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風瀟雨晦，雷霆萬鈞，閃電在怒吼，雲層在咆哮，天空像是要被掀翻了。
方若漠不知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蘇天淩苦笑著，踉蹌了兩步，摔倒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
方若漠伸出手，想要拉他起來。
蘇天淩眼神有些呆滯，淚水混合著雨水從臉上留下，他苦笑著說：“與其說我懷疑你是否是人類，不如說我是在懷疑自己……”
方若漠靜默著，目光空曠，有些灰敗，也有些不知所措。
蘇天淩看著自己的雙手，顫抖著說：“就像我自己說的一樣，我的感官同樣也不是個正常人的感官……既然你腦海中的聲音告訴你，我是你的同族，恐怕我也可能不是人類吧。”
方若漠低沉地說：“你是不是也感覺到什麽了？”
蘇天淩說：“這麽說你也是？”
方若漠說：“記得永和宮的神秘宮女嗎？”
蘇天淩說：“高頻輻射。”
方若漠說：“想必聽過愛德華說的故事以後，你應該能明白艾伯特?道森寫下的‘地球之外’究竟指的是哪裏了吧？”
蘇天淩灰心喪氣，麻木地點點頭。
方若漠又說：“沒錯，我們雖然沒有找到投影設備，但我們自始至終就忽略了一道光。”他抬起頭，看著晦暗和怒吼著的天空，說道，“就在這厚厚的雲層之上，永遠照耀著地球的一道光。”
蘇天淩說：“月光……”
在濃密的雲團之上，月光照耀著地球，皎潔、冰冷、詭異。
蘇天淩又說：“其實，無論愛德華曾祖父的故事是真是假，我都能感覺到月光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影響我，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說，“或許和我經常性地眩暈也有關係。”
方若漠說：“有件事情也許你不知道，我後來找人去再一次檢查過，永和宮根本就沒有樹！”
蘇天淩驚叫：“什麽，不可能！我親眼見過那棵樹，還摸過它，它絕對是真實的，亞倫還靠在樹上了！”
方若漠說：“故宮的工作人員說，十多年前，那棵樹就死了，而且倒下了。故宮方麵清理了它以後，並沒有移植新的樹來替代它。所以，那棵樹根本就是不應該存在的。”
蘇天淩說：“你猜測這也是高頻輻射造成的，是嗎？”
方若漠說：“沒錯，那些宮女、太監根本就不是影像，而是實體！另外，‘哈姆雷特’沒有聞到焚香的氣味，答案就很明顯了……月光能製造不涉及分子、原子、電子結構的宏觀實體！”
蘇天淩說：“也許月球上真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東西，不過……”蘇天淩撐著地麵，站了起來，“我能感知到月光，那麽你呢？我記得在亞特蘭蒂斯的時候，你說感覺到西南方向有什麽東西。我想，你感覺到的，應該不是碰巧遇到的商羽他們。”
方若漠猶豫著。
蘇天淩說：“既然我們是同類人，你沒有必要瞞著我。”
方若漠說：“我也不太確定，但我似乎知道摧毀了亞特蘭蒂斯的核彈來自哪個地方。”
蘇天淩平靜地說：“要去看看嗎？在哪兒？”
方若漠說：“我隻能感知到大概的方位，在此刻不遠的東南方向，也許……在墨西哥州群內。”
蘇天淩說：“那麽到墨西哥城機場以後，我們坐懸浮車去找找吧。”
方若漠點了點頭：“那個地方可能有危險，叫上商羽他們一起去。”
蘇天淩問：“我們可以在機場集合，可是要怎麽和他們解釋這件事情？”
方若漠說：“還是先別解釋了，連我們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份，但願他們不會追問。”
蘇天淩點點頭，拿出了楚君的金屬卡片……
次日，他們來到了墨西哥城。
三戰後，墨西哥合眾國也已經融入了北美聯邦，化為了聯邦下的一個州群。而作為原墨西哥的首都，墨西哥城仍然是墨西哥州群內最繁華的地方。
墨西哥城在三戰前，就是全國最發達的一個地方，占了墨西哥人口的20%，而它的工業、商業、服務業、金融業都占了全國的半數以上，其生產總值占了全國的48%。即使三戰後，墨西哥州群的其他地方也都蓬勃發展了起來，墨西哥城的地位仍然很高，以“不夜城”而著稱。
由於需要等待商羽三人的到來，蘇天淩和方若漠決定在墨西哥城內逛逛。
墨西哥城曾經飽受交通擁擠的困擾，但如今的街道井然有序，懸浮車都高速行駛在各自穩定的軌道上，自行車道和人行道也大大加寬。
墨西哥城享有“壁畫之都”的美譽，許多傳統的壁畫都被保留了下來，遍布著城內的大街小巷。這些壁畫有的絢麗多彩，有的韻味濃厚，墨西哥自治大學圖書館主樓四壁光彩奪目的壁畫便是聞名於世的代表作，而《墨西哥的曆史與未來》也深受人們的喜愛。
墨西哥城是沒有“黑夜”的，街邊的燈火持續點亮著這個城市，他們來到了墨西哥城的著名地標——“雙柱天使紀念碑”下。
“雙柱天使紀念碑”分為兩個部分。
左側是“獨立紀念碑”，建於1910年，是為紀念墨西哥獨立100周年而建的。大理石柱高36米，頂端是一座鍍金的女性天使銅像。她**著上身，裙子似在隨風擺動，右手托著一頂用橄欖枝編織而成的桂冠，象征自由；左手握著一節鏈條，表示曆時300年的西班牙殖民統治的枷鎖已被徹底砸斷。紀念碑底座的下層四角，各自有一尊神像，分別象征著法律、正義、戰爭與和平。
右側是“融合紀念碑”，建於2045年，是為紀念墨西哥州群融入北美聯邦1周年而建的。它與“獨立紀念碑”相對而立，大理石柱高36米，頂端是一座鍍金的男性天使銅像。他同樣**著上身，他的左手上站著一隻白鴿，象征和平；右手提著一盞明燈，表示人民在戰爭中的不屈和英勇，走出了烽火，最終迎來了光明，融入北美聯盟。紀念碑底座的下層四角，也各自有一尊神像，分別象征不屈、團結、科技和進步。
“雙柱天使紀念碑”不僅象征著墨西哥人民的精神，也代表著人類的曆史軌跡：從原始的蒙昧中走出，解放了理性精神，走向自由與獨立；經過了戰爭洗禮後，又和平共處，走向人類的大團結，逐步實現全球化和一體化。
蘇天淩看著這兩尊天使神像，感慨道：“人類從遠古走來，從蒙昧脫離，從野蠻解放。人類的曆史雖然時常伴隨著貪婪、欲望和戰爭，卻誕生了更加偉大的人文主義和理性精神。”他閉著眼睛，用手感受著石柱的紋路，“自由、平等、博愛、科學、美術、音樂、反思、良善……這一切的真、善、美，這由世間最偉大的族群誕生的一切美好事物，我多麽不希望它們就此滅亡……”
蘇天淩睜開眼睛，閃爍著光芒：“為此，我一定要找出真相，人類決不能滅亡！”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空中銀色的月光，眯了眯眼睛。然後他堅決地回頭，繼續往前走。
不久，他們來到了墨西哥城主教座堂。這是一座是施行主教製的基督教派在教區中設立的具有特殊地位的教堂，內設主教座位，供主教主持敬禮儀式、教導信徒及總覽教務。
蘇天淩與方若漠雖不是信徒，但此刻對自己“人類身份”產生懷疑的他們，卻想在這裏坐坐。
主教與信徒們正在誦讀《聖經》，聲音莊嚴肅穆。
蘇天淩和方若漠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坐著。
漸漸地，蘇天淩仿佛也受到了洗禮，感受到的隻有寧靜和博愛，內心平靜下來，不再焦躁。
他們就一直在這裏坐到了天亮，直到商羽的電話打來。
商羽三人已經到了墨西哥城，他們匯合以後，就聯係了當地的ISL分部，分部為他們準備了懸浮車。
商羽說：“這麽著急喊我們過來，聽天淩說，是你們找到了亞特蘭蒂斯滅亡的線索？”
方若漠說：“是的，我知道核彈大概來自哪個方位了，但具體位置還不清楚，我們得一起去找找。”
商羽顯得有些激動：“當然可以。”
一直以來的謎題終於要有進展了，楚君也有些激動。
而高靖廷說：“你們喊我們過來，想必不僅僅因為我們是亞特蘭蒂斯的知情人吧？那個地方有危險，是嗎？”
方若漠說：“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但這次的旅途最好別掉以輕心。”
蘇天淩說：“還是先上車吧。”
他們坐上懸浮車後，蘇天淩問：“大致在哪個方位？”
方若漠閉著眼睛，感受了一下，然後說：“在西北方向。”
蘇天淩啟動了人工智能係統：“安妮，往西北方向，我們要出城。”
“好的，天淩。”
半小時後，他們離開了這個繁華的現代都市，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安妮駕駛著懸浮車，飛馳在路上，路邊的景色飛快的倒退。
蘇天淩問：“我們還有多遠？”
方若漠搖搖頭：“還有很遠的距離，看起來沒那麽快能到了。”
隨著與墨西哥城的距離越來越遠，路邊的城市也越來越小，漸漸變得偏僻起來。
烈日停在正上方，12點的鍾聲已經敲響，懸浮車到了墨西哥州群的北部山區。
蘇天淩看了看地圖，說道：“我們快到杜蘭戈州了。”
方若漠閉著眼睛，說道：“已經不遠了……我能感覺到，也許它就在杜蘭戈州……等等，我看到了……似乎是一個盆地。”
蘇天淩滑動著地圖，說道：“盆地……杜蘭戈州有個木馬皮米盆地，會是那兒嗎？”
商羽說：“去看看吧。”
他們繼續順著方若漠所指的地方前行，漸漸看見了遠處有個山口。
正當懸浮車行駛到山口時，突然停止了。
蘇天淩問：“安妮，怎麽了？”
安妮回答：“抱歉，前方過不去。”
蘇天淩疑惑：“過不去？為什麽？”
安妮說：“前方似乎沒有適合懸浮車通行的通道。”
方若漠目光深邃：“我們下車吧，看來前麵的路我們要自己走了。”
他們把車停在了路邊。
高靖廷說：“那邊有座房子，裏麵也許有人，我們去打聽一下這裏的情況。”
蘇天淩走過去，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留著胡渣，皮膚黝黑。
蘇天淩拿出證件向他出示：“你好，我們是來自ISL的研究員，來這裏進行勘探任務。”
男子和他握了握手，說道：“你們好，我是赫爾曼。”
蘇天淩問：“請問，能告訴我們前麵是什麽地方嗎？”
赫爾曼走出來看了一眼，笑著說道：“噢，你們說的是木馬皮米吧！那個地方有些複雜，遠道而來的客人，請聽我慢慢解釋。”
蘇天淩說：“非常感謝。”
赫爾曼熱心地說：“其實你們不是第一批來這裏勘探的人，隻不過，近十年來的人不多了。”
蘇天淩問：“哦？可否為我們介紹一下。”
赫爾曼點點頭：“這裏是杜蘭戈州的保護區，你們想去的前麵那個盆地，被世人稱為‘寂靜之地’。”
蘇天淩疑惑：“寂靜之地？”
赫爾曼說：“沒錯，在寂靜之地，你無法接收到人類世界的任何信息，它仿佛與地球上的其他地方是兩個世界一般。曾經有幾隻羊闖入了那個山穀，出來後，他們剩下的羔羊都長著三個頭。”頓了頓，他又說，“大約是一百年前，一個叫做哈裏?貝利亞的工程師發現了這裏，在寂靜之地內，所有的收音機、無線電對講機、衛星遙感係統全都失去了作用，無法接收到人類世界的任何信息。因此，他將這裏起名為‘寂靜之地’。”
蘇天淩問：“有人知道這是什麽原因導致的嗎？”
赫爾曼說：“這裏的現象十分怪異，隕石和流星雨都是這裏的常客；飛機一旦到達寂靜之地的上空，導航係統就會失靈，因此所有航班都會繞開這裏；毗鄰區風雨大作，這裏卻永遠驕陽似火；至於電磁波，根本就完全失靈了。當然了，懸浮車也無法在這裏通行。上個世紀還有許多人來這裏勘察，然而至今都沒有人知道是什麽原因，漸漸地也就不了了之了。所以，這些年已經很少有人來這裏了。”
蘇天淩說：“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赫爾曼笑了笑，又說：“不用謝。如果你們感興趣的話，可以去山穀裏看看，裏麵沒有太大危險。不過隻有一點，千萬不要迷路了，否則沒有任何人能夠找到你們。”
蘇天淩說：“好的，我們會注意的。”
赫爾曼關上了門。
蘇天淩問：“怎麽樣，要進去看看嗎？”
楚君說：“當然。”
蘇天淩說：“那我們走吧。”
赫爾曼的房子離山穀不遠，他們很快就走到了山口。
這是個荒涼的地方，幾乎是寸草不生，連一隻蟲子都沒有，隻有遍地的黃沙蔓延。
在進入山口的一刹那，商羽三人突然對視了一下。
蘇天淩問道：“怎麽了？”
高靖廷操控金屬變形，說道：“我們的技術在這裏的操控距離變得很窄。”
黎明劇場的技術說到底，也是利用電磁波進行操控的。在寂靜之地這個電磁波的禁地還能擁有一些控製力，已經證明了亞特蘭蒂斯的科技相當先進。
蘇天淩問：“大概還剩多遠的距離？”
高靖廷說：“不知道，我們需要往前走一點，找個偏僻的地方試驗一下。不過，飛行的能力應該還是可以用，隻要別離我太遠了。”
高靖廷操控金屬，在五人的背上製造了合金羽翼，振翅一飛，他們便騰空而起，在原地留下一陣風。
楚君隨後利用分子染色技術，將他們與天空融為一色，隱藏了行蹤，防止被人看見。
他們飛到了一個山間的角落，盤旋了一陣，蘇天淩和方若漠看見附近沒有人，便讓高靖廷帶他們降落了。
蘇天淩說：“就在這裏試驗吧。”
高靖廷點點頭，開始操控合金變形，化為了一道巨大的刀刃，向遠方飛去。可是沒多遠，刀刃就失去了控製，然後隨著慣性落到地麵上。高靖廷走過去，收回了液態金屬。
蘇天淩靠著他異於常人的視力，馬上判斷出了距離，說道：“17米。”
商羽說：“我試試吧。”
她的腳下開始出現冰霜，漸漸地麵被凍結了，冰麵蔓延，散發著寒氣。然而，地麵凍結的速度越來越慢，直至完全停止。
方若漠說：“半徑15米左右。”
楚君說：“到我了。”
楚君抬起手，空中出現了一朵朵血紅色的彼岸花，往遠處飄散著。彼岸花飛到遠處，便消失了。
蘇天淩說：“21米。”他歎了口氣，“楚君的分子技術代表了人類曾達到過的頂峰，也就是說，距離山口最遠21米，人類就將完全和外界失去聯係了。”
楚君說：“好在我們在各自的範圍內，還有一定的操控力。”
蘇天淩說：“恐怕這裏有一個非常強大的磁場，在扭曲著這一切。”
商羽說：“這兒寸草不生，仿佛是一個死亡山穀，沒有任何生靈的痕跡。”
楚君說：“也許曾經有，但是後來沒有了。”
高靖廷說：“看來，我們要找的地方就是這裏。”
他們看向方若漠。
方若漠把視線轉向東方，緩緩說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裏的一切詭異之處，很像一個地方……一個緯度與這裏相差無幾的地方。”
蘇天淩的目光炯炯有神，也看向東邊，一字一頓地說：“百慕大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