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舟的竹笙蛋 1.

天色迷蒙，烏雲壓城。

看出即將有風雨來臨的人們，匆匆趕路，街頭巷尾，行人漸少。

城裏的大戶曾老爺府上，雷電的轟鳴，也掩蓋不了從裏麵傳來的嘈雜與叫囂，詛罵的詞語，憤怒的叫喊，還有委屈的辯駁聲，跟著腳步聲一起，逼近了大門。

大門吱呀一聲就開了，很多雙手，從門裏將一個身子推了出去，勢單力薄的人影一個趔趄，就摔在了門外，還叫了一聲：“呀！”

再從門口扔出一個包袱後，那大門便緊緊關上了。

被扔出來的是一個少女，看模樣不到十六歲，眉清目秀，大門關上的那一刻，她也從地上爬起來，撲了上去——無奈晚了一步。

“老爺，夫人，我沒有，真的不是我幹的，你們相信我啊！”少女哭著，使勁敲打著大門。

“老爺，夫人，我是被冤枉的。求求你們開開門。”

“老爺，夫人！”

“夫人！”

大門裏卻沒有一絲反應。

叫喊了許久後，少女累了，聲音也啞了，她轉過身，恰好，一道閃電在天上亮起，那光，照著她那張蒼白而絕望的臉龐。

雨下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大，少女抱著自己的包袱，坐在大門前，呆呆地看著前麵如珠子般的雨滴，頃刻間變得如洪流般從夜幕上傾倒下來。

濺起的雨滴打濕了少女的褲腳，衣腳，臉龐，還有秀發。

寒氣漸濃，衣著單薄的少女止不住打起了哆嗦，呼出的熱氣，仿佛瞬間被凍結般，在空中如同白霧，彌漫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的大門開了，此時的少女身體已經變得僵硬，機械地轉過身，眼中在刹那間流露出的希翼也在刹那間消失。

出來的是曾府的一個老仆，在府中人人都喚他叫王伯。

“王伯！”少女看著王伯憐憫而愧然的雙眼，已然明了一切：“王伯你也不相信我嗎？”

王伯沒有作聲，隻是搖搖頭，而後，將一個小小的布袋遞到了她跟前：“小舟，這是一點路費，是老爺托我送過來給你的，你拿了，還是趕緊離開吧！”

方小舟看著那個布袋，嘴角囁嚅著，身子在微微發抖。

“你看看你，一身都濕了，拿了這些錢，你找個地兒，暖暖身子，別……”

“我不要這些錢！”

方小舟憤恨地說著，手一揚，就把那袋子錢摔在了雨中，袋子裏的銅錢掉了出來，墜落在雨地上，於是，雨聲中，傳來了金屬撞擊地麵的清脆的聲響。

王伯看著一地的銅錢，再看看小舟，搖搖頭，關上了大門。

小舟看著緊閉的大門，眼睛通紅，臉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她凝視著了許久，仿佛看得見此刻宅子裏的一樹一木，一花一草，還有一笑一顰，諸人的臉。

方小舟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轉身，抬腳，走了出去。

雨水落在了她的身子，很快將她的一身，從頭到腳，淋了個透徹。

方小舟閉著眼睛，仰起頭，任由雨水沐浴，仿佛這樣就能洗去自己的一身陰霾，還自己一身清白。

方小舟伸手撫了撫亂了的發絲，俯身，將自己的包袱撿了起來揣在懷裏的時候，看到了躺在雨水中的那些銅錢，心中一緊。

她緩緩地蹲了下去，一步一步地，將那些銅錢一枚一枚地撿了起來。

捏著銅錢的手，愈發冰冷，僵硬，每撿起一個銅錢，就有什麽東西，在心裏啪哢地碎掉，還有比雨滴更小，卻比雨滴更晶瑩的淚珠，替代銅錢，摔在了地上。

那是她的自尊，希望，還有驕傲。

方小舟任由淚水從臉頰上流下，撿起了最後一個銅錢，慢慢站了起來。

“小姐，在這樣的雨天，淋得這麽濕可不好，能讓我請你喝杯熱茶嗎？”

隨著聲音響起，一把傘，如花一般，悄然綻放在她頭頂。

方小舟抬頭看了一眼為自己遮住風雨的傘，再轉身看了一眼為自己撐開傘的這個男人——一張溫潤幹淨的臉，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正關切地注視著自己。

方小舟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冷得似乎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男人微微笑著，輕輕扶住了小舟的左手：“看，小姐，我開的美食屋，就在那邊。”

方小舟順著他用下巴示意的方向，望了過去：就在自己跟前，雨簾中，出現了一家亮著燈光的鋪子。

琺琅碎石的牆麵，門楣上的牌匾卻古色古香，牌匾上麵的字是龍飛鳳舞的“美食屋”三個字，照亮了三個字的，是掛在屋簷兩邊的兩盞燈籠。也是這兩盞燈籠，在雨水中散發著溫溫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