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磨練,鳳凰涅盤

C H A P T E R

整個大嶼山都因為幫主在議事廳打了一個女人一巴掌而沸沸揚揚。不是說這位鄭二爺真的跟外表一樣溫潤如玉,從不打打殺殺,相反這位‘謙謙君子’的手段也不是一次讓人生不如死了,雷霆萬鈞的風格讓多強悍的人都敬畏三分。可為了一個女人發這麽大的幹火,完全不像是能發生在這位爺身上的事。

石香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躺在哪裏,被押來的時候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可當他的巴掌真落在臉上的時候,她的心還是痛得無法言喻。

鄭姑姑拿來冰袋讓她自己敷臉:“晚些時候二爺會過來,到時且請姑娘好自為之。”

鄭姑姑離開後,又有兩個小丫頭拎著食盒進來,三葷三素外加一碟小點心和果子,還有一碗魚翅燉烏雞。沒人再跟石香姑打招呼,隻是把飯菜放在那兒。石香姑聞著誘人的香氣,肚子叫了幾聲,卻是一點食欲也沒有。

一直到了子時,整個大嶼山夜上濃妝,石香姑的房門被重重的踢開。她從夢中驚醒看著門前長身玉立的男子正隔著散落室內的月光看著她。

石香姑的臉依舊腫脹得一指多高,黑發垂在腰際看向鄭一的目光毫不掩飾的帶著一絲恐懼,這樣的目光更激怒了他。

門被哐當一聲帶上,鄭一幾步來到床前,捏起石香姑的下巴,冷笑:“石香姑,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放了你嗎?”

石香姑本來準備了千言萬語,沒想到鄭一早就識破了她的心計。大眼睛忽閃了幾下,扭頭避開他的力度。鄭一的手捏得更緊,幾乎像鐵鉗一樣讓石香姑的骨頭生疼。

“你算準了我不會殺你,所以當著所有人的麵斷了我要你的可能,我說的可對?”

石香姑的眼淚順著麵頰滾滾落下:“鄭一,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經逃出花船,說不定已經和來福他們在內陸開了小店,逍遙自在。你早就知道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竟然騙了我這麽久?”說著,石香姑的雙手變拳狠狠的打在他堅實的胸膛上。

鄭一鬆開石香姑的下巴,任由她發泄,最後緊緊的把她圈在懷裏。石香姑百般掙紮也動彈不得,好像一隻被網住的蚊蟻,隻能受人擺布。

“你該知道,我瞞你這麽久就不可能放你離開。這輩子要麽在大嶼山與我朝夕相守一輩子,要麽在這大嶼山遠遠的與我相守一輩子,我給你三天時間,你自己選。”

石香姑被他禁錮得不能動彈,怒極而笑:“鄭一,你真是個混蛋!”

“你說過,海盜都是混蛋,更何況是海盜頭子?”

鄭一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在石香姑的眼中卻都是滿滿的悲傷。

“鄭一,你們紅旗幫殺人的時候,你在哪裏?你為什麽不阻止?將來你也要帶著他們繼續燒殺掠奪?”

鄭一用手抹去石香姑臉上的淚痕,更加用力的抱緊她:“這些不用你管,你隻要記住,如果我有選擇,不會坐上這個幫主的位置。現在你隻需要想明白一件事,是要跟我這樣在一起,還是要這一生遠遠的和我在一起?”

“算我求你了行嗎?放我離開!”

鄭一輕歎一聲,突然含住了她的耳珠,讓她整個人都輕顫了起來,她輕生的呢喃:“我也不想騙你,我隻是不想破壞當時美好的時光。一分一秒都不想破壞!”

石香姑的眼淚再次落下,每一個毛孔都在依戀中突然升起無數排斥,她狠狠的推開鄭一。

“別說三天,就是三十年我也不會嫁給自己的殺父仇人。別告訴我還能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當著你所有下屬的麵娶一個根本就不喜歡你的女人。為了立威,你當下隻有兩種選擇,一個是將我送出島去,好歹落得一個知恩圖報,大人不記小人過的賢明。要麽,就直接殺了我,讓所有人看到不識好歹的下場。”

鄭一猛地鬆開石香姑,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也有些手段。可你應該明白,既然我當初選擇不告訴你實情,就是真心打算要你。別考驗我的耐心,對你沒有好處!”

“鄭一,你威脅我?”

“你最好接受威脅!”

借著窗外的月色,石香姑看到鄭一臉色鐵青,強忍著巨大的憤怒和失落,嘴角深深抿起,仿佛有千言萬語都因此截在了候中。他沒有再看一眼石香姑,轉身離去。

來到大嶼山這些日子,張保仔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石香姑的下落,奈何他身上的傷勢太重,被紅櫻安置在棲梧宮山腳下的一座雜役屋內,幾乎與世隔絕。下船那天,紅櫻憑著美貌和在花船上多年被**出的禮儀規矩進了棲梧宮的膳食房做婢女,打聽到張保仔的下落後才得以施以援手。

“保仔,該吃藥了!”紅櫻亭亭玉立的站在張保仔的身邊,把藥碗放在床頭的小桌上,要扶他起來。

張保仔自己坐起來,“紅櫻,可有香姑的下落了?”

紅櫻愣了一下,順勢坐在了床沿上:“我聽鱔食坊裏的姐姐說,幫主帶回了一個女子,但是隻有鄭姑姑她們幾個人見過,我想八成就是香姑,你別擔心了,好好養傷,等再見麵時,才不會讓她擔心。”

張保仔的一顆心稍稍歸位,可很快又像是五內俱焚一般。紅櫻把藥碗遞到他的嘴邊,輕歎:“之前我一直怕香姑被這些海盜們帶到啥地方給糟蹋了,如今能跟韓爺在一起也算是放心了。有的時候人都是命,香姑再剛強也爭不過命。你也別多想了,總之,香姑這輩子生是鄭幫主的人,死也離不開這大嶼山了。”

張保仔重新躺下,閉上了眼睛:“紅櫻,我想一個人待會兒。藥先放著吧!”

紅櫻看著張保仔,知道他的傷又開始疼了。她不放心又守了他好一會,猶豫了再三把衣襟裏用安神香熏過的荷包悄悄放在了枕頭底下。

膳食房伺候的一共有八個婢女,兩個媽媽。紅櫻來的時候,趕巧有一個小丫頭打碎了繼位大典用的餐盤,被貶了出去,才補了進來。她長得秀氣卻不濃豔,手腳麻利卻不張揚,平日裏多一句話也沒有,時間長了,膳食房的人都對她印象不錯。

紅櫻快步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臉還跟火一樣燙。變站在門口吹吹冷風再進去幹活。窗子半敞開,裏麵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

“聽說二爺親自帶回來的女人,今天早上就高燒了起來。鄭姑姑回的二爺,早上就傳大夫看病,整個棲梧宮都人仰馬翻的。聽說連張媽媽和李嬸都親自過去伺候了。”這是做麵點的翠竹在說話。

答應的是負責煲湯水明月,“難得讓二爺這麽上心,可惜是個沒福氣的。聽說剛剛連藥都灌不進去了。大夫讓準備後事衝一衝,氣得二爺一腳把他踢了出去。”

“然後呢?”翠竹捂著心口,整個棲梧宮的人最怕的就是二爺發火。

這時回廊上傳來腳步聲,紅櫻嚇得魂飛魄散,趕緊繞到了不遠處的大樹後麵。

“然後可了不得了!”張姑姑風風火火的衝進來,一腦門子都是汗。

“怎麽了,怎麽了?”翠竹和明月紛紛站起來,齊聲問道。

張姑姑捂著心口說:“幾個大夫都說這人不行了。二爺忽然想起說人肉可以補身,沒辦法的辦法下就拿匕首割了自己手臂上的一塊肉,要給那丫頭做藥引。如今就在房門外架起了火爐子,我剛剛送參湯時看了個滿眼。”

石香姑這一病來勢洶洶。年少時在花船上受盡苦難也沒有這樣差點斷了性命。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站著一個華服美目的老婦人,映著從窗外灑落進來的陽光,她頭上的祖母綠寶石簪子陰冷冷的散發著殺氣。

“醒了?倒不如死了幹淨!”

石香姑剛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醒來就被這話砸得一陣眩暈。她的的喉嚨裏幹澀難忍,像有被狂風卷起的沙石在胸肺裏撞擊,隻能發出嗚咽的聲音。

老婦人磨了磨牙,對身旁的一個大丫頭說:“給她灌下去,讓她回話!”

“老夫人!”鄭姑姑站出趕忙攔住,“還是我來吧!”

石香姑眼前暈了一下,莫非這位殺氣騰騰的老婆婆是鄭一的娘?作為最會看人打扮的某人,在細細打量了對方這一身行頭後,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心裏頓時一沉。

“冷梅,連你也這麽依著他,說都不敢說一句嗎?”

鄭姑姑額頭冒汗:“老夫人,二爺連自己的血肉都舍得,您讓我們做奴婢的如何去攔,依著二爺的脾氣,我若是攔了,恐怕此時早已不能在您跟前回話了。”

“孽障!”老人家的龍頭拐杖磕得金磚砰砰直響。石香姑想閉眼再裝暈過去算了。鄭姑姑已經幾步走過來,親自扶著她坐起來,喝了幾口參茶,才放了手。

“冷梅,你先下去吧!”

“老夫人?”

“下去!”

石香姑猜得沒錯。當年鄭氏盤踞大嶼山並未分家,這位老婦人便是鄭一的親生母親正老夫人,年近六旬膝下隻有一子。

“把她給我拉起來,狐媚子迷惑男人,可迷惑不了我老太太!”兩個大丫頭一前一後把石香姑從**生拽了起來。

石香姑頭暈目眩,在老夫人的一聲聲責難中,才知道自己這條命能撿回來,竟然是鄭一用自己的血肉做了藥引。

石香姑的心湧過一陣陣密密麻麻的絲痛。當初在花船上的一幕一幕不可抑製的湧進了腦中。

老夫人看著石香姑呆若木雞的樣子,冷笑道:“我兒一直不肯回家,如今繼承了幫主之位,好容易能母子團聚。他能看上你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不感恩戴德的順著他,反而讓他勞心,還為了你一個女人傷了自己,你有幾條命夠死的?”

鄭老夫一步步的走到石香姑的麵前,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突然她抬起手,狠狠的朝石香姑扇了下來。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手臂被麵前斯若有似的丫頭用手臂狠狠搏開了。她根本不是阻擋,而是迎戰。

“好大的膽子,莫非你還想還手,真想死?”

“老夫人,我從始到終可都沒想過要死,我做的一切一切都是想要更好的活下去。”

“你想活,那還為何這麽不識好歹?還敢反抗”

石香姑慢慢從**艱難的坐直:“我這個人早年很受過一些苦,知道在這世上女人要想活得好,依附一個有本事的男人是為上策。可對一個男人來說呢,如果把一個根本不愛他,不能用心伺候他,甚至讓他傷害自己的女人留在身邊,您說這是不是下下策呢?”

鄭老夫人登時臉刷的失去了血色:“天生反骨,太張狂了。”

石香姑看著老夫人,媚眼如絲:“我不是張狂,我隻是在和老夫人談一筆交易。如果我沒有猜錯,您和兒子鄭一之間這麽多年多有生分。若是殺了我。如今這個形勢,母子間勢必會產生隔閡。可如果您放了我,幫我離開大嶼山,我保證一輩子也不會回到鄭一身邊。而您也可以讓你自己喜歡的女孩成為鄭一的妻子,鞏固住在紅旗幫的勢力,到時母慈子孝,兒孫滿堂難道不好嗎?”

石香姑眼睛上一直蒙著白綾,憑著知覺她覺得自己是被帶到了大嶼山深處的叢林之中。當初逃跑的時候,她就是昏倒在了一片黃嬋旁。小時候師傅曾經教過她,軟枝黃嬋渾身是毒,她當時奄奄一息伏在花叢中就沒有醒來,但是周圍的氣味,就算是蒙上眼睛,她也是可以聞出來的。

“放開她!”瞬間,她眼上的白綾被扯下來,整個人因為慣性使然撲倒在了一塊山石上。

轟隆隆一聲巨響,她身後的巨石移動開來,竟然是暗藏在山林正中的一處密道。

石香姑驚訝得長大了嘴邊,裏麵又深又黑即便是在洞口也能隱隱隱約約的看到裏麵的幽冥鬼火,仿佛是地獄之門正向她招手。

“怎麽怕了?”鄭老夫人坐在竹椅上由四個人抬著,並沒有落地。她摸著自己手上的金護甲說,“這是唯一一條能出山的密道,我可以放了你,但是能不能活著離開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石香姑被幾個人推進了洞口。一聲巨響過後眼前陷入了另一個世界。腳下是一片由高到低忽明忽暗的長階。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許是一天,或許是兩天,或許是更久,或許隻有幾個時辰。

眼前的光線越來越亮,氣溫也越來越高。地下的岩漿豁然出現在離自己幾百米遠的地方,汩汩的熱浪一波接著一波炙熱的拍打著皮膚。她累又餓,又恐懼又絕望。長階已經到了盡頭,岩洞的四周爬滿了又粗又高的樹藤。上麵結著石香姑認不出的果子。她實在是餓極了,衝過去摘了一顆,狠狠的咬了下去。果實甘甜爽口,她一連吃了三個,整個人好多了。

“果子是我用來練功的,你吃了,拿命來還吧!”

根本看不到人,隻聽到一個蒼老如幽靈般女子的聲音。石香姑嚇得心肝兒發顫,可臉上卻強裝著不表現出來,“什麽東西大呼小叫的?女妖怪吧?趕緊給姑奶奶出來。再裝神弄鬼的,我一巴掌拍死你。”

一股內力裹著岩漿的熱度席卷而來,石香姑整個人被扔在了一塊光鑒如鏡的岩壁上,像八爪章魚一樣貼在上麵。

“沒有任何攻擊力的菜鳥。在這大嶼山上,像你這樣的人除了等死,就是被欺負到死,還敢在這兒大言不慚?”

石香姑馬上要炸,可那‘女妖’好像有讀心術樣,收回掌風石香姑倒栽蔥掉到了地上,屁股直接裂了八瓣一樣。

“不服?以為自己很厲害是不是?那麽怎麽還會跑到這裏來?你可能還不知道,我這裏被送進來的都是偶人。供我們修煉用的,你已經是個活死人了,還逞什麽強?”

石香姑在身上一波一波的疼痛中,想到自己自從來到大嶼山後的境遇。以往,她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這許多年來都未曾再吃過虧。可大嶼山上終日與土匪周旋,他們一個個身懷絕技,殺人如麻。像鄭老太太之流表麵富貴溫存,實則更加狠戾。自己早已不是熟悉的那個聰明伶俐可以保護身邊人的石香姑,而是處處被欺負的受氣包。

“你肯跟我廢話這麽多,恐怕不隻是讓我死這麽簡單吧?”

女妖發出滲人的大笑聲:“有意思!來大嶼山的人都知道偶人要死,你卻第一個敢反問的人。沒錯,人偶也不是必須全都死。如果你能達到更高的體能要求,就可以長期助我修來,而不是被我吸幹了人氣,幾天就死掉了。”

石香姑問:“怎麽才能達到更高的體能要求?”

女妖冷笑:“你看上去就像一隻怕死的螞蟻。”

“你說錯了!”石香姑費了幾牛二虎之力從地上爬起來,“我不是怕死,我是非常非常怕死。我活了這麽大,做過很多衝動的事情,也為了救別人喊過很多豪言壯誌,可是沒有一次我是真的想去死。”

“既然是貪生怕死,那我就放心了。”妖女從天而降,竟是一個長得極嫵媚**的婦人,她看著石香姑眼底毫不掩飾的帶著厭惡,“打死一個沒骨氣的,也算是為名除害。過來!”

妖女衝石香姑擺擺手,示意她過來。石香姑本能的站起來,閉上眼睛轉身死命就跑。可一睜眼,妖女就已經站在了她的麵前,一腳踢過來,直奔她的麵門。石香姑側頭躲開,摔倒在地,連滾帶爬的往來時的路上跑。

妖女根本不給她任何逃走的機會,一招一式狠厲至極,石香姑嚇得上躥下跳。她不會武功,體力早就已經消耗得幹幹淨淨,可一想到停下來就會死,她竟然一直堅持了下來。

以前聽說過逃跑時身後放一隻老虎的故事,以前她不信,現在她真的信了。直到她徹底的筋疲力盡躺在地上的時候,眼前的光線突然暗了下去,她所在的位置像一個巨大的吊床升上了半空。

石香姑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妖女沒有再次出手,她想自己第一關的考核恐怕是已經結束了。

病後的虛弱與超強度的體力消耗,讓石香姑徹底體會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覺。她用指甲狠狠的掐著自己手臂內側的嫩肉,強迫自己不要昏過去。她敢肯定,隻要她這個時候失去意識,妖女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她丟進岩漿或者擊碎天靈蓋。一陣陣眩暈的感覺最終被疼痛擊退,石香姑意識越來越清明,無盡蔓延的恐懼終於暫時被擊退了,她放鬆的咧了咧嘴,誰說怕死不是一種無敵的技能呢?石香姑放鬆的閉上了眼睛。

“要死還能笑出來,怪物。”妖女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感覺身下的位置在不停的移動,四周暗如永夜。當再次感到刺眼的光亮時,石香姑睜開了眼睛。

“媽呀!”

疲憊到都一動小手指都想死的某人,看到自己麵前蹲著兩隻似人似獸的家夥,他們一胖一瘦,眼睛裏精光四射,正目不轉睛的看著石香姑,隨時都要撲上來將她撕碎。

比起開始無邊無際的行走,後來對妖女靈活的閃躲,麵前的這兩個家夥恐怕已經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了。

敵不動,我不動。在經曆了石香姑的慘叫後,兩隻男人依舊看著她,眼睛裏透著一絲茫然。石香姑明顯感覺到對方也正在琢磨她是個什麽東西,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眼睛完全適應了光亮,石香姑看到自己手邊的藤蔓上長滿了之前吃過的又圓的果實,就在她和兩隻男獸中間。如果對抗需要體力,如果真的要死,好歹也當個飽死鬼。石香姑拿定主意,盯著左前方的漿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穩準狠的摘下一個,迅速放進了嘴裏。

兩隻獸男臉上流露出懵圈的表情,緊接著便是暴怒。漿果甘甜多汁幾乎是被石香姑吞在了肚子裏。這時她才發現正有一股熱流從丹田處緩緩淌過,而自己的體力也在逐漸恢複。

石香姑恍然大悟,原來這些果子竟然有這樣的作用。怪不得剛剛那個女妖說她吃了果子,要拿命償。

那還等什麽?石香姑是個行動派,在怪獸眼皮底下搶果子,幹起來毫不手軟。

兩個獸男剛開始像是沒想到石香姑敢這樣,很快他們便一起惱羞成怒,伸出利爪撕向石香姑。

石香姑跳起來從自己身下的巨石跳向一米外的另一處巨石。這些石頭的位置渾然天成,往下看去深不見底,別說掉下去,看一眼就都覺得要粉身碎骨。她幹脆閉上眼睛,一邊喊娘一邊奮力的往前跳。身後的兩隻男人緊追不舍。石香姑的體力漸漸下降,危急關頭,她又不得不一邊逃跑一邊摘果子吃。

兩隻男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聲,用更快的速度撲過來,根本不再給石香姑吃果子的機會,還伸手扯斷了藤蔓。看著一顆顆果子滾落,石香姑的體力也漸漸衰減。整個人別說跑就連走也走不動了。肩膀被身後的獸男抓住,幾乎要捏碎了肩胛骨。絕望中的石香姑大喊一聲,用盡全力狠狠的用手臂朝獸男揮去。獸男沒想到這樣一個弱小的女子敢於反抗,眼睛被她是胳膊肘碰到,嗷的一聲鬆開了自己的手臂。

狹小的空間上,石香姑在要自己體力衰弱之前跟這兩個獸人殊死一搏。她發現自己的體力隨著每一次攻擊成功而增長,反之體力也會成倍的下降。她非常奇怪,大嶼山上怎麽會有這樣一處地方,而她打敗了這兩個人後,真的可以重獲自由嗎?

人在沒有選擇下,就會爆發出自己想象不到的力量。懸空的巨石上,柔弱嬌小的身影踉踉蹌蹌,隨時都像是要倒下,可卻總是在下一秒又直起了身體。明明是一棵柔弱的菟絲花,可實際上卻是一棵踩不死的雜草,隨時隨地都可以重生。

胖獸男一拳揮過來,重重的打向石香姑的心口。石香姑用最後的力氣奮力一躍,摘到了蔓藤上最後的一棵巨型果實,迅速的放進了自己的口中,一股巨大的力量再次從丹田中升起。

天地重新歸於一片黑暗,兩隻獸男蟄伏在黑暗中。巨大的光影從遠處移動而來。光影中,石香姑看到了一個長身而立的男人手中拿著火把走來,而他的身後跟著方才的妖女,妖女的身後跟著無數的人。石香姑嘴裏的果核呲溜鑽進了胃,整顆心沉了下去。

這次真要玩了。石香姑看清楚了,妖女身後的那些人應該就是她上岸之後就一直不斷聽說的‘偶人’。鄭氏在海上叱詫風雲這麽多年,紅旗幫發展到今天除了雄厚的海上實力外,靠得還有幫中很多奇人異士,武林高手。在做洗衣奴的時候,她也曾聽石榴幾個丫頭八卦過,紅旗幫的幾任幫主都是靠偶人練功的。一個活生生的人,被一天天吸幹精氣,最後像幹樹葉般死去。但是在死前會因為反噬武功爆棚。

石香姑跳起來,逃無可逃隻能應戰。另一個巨石上的張保仔一直遠遠的看著她。他被放進來的時候,與石香姑經曆著同樣的事情。他們是在挑選最適合的偶人,顯然石香姑爆發出巨大的耐力與意誌都大大超出了挑選者的預期。就連他自己也一次一次的被這個女孩子身上爆發出的力量所傾倒。

腳下懸空的巨石一點點的向著石香姑所在的位置移動,張保仔知道他和她同樣連過兩關,第三關他會和石香姑一起接受挑戰。他手上的劍揮舞的越快,就會離石香姑更近一點。

人偶在張保仔的劍下一個個灰飛煙滅。當石香姑看清白衣少年那張無與倫比的俊彥時,整個人已經是強弩之末,奄奄一息了。在她陷入黑暗之際,她看到的是張保仔揮劍砍落了兩隻獸男的頭顱,一汪黑血彌漫在空中,成為定格。

不知道過了多久,石香姑睜開了眼睛,看到一條長長的棧橋晃晃****的連接著兩端,而他們的腳下依舊是是萬丈的深淵。身邊的張保仔身負重傷,白色的袍子幾乎都被鮮血浸透了。

“張保仔,我覺得過了這座橋就能找到出山的洞口了。鄭老太太就是這麽告訴我的,你再堅持堅持,我們很快就能回內陸,離開這鬼地方了。”

張保仔輕輕的咳嗽了幾聲,看著下麵的萬丈懸崖,“你抓緊過去,等找到出口,告訴我一聲,我在這裏等你。”

“張保仔,剛才打怪獸時你挺爺們的啊,這會也不能慫,趕緊跟我過去。我們的體力會越來越虛弱,再不過去,恐怕連自己都更沒又求生的機會了。”

張保仔笑了笑:“我走到哪,開始都能被人說成娘炮,認慫是應該的。”

石香姑的鼻子有點酸,剛才要不是張保仔,她恐怕早就死了。現在他這一身傷,多半也是為了保護她。

可就在幾次冷風入骨後,她從嘴裏匪夷所思的吐出了幾個字:“張保仔,我背你過去!”

“你背我?開玩笑!”

“誰有功夫跟你開玩笑?”

張保仔淡淡的一笑,“你自己一個人過橋尚且勉強,我可不想和你同歸於盡。”

“別唧唧歪歪的了,是爺們就趕快到我背上來。你要是特別想在這被吹成人幹,那我就陪你一起?”石香姑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挽起了袖子蹲了下來。

“張保仔怎麽現在給你一個和我一起死的機會,拒絕我,別怪老娘黃泉路上都不搭理你!”

過了好一會,石香姑終於感覺到張保仔的身體輕輕的向自己靠了過來,她嘿嘿笑了笑,用盡全力背著張保仔向棧橋上走去。

“張保仔,如果一會老娘實在堅持不住了,把你翻到橋下去,你可別埋怨我。左右你今日救我的恩情,下輩子我在做牛做馬也不會還給你,你虧大方了。”

“掉下去也無妨,你不曾欠我什麽。”

“不過你放心,摔死你我會記著每年給你燒紙的,左右我多燒點紙錢,你幫我存著,等百年之後我過去時,也能好好享受。”

“好!”張保仔的手不自抑的在她的肩頭合攏,低聲的笑了一下。

走了幾步遠而已,石香姑便在心裏暗自罵了一聲自己真心是娘的外強中幹。她的腳下像灌了鉛,手臂和腰就像是快折了一般,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滴滴答答的落下來。

迎麵的冷風吹來,她和他的長發在風中清揚,交織在一起,他血水和她的汗水混落在一起,飄飄灑灑的落在空中。她的腳底是萬丈的深淵,踏空一步等著兩人的便是此生此世的萬劫不複。

“張保仔,你要是活著出去,好好尋找妹子。每年替我爸媽燒紙錢。?”

身後傳來張保仔沙啞的聲音:“好!”

隻走到了棧橋的三分之一處,石香姑已經徹底不行了,她跪在浮木橋上看著腳底的萬丈深淵,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放我下來,你自己走過去!”

“你讓我再歇一會保證能行,我發誓!”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石香姑的身上的汗水已經將衣衫濕透了,她默默數到一百下,強迫自己重新站了起來。在她看來身上的重量已經不是一種負擔,一種壓力更是一種信念。

她石香姑這一世沒有一天不在努力,她一定會得到幸福。

大概走了五步,石香姑再一次跪了下來。她瘦弱的手臂緊緊的抓住張保仔的身體,仿佛已經用手指嵌入了他的皮肉中,不能鬆手,就是死也不能鬆手。

張保仔也不再說話了,靜靜的伏在小女人的身體上,似乎怕自己的呼吸都會加重自身的重量。

98、99、100石香姑覺得自己真是神力無邊啊,居然咬牙又一次站了起來。

迎麵的鳳越來越凜冽,似乎還隱隱能聽到暴雨的聲音,心中一喜這應該是離出口越來越近了,堅定的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前走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股勁風卷著石塊迎麵砸來石香姑的額頭、膝蓋、胳膊全都被打中了,心裏的一口氣隨著身體的疼痛完全耗盡了,她重重的摔在了浮橋上。隨著慣性,張保仔一個翻轉人已經越過鐵鎖翻了出去。

“張保仔!”石香姑驚叫一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絲絲的抓住張保仔的手腕。

一道浮木橋宛如陰陽交接之處,黑暗中石香姑看到張保仔俊秀如畫的麵龐上,一雙眼睛像天空中最璀璨的一顆繁星。他靜靜的看著她,然後嘴角浮現出一絲淺笑,宛如雪蓮盛開,讓黑夜瞬間有了霽月般的光華。

“你敢!”石香姑驚叫著恐嚇他,“你要是敢放棄,我就跟你一起跳下去!”

“別鬆手!

石香姑頓時好像聽到了天籟之音,鼻涕眼淚都一起流了下來。可是漸漸的她感覺到了自己的手好像失去了知覺,麻木到隨時就要控製不住的鬆開,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讓自己保持清醒,哪怕是這條胳膊斷了也不能鬆手。

張保仔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張布滿汗珠倔強傲然的小臉,她的眼眸像最靈動的寶石般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她用從沒有過的專注看著他,他從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不舍、心痛、留戀和堅持。

這一生從沒有人用這樣的目光看過他,就這短短的一瞬間,他好像覺得三世輪回前世今生所經曆的一切苦都隻為了此刻的甜。

突然間張保仔的身體在黑暗中,在長長的浮木棧橋下在萬丈深淵的上空徐徐升起,憑借體內在短時間內匯聚起的一股內力將自己甩回了棧橋之上。

“這麽短的時間你就能修複自己的內力?”石香姑高興的忘形中拍了仰麵倒地的張保仔一拳,“你真爺們,是條漢子!”

以前師父教過她大凡練武者內力受損,短則數月,長則數年才能修複。張保仔被傷成這樣,竟然還能重新聚集內力,這要有多大的毅力啊?

“張保仔?”石香姑猛然驚醒,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跡將他的頭輕輕的抱在了自己的懷中,抬起他的麵龐看到他的嘴角鮮血止不住的落下來,自己的眼眶再一次濕潤了。

曆經生死好幾次了,可是這條不算長的浮木棧橋卻隻走到了一半,她知道張保仔已經隻剩下最後一口氣,此時連站起來的可能都沒有了,而她自己更是氣力全無。

“張保仔,你安心睡覺,接下來看本姑娘的威力吧!”石香姑向前挪動了一下身上,感覺手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浮木在自己身下隔的生疼。

石香姑想了想,重新把張保仔放在棧橋上,然後緊緊的抓著他的身體然後自己鑽到他的身下,用自己做墊子在棧橋上艱難的匍匐前行。

不知過了多久,長長的棧橋終於到了盡頭,石香姑也已經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風不動了,雨也不動了,她聞到了鼻息間雨後清新的味道,好像看到了天空中璀璨的星光,那星光好像是一個男子的眼睛。

石香姑的心靈隨著夜風滌**起來,可當她再次睜開的時候但,她看到自己所在的沙灘上,幾十個個高大魁梧的男人矗立在夜色中,手中刀劍俱已出鞘,在夜色中閃耀著刺目的寒光。而在他們中間,一個男人正用亮如星辰的眼睛看著她。

石香姑渾身一震,隻聽一道冷如冰雪的聲音在天際下響起:“石香姑,恭喜你能活著出來。”

石香姑坐在地上,看著這些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麵前的海盜們,頓時心像墜入無底深淵一般,整個身體完全失去了重心。

她看夜色中宛如神謫的鄭一一步一步的走向她,臉上好似凝結著寒冰一般,隨著所近的距離一點一點的讓人後脊發涼。就在離石香姑三步之遙的地方,他突然從腰間抽出長劍,倉啷一聲,劍尖映著日月的寒光直奔石香姑的哽嗓咽喉。

“大嶼山風景秀美,姑娘貪於玩耍也是情有可原,現在更深露重,還請二爺和石姑娘盡早回去休息吧!”

石香姑用力的緊握著拳頭,一雙雙無形的手緊緊的扼住了她的咽喉。千辛萬苦,九死一生,就這麽被抓回去?她不甘心,今天就算是以卵擊石她也要試一試。

“鄭幫主,我當日要嫁的人是韓子君,是被海盜逼得藏身花船,滿腹經綸,寄情於山水的翩翩君子,可不是紅旗幫的海盜頭子。”

“你以為自己還有選擇?如果方才不是我…….”鄭一突然把話又咽了回去,氣得額頭上的青筋冒起,咬牙道,“我要你是你的造化,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妓女。”

石香姑哈哈大笑,眼底帶淚:“也不知當初是誰躲在妓女的**裝孫子才活下來。如今要恩將仇報,就不怕將來遭報應嗎?”

鄭一真想一劍結果了這女人,也就不用再被氣到了,“即便是我將來遭天譴,也不會放你離開。”

石香姑氣瘋了,憑著方才體內殘餘的功力,她渾身都充滿了力量,有憤怒,有仇恨更有一種大無畏的快感。

長劍劃破皮肉的聲音傳來,鄭一看著劍尖處流淌下的血珠,看著石香姑一臉倔強的容,握著劍柄的手幾次想真的想把劍送上上去。

兩個人僵持著,周圍的人誰也不敢在講話。隻聽到不遠處起伏的海浪聲一脈一脈的激**著人的神經。

“義父,還請劍下留情!”

所有人都驚呆了。隻見月光下,少年眉目如畫,一身白衣靜靜的跪在鄭一麵前,一張驚世容顏像是夜色下絕美的曇花。

“義父,母親大人方才剛剛在洞中險些喪命,如今才脫險片刻,心中必定有怨恨之情,還請父親大人見諒。”

石香姑不敢置信的看著張保仔,眼珠幾乎要掉了出來。

張保仔神情平穩的看著她:“母親大人還不知道,幾天前,我已經認幫主為義父,您自然就是我的義母了。”

石香姑看著張保仔,就那麽看著這個白衣少年。眼前一陣眩暈,跌倒在地。鄭一看了張保仔一眼,收回長劍,附身向下一撈,將石香姑烙進了懷裏。

“石香姑,你若是有這個義子一半的識時務,也不會受這些苦。”

石香姑沒有再看張保仔,此時她隻看著鄭一,就這麽看著他。

“香姑!”鄭一歎息著,望著石香姑的雙眸泛起一絲不易查詢的柔情。

噗嗤,轉瞬間石香姑口中一鮮血霸氣的噴在了鄭一的臉上,鄭一整個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