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擂台的一角突然噴出了一人多高的火焰!緊接著,更大的爆炸聲“轟”地掀飛了屋頂,巨大滾熱的氣浪橫掃過整個賽場,觀眾席上湧動著驚慌的尖叫和哭喊聲。

七翼瞬下意識地將梵綺兒護在了懷裏,抱著她滾到了一邊,夜迦也拉開了袍子,將伊洛芙緊緊地包在裏麵,念起咒語啟動防護措施以保護兩人不受爆炸衝力的波及。

還好,幾個爆炸點似乎都避開了人多的地方,形式看上去凶險萬分,但隻有少部分學生受了輕傷,大多數的學生隻是受到了驚嚇,沒有太大的問題。

教師們努力鎮定地維持著秩序,組織學生們排著隊從賽場的四個出口離開。

七翼瞬睜開眼睛,抬手用力地揮去空氣裏浮動著的沙塵,重重地咳了幾聲。梵綺兒的小腿被飛出的玻璃碎片擦傷,她強忍著疼痛用袍子裹住傷口,不想讓別人發現。夜迦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塵,確定了不會再發生爆炸,才鬆開了伊洛芙。

“黯夜的人都不見了!”七翼瞬呼吸一滯,仿佛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像藤蔓一般纏繞住他的心。

“爆炸是他們做的!”梵綺兒低低地開口。

“不好了……”夜迦咬住了下唇。

盡管沒有確切地根據,他還是覺得,有什麽不能挽回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人員大多都被疏散了出去,幾名教師留在出口,其中一名大聲地朝他們四人那裏喊話:“你們快離開這裏吧!比賽取消了!”

“是!我們馬上就離開。”七翼瞬站了起來大聲地答道。

教師們看了他們幾眼,也相繼離開了賽場,可是,他們沒走幾秒鍾,賽場的門口便傳來了幾聲驚叫。

“蘿雅校長——!”

“校長,發生什麽事了?”

“校長,您不要緊吧?”

“快點叫校醫!”

……

“校長出事了?”仍舊還留在賽場內的四人麵麵相覷。

“走,出去看看。”七翼瞬很快便下了決定。

梵綺兒忍痛站了起來。小腿的傷口又深又長,裹住傷口的袍子被嫣紅的血染透,她用力地咬住下唇,不讓其他人發現她的異樣。

四人來到了賽場門口,隻見幾名教師圍住倒在了地上的蘿雅,都在用魔法為她做一些緊急處理。

蘿雅四肢僵硬地倒在地上,麵目蒼白,隻剩下兩片嘴唇還在微微地扇動著。她是用盡了力氣爬過來的。

“校長!”梵綺兒吃驚得捂住了嘴巴。

七翼瞬的表情僵硬,雙眼迸出淩厲的光芒。

夜迦的臉色與蘿雅同樣蒼白,他瞥過臉去。隻有他才看得出來,蘿雅是中了夜玄所下的毒。

伊洛芙強忍著才沒能讓自己倒下去。

大家共同信賴的校長,失敗了。

那漣呢?是不是被黯夜的人帶走,永遠都不能回到她身邊了?

“洛芙……”蘿雅的聲音沙啞細弱,但還是讓在場的人聽得清清楚楚,“洛芙……”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那個嬌小的卷發女孩身上。

“是,校長,我在。”伊洛芙強忍住眼淚,輕輕地彎下身去,把耳朵湊到蘿雅的唇邊。

“對不起……我還是不夠強大,不能保護你們珍惜的人……”蘿雅的聲音斷斷續續如同歎息,“你可以,你可以把他找回來……我相信。”

“校長?”伊洛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拜托你,請把我的學生帶回來。”

一字一句,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囑托。

“是!”伊洛芙的淚水奔湧而出。

那是她所珍惜的人,應該由她來保護。

這時,澄空魔法學園的校醫們趕到了,他們小心地將蘿雅抬上擔架,匆匆地離去。

教師們也護送著擔架離開。

“出發吧。”夜迦堅定地站在伊洛芙的身邊,“把他帶回來,永遠也不要讓他離開。”

“夜迦……”伊洛芙感激地微笑。

“還有我們。”七翼瞬拍了拍伊洛芙的頭,“不光是為了找回漣,為了校長,也得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瞬學長。”伊洛芙的心中涵滿了溫暖和感動。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勇氣,在她的體內強烈地激**著。

就在這時,梵綺兒終於麵色蒼白地倒了下去。

“小綺!”七翼瞬驚叫一聲,連忙伸出手臂接住了她的身體,“你怎麽了?”

“她在流血!”伊洛芙蹲了下來,掀開了裹住傷口的長袍一角。

白皙修長的小腿上,那道深深的流血的傷口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為什麽不說?”七翼瞬的語氣裏帶著薄薄的怒氣,更多的是心痛和憐惜。

“傻瓜,因為不想拖你們後腿嘛。”梵綺兒虛弱地笑了笑,喘著氣說。

“洛芙,夜迦,你們先走。”七翼瞬果斷地回過頭對兩人說道,“等我安頓好綺兒,就馬上去跟你們會合。”

“知道了。”夜迦與伊洛芙對視了一下,堅定地點了點頭。

兩人轉過身,迅速地消失在七翼瞬的視線之外。

“喂,我一個人可以的,你跟他們一起去吧。”梵綺兒推了推查看她腿上傷勢的七翼瞬,皺著眉頭說道。

“那也得把你轉移到安全的地方才行。”七翼瞬不讚同地瞥了梵綺兒一眼,簡單地為她處理了一下傷口後,便攔腰將她抱起,“他們應該沒有問題的。”

“怎麽沒有問題?”梵綺兒眉毛一挑,“黯夜的高手都來了,想必現在已經同帶走赤月漣的人會合,保守的估計,黯夜那一方總共五人,可是夜迦和伊洛芙才兩人,他們能有勝算嗎?”

“那也不一定。”七翼瞬若有所思,“夜迦是黯夜魔法學園校長的兒子,就算沒有在黯夜魔法學園學習,他對黯夜的攻擊方式沒有了若指掌,也是略知一二,在戰鬥策略上應該不會處於下風。而伊洛芙,她是在關鍵時刻能發揮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人。”

“可是……”梵綺兒還是不能放心。

“相信他們。”七翼瞬截住她的話頭,“你這個受傷的人就給我好好地養著。”

“等一等。”梵綺兒眼珠一轉。

剛才,她似乎聽到了什麽奇怪的聲音。

“又怎麽了?”七翼瞬因為她今天的婆媽而覺得有些好笑。

“別說話。”梵綺兒用眼神製止了他,“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七翼瞬不再說話,凝神捕捉著空氣中細微的聲波。

空曠而狼狽的賽場。

屋頂已經被爆炸衝破,灰蒙蒙的天空透著陰鬱的氣息。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一下一下地顫動。

“我去看看。”七翼瞬輕輕地放下梵綺兒,大步躍上擂台。

他站在擂台上,能感覺到腳底輕微的震動。

越走向擂台中間,那震動的感覺就越明顯。

終於,七翼瞬在震動最厲害的地方停住了——他的腳下,也就是擂台正中間下方的地板裏麵,有東西。

他慢慢地趴了下來,將耳朵貼了上去。

滴答,滴答,滴答。

如同雨水滴落在窗台上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如同秒針一格格跳動的聲音。

七翼瞬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隨著那滴答聲,一下一下,慢慢地變大,如同他內心不斷膨脹的恐懼。

“喂,發現什麽了嗎?”由於光線不夠充足,梵綺兒看不清七翼瞬此刻的動作和表情。

“等一等。”七翼瞬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薄汗,伸出手臂,光線在他的臂上凝成了一把鋒利的光刃,他小心翼翼地割開擂台的地板,將割下的木塊翻了起來。

滴答聲瞬間清晰了不少。

一個球狀而光滑的黑色物體暴露在了七翼瞬的眼前。

那球狀物的直徑大約有半米,最頂端有一個時鍾一樣的東西,紅色的指針正在一格一格地走動,藍色的指針與最頂上的12呈90度角。

並且,這個90度角也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地變小。

空氣仿佛凝結了。

七翼瞬的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

毫無疑問的,那是一個炸彈。由它的體積和重量來看,這個炸彈的藥量足以將整個澄空魔法學園夷為平地。

夜玄……

七翼瞬臉色蒼白,嘴唇發抖。

這一次,你帶走了你要的人,還想讓整個澄空魔法學園直接從這個地球上消失,是嗎?

“瞬!到底出什麽事了?”梵綺兒聽著他一聲重過一聲的呼吸,有些擔心地摸索了過來。

“有炸彈。”七翼瞬死死地盯著那個不斷變化的表盤,聲音顫抖。

“炸彈?!”梵綺兒倒抽一口冷氣,強忍著恐懼來到了七翼瞬的身邊,“那,可以試著拆除嗎?”

“你覺得呢?”七翼瞬對她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夜玄,他不會讓他的計劃有一絲一毫的失誤,他的風格,便是狠毒決絕而不留一絲餘地。

離爆炸時間,隻剩下8分鍾。

現在再通知大家,也已經來不及了。

七翼瞬眉頭緊鎖,眼神熾熱,仿佛在做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

“難道,就要眼睜睜地看著炸彈爆炸,眼睜睜地看著澄空魔法學園和這麽多學生老師的生命就此消失?”梵綺兒搖著七翼瞬的手臂,“我們一起想,一定會有辦法的!”

七翼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揚起淡淡的笑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別擔心,我想到辦法了。”

……

山中,原本陰翳參天的古木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

回頭望去,澄空魔法學園宏偉的建築高高地屹立在山頂。

“夜迦,你確定這一條就是通往黯夜魔法學園的路嗎?”伊洛芙邊撥開路邊雜亂的枯灌木邊看向夜迦。

“不會錯,從澄空魔法學園到黯夜魔法學園,最開始的路隻有一條,比直地通向陰晴橋,直到過了橋,才開始出現岔路。”夜迦手臂上的月光刀閃閃發亮,隨時準備著戰鬥。

“所以,我們就必須在他們到達陰晴橋之前趕上他們,對嗎?”伊洛芙也小心著腳下的狀況,以免一不小心踩到冰麵滑倒,失足摔下山崖去。

“注意周圍的動靜。”夜迦叮囑道,“黯夜的人也許料到了我們會有人追來,可能在沿路布下了圈套機關,你要小心。”

“恩。”伊洛芙點了點頭,慎重地彎下腰避過一處下垂的軟樹藤。

腳下的路泥濘而濕滑,泥土和碎雪混雜在一起,顏色肮髒,讓人看了感覺十分不舒服。

越往前,路也就越難走,奇形怪狀的山石混雜在枯樹叢中,再加上皚皚的白雪,的確是個隱蔽的好地方。

夜迦小心地停下了腳步,看了看周遭複雜的環境,努力地聽著是否有什麽不協調的聲音。

如果有埋伏的話,應該就是在這裏了。

“洛芙,小心四周。”

夜迦話音未落,一支帶著紫色暗光的羽箭破空而來,飛快地刺向伊洛芙的左肩!

這箭有毒!

夜迦呼吸一窒,飛身上前將伊洛芙撲倒在地。

羽箭刷地插在了伊洛芙身後的一根枯木上,一縷微卷的發絲悠悠地飄**下來。

“好險。”伊洛芙驚魂未定地抬起頭,“夜迦,謝謝你。”

“洛芙,你聽好。”夜迦將伊洛芙拉了起來,凝重地看著她清澈的雙眼,“做好準備,現在,我們必須開始戰鬥了。”

伊洛芙用力點了點頭。

胸口發熱,那枚照片項鏈墜子緊緊地熨帖著她的肌膚,中指上的魔戒迸發出寶藍色的熒光!

“刷“地一聲,有四個黑色身影出現在筆直蒼勁的樹枝上。

“喂,露琪,我們好象不該留這麽多人下來。”一個藍色短發的男孩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很懶散地靠在樹幹上。

“討厭,他們小看我們,隻派了兩個小鬼過來。”那個叫做露琪的金發女孩不滿地抱起了雙臂。

“無聊。”一個瘦小的灰發男孩不屑地哼了一聲。

“狄司,你有資格抱怨嗎?”露琪撅了撅嘴巴,“論實力你是我們五個裏麵最弱的,把你留下來也隻是為了不讓你拖夜孤的後腿。”

“好了,露琪。”低沉的嗓音,健碩的身材,銀色的長發在風中展開如一麵旗幟。

夜焰牢牢地鎖住夜迦的目光,唇邊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哥。”

出乎意料地,夜迦竟然率先開了口。

夜焰有些訝異地挑起眉,但還是微微地傾下身子,表示他在聽。

“要不是剛才的爆炸,下一批站在擂台上的人,將會是你和我吧。”夜迦的眼神淡定自若,已經沒有了以往麵對夜焰時的閃躲和恐懼。

“所以呢?”夜焰顯然對他的這一變化非常感興趣,“你建議把擂台移到這裏?”

“如果哥不介意的話。”夜迦頷首,悄悄地握拳。

“哈哈哈哈哈哈……”倚在樹幹上的藍發少年突然大笑出聲。

“暝,討厭!為什麽突然大笑?嚇到人家了!”露琪很不滿地撅嘴瞪住那個叫暝的藍發少年。

“難道你不覺得好笑嗎?”暝懶散地耷拉著眼皮,“一個澄空魔法學園的一年級新生,居然用這種口氣對我們黯夜魔法學園數一數二的魔法高手夜焰說話。”

“可是,他也是校長的兒子啊!”露琪反駁。

“傻子,他已經是澄空的人了。”暝坐正了身子,彈了彈手指,“你覺得……”

“夠了,瞑。”夜焰渾厚的聲音頗有威懾力。

瞑無所謂地吐了吐舌頭,便不再說話。

“赤月漣在哪裏?”伊洛芙上前一步。

“咦?這又是哪裏冒出來的小丫頭?”露琪毫不客氣地打量著伊洛芙,“嘖嘖,身材一般,個子太矮……討厭,臉蛋長得還算可愛。”

“赤月漣在哪裏?”伊洛芙提高了聲調,又向他們逼近了一步。

“夠膽量。”夜焰挑了挑眉。

嬌小的女孩子,外表看似柔弱可愛,眉眼間卻有一股淩厲的霸氣,渾身透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強烈氣息。

“你要找的那個人在夜孤那裏。”夜焰抬手撫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盯著伊洛芙的臉龐,“他們現在大概已經快要到陰晴橋了吧……”

“你們是追不上他們的!因為,我們四個會留下來,就是為了要截住你們。”露琪輕巧地從樹上跳了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伊洛芙。

“那,拜托你們咯。”暝懶散地打了個嗬欠,雙手交叉枕在頭下,翹起一雙長腿,悠閑地睡了過去。

“暝,你和狄司就好好地在樹上呆著吧,不過,你應該睡不了多久。”露琪高高地揚起手臂,透明柔和的淡藍色光斑在她的指縫中若隱若現。

伊洛芙悄悄地扣起了手指。

露琪,她也是水係魔法的駕禦者。

“討厭!小丫頭,你隻要乖乖地不動,我也不會讓你很痛的。”露琪甩了甩她及肩的金發,“水嘛,本來就是溫柔的東西,對吧?”

“我可不打算跟你溫柔。”伊洛芙目光灼灼,“快點開始吧,我趕時間,要打敗你去找夜孤和漣!”

“討厭!真狂妄!”露琪生氣地叉起了腰,“既然你那麽迫不及待,那我也就不跟你饒圈子了。”

“羅嗦。”伊洛芙小聲嘀咕了一句,接著便快速背誦著咒語,一個巨大的水泡就在她的雙臂間形成,她雙手輕輕一送,水泡就以飛快的速度包裹住了來不及移動的露琪。

露琪像是對伊洛芙的招數了若指掌一般,被水包圍著的她並不慌張,而是閉著眼睛,輕輕地彎曲起手臂,交叉在額頭,動作流暢得像是深海的遊魚。

霎時間,水泡越變越小,裏麵的水仿佛被露琪的身體所吸收一般,漸漸地消失不見。

露琪張開眼睛,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地說:“我也是水係魔法駕禦者,你覺得你剛才那種程度的攻擊對我有效嗎?”

伊洛芙輕輕咬住了下唇。

的確。

自己所會的攻擊咒語都是在課堂上學來的,沒有什麽獨創性,攻擊力也一般,若是做為比賽用,麵對同一學校的對手,或許還有辦法僥幸取勝,可若是真的遇到實戰,對手又是素以攻擊力強而聞名的黯夜魔法學園學生,效果肯定要大打折扣。

露琪發出天真的嬌笑聲:“不用想了,你是沒有辦法過我這一關的。”

“沒有辦法……也得過……”伊洛芙撥了撥額前擋住視線的劉海,緊緊逼視著露琪,試圖捕捉她下一步的動作。

“攻擊之前,先告訴你一個小秘密。”相較於伊洛芙的緊張,露琪倒是顯得很悠閑,她雙手隨意地背在身後,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我們五個,除了本身會的那一係的魔法,校長還賜予了我們更深一層的能力。”

“什麽能力?”伊洛芙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露琪微微一笑,伸出手掌攤平,一個小小的水球浮動在她的掌心裏,“比如,我的能力是水,跟你是一樣的。但是呢,我有比你更深一層的能力,比如……”露琪手腕一轉,浮動的水球頓時生出了尖銳的棱角!

“讓水急速降溫變成冰,將**轉化成固體,它的攻擊力會不會更強一些呢?”露琪邊說著邊迅速地揮出了手臂!

刹那間,那枚尖銳的冰錐帶著破空的風聲,直直地向伊洛芙的要害部位飛去——!

……

“笨蛋,你要做什麽啊?”梵綺兒驚訝地看著七翼瞬吃力地彎下身子將那枚沉重的炸彈搬了出來。

指針還在一格一格地跳動,離爆炸隻剩下五分鍾。

“嗬,好重。”七翼瞬直起腰,左右轉了轉身子。

“你的好辦法呢?”梵綺兒抓住他的袖子搖晃了幾下,“喂,你該不會想趁這五分鍾把炸彈送到別的地方去吧?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按著炸彈的藥量看,爆炸所波及的範圍絕對超出了你所能到達的距離,不管你把炸彈帶得多遠,澄空魔法學園都不能逃過這一劫……”

“嘖嘖嘖。”七翼瞬截住她的話頭,“傻瓜,你說的我都知道,我當然不可能想把它帶到遠處去啦。”

“那你……”梵綺兒迷惑地皺起眉。

“這世界上最遼闊的地方在哪裏?”七翼瞬笑咪咪地撐住下巴看她。

“……別玩猜謎了,沒時間了啊!”梵綺兒著急地捶他,卻被七翼瞬一把拉住了手臂。

用力地,扯進懷裏。

一瞬間,她的世界裏滿滿的都是他那熟悉的味道,溫暖的懷抱如同晴朗的天空,將她緊緊地包圍。

“那裏,你也去過的啊。”七翼瞬話中沾染著淡淡的笑意。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聽起來,卻帶著一點點依依不舍的哀傷?

“哪裏……?”梵綺兒訥訥地反問道。

七翼瞬鬆開了她,伸出手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的頭慢慢地仰了起來。

賽場的屋頂被剛才的爆炸炸開了一個巨大的洞,抬起頭便能看到現在的天空。

灰蒙蒙的天空,很單調的顏色。

厚厚的雲朵密密匝匝地壓下來,很難想象雲朵背後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一片冰涼的雪花輕輕地落在了她光潔的額頭。

“天空……?”梵綺兒無意識地呢喃出聲。

等她再回過神來,麵前那名少年的背後已經生出了潔白的雙翅,全身披著淡淡的金色光芒,整個人仿佛沐浴在晴天的晨曦中,朝她恬淡地微笑。

上次,他就是這樣握住了她的手,扇動那天使一般的羽翼將她帶上了天空。

翱翔天際的暢快清晰如昨日,雲朵拂過臉頰那冰涼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她的肌膚。

那一天,他握住她的手,堅定地陪伴在她的左右,仿佛永遠都不會離開。

可是,可是。

為什麽她覺得眼前的他逐漸透明,透明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小綺。”七翼瞬笑容耀眼,慢慢地俯下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烙下一吻,“要勇敢喔。”

要勇敢喔。

我喜歡你,因為你的勇敢,你的堅強,你的自信,你的百折不撓,你的勇往直前。

所以,所以。

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像過去那樣驕傲。

你是我的驕傲。

彎下腰,七翼瞬有些吃力地捧起了那枚炸彈。

指針一格一格地跳動。

如果時間能停留十秒,該多好。

這樣,他就能夠再安靜地看著她十秒鍾,十秒,就好。

“你……要去哪裏?”梵綺兒終於察覺出了他的意圖,眼淚奪眶而出,卻仍舊不依不撓地抓住他的衣角。

剛才那個吻如同落在她額上的雪花,那樣地沁涼而柔軟。

就像她那滴剛剛墜落的眼淚。

“再見。”微笑的少年在金燦燦的光線中模糊了身影,潔白而豐滿的羽翼伸展開來,有力地扇動著。

飛揚的雪片旖旎地起舞。

他溫暖的雙手,遠了;他粲然的笑容,遠了……

她怔怔地看著那個如雪天使一般的他,慢慢地離開她的視線。

慢慢地,消失不見。

“七——翼——瞬——!”梵綺兒失了魂一般地尖叫起來,“七——翼——瞬——!”

帶著哭腔的呐喊回**在灰色的天空,純白的雪片落在她的臉頰,融合她滾燙的淚滴,那刹那的融化,仿佛祭奠著他,和她曾經擁有過的幸福。

……

七翼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地向上飛翔著。

坦然一笑,現在,他的生命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衝向終點。

手中的炸彈沉甸甸的,指針跳動的滴答聲仿佛越來越大,提示著那危險的時刻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近。

他知道,要是他飛得越高,澄空魔法學園受到波及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死亡正在一分一秒地走近。

從未接觸過的東西是不會讓他感覺到恐懼的,隻是,舍不得她。

七翼瞬的眼眶有些濕熱。

小綺,一直忘記問你一個問題。

如果我離開了,你還會不會像過去那樣好好地活著?還會不會像過去那樣考很高的分數,拿很多的獎狀?還會不會像過去一樣……習慣我的存在?

滴答,滴答,滴答……

七翼瞬揚起淡淡的笑容。

小綺,好想再聽你罵我一次傻瓜。

滴答,滴答,滴答……

小綺,小綺。

滴答,滴答,滴答……

天使般的少年衝破了厚厚雲層。

天邊那絢爛的七彩光芒,肆意地漫天潑灑著。

好美。

滴答,滴答,滴答。

紅色的指針,緩慢地跳過了最後的一格……

風中,少年淩亂的亞麻色發絲,微揚的嘴角,仿佛即將墜入一個多麽甜美而幸福的夢境。

……

“七——翼——瞬——!”紫發少女凶巴巴地叉著腰,怒氣衝衝地瞪著她麵前那個一臉無辜的亞麻色頭發的少年。

剛剛從外麵回來的七翼瞬,樣子十分狼狽。他的臉上橫七豎八地貼滿了創可貼,右手上還纏著一圈繃帶,有絲絲嫣紅的血跡從繃帶裏麵滲透出來,就像剛剛跟人狠狠地打了一架。

“你……你跑去哪裏撒野了?”梵綺兒氣得話都說不連貫了,“還,還搞成這個樣子?!”

“啊……”七翼瞬輕描淡寫地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傷,再抬手摸了摸腫得高高的左頰,“昨天下午有一群學弟在學校裏鬧事了。”

“所,以,呢?”梵綺兒的雙眼欲噴出火。

“那個……我是學生會主席嘛,要出麵勸阻的……”七翼瞬笑笑,每說一個字看起來很費勁。

“你也知道你是學生會主席?!”梵綺兒毫不客氣地伸出指頭戳著他的胸膛,“你是學生會主席!是該發號施令的人!不是負責勸架的!”

“小綺,不要生氣嘛~”七翼瞬仍舊笑嘻嘻的,仿佛受傷的根本就不是自己。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梵綺兒一拳捶了過去。

“痛……”七翼瞬皺起眉,吃痛地輕呼,“小綺,你好狠喔……親老公都舍得打……”

“笨蛋,幹嗎不躲。”她的聲音低下去。

“讓你打了,你氣才會消啊。”七翼瞬仍是笑咪咪,好脾氣地露出一口白牙。

“都說你是笨蛋了……”她嘟嘟囔囔地將他拉進屋,搬出醫藥箱,拿出棉簽和藥水,抬手撕去他臉上貼得亂七八糟的創可貼。

“痛痛痛——”七翼瞬齜牙咧嘴地看著一張張的創可貼飛快地離開自己的臉頰,“輕點,輕點嘛!”

“誰叫你要亂貼了?臉上都是傷口,直接貼創可貼會發炎的!”梵綺兒邊氣呼呼地教訓他,邊用棉花沾著藥水小心地塗抹他臉上大大小小的擦傷。

“是,以後我不敢了。”他心情很好地笑。

“有病,你還好意思笑。”梵綺兒白了他一眼,“知道你昨天晚上一晚沒回來,有人會替你擔心嗎?”

聞言,七翼瞬雙眼一亮。

“小綺,你擔心我了?”

“你白癡啊!我有說是我嗎?”她馬上以高出他十倍的音量喊回去。

凶歸凶,臉上,卻多出了一抹可疑的紅。

“喂,我剛才回來的時候,聽隔壁的小男生說,你昨天晚上好象等我等哭啦?”七翼瞬神秘兮兮地湊到梵綺兒耳邊,臉上掛著招牌式的壞笑。

“誰,誰哭了?!”梵綺兒窘得把沾著藥水的棉花塞到七翼瞬手裏,站了起來,“自己擦!”

“哦……”七翼瞬乖乖地拿棉花擦著臉。

“那個,我又不是不會回來,你哭什麽。”他小小聲地說。

“誰知道啊!”梵綺兒背對著他,“你少管!”

“小綺,以後要哭的話,等我回來再哭嘛。”七翼瞬放下棉花,看似疲勞地靠在沙發上,雙手伸展成一個舒服的姿勢。

“神經!幹嗎等你回來再哭啊?”梵綺兒撥弄著醫藥箱,眼睛卻不自然地瞟著別的地方。

“一個人哭多可憐啊。”七翼瞬笑嘻嘻地拍著自己的胸膛,“到這裏哭。”

“有病!”梵綺兒抓起一團棉花朝他丟過去。

……

……

小綺,對不起。

這一次,我應該再也不能回到你身邊。

所以,不要哭。

不可以哭哦……

……

轟然——!巨響!

無數道耀眼的光線從少年的體內迸出!強大的氣流排開了厚重的雲層,沙金瀑布一般的陽光傾瀉而下,亮紅的火花,仿佛是一場盛大的煙花祭奠,那久久回**在天空的爆破聲,如同一曲波瀾壯闊的挽歌……

……

純白的羽翼如碎雪一般分飛飄**。

少年的微笑如陽光下的蜜糖一般,融化在強烈的金色光線裏,消失,不見……

……

……

銳利的冰錐刷地擦過夜迦的右臂!點點血跡斜斜地飛濺在雪地上,如同旋落的櫻花。

“夜迦!”被夜迦推到一邊的伊洛芙趔趄了幾下,勉強站直了身子,“小心後麵!”

聞言,夜迦敏捷地轉過身,抬起化為銀色利刃的手臂向上一擋,恰恰好地截住了後麵夜焰的攻擊。

“夜迦!你專心對付你哥哥就好了,這邊這個金頭發的女的就交給我!”伊洛芙邊閃躲著露琪的攻擊邊對夜迦說道。

出人意料的是,夜迦並沒有讚成,而是不斷地靠向伊洛芙,將戰鬥圈子越縮越小。

各色的魔咒在這密林深處到處紛飛著。

夜迦和伊洛芙背靠背地戰鬥,奮力地抵擋著夜焰和露琪射來的各種攻擊。

夜焰的表情像是在玩,仿佛根本沒有用上全力,隻是想看著他的獵物在到底什麽時候才會繳械投降;而露琪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時不時地發出幾個狠招,讓伊洛芙覺得十分吃不消。

“我們可以陪你們慢慢玩。”夜焰說道,“可是,你們似乎是在趕時間喔……”

伊洛芙狠狠地咬住下唇。

他是故意的!

夜迦退到樹下,擺出防禦姿勢。

這樣不行。

如果在這裏繼續拖延下去,不但無法追到夜孤的和赤月漣,他們兩人還會被困在這裏任黯夜的人玩弄宰割。

所以,他更加肯定了他一開始的想法。

夜迦伸手拉過站在一邊的伊洛芙,閉上雙眼,默誦咒語。

“噗”地一聲,一個閃著熒光的半球型罩子便將兩人封閉在了一個小小的空間裏。

霎時間,密林中咒語擊中樹幹的聲音,腳踩踏在雪地上的聲音,都因為被隔絕而完全消失了。

“夜迦?”伊洛芙不解地眨眨眼,“這是什麽?”

“一個簡易結界,撐不了多久。”夜迦看起來很疲勞,語氣十分低弱,“沒有多少時間,你安靜聽我說。”

聽到夜迦這麽說,伊洛芙也就不敢再多問,乖乖地點了點頭。

“我長話短說,你照做就行,不許問為什麽,不許說不要。”夜迦抿了抿幹燥的嘴唇,直視著她清澈的雙眸,“他們幾個人由我來牽製住,你先離開,去追夜孤和赤月漣。”

“不可以!”伊洛芙幾乎是本能地跳起來,“怎麽可以留你一個人來對付他們!”

“傻瓜!難道你想永遠都見不到他嗎?”夜迦低吼,俊逸的臉龐透出些許憂傷的氣息。

伊洛芙怔住了。

“隻有這一個辦法嗎?”她的聲音微微地顫抖著。

“是。”夜迦的眼神無比認真。

“我……我還是……”伊洛芙抱住腦袋。

可惡!她從來沒有這樣惱恨過自己的弱小!

為什麽她保護不了自己所珍惜的人?為什麽她一路走來都要靠別人幫助?為什麽她到了最後關頭都要拖累一直保護著她的人?

“想清楚,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人,到底是誰。”夜迦站直了身子,疲憊地笑了笑。

最重要的人……

伊洛芙淚眼朦朧。

“夜迦……你會不會死?”她有些害怕地望向他。

“會啊。”他挑了挑唇角,看到她驚愕的表情,馬上笑了出來,抬手揉了揉她卷曲的發,“傻瓜,人都是會死的啊……”

“這個時候你還開玩笑。”伊洛芙抹掉腮邊的淚珠,“如果我害你死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放心吧。”他低低地歎,“夜玄還需要拿我做祭品,他們不敢拿我怎麽樣的。”

“真的?”伊洛芙半信半疑地吸了吸鼻子。

“真的……”他篤定地拍了拍她的頭,“等一下,我先走出結界牽製住他們,你就趁這個時候從這樹林裏出去,筆直地順著大路走,就可以到陰晴橋。”

“夜迦……”伊洛芙擦著不斷流下來的眼淚,輕聲哽咽,“對不起,對不起……”

“笨丫頭,不要哭。”夜迦憐惜地擦去她腮邊的淚,對她展露出最美的笑顏。

“再見。”

他修長的身體離開了結界。

他此刻的表情如冰雪一般美麗堅決。

麵對著強大的敵人,夜迦果斷地將雙手交叉貼在額頭,無數晶瑩的蝴蝶在密林上空優雅地盤旋!

月之窺視——!

混戰中,他看到了那個嬌小的身影迅速地跑出了密林,踏上了直接通往陰晴橋的道路。

夜迦笑了。

如他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種傾國傾城的笑容。

去吧,洛芙。

他一定還在那裏,等著你接他回來。

……

通往陰晴橋的道路有些泥濘。

伊洛芙已經記不清自己摔了多少次,又爬起來多少次。

她隻記得自己必須向前,向前!不能停歇,耽擱一秒,就將失去一分救他回來的機會!

灰蒙蒙的天空飄落著零星的雪花。

路漫漫。

她感覺自己越來越接近他了,每向前邁出一步,那份感覺也就越真切。

路邊的景色迅速地向後退去。

終於。

巨大而險峻的斷崖,湍急的流水聲,陰晴橋模糊的輪廓出現在她的眼前。

踏上陰晴橋,強烈得讓她睜不開眼的狂風夾雜著雪片在她的頭頂呼嘯,腳下寬大的河流洶湧地咆哮。

她清澈堅定的嗓音筆直地穿過風雪——

“赤——月——漣——!我——來——了——!”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