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方小舟坐在院子裏，看著天空，歎了一口氣。
“喲，小舟！”柳青岸似乎是剛忙完的樣子，拍了拍衣角，走了過來，“怎麽了？”
“青岸叔。”小舟看了柳青岸一眼，苦惱：“我說，趙公子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呢？”
“怎麽會？”柳青岸奇怪，“為什麽這麽想？”
“因為趙公子這個人，實在是太難捉摸了。”方小舟說。
從一開始發現自己時的溫柔，到不願意收留自己的堅決，再到幫助自己拿回調料盒，還有就是上一次故意帶自己到洋人的餐館出醜，方小舟覺得趙桐的個性太別扭了。
“趙公子是故刻意刁難你的？”柳青岸搖頭，“不會不會，小舟，不瞞你說，我也有想過要趙公子帶我去洋人的餐館開開眼界呢，但趙公子說，這是難得的廚子們學習的中西合璧機會，所以就帶你先去了，我還等下一次他訂到位置的時候才能嚐鮮，我也想試試洋人的食物是上麵味道的。”
“哎，青岸叔，我勸你還是別去了。”
“有那麽難吃嗎？”
“對啊，先不說進洋人餐館還有講究穿著，吃的時候用什麽刀子叉子就讓人苦惱極了，再加上那些什麽牛排，血淋淋的根本就沒煮熟，嚐起來太嚇人了。”方小舟想起那天晚上就餐的情形，幾乎流淚，“洋人的食物哪有我們那麽好？我們隻要一雙筷子就全可以搞掂了！多簡單的！”
“哈哈哈，因為沒吃過，所以才新奇嘛！”柳青岸笑了。
“因為我沒吃過，所以我才想，趙公子在就餐之前，根本就不告訴我洋人進餐原來是有那麽多規矩的，青岸叔你都不知道，我在餐桌上有多丟臉。”方小舟臉紅。
“嗯，可是，城裏有很多人都跟小舟一樣第一次嚐試洋人的食物吧？他們也跟小舟一樣丟臉嗎？”
方小舟點頭。
“既然大家都丟臉，那還算是什麽丟臉呢？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學會了，就不怕丟臉了嘛！”柳青岸嗬嗬笑著，搔著頭，“我也想去洋人的餐館丟一次臉看看呢。”
“那不一樣嘛，那是洋人的餐廳，在那麽高級的地方丟臉，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方小舟捂臉，而後想起了什麽，“對了，趙公子他以前吃過洋人的食物吧？我看他用起刀子叉子很熟練呢，而且還會說洋文，他是留過洋嗎？”
“這我倒沒聽說呢。”
“哼，我看八成是這樣。我聽說肚子裏有洋墨水的人脾氣都很大，不是喜怒無常，就是怪癖孤傲，趙公子是兩樣都占了。”
“是嗎？”
“對啊，哪有我們大少爺的脾氣好。”小舟忍不住比較。
“大少爺？”
“就是曾家的士祺少爺啊！大少爺性格可好了，對每個人都溫和謙禮，就算對我一個小小的幫廚，也和顏悅色的，從來不會捉弄人。”方小舟想起了曾士祺，滿臉笑意，“我要是做出了好吃的點心，每次士祺少爺享用完，都要誇獎我，跟我說謝謝，讓我再接再勵，多好的。”
“是麽？”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院子裏的趙桐，剛好聽到方小舟在誇獎曾士祺，一臉不屑：“很可惜，曾士祺再怎麽好，也不會帶你去洋人的餐館呢！”
“你是說，你帶我去了洋人的餐館，就比士祺少爺好了？”
“當然羅，你沒看那天曾家去了La Lune的隻有四個人呢，都是曾家人，你不過是他家的女幫廚，就算曾士祺在，你也沒資格去La Lune呢！”
“洋人的食物有什麽好吃的？我又不稀罕！”方小舟吐舌。
趙桐皺起了眉頭，一轉身，而後轉過頭來："青岸，我今晚要做La Lune的主食，你用不著去La Lune就可以嚐到洋人的美食了。”
“真的？趙公子？”柳青岸驚喜，“你學會他們的做菜方法嗎？”
趙桐點頭。
方小舟驚訝：“你是說真的？”
“本公子從來不打誑語。”趙桐神氣，“想我這種高水準的廚師，你小小的廚子怎麽能比呢？”
“嘖，學會了又怎麽樣？那種沒煮熟的肉，我才不喜歡吃呢，我估計青岸叔也不會喜歡吃的，還有很多人，都不會喜歡吃。”
“哦，那倒要看看，我做出來的洋人美食，是不是像你說的，會有很多人不喜歡吃了。”趙桐信心滿滿的，一點兒沒被方小舟的話所打擊，“青岸，你一會兒好好品嚐，看看好不好吃。”
“當然了，趙公子。”
前菜是香煎扇貝。
主菜是西冷牛排。
甜點是百香果奶凍。
這是趙桐給他們的菜單。
這一次，柳青岸與小舟都坐在取食窗口前麵，看著廚房裏的趙桐忙碌。
趙桐先選用了幾個扇貝，去殼，洗幹淨後，瀝水，放在一邊備用，而後將新鮮的芥菜，胡蘿卜切粒，與調料勻和後裝盤，再起一個小油鍋，放入黃油，融化後放入扇貝肉，等兩邊煎得金黃後，放入蒜蓉，鹽，胡椒粉與迷迭香，等入味後放在之前裝盤的芥菜與胡蘿卜粒當中，擺盤上桌。
“請，兩位！”
趙桐早把就餐席安排在取食窗口邊上，為柳青岸與小舟各準備了一杯酒，此時將兩盤香煎扇貝放到了窗口上。
“那我不客氣了。”柳青岸說著，將兩盤前菜拿了出來，一盤遞到了方小舟麵前，“來來來，我們盡管來嚐嚐趙公子做的洋人食物味道如何！”
方小舟猶豫了一下，但看著新鮮出爐的扇貝，實在吸引人，於是抓起了叉子，“那好吧！”
扇貝入口，鮮嫩多汁，配以芥菜沙拉跟胡蘿卜粒，以鳳梨醬提味，佐以雪利酒，味蕾生津，食欲極大地被調動了起來。
“唔唔，好吃，好吃！”柳青岸邊吃，邊衝廚房裏的趙桐豎起了拇指，而後問小舟，“那天你們去洋人的餐館，吃的是這個？”
小舟點點頭。
應該同樣是扇貝，但為什麽上一次她覺得難以入口，現在卻覺得非常可口呢？
廚房裏的趙桐笑了笑，繼續在做擔綱的主菜，西冷牛排。
很快，牛排端上來了，甜菜與土豆泥相佐以紅甜菜莖，香酥金甜菜跟西洋菜，配檸檬酸乳酪跟香草開心果油醋汁，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依然是跟上一次在洋人餐廳裏的菜式一樣，不同的是，上一次吃牛排，那煎好的西冷牛排是一整塊要自己切開的，並且切開後，有嚇人的汁水滲透出來。但趙桐端上來的，是已經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並且從外表看，似乎，是煎透了？
方小舟雖然不遲疑地就把一小塊西冷牛排送進了嘴裏，但生怕裏麵是生的，閉上眼睛才敢咀嚼，誰料吃了兩口，方小舟便睜開了眼睛。
牛排應該是煮熟了，但並不太生，也沒有全熟，而是剛剛好，香甜的汁水伴隨牙齒咀嚼，彌漫整個口腔，烤肉香味濃鬱，絲絲遊走，傳遞到每個味蕾細胞，越吃越好吃。
柳青岸再次被趙桐的手藝俘獲了，“嘩，小舟，這麽好吃，你還敢說洋人的食物難吃？你也太挑剔了吧？”
“不是，那是……真的，我在餐廳裏吃的牛排沒有這麽好吃的，是趙公子做的才這麽好吃的。”方小舟爭辯。
趙桐剛好把百香果奶凍端來給他們，聽方小舟這麽說，笑了：“是吧？所以我趙公子做的洋人食物比洋人做得更好吧？所以我趙公子是不是裏頂尖的大廚呢？比你師傅比目魚更好，對吧？”
方小舟一下沒話反駁了，看了趙桐一眼，低下頭去，默默品嚐著甜點。
嗯，也很好吃，這家夥，真是沒得說的，為什麽會廚藝那麽好呢？
“趙公子，這也太好吃了，小森一定會喜歡吃的。”柳青岸道，“你能多做幾個讓我帶回去嗎？”
“啊，這不行，需要冷凍處理才能保持風味，要不，下次你帶小森過來店裏吧。”
“那行。”
方小舟看了看趙桐，欲言又止，注意到她的神態，趙桐敲了敲她的腦袋：“怎麽？有什麽要向我指教的嗎？”
柳青岸看著方小舟笑了，方小舟幹咳了兩聲：“你，趙公子，為什麽同樣的菜式，那洋人做的那麽難吃，你做的就這麽好吃呢？”
“唔，這個問題呀，很簡單啊！”
“怎麽簡單了？”
“因為洋人做的時候，是根據他們洋人自己的飲食習慣來烹製的，醬料重，肉食生，但我呢，是經過改良後的菜式，口味吻合你們的要求，所以你們就覺得好吃啦。”趙桐說，“譬如，我們吃不慣他們餐廳的黑椒洋蔥，我就改成鳳梨醬啦，我們不吃生食，那我煎成全熟，那就可以啦，至於餐具，你們不會用刀子跟叉子，那我烹製的時候先切好就行啦。很簡單吧？”
方小舟沒吭聲了。
柳青岸笑：“小舟，這一點要學著點呢，像趙公子一樣，取百家之長，融合別種飲食的優點，才是頂級廚師有的意識。”
方小舟鼓了鼓雙腮，看了趙桐一眼。
這家夥，還真有兩手，不過是吃了一次洋人的食物而已，就能將他們的菜式學到手了，還能想到改良完善，似乎，是比師傅厲害一點點的人物呢！
算了，管他什麽別扭啊使用壞什麽的，隻要能從他身上學到一點廚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