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深情的人,被喚做舔狗

1.

一六年十二月的冬天,周圍一片白,豔陽高照,頭皮發熱,手指卻冰冷。

這天兒挺奇怪的。

許是覺著怪冷的,老張從背包拿出一雙手套套在手指上。

“你這手套哪兒買的,怎麽這麽醜。”小玉歪著頭問老張。

“你們不是說爬山露營賞雪嗎,重慶又不怎麽下雪,我翻箱倒櫃才找到這一套。你管它好不好看,保暖就成,都過去這麽久了,它還是嶄新的。”

小玉拉過老張的手,仔細瞧了瞧,沉思了一會兒,說:“老張,這不是前兩年你女朋友送你的那條嗎?”

“對啊。”老張看著不遠處高聳著的雪山,說:“我們也曾計劃來爬雪山,不過一直沒合適的時間。”

“這次怎麽不帶來?”小玉笑著問老張,表情有些莞爾。

老張抬起手摸了摸他紅紅的鼻子,不在意的笑笑,看上去有些迷糊。說道:“我們分手了,都一年多了。”

小玉說:“不好意思老張,我不知道,我以為你們後來複合了。”

老張說:“沒事,都過去很久了。”

我過去遞給老張一支煙,他拒絕,讓我注意點素質,雪山上不要抽煙。我笑笑,煙是我悄悄留下的,一共隻有四根,接著我把煙裝回盒子裏,問他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什麽消息都沒聽說。

一陣寒風吹來,老張緊了緊脖子上套著的圍脖,獨自往雪山頂走著。老張說:“有些事,說不說又有什麽區別?我總不能把自己被甩的事到處宣揚。”

老張回頭看我們,催促我們趕緊走,歇的時間夠長了。

我和小玉同時回答:“來了,來了。”

2.

一七年的夏天,我和張傑喝酒擼串過後,已經淩晨兩點。

接著我們到老張自己的酒吧,又是幾瓶酒下肚,癱趴在桌子上。

張傑是一個歌手,我的大學同學,寫著一些我聽不懂的歌。

張傑不是唱流行音樂那個張傑,張傑有一家屬於自己的特色酒吧。

酒吧是老張通過學校創業園辦起來的,大學裏就開始創業,也算一種本事。酒吧裏常放著各種淡雅又小眾的歌,可每次張傑上台,他就隻唱自己的歌。

服務員過來問老張,老板,要不要給你們煮點醒酒湯?

張傑揮了揮手,沒說話,他也說不了話,或許是他根本說不出話。兩箱酒24瓶,他喝了一大半,外加一瓶勁酒,一人一半。

喝醉後的張傑眼睛格外小,眯著眼,趁著醉意說著平時不會說的話,“老李,你看我像不像一條狗?”

“你這不是讓我罵你嗎?狗。”我笑道。

老張抬起頭,說:“我去你大爺…,勞資說的不是這個。”

現在很流行的有一個詞語叫舔狗,老張就是舔狗,狗中一霸。

老張的前女友超愛吃炒栗子,我們叫她叫栗子小姐。

大學時老張組過樂隊,作為主唱兼吉他手的老張風靡一時。老張愛唱情歌,自然而然也吸引許多學妹粉絲。

栗子小姐愛聽老張在台上唱歌,卻不算老張的狂熱粉絲。

栗子小姐喜歡的不是老張,而是老張唱歌時無所顧忌的性格。二十歲的姑娘總是這樣,偏愛文藝範兒。

唱歌時的老張多酷啊,甚至沉迷到專業課都不上,躲在排練室一個勁兒練歌。老張喜歡被別人追捧的感覺,高高在上的滋味兒總是好的。

不知是欲擒故縱還是如何,栗子小姐每次都等老張開場許久後才到場,聽老張唱完歌就離開,老張歌時也從不跟著唱。很多女孩兒常在老張唱完歌之後遞給他一瓶水,或是拍照留念。

但栗子小姐不是,她和其他女孩兒不一樣,就像路過的陌生人,停頓休恬,根本不是為了聽歌。

當一個人習慣一種感覺太久之後,突然發現有人違背他的感覺,總會想辦法改掉這個習慣,當然是改變別人。

這道理就像眾多故事裏的富家女孩兒不愛富家少爺,偏偏愛上窮苦男孩兒一樣。

老張對栗子小姐上心了,上心意味著對她感興趣。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開始感興趣,那就離愛上她不遠了。

至今我記得老張在宿舍跟我們講:“那個女孩兒有些特別,說不清為什麽,但她跟其他女孩兒不一樣。”

我們起哄說你去追啊。

他說,“僅僅是覺著有些不同,又不是喜歡上她了。”

甚至有一次,我們寢室六人結伴去上課的路上遇到栗子小姐。夏天,許多女孩兒穿著超短褲,栗子小姐也是。

本來幾個油膩男人走在一起往四周打望,看著學姐白白的大腿,學妹青澀的麵容。老張正跟我們說哪條大腿更好看,栗子小姐出現在不遠處,同行的一哥們兒指著栗子小姐的腿說,“這個更白。”

老張突然說:“你們有沒有覺著她穿的超短褲有些短過頭了。”

我們笑道:“人家褲子再短,有你什麽事,你不是說不喜歡她嗎。”

老張汕汕沒說話,隻是催促我們趕緊走,快要上課了。

到了教室,我發給老張一條消息:“這麽關注人家?”

老張說:“沒有關注。”

我寫:“當你嫌棄一個女生超短褲太短的時候,你就真的愛上她了。”

他讓我好好聽課。

3.

後來老張和栗子小姐突然就在一起了,四月的前一天。

本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我們並沒有太大驚訝,隻是問老張表白過程。大學裏的同學對什麽都不在意,就喜歡湊熱鬧,特別是宿舍有人談戀愛,總喜歡調侃。

老張給栗子小姐一個人唱了一首歌,專門寫給栗子小姐的情歌。

老張這樣唱:

我告訴自己愛孤獨 你總在我心上跳舞

涓滴意念成了湖 栗樹開花飄遠方

旅客已有既定方向 我終將會到你**

千難萬險攔不住 我思念你啊

我真的真的很愛你 於是用全力將山移

如果你愛我 請給我信號

栗子小姐笑他流氓,唱的一首流氓歌。

老張狡辯這是特色。

栗子小姐說你確實色色的。

老張問:“你同意嗎?關於表白。”

栗子小姐反問:“你知道栗子樹一般什麽時候開花嗎?”

老張摸摸頭道:“不知道。”

栗子小姐問老張,你歌詞裏為什麽說栗子樹會開花。

老張說:“我猜的,你不喜歡鮮花嗎?。”

栗子小姐捂住嘴巴笑,然後說:“你真可愛,我們可以先試試,不過得等到栗子樹開花的時候才真的答應你。”

老張很高興,一個勁兒的說好。

老張回頭百度了一下栗子樹開花的時間,五月份,而此時是三月的最後一天。

為期一個月的戀愛實踐時間,感受兩人合不合適,剛剛好。

4.

老張開始了瘋狂示愛,用盡全力讓栗子小姐感受到自己的愛意。

哪怕晚上十點半,栗子小姐告訴老張想吃零食,老張也會放下一切,跑到校園超市買好東西送到栗子小姐樓下,而宿舍關門的時間是十一點。

我們常在一起打遊戲,約上三五好友寢室開黑,英雄都選好了,召喚師都準備完成。栗子小姐的一個電話打來,老張每次都選擇掛機,點頭哈腰,像極了後校門口蹲在老樹旁的老黑狗。

生活中的老張是個本分的人,實踐時間裏嘴都沒親到一次。

一個月的時間很長,足足四個星期;一個月的時間很短,幸福的時光總是過的很快,於老張而言。

四月底,老張和栗子小姐正散步,這一次栗子小姐主動牽起老張的手,並且親吻老張,然後說:“阿傑,對不起,我們真的不合適,通過舞台美化的人總要回歸本質,我喜歡的是那個舞台上的你。這是我的初吻,謝謝這一個月時間你的愛。”

老張失戀了,在四月底。

老張回到宿舍就上床睡覺,許多人愛用吃東西的方式發泄煩惱,更甚者吵鬧大哭,最痛心的一種方式是默默承受,他不喜歡讓別人知道他內心的想法。

老張愛喝酒,在五月初,找了個星期六我們一起吃火鍋。

我們問他怎麽突然想吃火鍋。

他說,老板,再來一箱酒。

學生時代的我們不喜歡喝白酒,因為很容易醉,紅酒又太貴,啤酒正合適,喝上十來瓶和一瓶江小白的醉意差不多。

我們喝的不是酒,是喜歡碰杯的聲音,以及一飲而下的感覺。

老張以前喝酒從來不醉,哪怕朋友灌酒,他都保持一份理智,甚至喝了七八瓶就裝醉,道一聲不勝酒力。

那天夜裏,老張是被我們抬回去的,也不算抬,兩個人攙扶拖著走。喝醉後的人好似變重一樣,抬不動。

5.

栗子小姐的故事就這麽完了,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老張不願意,初吻都獻給我,這不是暗示我繼續努力嗎?

老張和栗子小姐還是朋友,相愛過的人做不成朋友的道理任何人都懂,老張不信,這是他的機會。

老張依舊噓寒問暖,打聽栗子小姐的事。

栗子小姐遇到麻煩事,她準備考研,圖書館卻占不到位置,老張起早床去占,然後讓栗子小姐坐。

栗子小姐是演講社團的社長,經常集合社員舉辦演講比賽。社員不配合,大多數都在演講開始後才到場。設備太重,人員太少搬不動,老張來,並且叫上宿舍的同學一起來,然後掏腰包請我們吃飯。

有一段時間栗子小姐缺錢,社團經費緊張,老張讚助。栗子小姐不要。老張說,算我私人借給你的。栗子小姐迫於無賴,時間所剩無幾,隻得接受。

我們總說這段感情該放下了,如果她愛你,哪裏會舍得讓你這麽累。

老張常說:“這是我欠她的。”

初吻多貴啊,不僅僅是親一次那麽簡單,還得付出感情。

朋友笑話他矯情。

我接下句矯情似狗。

然後都開始笑,老張也笑,苦笑中帶著些許無奈。

6.

老張是舔狗,不是我說的,也不是老張說的,栗子小姐朋友說的。

同宿舍一室友認識栗子小姐一個朋友,栗子小姐的聯係方式就是從她那兒打聽來的,室友生日組一酒局,在老張的酒吧裏舉行,同桌的就有她。

喝酒過程中,室友那朋友開玩笑的吐槽老張是舔狗,勸他放棄。

氣氛突然有些尷尬,小玉也在,便將話題往別處引,可這沒用,老張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最後唱歌才回轉。

小玉是酒吧的服務員,比我們大四五歲的樣子。老張常在學校,酒吧大事小事進貨管賬啥的都是小玉在管,我們叫她玉姐。

小玉以前也有一家自己酒吧,後來老城區拆遷,酒吧倒了。

老張以前給小玉打工,兼職唱歌。

老城區拆遷過後,小玉得到一筆補償金,市區分到一套房子。

小玉不愛唱歌卻唱的很非常,我有幸聽過一次,我覺得比電視上那些小鮮肉強。小玉愛聽歌,所以開了酒吧。

小玉說:“做酒吧生意是為了能隨時聽到自己想聽的歌,順便還能掙到錢養活自己,何樂而不為。”

我們說她財大氣粗,掙著抱大腿。

她讓我們滾,罵我們死相。

後來老張有了自己的酒吧,沒有太多精力去運營,於是找到小玉幫忙。

小玉想都沒想,一口答應。拆遷得到的錢已經夠後半生生活,平時管管賬,輕鬆又好玩,幹嘛不答應?

小玉知道老張的事,小玉是我們訴苦的完美對象,隻聽不說。

栗子小姐朋友說老張是舔狗。這話我們是不敢說的,提都不敢提。

老張隻是笑笑,也不回複。

7.

一七年夏天,老張終於說自己是舔狗。應該是開竅了。

老張說完這話就躺下了,我不知道第二天他還記不記得這話。

這人跟人之間要是沒緣分,你就是拚了命也沒辦法。

栗子小姐愛過老張,我們都知道。栗子小姐不愛老張,我們也知道。

以前老張的聊天工具簽名是一朵花,表情裏沒有栗子話,隻有一朵小紅花,那是在三月底修改的。

隔了許久,某天我巧合的點進老張的個人主頁,簽名變了。

簽名變了,不變的是文藝範兒。

“江湖路遠,就此別過,很高興認識你。”

這次的簽名,真的沒有小紅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