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朵 印度錦葵

IndianMallow

花語:猜測

.1.

優雅的華爾茲音樂依舊回**在整個舞會大廳中,紳士和淑女們在舞池中盡展風采,王座跟前的貴族們也相繼散去,踏入舞池,隻剩下晝音和葵紗兩人依舊站在國王的麵前。

“國王陛下,你是不是認錯人了?”葵紗微微一笑,“晝音應該是第一次來到我們的小城呢。”

“是嗎?”國王點了點頭,抬手習慣性地捋著胡須,“也許是我記錯了,也許是他長得和我以前見過的人很像罷了。”

“不管他和誰像,那個人一定沒有晝音唱歌唱得好聽!”葵紗驕傲地偏著腦袋,保證般地說道,“國王陛下,如果你聽了一曲,就不會想讓他離開王城了。”

“這孩子長得很俊俏。”王後也帶笑打量著晝音,“尤其是眼睛,像藍寶石一樣美麗。”

“二姐是學音樂的,我還沒聽過哪個人在音樂上的造詣能超過二姐,我也想聽這位哥哥彈琴!”古靈精怪的小公主趴在王後的膝上,調皮地抬頭說道。

“小妹。”站在王後身畔的二公主微紅著臉輕嗔了一句,但她的眼神也掩飾不住自己對晝音的好奇。

“好,既然這樣,不讓你演奏一曲還真說不過去。”國王撫掌大笑起來,他招來侍從,對他輕聲耳語了幾句,侍從領命離開,來到正在演奏的樂隊前,抬起手掌再微微壓下,示意他們暫時停止演奏。

華爾茲音樂漸弱停止,舞池中的人們紛紛好奇地停下了舞步,還未等他們找到旋律消失的原因,隻聽一陣悠揚的撥弦聲響起,仿佛山澗的泉水水麵落下翩躚的紅葉,**開一陣輕淺的漣漪,擴散出無數動人的波紋。

人們怔怔地去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隻見一個披著藍色披風的白衣少年坐在王座前的階梯上,懷中一把銀色的七弦琴在璀璨的燈光下熠熠生輝,一個穿著海藍色紗裙的女孩站在他的身畔,可愛地微眯起眼睛,跟著他的旋律輕聲哼唱著。

前奏過後,晝音天籟般的嗓音插進優美的旋律,兩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仿佛本就是應該同時存在的,他唱的是一曲帶著古樸氣息的鄉間民謠,在感覺上卻意外地沒有和今天奢華優雅的氣氛衝突,舞池中不少紳士和淑女重新開始邁出舞步,踩著歌謠的節拍陶醉在這場聽覺的盛宴中。

原本在舞池之外的賓客們也紛紛加入了跳舞的行列,就連小公主也興奮地衝進了舞池中跳著隻屬於她一個人的歡快舞蹈,國王笑眯眯地站起身來,邀請王後共舞,一時間氣氛達到了最**,場麵分外的歡欣熱鬧。

晝音依舊在彈著唱著,但他仿佛與世隔絕一般,嗓音依舊純淨高亢,指尖流淌出的音律也絲毫沒有亂了節拍,仿佛他隻是一個在森林裏演奏著的遊吟詩人。

因為,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他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旋律,隻為了她一個人而存在。

葵紗的目光裏帶著一抹暖色,晝音的歌,真的可以征服所有的人。

就在她看著他的側影發呆時,放在身畔的手突然被一個溫柔而霸道的力道握住,往舞池的方向帶去。

她微微驚愕地抬起頭來,洛棠帶笑的臉龐撞進她的視線中。

“花癡,這麽好的音樂,不舞一曲不是太可惜了嗎?”他一手牽起她的手,一手笨拙地摟住她的腰,微微生澀的動作讓葵紗不禁笑出聲來。

“你不後悔?”葵紗抬起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和他一起邁入舞池,看著他的雙眼裏閃著調皮的光芒。

“後悔什麽?”洛棠試著去找旋律的節拍,步伐漸漸地跟上了節奏。

“我把你的腳踩成重度傷殘啊!”葵紗邊說邊笑出聲來。

兩人舞姿生澀,卻也在嚐試的過程中找到了不少的樂趣,隻可惜越來越多人踏進了舞池,連偌大的舞會大廳也漸漸地顯得有些擁擠了,葵紗自己沒踩著幾下洛棠,倒是時不時地被其他的賓客踩到腳,或是撞到了肩膀,有好幾次也踩到了幾位淑女的裙子,窘得她連步子都不敢再放心地邁。

“喂,既然踩都踩了。”洛棠將她拉近自己,微微附身在她的耳畔輕聲說道,“不如幹脆站到我腳上來吧。”

“什麽?”葵紗迷惑地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站到我腳上來,我帶你跳。”洛棠的聲音有些幹澀,明顯是在極力地掩飾著自己的緊張,好在舞池裏的燈光覆蓋了他臉龐上騰起的微紅,“上來啊,花癡。”

“……我很重的。”葵紗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他的目光。

不敢抬頭,因為她怕在他明亮的眸子裏,可以清晰地看見一個紅著臉的自己。

因為四周的人群,她離他很近很近,想逃也無所遁形。

“快上來。”洛棠的聲音裏已多了一絲無奈的笑意,天知道他是賭上了多大的勇氣,“重就重吧,我認了。”

從遇到她的那天起,他早就已經認栽了。

葵紗紅著臉,低著頭,試著將自己的足尖踮上他的腳,向前傾的重心讓她整個人向他的懷中倒去,她也幹脆地將發燙的臉深深地埋入他懷中,任他緩慢卻沉穩的步伐帶著她起舞。

她耳畔波斯菊的香氣糾結在他的鼻端,他擁緊了懷中的女孩,低低地幸福歎息。

浪漫的夏夜。

迷離的燈光。

天籟的旋律。

心沉醉了嗬。

……

如果時間就此死去,那幸福將永遠地延續。

.2.

晝音的演奏和歌聲不出所料地震撼了全場的賓客,國王大喜,當即宣布讓他留在王城內做一名宮廷樂師,葵紗奮力地鼓掌,興奮得滿臉通紅。而晝音的反應卻依舊是淡淡的,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喜悅,隻是禮貌地接受了國王授予的象征著宮廷樂師身份的徽章,小公主更是鬧著等兩個姐姐都出嫁了,她也要嫁給晝音,惹來國王和兩位姐姐們的笑聲。

晚上十點整,整個舞會的**終於來臨,國王即將宣布二公主即將花落誰家,所有的王公貴族和名流紳士們都期盼著自己能夠得到這朵高貴純潔的花。

滿場熠熠的燈光稍稍暗下,國王從王座上莊重地站起了身,威嚴帶笑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人群中間的某個點上。

他微微地勾起唇角,朗聲宣布道:“今天,我宣布將我的愛女妃蒂公主,嫁給戰功赫赫、英勇無雙的皇家騎士隊隊長——蘭伊塔!”

二公主妃蒂羞怯地垂著頭,美麗的眼睫輕輕顫動,整個人更如花露一般嬌羞。

一片短暫的靜默過後,熱烈的掌聲在舞會大廳中迅速地掀起,淑女和紳士們雖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認純潔美麗的二公主和英俊勇敢的蘭伊塔是天作之合的一對佳偶,與其嫉妒不如祝福,場麵加倍地熱鬧歡欣,賓客們主動為蘭伊塔讓出一條道路來,以便他向王座走去。

而蘭伊塔則毫不意外地帶著一貫的微笑走向公主,仿佛早就知道他能夠俘獲公主的芳心。

除了喜悅羨慕和熱鬧,感到錯愕的人也不少,葵紗和洛棠麵麵相覷,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蘭伊塔和……二公主?!”葵紗的眼睛瞪得老大,訝異得連話都說不完整,“蘭伊塔和二公主早就有婚約了?”

“……我,我不知道啊!”洛棠也慌了,連連怪自己沒有打聽清楚,“唉,早知道就問清楚了,這可怎麽辦,蘭伊塔怕是隻把百姬當妹妹,百姬一定會傷心的。”

“對了,百姬!百姬怎麽辦!”葵紗一跺腳,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她下意識地看向方才百姬和蘭伊塔站著的地方,便發現百姬捂著臉穿過人群,一直跑出了舞會大廳。

蘭伊塔和妃蒂公主在迭起的祝福聲中幸福地微笑著,沒有人注意到百姬黯然而去的身影。葵紗咬了咬嘴唇,不顧一切地撥開人群衝著百姬的背影追了過去。

“葵紗!”洛棠壓低聲音想要叫住她,沒想到她早已鑽進了賓客之中向著舞會大廳的門邊跑去,洛棠不敢再追,隻怕這裏的小**會影響了現在的氣氛,隻能暗自擔心和自責著,希望不要發生什麽事才好。

“百姬!”葵紗已經跑出了舞會大廳,身後的熱鬧逐漸離她遠去,偌大的王城裏顯得安寧又靜謐,她的聲音焦急地在微涼的空氣中**出一圈圈的波紋,卻怎麽也喚不到那個逃跑的少女。

葵紗穿過宮廷花園,穿過長長的後庭小道,一路上沒有一個人的蹤影,就連巡城的衛兵也怕是都去參加舞會了。畢竟這樣熱鬧的機會,一年也沒有幾次。

她試著再次開口叫了幾聲百姬的名字,得到的卻隻有寂靜的回音。

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葵紗頭痛地看著四周陌生的景致,後悔自己不該就這樣沒有目的地到處亂跑。

王城實在很大,她唯一熟悉的,就隻有那個漂亮典雅的宮廷花園,隻是她已經離開花園太遠,怕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但幸虧王城裏並沒有危險的存在,她大可以放心地四處走走,也順便碰碰運氣,能不能看到一兩個依舊勤勤懇懇、老老實實地值班的巡兵。

信步走了一百多米,左手邊的一幢菱形的小巧建築物引起了葵紗的注意。它的建築風格與王城內的大多建築都不同,外觀古樸莊重,卻有著與其他建築不同的一種渾然天成的大氣與肅穆,白色的磚瓦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起聖潔的光芒,半掩著的門似乎並不拒絕任何人的進入。

葵紗內心的好奇因子蠢蠢欲動,她忍不住想要進去一窺究竟。

輕踏上恍若玉石一般白淨光滑的階梯,葵紗小心地將門拉開更寬的縫隙,定了定神,屏息閃身進去。

屋內並不像想象中那樣幽暗,四周的長桌上都點著燭台。昏黃的微光下,葵紗看見屋子的四壁都掛滿了惟妙惟肖的真人肖像油畫,每幅油畫的下方都有一些小字,而屋子的中間佇立著一尊高大的雕像,看打扮和輪廓,應該是戰爭女神。

葵紗若有所思地踱步走到第一幅畫像的跟前,挨個地看過去。

第一副畫像中是一位麵部瘦削的男子,他留著有些滑稽的八字胡,神情卻格外莊重肅穆,畫中的他穿著錚亮的騎士鎧甲,右肩處嵌著一枚勳章。

而畫像下方的牌子上用端正的字體刻著以下字樣——

皇家騎士隊 騎士 夏洛特·凡尼,水曆727年 卒於索朗高原戰役。

“原來,這裏是在戰爭中犧牲的騎士紀念堂嗎……”葵紗若有所思地看著牌子上的字,緩緩地向第二幅畫像走去。

紀念堂不大,但油畫卻相當的多,一張張或年輕或風霜的麵孔在葵紗的眼前掠過,他們的身上都穿著鎧甲,他們的身上都有一個共同的烙印——驕傲的皇家騎士隊騎士,他們曾經為了保護這個城市,而獻出了珍貴的生命。

轉了大半個紀念堂,葵紗揉了揉微微發脹的雙眼,虔誠地對著戰爭女神鞠了一躬之後,正想安靜地離開,可掛在靠門左側的一幅畫像卻重新攫住了她的目光。

那張分外熟悉的臉龐不禁讓葵紗定睛去看,雙腿也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一步一步地向那幅畫像走去。

畫像中是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一頭金色的短發仿佛籠著柔和的光暈,他的表情雖然不似微笑,但那海藍色的雙眼卻仿佛能夠穿越時間和空間,直直地望進人的內心深處。

那雙眼那麽藍那麽哀傷,仿佛可以透過眼神傾聽到他內心的哭泣。

葵紗的心中猛然一悸,忽地回想起她初見晝音時他那雙流淚的雙眼。

好熟悉,好熟悉。

雖然油畫中的少年沒有晝音那一頭長發,可細致的五官和俊美的麵容無一不似晝音。

葵紗的目光漸漸下移,顫抖的呼吸終於在視線接觸到油畫下方的牌子時,瞬息屏住。

皇家騎士隊 騎士 恩斐爾·晝音 水曆884年 卒於索朗平原魔族戰役。

.3.

“……晝音?”百姬把臉從膝蓋間抬起,驚訝地發現剛才還在舞會大廳裏演奏著美妙樂曲的少年,此刻竟披著一身月光出現在她的麵前。

晝音的表情也微微有些詫異,隨即又恢複了淡淡的微笑:“你沒有哭。”

因為他始終注意著葵紗,所以才發現了跑出門去的百姬。

他想,隻要找到了百姬,葵紗就不會再擔心了。

“我……哭不出來啊。”百姬撓了撓腦袋,看起來很懊喪地抱住了膝蓋,“這算失戀吧?失戀應該要大哭一場才正常吧?”

其實她並沒有跑遠,隻是蹲在舞會大廳拐角處的長椅旁。因為視線的盲點,葵紗並沒有發現她,便一路往前找了過去。

“其實,剛開始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真的很驚訝,說是被五雷轟頂也不為過。”百姬撅著嘴巴,秀氣的眉毛輕輕地蹙著,“我真的很崇拜蘭伊塔,但也許是因為在我的潛意識裏早有了他可能會把我當妹妹看待的準備了吧,所以才沒那麽難過……或許,我對他根本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而是單純對偶像的崇拜和傾慕?”

看著百姬自言自語為自己分析的困擾樣子,晝音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隨即便抬起頭,仰望著漆黑悠遠的夜空。

“月光很好。”他低低地歎道。

還是這樣寂靜安寧的夜,比較適合他。

“晝音。”百姬揉了揉微涼的鼻尖,抬眸看著他,“你知道嗎,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找我講話。”

“嗯。”他的聲音依舊輕輕的,仿佛有質感一般帶著朦朧的光暈。

“晝音,為什麽你平常都不愛理人,是不是怕生?”百姬的興致好像已經完全轉移到了晝音的身上。

“……嗯。”這個答案,也許摸棱兩可。

與其說是怕生,不如說是隻願意與葵紗一個人親近。隻有和她在一起,他才覺得那過去的一百年,過得並不痛苦難熬。

“晝音,你是不是喜歡我姐姐?!”百姬試圖想要打碎他臉上那副始終如一的表情,叉著腰下了猛藥。

“……快回舞廳去吧,你姐姐若是回來還找不到你,會擔心。”晝音站起身來,抱緊了懷中的七弦琴,“順便告訴她,我先回家去了。”

“喂,晝音!”百姬站起身來,不甘心地叫著他的名字。

為什麽,為什麽看到他修長卻帶著落寞的背影,她的心底竟然生出一抹微微的疼痛來……為什麽聽見他溫柔地說起姐姐的事時,她卻覺得自己變得無比寂寞。

就不能有一個人,是隻站在她身邊的麽……

舞會大廳內的熱鬧與喧囂仍在繼續。

少年緩慢地在月光下離去,唇邊的笑容既幸福又哀傷。

——不是喜歡。

是愛。

跨越百年,即使時光荏苒,改變了一切。

他愛她,如宇宙一般永恒,亙古不變。

.4.

清晨,溫馨的小廚房內飄出草莓蛋糕和牛奶的香氣。

“啊啊啊,可惡,我不要喜歡蘭伊塔了!”百姬孩子氣地撅著嘴,戴著防熱手套從烤爐裏拿出了一整盤的草莓小蛋糕來,“讓他跟公主去過幸福快樂的生活吧!”

“好香。”洛棠笑眯眯地吸著鼻子,抬手照著一個蛋糕就拿,沒想到卻被燙得一下子縮回手去,滑稽的動作逗得百姬眉頭一鬆,忍不住笑出聲來。

“饞貓,一看就知道是餓了好幾天的。”梨貝卡表麵上雖然不屑地哼哼著,卻也被漂亮的蛋糕吸引得移不開視線,“你們騎士隊的夥食很差嗎?不會比我們以前在盜賊團吃的還差吧?”

“總少不了魚肉。”狄亞斯麵無表情,氣定神閑地接口道,“自從魚攤的攤主換人之後,魚鱗就再也沒有刮幹淨過,難免影響了騎士的食欲。”

“……你什麽意思?”梨貝卡立馬變了臉色,陰風陣陣地瞧著狄亞斯,因為自己理虧,火氣也不敢揚得太高,憋屈得要死。

“喂,你們先別忙著吵……”百姬立刻出麵調停,但她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為什麽你們兩個也會出現在這裏?”

“這家夥要來,我就順便跟來了。”梨貝卡指著狄亞斯說道,很擅長推卸責任。

“今天又是我和狄亞斯負責巡城,昨天的舞會開了通宵,回來已經是快早晨了,我建議他來這裏一起吃早餐,也順便讓他嚐一嚐百姬的手藝啊。”洛棠四兩撥千斤地解決了問題,一口一口地品嚐著剛出爐的美味蛋糕。

“就你最愛吃白食了,別拿人家當借口!”百姬衝著洛棠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看你這麽元氣十足,還能做這麽好吃的蛋糕,我就不自責了。”洛棠再接再勵地用叉子叉起第二個小蛋糕,草莓香甜的氣味縈繞在他的鼻端,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幸好你沒有真的喜歡上蘭伊塔,否則我會被你姐姐戳成蜂窩的,是不是,花癡?”

洛棠開著玩笑轉向葵紗,卻發現葵紗並沒有在這輕快的氛圍之內,她臉色凝重,一個人撐著下巴在桌邊發呆。

“……姐姐昨天回來以後就變得怪怪的。”百姬有些擔心地查看葵紗的臉色,“是不是舞會太累了?”

“準確地說……”洛棠若有所思,“是從她昨天晚上出去找你,再回來之後,就開始不說話了……我起初也以為她是累了,沒想到現在還是這樣……”

他抬起手撫上葵紗的額頭,對上她的眼睛,輕聲開口問道:“花癡,你不是生病了吧?”

“啊?”葵紗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卻對上洛棠太過接近的麵龐,她的臉不禁刷地一紅,側頭躲開了他的手,“沒,沒生病,隻不過在想事情……”

“在想什麽?這麽失魂落魄的?”百姬把葵紗的窘態盡收眼底,掩著嘴偷偷笑了幾聲,“啊,我知道了,你昨天晚上和洛棠……”

還未等百姬說完,葵紗的口中便不受控製一般地蹦出了幾個字:“晝音他……”

百姬的笑僵在臉上,洛棠的心也猛地往下一墜,被她避開的手瞬間握緊,連剛出爐的蛋糕也失去了香氣。

“……沒,沒什麽。”葵紗也一驚,發覺自己的失言,才擺著手尷尬地笑了幾聲,“你們先吃,不用等我了,我可能是昨天晚上太累了,先上去睡一覺。”

“姐……”百姬的表情已經變成了徹徹底底的擔心,她試著叫住葵紗,卻依舊隻能看著葵紗逃也似的往樓上奔去。

“時間差不多了。”狄亞斯將已經空了的牛奶杯子輕輕地放在餐桌上,站起身來,向洛棠示意道,“我們該走了。”

洛棠雙眉緊鎖地站起身來,他做了個深呼吸,率先走出門去。

“謝謝招待,”狄亞斯向百姬輕輕點了個頭算作告別,便也跟著洛棠走了出去。

“喂,你們等等我!”梨貝卡滿嘴的蛋糕還沒來得及咽下去,雖然還想貪嘴再多吃幾塊美味的蛋糕,但屋內奇怪的氣場也讓她覺得有些尷尬,於是她匆匆地和百姬揮手道別之後,也跑著追了上去。

“唉……”百姬看著一下子變得空曠的小廚房,懊喪地撓了撓腦袋,“連一半的蛋糕都沒吃完呢……姐姐和晝音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昨天臨出門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百姬一邊想著,一邊拿盤子裝了幾個蛋糕,朝後院的小花園裏走去。

這個時間,晝音大概是在小花園裏吧。

推開屋後的門,清晨的小花園在陽光的照射下一片生機,不管是白色的雛菊,火紅的鬱金香,還是海藍色的波斯菊,每一片花瓣上都垂著一顆晶瑩的夜露,太陽的七彩光線凝結其中,仿佛是上等的珍珠一般熠熠發光。

而晝音便坐在花團錦簇的長椅上,流瀉的金發柔柔垂於腰間,銀色的七弦琴輕架膝上。陽光從他的斜後方籠罩而下,絕美的側麵輪廓綴著毛茸茸的金邊,遙遙看去他仿佛是被花海包圍著的妖精。

百姬的眸光有一刹那的恍惚,一時間,她竟然停住了腳步,仿佛是怕破壞了這個絕美的畫麵。

半晌,她定了定神,端穩了盛著小蛋糕的碟子朝他走去。

晝音也發現了她,他抬起頭朝她淡淡地微笑。

淡淡的,卻和煦如春風一般的笑,身邊的花苞仿佛也隨著他的笑容紛紛盛放。

“吃蛋糕吧。”百姬撓了撓頭,竟然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開場白,她發現自己竟被他的笑容和這些美麗的花朵給晃花了眼,美少年的笑果然是殺傷力強大的武器。

晝音小心地將七弦琴收起,拿起一塊小蛋糕吃了起來。

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妖精一般美麗的人吃著蛋糕的畫麵,並不是誰都能看得到的,要不是百姬來找他還另有目的,她就會好好地讓自己的眼睛飽餐一頓。

“對了,晝音,你昨天跟我姐姐……有發生什麽事嗎?”百姬在他的身邊坐下,撐著下巴問道。

“……葵紗,怎麽了?”晝音吃完了蛋糕,專注地傾聽著她的問題。

“她從昨天回來起就一直怪怪的,總是一副在冥思苦想的樣子,今天早上連早飯都沒吃就上樓睡覺去了,起先我們以為她是昨晚玩累了,可問她的時候,她隻說了三個字……”百姬明眸一轉,“她說,‘晝音他……’”

“我?”清矜的聲音帶著疑問的語氣微微上揚,顯然是想知道是否還有下文。

“沒了,她就說了這三個字。”百姬攤了攤手,無奈地歎了口氣,“所以我才想來找你問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我去看看她。”晝音站起身來,對百姬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並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沒事的。”

他推開門進屋,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百姬卻依然愣愣地沒有回過神來。

不愛說話的晝音,總是看起來很寂寞的晝音……

原來,他手心的溫度……

——像陽光一樣溫暖。

.5.

小小的房間被拉上了窗簾,光線雖不充足,但安靜的氣氛卻讓人覺得舒適安心。

葵紗半臥在**,困倦不停地侵襲著她的大腦,可她卻始終強迫自己去思考些什麽。超負荷的運轉讓她的太陽穴一陣一陣地跳著疼,可她卻始終沒有辦法讓自己不去想……

回憶起自己見到晝音的第一麵,到現在為止,他們已經共同相處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雖說起先並不相識,但她從未提防過晝音,也不去追究他的來曆,隻要他是善良的,就夠了。

不管是他曾經在山洞裏救了她也好,她盡心盡力地為他為國王麵前說話也好,他們之間似乎已經形成了一種依賴的默契,讓她覺得很安心。

但是,被葵紗一直忽略的,是晝音的神秘。

晝音的來曆,晝音的身份,以及和他的裝扮毫不相稱的高貴美麗的七弦琴,對她來說,都像是一個謎。

她以為這些都不重要。

可是,昨天的所見,讓她曾經以為了解的晝音,又重新變成了一個秘密。

皇家騎士隊 騎士 恩斐爾·晝音 水曆884年 卒於索朗平原魔族戰役。

這行文字不屈不撓地在她的腦海中反複盤旋,葵紗重重地歎了口氣。

國王陛下曾經說過的話語也適時地在她的耳邊響起——

“……這個孩子,長得很麵熟啊……我們以前,是否有見過麵呢?”

她並不想自欺欺人地去認為這隻是一種單純的巧合。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找晝音問清楚。

“叩叩。”

隻是輕輕的敲門聲,卻讓葵紗的心重重一跳,她忽地爬起來,自己都覺得神經警覺得有些過分。搖頭輕笑著,她隻以為是來送早餐的百姬,便揚聲說道:“門沒鎖,進來吧。”

得到了她的允許,門把輕輕地轉動起來,那樣輕和小心的動作,讓葵紗不禁微微地怔了怔。

自己怎麽忘了,如果進來的人是百姬,那麽她一定會直接進來而不會先去敲門的。

還未等葵紗再多想,晝音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她的麵前。

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的呼吸就這樣卡在喉間,還沒準備好的心髒狂跳不止,油畫上短發少年的臉和眼前的臉漸漸重疊,她甚至分不清現在到底是否是現實,還是隻是她昨晚迷糊著做了一個夢。

“葵紗。”看著她有些呆怔的表情,晝音沒有再走近,隻是出聲試著輕聲叫她。

葵紗緩緩地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心跳恢複到正常的頻率,換上了麵對他時一貫的笑容。

“怎麽了?”她開口反問道。

“……你有心事。”晝音沒有用疑問的語氣,而是肯定地下了結論。

她的心裏藏不住事情,就算再怎麽掩飾,也無法做到和平常一樣自然。

笑容凝滯在葵紗的臉上,她本來就不善於偽裝,此刻被他輕輕點破,自然也無法再硬撐下去,她有些頹喪地垂下肩膀,原本平緩下來的心此刻又亂了起來。

該問,還是,不問?

晝音的歎息幾乎輕不可聞。在踏進王城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有一種隱約的預感,她或許會發現自己漫長的過去。他並不介意她知道他所有的一切,但他害怕,若是她知道了一切,會不會對他產生防備,會不會刻意疏遠與他之間的距離。

他的心中,無論是彌婭還是葵紗,都是他用盡一切思戀了百年的人,彌婭是他永遠最美好的回憶,而葵紗則是他的希望和救贖。

當回憶和現實融合,那麽便是他的幸福。

此刻的他,很幸福。

可是,她呢?

這一世的葵紗,會介意他的親近隻是因為她的上一世是他所愛戀著的人嗎?

對她來說,那是不一樣的。

“晝音,你……到底從哪裏來?”葵紗低著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放在膝上的雙手,漸漸握緊,“你真的……隻是一個流浪者?”

“……我是一個流浪者。”晝音的雙眉微蹙,苦澀的笑意緩緩蔓延至他的眉心,“一個從地獄裏走回來的流浪者。”

“地獄?”葵紗不由自主地抬起頭,迷惑的目光掠過他憂傷的表情,心底忽地鈍鈍地一痛。

“你所疑惑的事情,或許以後都會慢慢地知道。”晝音繼續說著,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看著她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聲音漸低,如自語呢喃,“也許你會因為這些事而疏遠我,防備我,甚至離開我……但至少現在,你會陪著我。”

“晝音……”葵紗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走近他的身邊,搖著頭,“我越來越不明白了……可是,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我也不會勉強,雖然我對你有十二萬分的好奇,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交朋友不因為來曆和背景,你有一顆善良的心,你真誠和我相處,就夠了,我不會再去在意這些……”

她微微地停頓,抬起眼,眸光裏帶著小心,輕輕地問道:“你是我的朋友,是不是?”

他深深地將她看進眼裏,先是點了點頭,再緩緩地搖頭。

“我唯一可以告訴你的是……”他露出一個溫暖的笑,恍若初雪乍融,美得令人不舍移開視線,“我們的相遇,絕對不隻是一個偶然。”

——我一直相信著。

——是神的安排讓我重新遇見了你。

——我的愛,請讓我陪在你身邊,一直看著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