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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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這邊,因著那八百裏加急的奏折,南書房內一片寂靜,眾人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一口。
索額圖、李光地等人除夕夜被從家裏匆匆宣進宮,原本還腹誹著,心想大過年的都不讓人安生,莫非是大阿哥又跟太子吵起來了,結果看到奏報,一個個臉色大變,眼都直了。
“邊疆告急,噶爾丹搶掠喀爾喀,土謝圖汗、車臣汗、澤卜尊丹巴胡圖克圖等人請賑,據他們所說,噶爾丹還跟羅刹國有所勾結。”指節輕輕敲著桌麵,康熙沉聲道。“諸位愛卿有何良策?”
眾人都陷入沉思與考量中,一時無人應答。
大阿哥左右看了看,出列道:“兒臣願率兵剿之!”
康熙見他一臉堅定的神色,眼中冷厲緩了些,卻沒有回答,轉而問其他人道:“其他人呢?”
大阿哥未曾察覺君父的細微變化,隻是略略失望,以為自己方才在家宴上的表現仍舊留在康熙心中。
太子道:“兒臣以為,可先開糧放賑,以應土謝圖汗等人之急,並對蒙古一些搖擺不定的部落竭力拉攏,以免他們倒向噶爾丹那一邊。”
康熙微微點頭:“索額圖,你怎麽看?”
索額圖忙道:“奴才以為太子所言甚善,當務之急,摸不清對方的底線和實力,還是按兵不動的好。”
大阿哥心中嗤笑一聲,想起被罷職的明珠,卻不由得悵然。
“奴才以為不可。”出聲的是裕親王福全,康熙的親哥哥,他開口反對,索額圖自然不好說什麽。
“皇兄有何良策?”康熙的神色柔和下來。
“太子是老成持國之論,可做一手準備,但噶爾丹狼子野心,此番已不是第一次,奴才以為,我們還得做另一手準備,以防葛爾丹突然發難,危及邊陲。”福全不疾不徐道,他性子敦厚溫和,素不與人爭,康熙向來很尊敬他。
“臣讚同裕親王的觀點。”李光地出聲。
康熙也點頭道:“那便如此定下來吧,給土謝圖汗、車臣汗、澤卜尊丹巴胡圖克圖等按人口發糧,著黑龍江將軍薩布素加強防務,李光地,你來擬旨。”
“是。”
“胤褆勇氣可嘉,隻是光有勇氣是不夠了,要有勇有謀,方是文武雙全,太子小心謹慎,但略失周全,也很不錯。”康熙為這次議事下了注腳。
太子與大阿哥抬起頭,視線對上,又分別移開。
進入五月,戰事愈演愈烈,噶爾丹率兵三萬,分為四營,渡烏爾傘河,擬襲昆都倫博碩克圖等部,並犯喀爾喀。
康熙大怒,一邊嚴譴其殺戮益甚、拆人妻女的行為,命對喀爾喀“罷兵息戰”,一邊調兵遣將,分布在防線上。
同年六月,噶爾丹在烏爾傘大敗清軍,進入了距京師僅九百裏的烏珠穆沁,消息傳來,朝野震驚,京城嘩然。
康熙自登基以來,還從未被人這麽步步緊逼過,當年三藩為亂,亂的也多是長江以南,像現在這樣被人打到離京城不過九百裏的地方,簡直是奇恥大辱。
帝王一怒,如雷霆之震,整個朝廷乃至京城,如同籠罩著一層烏雲,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來。
胤禩本想出宮去看看那兩個奴婢,他心中已經有些想法,能為自己的將來做點打算,可以安置兩人,無需讓他們再寄身佟府籬下,但碰巧撞上噶爾丹來犯的事,他也不敢去觸康熙的黴頭,還是安安靜靜待在宮裏頭的好。
誰知康熙卻把八阿哥以上的眾阿哥都召去。
南書房內,眾人一一垂手肅立。
康熙讓人念了戰報,神色晦暗不明。“朕知道你們年紀尚幼,但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是朕的阿哥們,你們從小飽讀詩書,朕現在想問問你們,這樣的戰局,朕,這個國家,應該怎麽做?”
太子與大阿哥早被問過,此刻立於一旁,心頭各有思量。
康熙的目光移至三阿哥胤祉身上。“胤祉,你先說吧。”
胤祉猶豫了一下,道:“兒臣覺得,嗯,這噶爾丹著實可惡,應該,嗯,應該派兵剿滅。”
康熙不置可否。“胤禛呢?”
四阿哥胤禛定了定神,出列拱手道:“兒臣以為,不僅要出兵剿滅,而且重點應放在糧草上,皇阿瑪曾與我們說過,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大軍長行千裏,所要耗費的糧草頗巨,一個不妥便易使大軍斷糧,後果不堪設想。”
皇阿瑪問的是大局,你卻在細枝末節上糾纏。大阿哥胤褆垂眸,掩下不屑,在他心中,除了太子,再無對手。
康熙卻微微頷首,露出一絲笑意。“你能注意到這個細節,很好,糧草是民生,民生是根本,日後便讓你去戶部學習,了解天下民生。”
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分別都做了回答,他們年紀尚小,康熙也不做多大的期望,隻是輪到八阿哥胤禩時,他的目光柔和下來。
“胤禩,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八阿哥年方十歲,就算回答得出來,能有什麽驚人之語?旁的李光地等人暗自嘀咕,佟國維卻想起自己在家中與兒子對眾阿哥的一番評論,不由心中微動,看向胤禩。
胤禩早已知道此番結果,卻不知自己是道破康熙心思好,還是故作懵懂好,想來想去,各有利弊,不如折中,便道:“兒臣若說得不好,請皇阿瑪不要怪罪。”
糯糯的清亮童音聽在康熙耳中,勾起他一抹慈愛的笑容。“你隻管說便是。”
“兒臣聽嬤嬤講的典故,有賊子作亂,天子就禦駕親征,皇阿瑪何不也禦駕親征一回,揚我大清國威。”
眾臣略略吃驚,都看向這八阿哥,惟有佟國維心頭暗喜,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
“哦?”康熙挑眉。“禦駕親征,朕是天子,需要以身犯險嗎?”
聽他的意思有鬆動之意,大阿哥吃了一驚,方才眾人在南書房爭論的,也正是此事。若康熙真的親征,那麽這紫禁城內自然由太子監國,除非自己也隨駕,不然還能有好日子過嗎?思及此,大阿哥忙道:“請皇阿瑪三思,皇阿瑪千金之軀,豈可以身犯險?”
李光地也道:“請皇上三思。”
康熙有點不悅了。“朕問的是胤禩,沒問你們,胤禩,你繼續說。”
胤禩看了看周圍的人,方怯怯道:“皇帝出征,不是更能令士兵一鼓作氣嗎,身先士卒,大家也就跟著往上衝,士氣大漲,不怕打不贏噶爾丹。”
略帶稚氣的話讓康熙莞爾,卻仍故意逗他:“那朕要是不小心受傷了怎麽辦?”
天子在中軍帳中怎會受傷,逗小孩兒麽,胤禩暗暗腹誹,麵上卻露出不信的神情:“皇阿瑪不是滿清第一巴圖魯嗎,怎會受傷?”
康熙哈哈大笑,滿室的陰霾仿佛也隨著這一笑皆盡散去。
“既連胤禩都如此說,那便這麽定下了,擬旨,擇吉日,朕禦駕親征噶爾丹!”
康熙一代帝王,心誌甚堅,說出來的話不容反駁,眾人無論何種心思打算,此時都隻能附和而已。
太子胤礽與索額圖對望一眼,不掩欣喜。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