第二十一章 迷心花與竊鍾鬼(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聶星辰醒來。
等他醒來的時候，他發現他還是在黑暗裏。黑暗裏有花香，香味很濃，濃得就像是化不開的蜜！
燈燭點亮，卻不是他點燃的。
而是被一個人點燃的。
這個人坐在一張椅子上，由於光線昏黃，椅子的式樣看不清楚。隻看見這個人穿著青衣，光線的低淺也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也分不清他的性別。這個人正用一隻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簡單地放在了他翹著腿的膝蓋上。他就坐在聶星辰的身前三丈處。一動也不動，就像是一座固化的雕像！
聶星辰走進，一個人的聲音道：“你醒了？”這個人的聲音很輕，又很沉，輕如鳴燕，沉如海浪，也很年輕，或許又很蒼老，莫名的形容全來自聶星辰的第一感覺。但是可以辨別此人是個男人。
聶星辰停下腳步，道：“我還以為你是石像！”
這個人道：“你一定在想我是誰？或許你也在想，‘這是哪裏’？”
聶星辰的腳下是黑色的土地，天空是黑色的陰空，空氣裏是混沌的氣息，他眼前是昏黃燈光裏看不清的人形，他耳中是模糊的分辨不清的人聲！
莫非這是夢境？
聶星辰清晰地知道這根本不是夢境，因為他握緊拳頭的時候有冷汗流出，夢裏不會這麽具體！
聶星辰道：“我仍在寒山寺內！你就是那個讓人用十六抬大轎請我到寒山寺，並讓一個女人投我懷送我抱的人！”
這個人笑了，笑聲就像是遠古的獸鳴，什麽是遠古的獸鳴？聶星辰也不知道，隻不過要形容這個笑聲的時候就突然想到了這個詞！
聶星辰道：“你笑什麽？”
這個人道：“我喜歡聰明的人。你知不知道為何會遇見我？”
聶星辰一愣，這個問題看似很簡單，其實有很多的玄機，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應。
這個人道：“如果你從未來到這個世界，也許就不會遇見我，可惜當你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注定沒辦法不與我見麵！雖然你隔了二十五年才與我相見，但是畢竟還是見到了！”
聶星辰道：“什麽意思？我不懂！”
這個人道：“你們這裏喜歡講究一個詞，叫做‘因緣際會’對不對？”
聶星辰沒有回應，他在等他解釋。
這個人道：“大千世界，每一天都有無數的人與你擦肩而過，直到某一天其中一個人會成為你的朋友或者知己，又或是仇人……這就是你們口中常常說的‘因緣際會’四個字！可是我和你的遇見是注定，不需要‘因緣’，此時的你也許會迷惘，也許會難以理解，可是請你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我的話不帶半分虛假！”
聶星辰道：“你是誰？”
這個人笑道：“你應該問問你自己，你是誰？”
聶星辰閉上了嘴。
這個人道：“你不要去想你的名字，姓名這種東西隻是一個稱謂罷了！你要仔細想想你究竟是誰？來自哪裏？”他的聲音忽然就像是一種音樂，也像是流水，悄然地進入了聶星辰的耳中、心中。
聶星辰道：“我來自漠北狼穀，回憶對我而言很簡單。”
這個人道：“狼穀？什麽是狼穀？”
聶星辰仔細回憶，道：“那是沙漠以北的一個山穀，是沙漠群狼的棲息地，也是天外流星墜落最多的地方！是我成長的家！”
這個人笑道：“家？什麽是家？”
聶星辰道：“家裏有我用百鳥羽毛編織而成的被褥！有我搜集寶貝的樹洞！有我喂養狼崽子的山泉……”
這個人道：“不不不，這不是家，這在你的記憶裏那隻是一個你生存的土地！你仔細再想想你的家？真正的家！家……”
聶星辰搖著頭，道：“除了狼穀之外，天地江湖就是我的家！”
這個人道：“錯了！天地江湖是每一個人的家，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家！我要說的是你的家，原本的家！”
聶星辰心中如同受了一記重拳，他終於道：“原本的家？我師父說我是出生在一牧民之家，父母在戰亂中死去，那或許就是我‘原本的家’！”
這個人道：“這隻是你師父的一麵之辭，留存在你心中的回憶卻是空白的，你從不曾懷疑你師父的話嗎？”
聶星辰心中一顫，道：“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自然不會懷疑。”
這個人道：“如果我告訴你，你的父母並非出自普通牧民之家，而是另有其人，你會不會相信？”
聶星辰咬牙，道：“狼穀不是家，天地江湖不是家，牧民之家也不是我的家，那何處是我家？”
這個人笑了，道：“也許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家在何處，不過沒關係，我會慢慢幫你找回你的家！”
聶星辰心裏竟然會生出莫名的感激之情，他忽然道：“你認識我？這種認識仿佛在我出生之時就認識了。”
這個人道：“是的，你可以把我看成是你的心！”
聶星辰道：“心？”他摸著心髒，“心髒的心？”
這個人道：“沒錯！我就是你的心！從你出生的時候，你的心就已出現了！”
聶星辰冷笑道：“那請你告訴我，我隔了二十五年之後與你相見是為了什麽？”
這個人聲音沉入大海：“讓我帶著你走進一個城堡！”
聶星辰一怔，道：“什麽城堡？”
這個人的聲音遠在天外，又近在身邊：“這是座城堡，也可以說是一個王國，是一個沒有殺戮，沒有爭吵，至上無憂的絕美境地！”
聶星辰道：“那是什麽地方？”
這個人道：“心的王國！”
聶星辰道：“走進去之後還能再出來嗎？”
這個人笑著道：“你隨時都可以出來，但是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再出來！”
聶星辰道：“為何？”
這個人道：“因為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留在那裏更好的地方了，那個地方沒有生與死的界限，人在那裏是與天地同壽的，去過的人才發現蓬萊仙境也不過如此。”
聶星辰習慣性地摸了摸眉頭，他摸著眉頭的瞬間才發現並非虛幻，他心下一沉，道：“如何才能帶我進入‘心之王國’？”
這個人道：“進入心之王國的關鍵在於‘舍棄’兩字？”
聶星辰道：“‘舍棄’？舍棄什麽？”
這個人道：“舍棄固化在你心裏麵的殘餘雜質！”
聶星辰道：“哪些是留在我心裏的雜質？”
這個人道：“道德觀念和情感！”
聶星辰冷笑道：“人如果失去了這兩樣東西，還算是人嗎？”
這個人道：“你錯了，你沒有失去過，怎麽知道不能失去？”
聶星辰頭有點發昏，道：“你嚐試過？或者說你已在心之王國裏？”
這個人笑道：“是的，這本是我的王國！”
聶星辰笑道：“你覺得你說的我會相信？”
這個人神秘地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但是我會讓你相信的！”
就在這個時候，燈火點亮，本來混沌無比的天地忽然有如白晝，這裏原來是一個巨大的密閉的石室，石室內空曠遙遠，整個石室隻有青衣人與聶星辰兩個人！
看不清青衣人臉上的五官，他的臉上罩著一張羊脂白玉一般的麵具，隻露出了兩隻眼睛，眼睛藏在麵具之後，仿佛潛在白雲裏，看不清眼睛裏的光亮。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一擺，道：“你對你的功夫有幾分自信？”
聶星辰一怔，笑道：“我是逍遙鬼的關門弟子，沒幾分自信也不會一個人出狼穀闖**江湖！”
青衣人笑道：“逍遙鬼教你的是什麽武功？”
聶星辰毫不掩飾地道：“無名狼心指與逍遙鬼手！”
青衣人笑道：“你隨便向我攻擊，我保證不出三招之內破解你全部招數！”
聶星辰一驚，隨即冷笑道：“那我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