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婚禮

跟唐豆確定關係的第三個月,唐林父親生病,我和唐豆十分著急。大嘴提議我們馬上結婚,緩解老人的喪子之痛。

唐豆的父親早就認識我,知道我和唐豆的關係後,病情也有了好轉,對我們的婚事也一口答應,為了讓老人早點見到女兒出嫁,我和唐豆特意把婚期定在次年三月。

婚前一個月,唐豆回老家準備,把我一個人留在公寓。

我躺在**,打量著裝飾一新的房間。牆上掛著她畫的畫,牆角是她親手買的綠植,就連床單被罩也是新的,心頭感慨萬千——僅僅半年時間,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又要迎娶他的妹妹,人生節奏變換之快,之無常,真是匪夷所思。

微風透進房間,牆上的裝飾在燈光下,輕輕搖曳,把我的思緒帶上半空,降落到另一個場景,看見一場典雅華美的婚禮。

新娘披著大紅蓋頭,一身紅妝,身姿婀娜。我穿著一身唐裝,牽引著新娘,走在長長,長長的紅地毯上,走向花轎。

下一個場景,我和新娘坐在花轎裏,新娘微微一笑,彎起的嘴唇,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我的心情充滿興奮和喜悅,情不自禁去揭新娘的蓋頭,可是蓋頭揭開後,卻驚訝地發現,眼前的新娘,不是唐豆!

我醒過來,心髒撲騰撲騰亂跳,這個夢以前就做過幾次,隻是沒有現在清晰。嚐試著回想夢中新娘的長相,卻怎麽也記不起來,但是我能清楚的感知到——她就是我的愛人,錯不了!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就拿起手機,撥通大嘴的號碼。

譚力酒吧裏人聲鼎沸,大嘴一臉不耐煩:“你吃飽了撐的,難道要相信一個夢?”

“不,那不是一般的夢,我……以前就夢到過。”

“你都記不起新娘的長相,怎麽就知道不是豆豆?”

“那個女人,沒有小虎牙。”

大嘴吸了口氣:“會不會是……依雲?”

“不,感覺不一樣……”

“感覺?”大嘴啪地放下酒杯,語氣少見的正經,“今天這事我就當沒聽見,你也從來沒說——你能遇著豆豆這麽好的姑娘,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哪點配得上她,還朝三暮四的……”

我被大嘴教育的說不出話,歎了口氣。

“行了,別想了,”大嘴給我倒上杯酒,“說吧,婚禮想怎麽弄?”

我旋轉著酒杯:“說實話,我特別想辦一場中式婚禮,可豆豆喜歡西式的……”

“那就中西合璧得了,現在不都流行這樣……”大嘴還想再說什麽,突然愣住,兩眼直勾勾望著吧台。順著他的視線,我看見吧台多了個女調酒師,衣著暴露,手上酒器翻飛。

“喂,喂?”我敲兩下桌子。

大嘴理都沒理我,幹脆站起來,端著酒杯朝吧台走去。

“重色輕友的東西……”我罵了他一句,扭頭欣賞著牆上的貼畫,貼畫裏,一隻張牙舞爪的惡龍,正在噬咬巨樹的樹根,活靈活現。

“沐兄弟?”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回過頭,看見譚力托著瓶酒,站在桌前,旁邊還有個年輕人。

“這位是我的好朋友陳群。”譚力指著年輕人,向我介紹。

“你好。”年輕人微笑著跟我握手,我這才看清他的長相,二十多歲,白淨,眼睛細長,眉宇間透著與年齡不大相稱的老成。

我一下子愣住,眼前的年輕人怎麽這麽熟悉?盡管這次的感覺,沒有碰到鵝蛋臉女孩時那麽強烈,還是讓我感到了強烈的震動,緊握著陳群的手,說不出話。

“是不是覺得我很眼熟?”陳群的手動了動。

“你怎麽知道?”我又是一愣。

“因為我也有這種感覺,”陳群鬆開手,坐在我的對麵,“你能描述一下那種感覺麽?”

“那種感覺……就像觸電,會在一瞬間,讓你感覺身邊的一切都很熟悉,特別特別的熟悉,就像進到了另外一個空間。”

“咱們一樣,”陳群點點頭,似乎很有興趣,“你在產生這種感覺的時候,還能記起更多的細節麽?”

我搖了搖頭:“那種感覺很短暫,甚至隻有幾秒鍾,過去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行了,不聊這些玄乎的了,”譚力告訴我,陳群開了一家健康理療會所,想到我們電台打個廣告,希望台裏能給他一個優惠的價格。

“沒問題,回頭我跟市場部門的同事說說。”我一口應承。

當晚我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回家,澡都沒洗就躺在**,又做了第二個怪夢。

如意餐館,我,唐林還有顧振寧,坐在一樓的包間喝酒。顧振寧和唐林的麵前擺了堆空啤酒瓶,我的麵前空空****。

顧振寧抓起三瓶啤酒,全部起開,擺在我的麵前,做了個請的動作。我聽話地抓起一瓶酒,對著瓶口就灌下去,喝的很快,冰涼的啤酒穿過喉嚨,落進胃裏,一陣翻湧。

“三瓶不夠,再開三瓶,看他還敢不敢偷奸耍滑。”唐林的聲音。

顧振寧放下筷子,一臉的糾結:“昨晚我去相親,那妞長的不到一米五,吃的可不少,一張嘴打進門就沒停過,哎喲喂,我那幾百塊啊。”

“你這種奇葩,要是能找著對象,我脫光衣服繞著南城跑三圈。”唐林瞪了他一眼。

顧振寧對唐林的取笑不以為意,嘿嘿一笑,夾了塊魚肉左看右看:“對了,昨晚還吃的長江白魚,媽的,半條魚八十塊,半條啊,可疼死我了。”

“行了,再說我也受不了你啦,說點別的。”唐林打斷顧振寧。

顧振寧喝了一口酒:“對了,餘小桃她媽真的同意了?”

唐林點了點頭,嘴角一歪,看上去心情不錯。

“啥時候辦事?”

“這八字還沒一瞥呢。”

我舉著第二瓶啤酒,心頭掠過一絲不對勁——唐林和餘小桃不是早就分了麽,怎麽還要辦婚禮?

“對了,豆豆那件事,你打算怎麽辦?”

“難辦!”唐林嘴角一噘,“那小子老是抱著玫瑰花去她宿舍堵,風雨無阻的。”

“那……我和老沐去一趟,溝通溝通?”

“千萬別,一旦動了他,就更不好辦了——我先查查那小子的祖宗八代再說。”

我聽著聽著,感覺整個人陷入那個情景當中,還有了一段全新的記憶——這場酒局我遲到了,被他倆罰酒,唐林和餘小桃沒分手,我和唐豆也沒訂婚,甚至沒談戀愛,更重要的是——唐林和顧振寧,都沒死!

我打了個寒噤,感覺整個世界天旋地轉,顧振寧和唐林的臉全變了形狀,胃裏一陣翻湧,一口酒噴到地上。

“咋了你?”顧振寧拍我的肩膀,一抬頭,碰到他倆的目光。

“我……我剛才突然有了一種感覺,很真實,太真實了……就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有了另外一段人生……”

“這才幾瓶啊,你就喝多了?”顧振寧拿起兩個空啤酒瓶。

“他想蒙混過關,這招沒用,接著喝。”唐林的聲音。

顧振寧上前摟我的肩膀,我本能地向後一躲,直勾勾看著他,又轉臉看向唐林:“在那段人生裏,老唐你……你跳水自殺了,老顧,你……你也給人殺了!”

顧振寧臉色一變,一口酒差點噴到我臉上:“不就灌了你兩瓶麽,至於麽你?”

“老沐,你過分了。”唐林的臉色也一變。

“我……我說的是真的,全都是真的……”我還想辯解,大腦又是一陣脹痛,舌頭就像打了結,四肢也不聽使喚。拚著最後一點力氣,抓起第三瓶啤酒,猛灌下去,然後,一頭撞在餐桌上……

“老沐,老沐……”顧振寧和唐林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一切不再清晰……

婚禮在城郊一家叫“香溪”的酒店舉行,旁邊就是仙女湖度假區,濃濃的複古風和舒適的現代風格融為一體,唐豆非常喜歡。

盡管我和唐豆都不喜歡奢侈,大嘴還是大操大辦,找來知名的婚禮設計團隊,還請到幾個三線小明星,把一場婚禮打造的奢侈華美。雙方的親友,同事,同學,全都趕來捧場,氣氛熱鬧非凡。

在一大堆美女的簇擁下,唐豆穿著潔白的婚紗,由兩個可愛的小孩子托著裙擺,挽著我的胳膊,穿過幾道開滿鮮花的拱門,來到一樓大廳的婚禮現場。華麗的聚光燈打到我們身上,主持人示意現場安靜,把話筒遞給我,讓我說愛情感言。

接過話筒的一刹那,突然瞥見台下的角落裏,坐著個熟悉的人影。

我心髒一顫,那種久違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再一次湧上大腦。可是台下的光線實在太暗,我眯起眼睛,還是看不清那人的五官,隻能約略分辨出是個女孩,身穿正裝,一頭長發垂在肩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主持人碰碰我的胳膊,我這才回過神,想起自己在幹什麽。作為一個靠播音吃飯的專業人士,換了平常,就算沒有發言稿,也能一連說上幾個鍾頭,話題絕不重樣。可是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緊緊攥著話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沐老師,不要慫,趕緊的。”

“這還沒進洞房呢,就急眼了?”台下幾個同事瞎起哄。

我意識到必須要說點什麽了,看著台下的百十雙眼睛,聯想起前幾天做的怪夢,說了一段話:

“佛說,一花一世界,幾萬幾億恒河沙數的世界裏,兩個人能夠相遇,一定是很巧合很巧合的緣分。

佛還說,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在這個世界,我遇見了你,又與你相愛,是多麽的神奇,多麽的不可思議。

所以,我會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鍾。”

這段話是我的即興發揮,說的既空洞又不夠煽情,可唐豆聽著聽著,還是哭了,握著我的手輕輕的顫抖。

現場掌聲雷動,我放下話筒,再一次向女孩方向看去,女孩所在的位置已經空了,現場隻有酒店的工作人員,前前後後的忙碌著。

接下來,主持人宣布由唐豆發言,酒店大廳裏再一次鴉雀無聲。

唐豆說的第一句話,就讓現場的所有人動容。

“半年前,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我的哥哥。

從那天開始,就再也沒有人疼我,愛我,為我遮風擋雨,不顧一切。

從那天開始,我的世界再也沒了陽光,隻能一個人,麵對這個世界的寒冷和無情。

在那些難熬的日子裏,你像哥哥一樣安慰我,心疼我,讓我重新感受到生命的美好。是你讓我看到生活的希望,讓我重新活過來。你還想方設法去弄清我哥的事,一個人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為了那件事還身負重傷。

我原本以為,對你的感覺隻是一份不成熟的幻想,原本隻想埋在心底。可是我錯了,在那段痛苦日子裏,我看到一個有情有義,敢於擔當的男人,你不強壯,不勇敢,也不完美,卻給了我最最溫暖的安慰,讓我無怨無悔的愛上你。

所以,今天,我決定把自己獻給你,一生一世。”

唐豆話還沒說完,幾個女孩當場就哭了,我也被她的話打動,緊緊攥住她的左手。主持人讓我抱起唐豆,現場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彩帶和氣球飛起。

就在我抱著唐豆,在台上旋轉的時候,又一次瞥向台下,湧動的人群中,再一次看到剛才女孩的背影。

她正飛快地穿過人群,就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鳥,急匆匆奔向酒店的後門,快跑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過頭,向台上看了一眼。

四目相對,我的心髒猛地一顫,雖然遠隔幾十米,看不清她的模樣,可那道目光卻沉甸甸的,就像承載著無數信息,壓的我喘不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