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二人回到林家小院時,林詩達還不知道老婆已經被綁架了,他正忙著刷洗酒缸呢。他還在詫異兒子與準兒媳剛剛返城,怎麽這麽快就返回來了呢。

“是不是什麽東西落家裏頭了?又是U盤吧?你上次就把U盤掉家裏過。我幫你找找。”

林詩達放下手中的活兒,準備起身幫兒子找U盤。

林昱趕緊阻止住林詩達:“爸,別。”

他看了米妮一眼,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林詩達感覺到兩個年輕人神情有些異常:“怎麽了?”

林昱扶住父親的胳膊,吞吞吐吐地說:“爸,我說了您可要挺住,媽媽她,媽媽她……”

林詩達也緊張起來,一伸手抓住兒子的胳膊:“媽媽她怎麽了?快說呀?”

“媽媽她,她……”

米妮受不了林昱這樣的磨磨嘰嘰,脫口而出:“阿姨她被綁架了!”

林詩達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林昱說:“媽媽被綁架了。”

林詩達頭一暈,往後倒退了幾步,差點跌坐在地上。林昱一把抱住父親:

“爸!爸!”

米妮趕緊拉過院中的一條長凳,塞在林詩達的屁股底下。他的口中反反複複地念叨著:

“不可能,這不可能。村頭來了社戲班子,你媽說好幾年沒瞧見社戲了,她說去瞧瞧熱鬧就回來的,她說去瞧瞧就回來的。”

林昱說:“爸,您不要太擔心,媽媽現在好好的,那些人暫時還沒有傷害老媽的意思,他們隻是想得到玉蟾。”

米妮說:“林叔叔,您坐下來。”

林詩達的屁股剛沾著凳子,卻又噌地蹦起來,一頭向院門外躥去。林昱和米妮趕緊追上去。

“爸,爸,您要去哪裏?”

“林叔叔,您要幹嗎呀?”

林詩達頭也不回,腳下跑得飛快,步履之矯健根本不像個年過五旬的人,林昱和米妮跑得氣喘籲籲,才免強跟上他。

不大功夫,林詩達便跑到村頭。村頭空地上,社戲班子正在搭台,一個未上妝的年輕女演員正在咿咿呀呀的吊嗓子,不時夾上一兩句不完整的唱詞:

“咿呀……你就是奴家前世欠下的債——”

林詩達大聲喊道:“趙瑞芳!趙瑞芳!”

他的嗓門兒大極了,蓋住空地上的所有聲音,那個吊嗓子的演員一下子噤了聲。林詩達的聲音在空地上空回**著,但是,無論他如何呼喊,都沒有趙瑞芳的影子。倒是引得其他熟識的村民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

“怎麽了老林,出什麽事了?”

還有人打趣地問:“老林,怎麽到這兒找老婆來了?是不是老婆跟戲子跑了?”

一個老年婦女湊上來說:“阿達,我看見你老婆坐上一輛轎車走了,”

林詩達急忙問道:“是輛什麽樣的車?”

老婦人說:“是輛黑色的龜殼兒車,路上跑的不都是這種車嗎?我也不曉得那是啥車。”

“車上都有什麽人?”

“記不清了,隻記得開車的是個男的,戴副黑眼鏡,還戴著頂帽子,那帽簷有這麽長,看上去很帥的。”

旁邊有一個人插嘴說:“棒球帽!”

婦人繼續說:“我不知道那是啥球帽,青色的。對了,你老婆還對我說,是她兒子讓人來接她的,說是兒子在路上被車撞了。”老婦人忽然發現林昱就在旁邊,“咦,這不是昱昱嗎?你沒被車撞呀?”

這時,村裏的一名保安走過來:“老林,怎麽回事?老遠就聽見你在這裏亂喊,找什麽呢?”

林詩達還沒來及回答,林昱的手機忽然響了,林昱掃了一眼號碼,不由得臉色一變。林詩達和米妮都注意到他神態的變化,急忙問道:

“怎麽啦?怎麽啦?”

林昱說:“是他們打來的。”隨即把手機舉到耳邊,從裏麵傳出一個透著冷氣的聲音:“你報警了?”

林昱掃了一眼四周,趕緊說:“沒有,沒有。”

“那怎麽有個大蓋在跟你們說話?”

“他,他隻是個保安,是他自己找過來的,詢問我們在這裏幹什麽。我們沒有報警,也沒告訴他實話,我發誓!您可千萬別誤會……”

對方打斷林昱的話:“聽著,不要跟我們耍花招,你母親可在我們手裏,我不想傷害你的母親,但你也不要不識好歹。現在,趕緊回到玉蟾那裏去,不要耽擱,快!”

林昱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我想聽一聽我母親的聲音,我得知道她老人家是否平安!”

對方惡狠狠地說:“你還敢跟我們講條件?你真的不想要你媽媽了?再這樣磨蹭下去,我們可沒有耐心了!告訴你,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要是再敢耍花招,那咱們走著瞧!”

說著,對方便掛了電話。林昱“喂、喂”了幾聲,又連忙撥過去,可是,對方電話裏傳來的仍然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那個保安又關心地問道:“老林,到底出什麽事啦?”

林昱怔了怔,一手扯住林詩達,一手扯住米妮:

“走,回家!”

三個人一起快步朝林家大院的方向走去,把保安和其他鄉親都弄得直發愣,紛紛在他們身後嘀咕著:

“咦,這是怎麽回事兒啊?到底出什麽事啦?”

那位保安還下意識地朝四周看了看,近處的舞台上的,演戲的照舊在忙碌著,因為沒有了林詩達的幹擾,那位吊嗓子的又開始唱了起來,聲音依舊嘹亮悅耳:

“咿呀……你就是奴家前世欠下的債——”

遠處的繞村公路上,車輛仍然穿梭不停。一切,看上去那麽正常。

三個人的心跳也像他們的腳步那樣急促,還帶著一點慌亂。林詩達邊跑邊問:

“兒子,是不是他們?你媽在哪裏?你媽現在怎麽樣?”

盡管自己心裏也很慌亂,但林昱還是盡量安慰老爸:“爸,沒事兒,媽媽沒事兒,媽媽現在很安全。”

米妮也不失時機地安慰林詩達:“林叔叔,您不要太擔心,他們不會傷害阿姨的,他們想要的隻是玉蟾,並不打算真正傷害林阿姨。”

林詩達悲憤地說:“天爺呀,這些人怎麽這麽貪財呀!不就是一隻玉蟾嗎?值得拿一條人命去換嗎?兒子,你報警沒有?”

林昱不敢看父親的眼睛:“沒有。他們說,隻要我敢報警,就會要媽媽的命。”

林詩達和米妮都倒吸一口冷氣,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大功夫,三個人回到林家小院。剛跨進院門,林昱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林昱趕緊接聽,裏麵又傳出那個令他心驚肉跳的聲音:

“看來,你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麽老實!你還把定位器插入漂流瓶中,害得我們跟著河水跑了兩百公裏,再有這類似的舉動,我們就沒法兒合作了。聽著,你們村口有一座小橋,叫做安神橋,你不會不知道吧?”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

“我要你現在拿著玉蟾,把它藏到橋下麵去,記住,是東岸。在東岸的橋麵下,有一隻倒扣著的破瓦盆,你就把東西塞進那隻破瓦盆下。你一個人來,不要企圖耍花招。我們會花錢請一個不認識的人去取玉蟾,就算你們抓住了取玉蟾的人,也無法知道我們在哪裏。而如果你們真的有膽子那麽做的話,今天就是你母親的升天之日。明白嗎?”

林昱額上的汗都下來了:“明白,我明白。”

對方說完,掛斷了電話。

林詩達和米妮早就把腦袋探過來,想聽清對方在電話裏說些什麽,可是又無法聽清。等林昱一掛電話,兩個人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怎麽樣?怎麽樣?他說什麽?”

“他要我們幹什麽?”

林昱瞧了一眼院中那口藏著玉蟾的水井,說:

“他們要玉蟾,讓我把玉蟾放到安神橋下去。不然的話,就要對媽媽下手了。”

林詩達盯著兒子:“昱昱,你打算怎麽辦呢?”

林昱不聲不響地掏出手機,翻出柳煙塵最近發的一封郵件,展示給父親和米妮看。

林詩達朝郵件盯了半晌,才長歎一口氣,道:

“柳先生是個明事理的人。他知道錢財終歸身外之物,再貴重的東西也貴不過人命。”

林昱說:“這個自稱是柳煙塵的人讓我們不要報警,是有道理的。他一定非常了解那些綁匪,綁匪厲害程度也超出了我們的想像。剛才你們也看到了,他們把那個保安當成了警察,我們的一舉一動全在他們的眼中。如果我真的報了警話,那媽媽此刻恐怕……”

林詩達說:“昱昱,你是個大人了,爸爸老了。今天這個事情由你拿主意,我們都聽你的。”

林昱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米妮,說:“爸,我是這麽想的。玉蟾的確很珍貴,它既是古董,又是若萱先人傳下來的。而咱們林家跟若萱先人的淵源那麽深,柳煙塵先生拜托我們保管好玉蟾,我們當然責無旁貸。但是,玉蟾再珍貴,它畢竟還隻是個東西,比不上人命。何況被綁架的,是我的母親!”

林詩達無奈地說:“唉,事到如今,我們也是身不由己了。若萱娘娘,林逋先祖,子孫並非不孝,請你們理解子孫的苦衷吧。”

說著,林詩達走到屋簷那兒,取下那支已撈過一次玉蟾的竹篙。然後掀開井蓋,把竹篙探進井裏三攪兩攪,玉蟾就被打撈上來。拆開布玉蟾,那隻玉蟾仿佛是被浸洗了的緣故,顯得更加晶瑩透徹。林詩達作出一個令人吃驚的舉動,他玉蟾輕輕放在地上,突然雙膝跪地,衝著玉蟾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頭。林昱跟米妮都明白,林詩達心裏是十分內疚,盡管事出無奈,但仍然覺得這樣做太對不起若萱娘娘和柳煙塵。磕完頭,林詩達又把玉蟾仔細收進布袋,然後才爬起身,把玉蟾交給兒子。林昱機械地接過玉蟾,他簡直不敢看父親的眼睛,他知道父親心裏一定在流淚。

米妮問:“那,那安神橋遠嗎?”

林昱說:“不遠,就在村外。”

林詩達說:“那座橋走的人很少,我和你一起去。”

米妮說:“我和林昱一起去,我們有難同當。”

林昱說:“你們誰也別跟著,對方隻讓我一個人去。人多的話,他們會疑心,反而會壞事兒。”

米妮執拗地說:“不,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我得看著他們,萬一他們把你也綁走,那我不是守寡啦?”

林昱心想,這小母夜叉真是口無遮攔,當著準公公的麵,什麽話也敢講。不過,他心裏也熱乎乎的,危難見真情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