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994年10月的香港

清晨五點，天空黑雲密布，在麻油地一條街上，隻有寥寥幾個人，還未完全清醒卻不得不為生計忙碌的行人正在街上不甘心地走著。

忽然，從陳記茶餐廳裏發出一聲驚呼，接著便是一陣丁零當啷的響聲。懶懶而行的行人抬起了頭，隨著一道亮光劃過，天空像被扯開了一道口子，哢嚓一聲……

“有人被閃電擊中咗啩”一個謝頂眼角掛著眼屎的男人，自言自語道。

旁邊走著的胖子瞟了他一眼，一臉茫然，半天才喃喃道：“先叫後行雷嘅！”

“哦”謝頂男人哦了一聲。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但卻不約而同看了一眼半掩著的陳記茶餐廳。

陳記茶餐廳的陳生捂著胸口，手哆哆嗦嗦指著地上的兩張紙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麵前的幾個服務生都驚恐地看著地麵，不停搖頭。

地上的兩紙幣是冥幣。

這兩張冥幣是從陳生口袋裏拿出來並掉在地下的。

這天原本和平常的每一天一樣，四點半，陳生就來到了茶餐廳，幾十年如一日。

一進茶餐廳，他首先做的事是洗手，然後到樓上的辦公室，恭恭敬敬地敬觀音菩薩。隨後又下樓來，恭恭敬敬地敬供放在收銀台上方的財神。

這兩件事是他每天必做的，敬兩尊菩薩的先後順序，也是有講究的：先敬觀音、後敬財神。對他來說，平安勝於賺錢。

陳生把敬菩薩當做一天的開始，一天當中最重要的事。是即使天大的事發生，也要先放下而最先做的事。因為隻有敬完了菩薩，他的心才會踏實，才會安安心心地開始這一天。

每天敬完兩尊菩薩，店裏的服務員和廚師也都已經排好隊，站在店裏等著他講話了。這也是一天當中，陳生雷打不動做的第二件事。

這天，在他訓完話後，服務員們該擦桌子的擦桌子，該整理碗筷的整理碗筷，廚房的師傅們也在有條不紊地為接下來即將忙碌的早餐做準備。

快五點時，幹瘦矮小的洪伯打著哈欠，悉悉索索地站在了陳生的麵前。他是陳記茶餐廳唯一一個可以五點到，不用排隊等他訓話的員工，也是陳生最信任的員工之一。

七十多歲洪伯的職責是每天帶個雜工去菜市場采購新鮮蔬菜。

陳生像往常一樣，從隨身帶著的錢包裏取錢給洪伯，這些錢是頭一天的營業款。陳生習慣每兩天上一趟銀行。

不過，就在他掏出一遝港幣時，卻發現了兩張冥幣。他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使勁擦了擦眼睛，睜大眼睛再一看，頓時大叫一聲，手像被什麽燙著了似的鬆開，兩張冥幣也就那麽飄飄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盯著地上的兩張冥幣，陳生連連後退幾步，碰倒了堆放著的、剛剛從消毒櫃裏取出來的一堆鍋碗，鍋碗發出丁零當啷的撞擊聲、碎裂聲。

已經有些老眼昏花的洪伯不知就裏，慢慢地彎下腰來，撿起冥幣，仔細一看，也是手一鬆，連退幾步，跌坐在了後麵的椅子上，椅子在光滑的水泥地麵上，發出刺耳的咯嘰聲。

聽到聲音的兩個廚子、三個服務生，以及陳生的司機阿偉全都跑了過來。當他們看到地上的冥幣時，不知是受到陳生和洪伯的影響還是怎麽的，也都驚呼一聲，連連後腿。

恐怖氣息開始漫延……

原本陰沉的天，再加上這幾聲驚恐的叫聲，每個人都嚇得臉色煞白。緊接著，一陣電閃雷鳴，在場的人不由自主地縮成一團。

“要幹乜野！”陳生圓瞪雙眼，大吼了一聲！

他的話音剛落，天空忽然像被蒙上了一層黑布，店裏也更昏暗了，接著又是一道閃電，閃電不偏不倚地劃在了陳生身上，像是將他辟成了兩半，隨後便是哢嚓聲和轟隆聲。

“啊！落雨啦！”

“落雨啦！”

外麵有了驚慌的叫聲和淩亂腳步聲，陳記茶餐廳的每個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張著嘴巴！想動又不敢動。

“做乜……野！做……乜野！”陳生的嘴唇哆嗦著，聲音微微發顫，他朝阿偉伸了伸手：“我哋走！我哋走！”

阿偉正準備上前去攙扶他，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這次照在了陳生的臉上！明晃晃的。接著又是哢嚓一聲。

這一聲，仿佛把陳生給攔腰斬斷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卻緊緊地抓住阿偉的胳膊，渾身顫抖著。

“啊！等陣先，等陣先！”他嘟嚨著，喘著粗氣。

天空時明時暗，恐懼籠罩著陳記茶餐廳的所有人，茶餐廳裏有八個人，卻又好像沒有人。每個人都不再能聽到別的聲音，看到別的樣子。他們能聽到的，隻有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

陳生和茶餐廳的人不知道，這還僅僅隻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