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奇幻的旅程

米色的窗簾隨風起伏著。

少女的臉深深地埋在雙膝,安靜地蜷縮在床角。

“他真的這麽說?”梵綺兒鎖緊了眉頭。

伊洛芙沒有回話,隻是把自己抱得更緊些,仿佛這樣就可以像鴕鳥一樣,逃避掉所有的問題。

“那……你是怎麽回答的?”梵綺兒坐到她的身邊追問道,“你妥協了嗎?答應他要留在他的身邊?”

伊洛芙終於抬起頭,白皙的臉上並無淚痕,隻是表情看起來格外地疲倦,原本神采熠熠的雙眼此刻迷離而黯淡,無助得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有回答。

她逃走了。

因為,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為什麽非得做出這麽殘忍的選擇呢,她可不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梵綺兒看著她落寞而憂鬱的神情,心底一痛,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導她。

這的確是一道無解的題目。

無論選擇哪一個答案,都會不可避免地造成傷害。

她無意中抬頭看到了房間內掛著的石英鍾,鍾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三十分,再過半小時,每個人房間內的鏡子便會開始施展魔法,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洛芙,實在不舒服的話,就早點睡吧,做個好夢,暫時把一切都忘掉,好嗎?”梵綺兒搖著伊洛芙的肩膀,輕聲安慰道,“我必須要離開了。”

不是她不想留下來,而是學校規定,在鏡子施展出魔法之前,每一個學生必須都要留在自己的房間內,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嗯,我沒關係。”伊洛芙也不想讓她為難,隻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謝謝你陪我這麽久。”

梵綺兒張開手臂抱抱她:“晚安。”

房間的門開了又關。

伊洛芙環顧著空****的房間,寂寞和無助又迅速地襲來,讓她不得不再度蜷縮起來,保持著一個讓自己覺得安全的姿勢。

漫漫長夜。

時鍾安靜地走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距離午夜十二點,隻剩下一分鍾。

伊洛芙仍是抱膝坐著,寒冷蔓延過她的四肢,她冰涼的指頭緊緊地抓著身上的衣服,似乎想要汲取零星的溫暖。

忽然。

月夜山莊的鍾樓,敲出悠揚洪亮的鍾聲。

整整十二聲,餘音旋繞在山莊上方,久久不去。

聖誕節到了。

它,宣告著魔法時刻的來臨。

伊洛芙怔怔地抬起頭。

就在正前方的魔鏡,映出了她此刻茫然的麵孔。

魔鏡的表麵泛起熒熒藍光,卻不讓人覺得寒冷。光芒如流水一般淌過鏡麵,也淌過鏡中少女那略顯蒼白的臉頰。

伊洛芙即刻便覺得精神一振。

她跳下床,一步一步地朝著麵前的魔鏡走去。

終於,她的手觸摸到鏡麵,卻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冰涼,藍色的光芒仍在流動,瞬間便流淌過了她的身體,將伊洛芙整個人包裹在裏麵。

她還來不及細想,一股似乎是來自於藍色光芒的力量,便將她生生地扯進了鏡子裏!

……

山頂上的風用力地吹著,雪片在狂風的卷挾下銳利得有如飛刀,仿佛能夠生生地將人的皮膚割破一般,淩厲地從四麵八方呼嘯而來。

雪地中,赤月漣長身而立,修長的背影在漫天的風雪中看起來是那樣的渺小而不堪一擊。

夜孤站在他的身邊,表情淡漠,麵孔雪白,琉璃般的雙眸掩蓋在薄玉一般的眼簾下,美麗冰冷得如同一尊天然的雕塑。

“你還要在這裏站多久?”夜孤終於發話。

剛才魄月將赤月漣帶回之後,他二話不說便沉默地出了門。

莫名的擔心讓她跟了上來。

“你在難過什麽?”她抬手一揮,一道冰一樣的屏障出現在兩人的四周,立刻屏蔽了所有的風雪。

世界頃刻間安靜下來。

安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我沒有。”赤月漣沉悶地開口。

“很矛盾麽?”夜孤並沒有理會他的回答,睜開眼笑著說,“一方麵想要她記起你,一方麵卻又不希望記起你……我很好奇,到底哪種希望更加強烈一些。”

赤月漣沒有接話。

“其實,她終究沒有忘記你。”夜孤收回目光,唇角淡靜的笑容神秘而芬芳。

赤月漣深吸一口氣,寒冽的空氣忽地闖進肺腑,胸口微微發脹發疼。

“雖然記憶消失,但是愛仍然存在。”夜孤的聲音輕輕淡淡,猶如晴空中遊動的雲絲,“也許,愛有多深,記憶便有。”

透明的屏障內。

單獨的空間,隔開了所有的風雪。

赤月漣僵硬的手指,竟然忽然有了輕微的知覺。

“讓命運做決定吧。”夜孤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也許,人的力量終究是改變不了命運,就算拚上性命,得到的可能也隻是一個未知數……”

夜孤的語氣低弱下去。

她悲哀地想起自己的人生和命運。

也許,以她的力量想要毀掉夜玄,就如同蜉蝣企圖撼動參天的大樹。

也許,到頭來,她的複仇隻會是一個笑話。

“我們回去吧。”她抬手打了個響指,輕輕的話語隨著屏障的消失而忽地被風雪卷走。

夜孤拉緊了鬥篷,低著頭往回走去。

赤月漣順從地跟在她的身後。

一深一淺的兩排腳印在茫茫的雪地中蜿蜒開去,很快便又被後來的雪所填滿。

風雪模糊了觸不到的地平線,天地仿佛連成一片。

穿過小樹林,前麵便是他們暫住的小木屋。劇烈的風呼號著撼動樹枝,發出骸人的沙沙聲,但其中仿佛還夾雜著什麽更加奇怪的聲音。

夜孤低著頭,仿佛並沒有注意,而赤月漣卻警覺地停下了腳步。

沉悶而尖銳的低吼聲,仿佛是什麽動物的咆哮。

就在他皺眉思索之時,風雪中越走越遠的夜孤卻沒有發現他停滯的身形。

宛如迷宮一般被風雪包圍的樹林中。

就在看到忽然出現在夜孤身後的龐然大物時,赤月漣的呼吸一滯,身體在瞬間變得冰冷。

那是一隻體積巨大的白熊,原本應該在冬眠的它卻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裏,此刻,白熊正高高地舉著扇子一樣的大掌站在夜孤的身後,尖銳的獠牙和血紅的雙眼讓人恐懼得血液都會停止流動。

再也來不及多想了。

狂風的呼嘯中,赤月漣飛身上前,隻兩三步便趕上了前麵的夜孤,在那隻巨掌狠狠地拍下來之前,他及時地將夜孤用力地扯到了一邊。

兩人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

擦著夜孤耳邊揮下的利抓撲了個空,幾絲黑發卻被斬斷,飛快地消失在風雪當中。

夜孤驚懼地看著麵前那巨大猙獰的生物,雙唇顫動,臉色發白,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赤月漣粗喘著站了起來,擋在了夜孤的身前。麵對白熊再度的攻擊,赤月漣本能地舉起了手臂,蒼白的雙唇熟練地念起咒語,嗬出的白氣模糊了他的表情,但是眼神卻格外的淩厲清晰。

夜孤仍然呆坐在雪地上,她的長發散亂地披在雙肩。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麵前那個保護著她的少年又回到了過去意氣風發的模樣,他的雙眼好似高懸的北極星鬥,他的微笑燦爛如撕裂的朝陽。

“不……不可以!”

就在赤月漣的手心即將迸出火光的那一刹那,夜孤猛地從背後抱住了他!

以他現在的狀態不能夠動用太過高級的魔法,尤其是攻擊性的魔法,一旦魔力消耗過多,無法恢複,很有可能危及到他的生命。

咒語被打斷,赤月漣的攻擊並沒有出手,他抱著夜孤就地一滾,再次險險地避過了白熊揮來的巨爪。

“你做什麽?”赤月漣低吼道。

要不是他反應快,剛才她很可能就已經被白熊鋒利的爪子抓傷。

“你現在不可以使用攻擊魔法!”夜孤仰起頭,琉璃般的眸子裏透出一抹執拗。

“我必須保護你!”他並沒有屈服,反而揚高了聲調。

刹那間,少女恍如被雷擊中,她表情驚怔,眼前忽地閃過一些破碎的影象。

……

“孤兒!”淘氣的小男孩帶領著一幫孩子拿石頭砸她。

“有奇怪眼睛的怪物!大家別看她的眼睛呀!會死的!”

“她的爸媽就是因為那種奇怪的眼睛而死掉的!”原本經常和她一起玩的同學們尖聲叫著。

“爸媽說不可以和危險的人一起玩……”

“孤兒!”

“沒人要的孤兒!”

……

從懂事起就一直被人孤立的她,不僅失去了父母還失去了朋友的她。

那個有著一顆疏離的心懷著複仇願望的她,那個發誓要獨立堅強絕對不依靠別人的她。

……

這樣的她,他居然說要保護她。

“站得起來嗎?”赤月漣伸出手臂將她攙扶起來,拉住她冰冷的手,飛快地向前奔跑著。

她的意識還停留在過去,隻能機械地跑著,隻有被他牢牢牽住的右手,漾起一股暖流,如觸電般地迅速流遍全身。

錯障的森林,白茫茫的雪地,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

她很強,她擁有最具殺傷力的攻擊能力和最完美的防禦力量,還具備了別人所沒有的能夠洞悉一切的雙眼。

憑她的能力,殺死一隻野獸完全不在話下。

但是,為什麽她寧願就這樣一直跑下去,跟著他,一起跑到天的盡頭。

仿佛隻要他在身邊,她就能舍棄一切。

催眠自己,即使一分鍾也好——

他不是被迫留在黯夜的赤月漣,她也不是背負著血海深仇的夜孤。

他們隻是普通的少年少女,共同擁有著簡單的快樂。

緊緊相握著的手,他離她隻有一個轉身距離的背影。

不知不覺間,一抹幸福的微笑浮現在她的唇邊。

原來,這就是被人保護著的感覺。

……

兩人終於跑出了森林,白熊也被他們甩在了身後不見蹤影。小木屋的輪廓出現在夜孤的視線中。

風不再那樣地猛烈,雪也悄悄地停了下來。

少年和少女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

“為什麽說……要保護我?”

看著兩人仍舊相牽著的手,夜孤微垂眼簾,輕聲問道。

“不應該嗎?”赤月漣反而對她的問題感到有些奇怪。

“你就沒想過我可以應付?”夜孤挑起眉,話語中帶上了一絲調皮的味道。

赤月漣神情一怔,顯然是並沒有考慮到那個問題。

“也許是我多事了……”他無所謂地輕挑唇角,“不過,女孩子不要太要強,能夠依靠別人的時候,就不要自己一個人背負著所有的重量,這樣會很難受的。”

少女並沒有再接話。

她看著赤月漣的表情,恍然失神。

薄薄的唇瓣,末端輕巧地勾起,唇角深陷,舒展的眉頭,眼瞳澄澈而清晰。

——這,可以算是笑容嗎?

“快走吧。”

果然,他的笑容亦如曇花,雖令人神往,開花卻隻有片刻。

也許是忽然想起自己未知的命運,赤月漣的表情重新落寞起來。他無語地邁開步子,率先走在了前麵。

不知什麽時候鬆開的手,隨風而去的溫暖令人鼻子發酸。她的手心裏空****,冰涼的感覺再次侵占了她的每一寸肌膚。

夜孤站在深深的雪地當中,看著少年修長的背影,深邃的眸子忽地失去了神采。

……

伊洛芙隻一個趔趄跌進了鏡中,並沒有想象中的天旋地轉。當她再睜開眼睛,麵前便是一個與鏡麵內完全不同的世界。

咦——?

伊洛芙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剛才不是明明還是晚上嗎?怎麽跌了一跤就變白天了?

而且……季節也不對。

剛才她的身上還穿著厚厚的校袍,此刻卻變成了輕巧的襯衫加小短裙,而且周圍來往著的人們也是一身清涼的夏裝,太陽火辣辣地當空燒著,絲毫找不出一點冬天存在過的痕跡。

她戰戰兢兢地看了看身後,卻怎麽也找不到傳說中的魔鏡。伊洛芙努力地定了定神,說服自己不要慌張,這隻不過是魔鏡的法力而已,說不定到了時間,自己就會回去了。

安撫了自己的情緒後,她開始打量起四周。

這是一個挺熱鬧的小廣場,廣場中央有個小巧的噴泉,陽光下,晶瑩的水花伴隨著音樂跳出眩目的舞蹈,小販們紛紛推銷著自己的氣球,棒棒糖和泥捏人偶,孩子的嬉鬧聲將廣場裝點得格外的生機勃勃。

伊洛芙的右手邊是一個可愛的冰淇淋房車,櫥窗內陳列出來的冰淇淋桶裏裝滿了色澤鮮豔口味多樣的冰淇淋,這讓愛吃甜食的她忍不住食指大動。

翻了翻口袋,居然還找到了一些零錢,伊洛芙便走到櫥窗前,細細地考慮起自己要吃什麽口味。

“請給我這個,曲奇奶油。”伊洛芙指著最右邊的冰淇淋桶說。

“五塊錢,謝謝。”笑容可掬的阿姨將冰淇淋裝進酥脆的蛋筒,伸手遞了過去。

伊洛芙將五塊零錢遞了上去,正要接過誘人的冰淇淋,阿姨卻猛地將手收了回去,讓伊洛芙抓了個空。

“小姐,這是什麽錢?”阿姨滿臉疑惑地看著伊洛芙遞來的紙幣。

“呃……是魔法錢幣呀。”伊洛芙訥訥地回答,雙眼還盯著饞人的冰淇淋。

阿姨的表情更加奇怪了:“這是你們做遊戲時候用的錢吧?這種錢是不能買東西的。”

“哈?”伊洛芙張大了嘴巴,她可是一直用這種錢買東西的呀。

“阿姨,我要一個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就連她的一起付吧。”

伊洛芙正窘之時,身邊卻傳來另外一個甜美好聽的聲音。

“好的,沒問題。”聽到這話,阿姨才將手上的冰淇淋遞給了伊洛芙。

“謝謝……”伊洛芙收起魔法錢幣,對身邊的女孩道著謝。

“嘻嘻,沒關係啦。”女孩有一張蘋果一樣紅潤的臉蛋,她十分大方地擺了擺手,笑咪咪的樣子格外的可愛。

“可是……為什麽我的錢不可以用呢?”伊洛芙吃了一口冰淇淋,又困惑地抓抓腦袋。

“我看看。”女孩將魔法錢幣接過來,看了之後,便粲然一笑,“你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吧?”

“咦?”伊洛芙嘴巴一張,手裏的冰淇淋也險些拿不穩,“請問,這裏……是什麽世界啊?”

“這裏是人間呀!”蘋果臉女孩也拿了自己的冰淇淋,伸出小舌頭輕輕地舔了一口,然後便做出恍然大悟狀,“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魔法世界的人吧?嘻嘻,以前聽其他天使們說過,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呃……是的……”伊洛芙仍舊是一副迷糊的樣子。

人間?人間是什麽地方?

天使?又是什麽東西?

“這裏的人都不會魔法,他們都是些普通人。”蘋果臉女孩回頭看了看廣場上來往的人群,再轉過頭來笑盈盈地看著她。

“那你呢?”伊洛芙追問。

“我呀?”女孩撓了撓頭,“我現在是,嗬嗬。”

“什麽叫現在是?”伊洛芙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這個問題很複雜,一時解釋不明白。”女孩邊吃著冰淇淋,邊搖晃著腦袋說。

“哦……是嘛……不過,還是要謝謝你請我吃冰淇淋。”伊洛芙笑了笑,“我叫伊洛芙,你呢?”

“我叫童彤。”蘋果臉女孩可愛地笑起來。

“嗬嗬,好親切的名字呀,簡單又好聽。”伊洛芙也被她的情緒感染,不由自主地跟著笑出聲來。

“就是就是,可是某些人就覺得這名字難聽,還硬要給我取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外號。”童彤垮下臉,可眉眼間卻流露出幸福而調皮的笑意。

伊洛芙也隨著她嗬嗬笑著。

“對了,你好像有心事呢。”童彤睜大了眼睛看著伊洛芙,“雖然表情在笑,可是眉頭卻偷偷皺著,有什麽煩惱嗎?”

伊洛芙一怔,冰淇淋融化的奶油滴落在地上。

“是因為戀愛嗎?”童彤歪著腦袋追問,看伊洛芙變得驚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已經猜對了七八分。

“嘻嘻,別煩惱。”童彤大義凜然地拍了拍伊洛芙的肩膀,“愛情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她是你想破了腦袋也無法解決的難題哦,所以你可以什麽都不要想,那樣隻會白白浪費腦細胞而已。”

“那……如果非要選擇不可呢?”伊洛芙看著手中的冰淇淋慢慢融化,純白色的奶油滴落下去,如同春天的積雪一般消失不見。

“時間會幫你做出選擇的。”童彤俏皮地眨著眼睛,很篤定地說,“因為,戀愛是一種宿命的感覺,無論你怎麽壓抑自己,你的心都會向著真愛的方向。即使你忘記了他,這種宿命的感覺,也會讓你再次愛上他。”

宿命的……感覺?

伊洛芙的心重重一跳。

那紅發少年的臉龐再次地躍入她的腦海中,刹那間便輕易地擾亂了她所有的思緒。

“喂,笨蘋果,你怎麽買個冰淇淋買這麽久!”

就在伊洛芙發呆的時候,一個男孩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她和童彤中間。

男孩個子很高,亞麻色淩亂的頭發,白白的皮膚,眉毛壞脾氣地皺著,高挺的鼻梁和流星一般的眼瞳襯出了他不凡的氣質。

“我交了新朋友,嘿嘿。”童彤愉快地朝男孩一笑,卻換來了一個暴栗。

“白癡!”男孩毫不客氣地敲著她的額頭,惡聲惡氣地數落道,“你把我一個人晾在廣場中間,自己卻跑來這裏交什麽鬼朋友?!”

“別欺負她!”不明狀況的伊洛芙立刻“挺身而出”擋在兩人中間,不再給男孩欺負童彤的機會。

男孩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粗略地打量了一下伊洛芙的臉蛋,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笨蘋果,怎麽你的朋友也跟你一樣,長得像水果。”

“喂!不要在別人麵前亂說話。”童彤從伊洛芙的身後鑽出來,凶巴巴地對男孩豎起拳頭。

男孩絲毫不理會童彤的威脅,眉毛一挑,薄唇微動:

“像桃子。”

“狄——迦——聖——!”童彤忍無可忍地大吼出聲。

“圓蘋果!你吼什麽!耳朵都被你震飛了!”更大的怒吼聲立刻與之媲美。

“飛了就飛了!自己去撿回來!”

“……”

“……”

兩人喘著粗氣,怒目而視,仿佛是多年未見的仇人一般。

天上的白雲飄呀飄。

“我要吃冰淇淋。”那個叫狄迦聖的男孩忽然出聲。

“要吃自己買。”童彤警惕地護住手裏的冰淇淋,以保證它不被狄迦聖“染指”。

“不要,我就是要吃你的。”他賴皮地噘起嘴巴。

“我已經吃過了!”童彤盯著他壞笑著湊過來的臉,驚懼地一步步退後。

奈何她勢單力薄,怎麽看都不像是高挑的狄迦聖的對手。果然,一分鍾後,童彤怒瞪著狄迦聖美美地將她的冰淇淋送進口中,全部吃光之後,還拿出紙巾一抹唇邊殘餘的奶油,滿足地笑了笑。

“真難吃。”最後還下了批注。

啪嚓——!

保險絲斷掉的聲音。

童彤的理智終於瓦解了。

他吃掉她的冰淇淋,居然還說難吃?!

“你給我吐出來——!”

……

少年和少女打打鬧鬧的樣子,看起來分外的親昵而和諧。

“笨蘋果!圓蘋果!”

……

聽著狄迦聖的吼聲,伊洛芙又怔怔地發起呆來。

“……笨蛋桃子……”

“小桃子……”

就在那一刹那,她猛地睜大了眼睛,一個聲音在她的腦海中驚雷一般地響起,仿佛有誰在呼喚著她,用特有的溫柔呼喚著她,用沉甸甸的回憶呼喚著她,用全部的生命呼喚著她……

“不好意思,我們要先走了呢。”

再回過神,麵前是童彤抱歉的臉龐。狄迦聖皺著眉頭拖著她的手,仿佛不抓著她她就會隨時消失一樣。

“再見,很高興認識你,童彤。”伊洛芙也隨即露出笑臉,還調皮地附下身在她的耳邊悄悄地說,“祝你們幸福哦!”

“嘻嘻,你也一定要幸福哦!”童彤臉一紅,看起來真像個蘋果一般可愛。

“走啦!我餓了!”狄迦聖一轉身,不耐煩地將童彤半拖半抱地帶走。

“別拽我啊啊啊——”

“笨蘋果,不記得你上次在這裏迷路過麽?”

“……”

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在陽光下走遠,吵吵鬧鬧的樣子,仿佛一輩子都不會寂寞。

伊洛芙深深地喘息。

為什麽她覺得自己的生命中也有過似曾相識的回憶?

……“我隻希望某個人可以一直好好的。”

“就算是笨蛋也沒關係,隻要她一直好好的,就好。”……

……“笨蛋桃子,你已經期待很久了吧。”……

……“你個野蠻人!大豬頭!沒情調的音癡!”

“再說一遍?”

“……音癡!”……

……“我喜歡你這個笨蛋桃子。”……

……“我的願望是——讓伊洛芙,永遠地忘記,她六歲那年的生日願望。”

“讓伊洛芙忘記我,沒有我,她也可以快樂地繼續生活下去。”……

……

頭痛欲裂。

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咆哮著要從她的腦海中奔湧出來,卻怎麽也找不到出口。

猛地一睜眼,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模糊,晴朗的白天忽地黯淡下來,無邊無際的黑夜包裹住所有的一切,原本熱鬧的廣場飛速地後退!

伊洛芙眼前一花,就仿佛是電視機收不到訊號的屏幕一般布滿雜亂的雪花。

她呼吸一滯,感覺有一股劇烈的風拂麵而過,再睜開眼睛,才發覺自己已經回到了月夜山莊的房間。

此刻已接近淩晨,淡淡的夜色如稀釋的墨。

窗外是臘月的天氣,碎雪安靜地在夜空中飄**著。

伊洛芙重重地喘息著跌坐在**。

麵前的魔鏡依舊泛著藍光,隻不過那光芒正在逐漸地消退,沿著鏡子的邊緣一點一點地消失,最後,光芒完全熄滅了,魔鏡又再度陷入一年一輪回的沉睡當中。

空氣沉寂得有些不自然。

伊洛芙的耳邊隻回**著自己紊亂的心跳聲和不平穩的呼吸聲,疲倦突然襲來,她的眼皮再也承受不了沉重的倦意,隻能在柔軟的大**躺下,用厚厚的棉被將自己包裹起來,困倦地打了個嗬欠。

夜微涼。

夢中,她淺淺糾結著的眉頭緩緩地舒展開來,仿佛忘記了所有的憂慮和不安。

如果夜晚的時間比白天漫長許多,如果現實也可以像夢境一樣快樂無憂,那該多好。

女孩安靜地睡著。

天邊一縷破曉的光線,仿佛在昭示著什麽事情將要發生。

……

“你說什麽?!”

夜玄震怒地拍桌而起,桌上的水晶高腳杯應聲而碎。

“主人,請您冷靜地聽我說完。”夜翎低著頭,麵色蒼白,顯然也對他剛才聽到的消息非常的不安。

夜玄怒瞪著雙眼,急促地呼吸著,他雙拳緊緊地攢起,渾身充滿令人恐懼的殺氣。他緊咬著下唇,仿佛是在極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

“你繼續說。”夜玄好不容易才調勻了呼吸,出聲命令夜翎繼續說下去。

“蘿雅目前已經召集到魔法界所有能力高強的聖旨者,準備舉行儀式把赤色滿月永久地封印掉,讓它百年輪回一次的邪惡力量永遠消失……”夜翎的聲音有些顫抖。

根在夜玄身邊這麽多年,夜玄如此驚怒的表情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該死的老太婆!”夜玄終究是控製不住情緒,怒吼著用力一揮手臂,將桌上的書本、玻璃器皿紛紛掃落到地上,發出一陣混亂而嘈雜的噪聲。

“主人……”夜翎欲言又止,想要勸阻卻不敢上前。

“哈哈哈哈哈……”夜玄忽然仰天大笑,“蘿雅也不過如此,她滿嘴的仁義道德,說穿了也隻不過是一個虛偽的幌子!”

夜翎不明所以地看著夜玄。

“你以為封印掉赤色滿月的力量隻靠幾個可笑的聖旨者就行了嗎?”夜玄猙獰地笑著,臉上深陷的溝壑如同一條條傷疤,讓人看了不寒而栗,“如果沒有人做祭品,他們是無法封印赤色滿月的!”

夜翎聞言又是一怔,他細細地打量著夜玄的神色,話到嘴邊,仍然猶豫著是否要說出來。

“蘿雅想拿哪個學生來做祭品呢……?真值得期待啊!哈哈哈哈!”夜玄撫掌大笑,憤怒和興奮的情緒渾然一身,令人毛骨悚然。

“主人……我聽說……”夜翎一再地猶豫著,躊躇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有什麽事情就直說!我最討厭這種吞吞吐吐不幹脆的說話方式!”夜玄冷靜下來,沉著臉在皮椅上坐下。他隨意地打了個響指,那些被他掃落在地上的東西全部乖乖地回到了書桌上。

“我聽說,蘿雅想要犧牲自己來做赤色滿月的祭品……”夜翎心下一橫,閉著雙眼終於將這句話說完。

長久而可怕的靜默。

寒意遊走在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中,哪怕他和夜玄兩人相隔如此之遠,他也能感覺到夜玄身上愈加強烈的怒意殺氣。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在這一觸即發的靜默中,每一秒鍾都是那樣難熬。

就在夜翎以為自己會窒息在這沉默當中時,他感覺自己的衣領被一個很大的力道扯了起來,迫使他不得不睜開眼睛仰頭注視著那個人。

夜玄瞪著血紅的雙眼,沙啞的嗓音如同魔鬼的詛咒:

“儀式什麽時候舉行?”

“就在今晚。”夜翎急促地呼吸著,掙紮地回答道。

夜玄鬆開手,唇角冷漠而殘忍地勾起。

一刻都不能多等了,就是現在,必須有所行動!

不管犧牲掉多少人,他一定要破壞儀式的進行!

不,他不僅要破壞掉儀式,他還要奪取赤色滿月的力量,將滿月的力量全部占為己有!

他承認他是一個十足的惡人,但是,隻要他能夠站上魔法界的頂端,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在所不惜!

“主人,有什麽吩咐?”看到夜玄的表情,夜翎馬上便猜到了他的想法。

“我要先發製人。”夜玄撫住下巴,挑眉盤算著,“搶在蘿雅之前激發出赤色滿月的邪惡力量為我所用,並且讓她永遠也無法封印!”

“主人,這樣好嗎?預定輪回的時間還沒有到,而且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準備好,這樣強行做會不會……”

“閉嘴!”夜玄的下巴緊繃,眼神中流露出邪煞的氣息,“無論如何都必須進行,你馬上去做準備。”

“是。”看到夜玄堅決的態度,夜翎即刻便不再反對,“需要派人把小少爺和赤月漣帶回來麽?”

“沒錯,先通知夜孤把赤月漣帶回來,再派人把夜迦抓回來。”夜玄說話時絲毫沒有猶豫,仿佛夜迦也隻是一個跟他毫不相關的人,隻是一個需要被作為祭品的人,而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夜翎背脊一涼。

也許將來有一天,如果有需要,即使他忠心耿耿地跟了夜玄這麽多年,也會被他這樣毫不留情地推上死亡之路吧。

“隻需要他們兩人就足夠了麽?”盡管不安,夜翎還是習慣了為他多方麵地考慮問題。

聽到這話,夜玄目光一緊。

兩個人,不夠。

根據五十年前的曆史和他多年的研究查證,想要完全釋放赤色滿月的力量,除了兩名少年,還需要一名優秀的魔女。

這名魔女需要有“正”的屬性和淨化的力量,隻有將她送上祭台,才能將赤色滿月的能量釋放到最大,可謂是儀式成敗的關鍵。

可是,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要怎樣找到這樣一名魔女?

一想到這個問題,夜玄便再度陷入躁鬱的情緒當中。

黯夜魔法學園的女生們雖然不乏法力高強的優秀人選,但由於黯夜的教育風格,她們所有人的身上都缺少“正”的屬性,無法作為祭品供出。

“澄空那裏有沒有什麽優秀的魔女?”夜玄雙眉緊鎖,低頭輕撫著下巴。

“有的,一年級的梵綺兒,是個非常出色的魔法師。”夜翎答道,“她是小少爺的同班同學。”

“就是她了。”夜玄不耐煩地一揮手,“在找回夜迦時,順便也把她帶回來。”

有總比沒有好,無論如何,即使他自己失敗,也不允許蘿雅成功!

“是。”夜翎得令,沉聲應允。

初冬的黎明。

夜玄唇邊張狂殘忍的笑意,如同天邊凜冽潑灑的光線。

……

白雪皚皚的荒原。

荒原的盡頭是蒼涼的斷崖,猛烈的風不斷地從懸崖下往上吹著。

淡淡的冬陽絲毫不似剛剛升起,那模糊的光線仿佛隻是一輪即將失去生命力的殘陽,像風中的蠟燭一般苟延殘喘著。

一名少女麵對著噬日之石呆坐著,絲毫沒有留意到一名穿著黑色鬥篷的中年人,已經在她的身後站了許久。

“小姐。”夜翎終於開口打破了沉寂,“現在,你必須馬上回去。”

聞言,夜孤轉過頭去,看著麵前忽然出現的夜翎,訝異地站起身來。

“馬上回去?”她反問。

赤月漣身上的魔力並沒有淨化,他交予她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是。”夜翎隻簡單地回答。

“是他的命令?”夜孤表情淡漠下來,已然明白了七八分,“是不是要采取什麽行動了?”

“是。”

“好,我馬上會帶所有人回去,你可以不必多操心了。”夜孤背過身去。

原本以為,可以借著任務的名義,在這裏多留些時日。

原來,就連片刻的安穩與淡靜而秘密的幸福,對她來說,都是一種奢侈的願望。

“不可以,小姐必須跟著我一同回去。”夜翎忽然抬起頭,眼神淩厲,嘴唇緊抿,“這也是主人的命令。”

夜孤身形一僵,雙手悄悄地在身側緊握成拳。

“難道他怕我帶著祭品逃跑?”她的話語裏有不屑與自嘲,還有些許的不安。

“主人總是考慮周全,以確保毫無疏失。”夜翎的聲音依然平靜無波,表情亦是,讓人無法猜透他的心思。

“……可以,我們跟你走。”夜孤輕咬下唇,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不過,請你給我幾分鍾的時間,我讓他們收拾一下東西。”

“希望小姐不要讓我等太久。”聞言,夜翎便撩起鬥篷,消失在茫茫的雪地當中,匆忙的樣子就如他來時一樣突然。

夜孤仍舊僵立著,她站在深深的積雪中,感覺寒冷一點一點地麻痹了她的神經。

被緊咬住的下唇,已經感覺不到疼。

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麻木的時候,左邊的胸口卻用力地痛了起來。

意識到不能再拖時間,夜孤沒有猶豫地回到小木屋,找到了坐在窗邊的赤月漣。

少年抬起頭,看著夜孤不尋常的表情,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事情。他站起身來,“有什麽事嗎?”

“馬上離開。”夜孤輕喘著,心髒因為自己的決定而噗噗地劇烈跳動著。

“一起?”赤月漣又看了看房間裏的魄月和尤莉。

“不!”夜孤垂下眼簾,用力地搖了搖頭。

她輕輕咬住下唇,下決心一般地說道:

“隻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