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些事現在不做，
一輩子都不會做
午餐過後是其他班開班會的時間，開過會的班級則解散了自由活動。晚上七點鍾，我們要舉行年級的篝火晚會暨高考倒計時儀式。
我們本想組織大家去附近上好的山水裏嬉戲拍照，可是，午飯時還慈眉善目的深爺，吃過飯後就拿著晚會節目單，氣勢洶洶地找來我們班委，說要開緊急會，讓我們一起到程安琪和樓月月她們所在的小房子裏集合。
“怎麽回事？咱們班怎麽一個節目都沒有？這麽重要的場合，你們卻不參加，這是什麽意思？”
蕭石趕緊出麵解釋：“老師，當時年級把通知直接給我了，我們卻在為了班會手忙腳亂。我一想，晚會節目也沒什麽意思，大家剛考完試都挺累的，您也沒提我們要參加。我們班會很有趣，節目就算……”
“怎麽能算了？！”深爺打斷了蕭石的話，“任何重要的活動，你們都不允許缺席。別的班有時間排節目，咱們班怎麽就沒有？別的班都露臉，你們就偏偏不上？怎麽，瞧不起年級晚會的舞台？”
“不是的，老師，是我錯了。”麵對老師氣勢洶洶的三連問，蕭石低頭認錯。
“抱歉，老師，這也是我的錯。”程安琪主動站出來分責，“現在我們立刻想辦法補救，爭取下午排演出一個節目，同時問年級能不能臨時加上。”
這個男生認錯，女生馬上來分責的配合，不愧是多年的黃金搭檔。
“抓緊時間，今晚請讓我在舞台上看到你們。”深爺人狠話不多，說完就轉身要離開。然而人已遠去，空氣中還飄來一句“遺言”：“有些事，你們現在不做，以後就再也沒機會做了。”
吳嘉淇左手托著下巴，右手捶著自己的小腿，坐在**，“怎麽辦啊，一個下午怎麽可能排練出一個好節目嘛！”
“最好辦的肯定就是獨唱或者合唱了。”陳驁站了起來，一邊活動身體，他就是怎麽都坐不住，“班裏的實力唱將，趕緊慫恿他們一下吧？”
“要不然我來吧！”樓月月舉起了手，“我覺得五月天的歌曲還挺勵誌的，隨便挑一首，咱們班應該有不少女生會，可以排排合唱！”
“聽起來還可以，蕭石，那你趕緊去問問？”程安琪戳了戳蕭石的胳膊。
“好的，我這就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躥出房門。
不一會兒他就回來了，“不行，年級說演唱曲目太多了，不能加。”
“那比較缺什麽啊？”吳嘉淇問道。
“缺什麽都難加……我昨天去教師辦公區，聽老師們說，晚會時長已經超了，還要把一些合唱節目合並呢。”程安琪有些生氣，“深爺肯定知道有晚會，不催著我們搞節目，我還以為她依然不愛出風頭呢，就沒做，結果現在又來罵我倆，真氣。”
蕭石坐在安琪旁邊，安慰說：“好了安琪，沒事的。我們還有一線希望，我剛才聽到年級主任和晚會導演說，這場晚會還是缺好的語言類節目，如果我們能迅速排個相聲小品出來，說不定能試試。”
“可問題是——”吳嘉淇的理性思維又發話了，“寫出來，又有多大概率能過呢？從投入產出比上，我們臨時排演個東西並不值得啊……”
“不，一定要做。”樓月月從床邊站了起來，“你們聽到深爺臨走時說的那句話了嗎？《有些事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這首歌恰恰是五月天去年在《第二天堂》裏發行的一首歌！這次，我讚同深爺。你們不要覺得事情很難，相聲小品當然排不了，但是我們可以排三句半啊！這個可好寫了，我的吐槽功力又是世界一流，這可是深爺親自認證的！”
蕭石笑說：“也就比我差那麽一點點吧！”
樓月月吹胡子瞪眼，“蕭石，廢話那麽多有用嗎？有本事你和我一起寫個三句半啊！然後再找兩個人一起排練下，晚上就搬上舞台，你敢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我還怕你？”
“那就行動起來！”
看著他們倆吵吵鬧鬧的身影，我的頭腦中浮現出“歡喜冤家”這四個大字。
三句半絕對是最容易創作和排練的節目。目的明確，為了吐槽；手法簡單，對比轉折；情感飽滿，吐槽老師，吐槽考試。
下午他們寫劇本的時候，樓月月曾經想用一首膾炙人口的打油版《陋室銘》朗誦結束節目，“分不在高，及格就行。學不在精，作弊就靈……”
蕭石把這荒謬的想法攔腰掐斷，“說什麽呢？都要高考了，我們肯定要傳遞點正能量，不然深爺分分鍾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懂不懂？”
樓月月委屈地甩甩短發，“好，那你說，結尾用什麽？”
蕭石一臉無趣的正氣，“最後要用正劇結尾，聊‘我的夢想’。”
樓月月眼角的肌肉抖動了一下，“行，不過，我要三句半的最後一個位置！”
“好啊，你的搞笑功力，我放心。”
“嘿嘿……有你好看！”
可惜，最後半句話蕭石沒聽見。
樓月月和蕭石領銜創作並主演的節目，好評如潮，迅速通過了年級主任的審批，順利加進了晚會的收尾節目。
節目裏有老師們很多好玩的“語錄”。最好玩的要數北大中文係畢業的周煜老師貢獻了一條，“這學期我講了荀子的《勸學》，告訴你們要‘特別能吃苦’。可你們隻做到了前四個字——特別能吃！”
最後終於迎來到了**的結尾時刻。
蕭石**萬分地說：“今天，我們和馬丁·路德一樣，有一個偉大的夢想！”
陳驁用蹩腳的正派嗓音吼道：“我要讀清華，念北大，去複旦，上浙大！”
程安琪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但我想讓世界末日快來呀！”
嗯？這句台詞可不在劇本上啊，蕭石一臉黑線，和陳驁一起接著按劇本的台詞誇張地說：“為什麽？”
樓月月念壓軸句時笑逐顏開，“那樣我就不用高考啦！”
在瑪雅世界末日傳聞如此深入人心的2012年，這個夢想是很多高三學子的夙願，有著深厚的群眾基礎，台下的同學們不禁跟著一起歡呼起來，晚會在此時達到了最長久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無敵了無敵了，我的心聲有沒有！”
“文科1班萬萬歲！”
蕭石想卒章顯誌的打算，被樓月月擊得粉碎，卻達到了更完美的效果。
“政治課講的好，我們要走群眾路線，文藝作品要反映最廣大人民發自心底的想法。”樓月月學了三年政治，恐怕隻有這一次將理論與實踐結合得如此完美。
她高昂著頭，蕭石無奈地搖搖頭。今晚，樓月月完勝。
進入高三盡管才剛剛一個月，我們的身上卻已承載太多的壓力。這個短短的三句半，將很多人的負麵情緒一掃而光。
文藝匯演結束，農家樂的工作人員在巨大的院子裏點燃了一盆篝火，全年級幾百個同學圍著篝火坐好，年級主任高老師拿起大喇叭，開始了他最擅長的公共演講。
高老師是個除了個子矮沒有任何缺點的好男人。他是80後，才三十歲出頭，卻已經做到了高三年級主任兼副校長的“高位”。年齡才是“小高”，稱呼卻已變成了“高校”。不過我們還是喜歡叫他“高總”。因為他舉手投足之間的派頭很有公司老大的氣質，眉宇間更是帶著一股要有所作為的英氣。每個被他談過話的學生，最後反而都深深地喜歡上了他。
據說他一直都是超常學生，一路跳級，大學讀的是有前途的經濟專業，但最後又出於情懷選擇教育，來到巷口中學。
今天，我們也很期待他的演講。
“同學們，歡迎各位來參加今天咱們巷口中學高三年級的‘入境教育’活動，我簡單講幾句。高三，你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給自己找到動力。它可以是朋友間的良性競爭，可以是對厲害的師兄師姐的模仿，可以是為了辛苦的爸媽，當然最終還是要為了自己。高三很漫長，希望大家都能在路途上成為更好的人，而不隻是獲得一個好成績。我讀高三的時候，每天都要讀王小波先生的文字，那是對我精神的一種安撫。為什麽我大學畢業後會來做教育？就是我希望自己能如王小波先生所言，培養出一批批‘特立獨行的青年’。我希望你們，不要讓分數限製了你們的想象力！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在高三找到自己的興趣、愛好、長處！我希望你們，未來都不是毫無特色的好學生！”
在一片歡呼和呐喊聲中，樓月月和隔壁一位理科班女生的聊天內容顯得格格不入。
隔壁班的女生說：“要是能有個英俊帥氣的學長每天監督我學習就好了，那我一定特別認真！”
“沒有學長也沒關係，我每天看著我們家‘阿信’就很有動力！”
“遠水解不了近渴！我挺羨慕你的，你和蕭石是前後桌吧？他真棒，個子高，成績好，當班長，對人友善，他是不是經常給你講題啊？下次你能不能帶上我一起聽聽？”
“喲嗬，這是什麽意思啊？”
不知怎麽，樓月月雖然回應得很熱情，但語氣的內核卻很冷漠。我和她太熟悉了，熟到她後背一哆嗦，我都知道她是踢到桌角還是睡著了。
“不是不是，你別想多了。”盡管四處黑燈瞎火，我卻能聽出那個女孩子的羞赧，“不說這個了，聽說你們班都和學習結婚啦？其實我們班也差不多，老師嚷嚷著要讓我們和競賽談戀愛。”
“我覺得還挺幸福的！”
“幸福什麽呀！”那位女孩子撇了撇嘴，“想想就矯情，過一年還要離婚，就跟簽了一年賣身契似的……”
“我們老師說了，和學習結了婚就不能離！”
“你怎麽還信這個……要我說，想要動力，還是暗戀誰來得快……”
“那你倒是趕緊下手啊，光說不做的家夥。”
我順著她倆的目光向蕭石看去，他是班長，所以坐在隊伍前排，他坐在深爺左側，深爺右側是程安琪。他倆看起來就像深爺的左膀右臂。
隔壁班的女生也看到這一幕，心有不快地說：“月月，這個程安琪是不是和蕭石關係特別好？我看他倆各種活動經常一起出現，哼。”
“你想多了，他們倆就是我們的正副班長，你不許亂說！”
“哼，什麽正副班長，那簡直就是官方CP……”
女孩子們背地裏的悄悄話真是太可愛了，永遠聽不膩。聽到這裏，我不禁笑出了聲。沒想到這聲音引起了身前兩個人的注意，四道目光一齊向我射來。我隻好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發生什麽了，你們都盯著我？我在想上午看的 NBA 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