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純淨的心

加上丁教授所給與“長兄為父”的教育,他無法在短短的時間內,讓她去接受什麽。

丁一一是完全信任的放鬆的狀態,微微仰著頭,長長的濃密睫毛像安靜棲息的蝴蝶,粉潤的唇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安浩軒喉頭一緊,突然想很親吻她。

這種感覺剛剛冒出頭,就成春草燎原之勢,銳不可擋的燒向他理智的神經。

突然感覺到安浩軒手上的動作有些僵硬,丁一一有些不解的睜開眼睛,正對上他灼熱的目光。

表哥今天的眼神有些奇怪,而且臉色也有些發紅,不會是發燒了吧?

丁一一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上安浩軒的額頭,關心的問道:“浩軒表哥,哪裏不舒服嗎?”

安浩軒看著她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艱難的移開目光,搖了搖頭,為她擦著濕發:“我很好。”

丁一一有些不相信的看著他,可安浩軒是什麽人?表演課的老師!所以看了一會,丁一一也看不出其他的異常,她眉頭微微一周,突然想起一件不對勁的事——從她回來到現在,浩軒表哥都沒有問起自己下午到晚上發生的事情。

“浩軒表哥,你今天為什麽沒有問我下午去哪了?”丁一一立刻問道。

“你不是去了天雅?已經有人告訴我了。”安浩軒微微一笑,說道。

“那你為什麽不問我一點別的?”今天晚上安浩軒和平時判若兩人,他好像對自己的事情絲毫都不關心。

“你想讓我問什麽呢?”安浩軒脾氣很好,視線掠過她的紅唇,笑著反問。

丁一一微微一愣,是呀,她要表哥問她什麽呢?像老媽那樣羅羅嗦嗦,還是像老爸那樣嚴厲逼供?表哥畢竟不是自己的監護人!

丁一一抓過毛巾,有些煩躁的自己擦著頭發。

她煩躁兩件事情,第一就是天雅讓她做女主角,第二,是表哥今天確實不對勁啊!

那句反問,讓她心裏很不舒服,雖然表哥不是自己的監護人,但是爸爸媽媽都不在家,長兄為父嘛!好歹也應該關心關心她的去向,哪怕嚴厲的罵她幾句,也會讓她感覺這是個溫暖的家。

潛意識裏,丁一一已經將回國不久的安浩軒當成家庭一份子。她像是某種群居動物,本性中被熱愛古代的父親完整的保留下一些很原始的思想,所以那些表哥表姐在她心中就是親人。

“一一,你不是困了嗎?去睡吧。”將她臉上的表情都看在眼裏,安浩軒卻沒法點破太多,他知道丁一一今天的苦惱,卻無法幫她擺脫這苦惱。

“浩軒表哥,你……”丁一一肚子裏總是憋不住話,但是今天她看見安浩軒的表情,想了想,還是什麽也沒說,點了點頭,“那我回房間了。”

“去吧,不過要把頭發吹幹才能睡覺。”安浩軒叮囑道。

丁一一再次點點頭,站起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關好房門,丁一一坐在書桌前,翻著一本詩集,等著頭發自然晾幹。

這是倉央嘉措的全集,薄薄的一本,豎版編排,非常古舊,是丁教授最珍貴的收藏之一,平時不讓她沾手,怕翻壞了。

這幾天老爹不在,丁一一就將書房裏她所有敢興趣的書都抱到自己房間裏,包括老爸明文規定的“禁書”……

托腮看著豎版的字,丁一一的睡意越來越少,她有些心神不定,看不下書。

輕手輕腳的走到門邊,開了個門縫看出去,客廳的釣魚燈還亮著淡黃的光芒,沙發上端坐著的安浩軒,他的手中托著那本牛津字典,半天也沒翻過一頁。

表哥還在看書。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安浩軒的姿勢有些落寞,英挺的五官被燈光照射的尤為深邃,他像是一尊寂寞的雕像。

丁一一見表哥如此“專注”的看書,返回書桌邊,拿起桌上那本倉央嘉措的書,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浩軒表哥,你準備考英語八級嗎?”輕輕的走到安浩軒身邊,丁一一有些懊惱自己的搭訕水平太低。

安浩軒聽到甜脆的聲音,收回恍惚的心神,抬頭看向丁一一,不答反問:“怎麽還沒睡?”

“哦……我有些詩看不懂,想請教表哥呢。”丁一一慶幸自己拿著書出來了,立刻坐到安浩軒身邊,隨手翻到一頁,指著那上麵的詩句問道,“這個,這句‘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裏’……咦……”

丁一一念著念著就念不出聲音了,這是什麽詩?

“呃,我翻錯了,是這句、這句……”丁一一大窘,自己儼然成了白癡,她急忙往前翻去,“對,是這首‘長幹小生最可憐,為立祥幡傍柳邊,樹底阿哥須護惜,莫教飛石到幡前’。”

終於找到一首不是白話文的詩了,丁一一念完之後,轉頭看向安浩軒,卻發現他正深深的注視著自己,根本沒有看她手中的書。

“浩軒表哥……”被他突然間的凝視弄的茫然無措,丁一一試探的喊道。

“那句話是說君子之愛人,應及於其屋之幡。”安浩軒似乎知道自己失態,放下手中的牛津字典,說道。

“哦。”丁一一並不是真的想問詩意,她隻覺得今天晚上安浩軒似乎有些反常,想陪陪他而已。

“浩軒表哥,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兩人之間的空氣很安靜,丁一一終於問道。

“為什麽這樣問?”安浩軒轉頭看著她,微微一笑,他的演技還不夠好嗎?

“感覺……”丁一一微微皺著眉,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安浩軒,“是不是那個新加坡女孩又來騷擾你了?”

她首先想到的是新加坡狂熱的追求者,能讓表哥有這種表情的,應該是她無疑。

“一一,你演過感情戲嗎?”安浩軒看著她翕動的粉唇,突然說道。

“噯?”丁一一愣了楞,浩軒表哥不會是在苦惱她的表演吧?

雖然自己的表演是很爛,但是表哥太放心上,她會很內疚的。

“你教過喜怒哀樂的情感,我演的還不夠熟練……”心裏發虛,丁一一不安的說道。

“感情戲,我指得是,關於愛情。”安浩軒打斷她的話,說道。

“我……不太會演活的東西。”丁一一虛汗直冒,這麽晚了,表哥不會還要給她開小灶吧?早知道她就不出來了。

“一一,看著我。”見她心虛的模樣,安浩軒對她此刻的遲鈍很無奈。

丁一一笑容很勉強的抬頭看著安浩軒,嘴上緊張的說道:“不是肢體表演課程還沒有結束嗎?心理活動的表演太高級了點吧?表哥,我們還是慢慢來,一口吃不下一個胖子,基本功要打好啊……”

“眼神不要躲。”安浩軒看見她躲閃鬱悶的目光,她隻要一上表演課,最不喜歡的就是和對方用眼神交流。

因為丁一一的眼神一貫的又直又白,讓她用眼神去演一場戲,基本上她都是茫然而毫無焦點的。

據丁一一自己說,那是因為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她既然無法把自己帶入表演世界裏,當然眼神就不能聚焦……

伸手揉了揉眼睛,丁一一深吸口氣,對上安浩軒的眼睛。

咦,浩軒表哥的眼睛裏,似乎有煙花在綻放。

丁一一不由想往更深的地方看去,卻看見他的瞳孔裏映著自己圓圓的小小的臉。

看見眼前明媚的少女努力看著自己的眼睛,安浩軒心中某個柔軟的角落竟然有些疼痛起來。他想起回國前的那個晚上,爸爸對他說的話。

——浩軒,這次回國不僅僅因為工作的調動,在這個國家呆了幾年,依舊沒有找到家的感覺,我想念一些朋友,也想讓你找一個中國女孩作為對象。

——你還記得丁伯伯吧?在你的小時候,我經常出差,你又沒有母親,每次走的時候,都把你送去丁伯伯家中暫住,讓他代為看管。如今你那個丁伯伯的獨生女兒已經長大了,我們想能不能兩家親上加親,你結婚了,就不會覺得很孤單。

他記得當時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很吃驚,因為他還沒有想到那麽多感情上的事情,更不願意和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談戀愛。

他二十一周歲,已經不算是少年了,單親的生活也讓他過早的成熟。他一直想做像爸爸那樣有擔當有責任心的男人,最尊重的,也是爸爸的決定。所以,當爸爸說出希望他能和丁家女兒成為連理時,他將驚訝和不願埋在了心中,口頭上答應盡量交往。

丁教授和丁媽媽對這個“準女婿”也心照不宣的滿意,在他們眼中,安浩軒符合他們所有的條件:有良好的家教,禮貌溫和,體貼細心,善良孝順,並且還英俊穩重。

總之,這麽個優秀的女婿,完全配得上自己的女兒!

丁家二老不著急先點破這層窗戶紙,在丁教授的心中,女兒要是在古代,這個年齡早該談婚論嫁了,不過現在的社會不同,他也不希望丁一一在求學的時候接觸愛情,所以先打好感情基礎,等到她上大學的時候,兩個人訂婚,畢業後結婚剛好。

為獨生女兒規劃好順風順水的感情生活,他們就沒其他的擔憂了。

畢竟這個世上充滿**的東西太多,丁教授不願自己的女兒被太多的外界東西所迷惑,他隻希望丁一一能夠順利快樂的走完一輩子。

丁一一當然不知道父母的想法,這種事情,作為有些古董思想的教授父親也不可能告訴她太早。所以她看見安浩軒眼中複雜的光芒時,隻有不解。

浩軒表哥這麽晚了還打算給她上課,想到這裏,丁一一的困意又上來了。

“表哥,我有點困,還是先去睡了,明星一早起來補課行嗎?”丁一一又想躲開他的視線,她第一次在安浩軒麵前有點慌亂。

因為安浩軒的眼神很複雜,讓她猜不透表哥的心思,有些無所適從。

安浩軒看著她的無所適從,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那如月亮般皎潔的臉,幹淨可愛,沒有一點瑕疵。

在回國之前,他見過丁一一長大後的照片,那是學校會演的照片,她扮成了一棵聖誕樹,傻傻的呆呆的擺著pose,一臉的鬱悶和期待結束。

他一直認為自己不可能喜歡這樣的女孩子,隻是為了父親的叮囑,遵從了長輩的安排,調去她的學校,和表妹有更多的時間接觸。

沒想到隻是一個多月而已,自己竟然會突然湧上這麽強烈的感覺,這是他始料未及的。隻要在他看不見丁一一的時候,就會想到她吃麵包噎著的可愛的表情,想到她費力的爬狗洞,想到她非常爛的演技……

就像今天晚上,她被天雅的人帶走了,即便接到了崔萱的電話,他也一直心亂如麻,想去把她接回來。隻要看不見她的臉,他就覺得像是少了什麽。

“浩軒表哥。”看見他一直不說話,隻看著自己,丁一一發虛的喊道。

“一一,想去天雅當明星嗎?”安浩軒終於開口,因為長時間的靜默,他的聲音有些微的沙啞。

“不想,我已經對那個崔總監說了,不會去做什麽女主角。”丁一一見安浩軒終於開口,並且終於問了一個正常的問題,立刻回答道。

沒想到表哥是在考慮她的未來啊。

長兄如父,果然沒錯。

“如果他們一定要讓你去呢?”安浩軒盯著她繼續問道。

“不去,又沒簽合同,難不成還怕被他們綁了去不成?”丁一一此刻心裏很輕鬆,她最害怕的是崔澤天,隻要崔澤天不用讓她做女主角,那這個世上沒人能逼著她做不願意的事情。

隻是,丁一一完全忘記了此刻正在和老媽“度蜜月”的嚴父!

“如果……”安浩軒欲言又止,就像丁一一摸不透他的心思一樣,他對小女孩情緒化般的感情,也有些不確定。

這個年紀的女生,應該很討厭“包辦婚姻”吧?

而且,她還太小,麵對周圍的**,怎麽可能不動心。

安浩軒擔憂的源頭,就是崔澤天。

據他所知,丁一一在學校裏人緣很好,從不會惹是生非,可自從崔澤天轉學過來之後,她的生活就悄悄的發生了變化。

麵對崔澤天的強勢插入,他有些擔心自己和丁一一平順的未來。

如果這兩年丁一一能夠心無旁騖的完成學業,並且隻會和他一個男人走得近,那麽接下來順理成章的訂婚、結婚,過一輩子平靜幸福的生活。

可是如今有一個閃耀的巨星登場,依照崔澤天的魅力,俘虜這個小女孩的心應該簡簡單單,所以當他聽到崔澤天要選擇丁一一做女主角的時候,隱藏的不安爆發了。

如果崔澤天刻意和丁一一靠近,雖然現在看上去崔澤天並不喜歡丁一一,但接觸多了,丁一一涉世未深的感情難免不會發生改變。

這一切的一切,他都會擔心。

“表哥,睡吧,都十點了。”丁一一秉承著一貫的早睡早起的習慣,見安浩軒半天也沒說話,於是打著嗬欠說道。

安浩軒見她有些睡意的臉和略張的紅唇,小腹突然一緊,慌忙別過頭去。

他今天是怎麽了?為什麽總是有種莫名的衝動。

丁家二老對他十分放心,叮囑他這幾天在家照顧一一,他卻有這種不良的念頭,真是該死!

“是不早了。”安浩軒看著鍾,現在這個時段,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小表妹並沒有什麽異常,可是他心中依舊亂成一團。

究竟自己是怎麽了?總是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安浩軒深深吸了口氣,也許今天是因為崔澤天,所以自己一向溫和的占有欲被激發了,不想讓丁一一和其他男生走的太近……

“那我可以去睡了嗎?”丁一一見安浩軒鬆口,立刻興奮的問道。

隻要今天晚上別給她上課,明天的事等睡醒了再說!

“頭發幹了?”伸手撫上她的長發,發現已經幹了,安浩軒收回手,微微一笑,“去睡吧。”

“表哥也早點休息,不要看書太晚,晚安咯。”丁一一如遇大赦,迅速的飄回自己的房間裏。

看著丁一一的房門關上,安浩軒才長出了口氣,伸手揉著眉心,坐在沙發裏繼續沉思。

愛情的滋味是這樣酸甜的嗎?

他愛上了一個自己原先以為不可能喜歡上的女孩,哈,這種感覺真奇妙。

***

丁一一很早就起床了,這是老爹要求的“聞雞起舞”。還好過了一夜,安浩軒恢複了正常,沒有在沙發上繼續抱著牛津字典看。

兩人吃完飯,看了一會書,默默的一起下樓。

這裏是M大的教職工住宅樓,因為住的不是教授,就是副教授,綜合素質非常高,所以年年都是最優秀的小區。樓下的環境也相當的好,設施非常完善,在這裏不用擔心會遇到明星學院的人。

隻是丁一一剛走下樓,就看見一輛漂亮的車停在樓下,車窗搖下,副駕駛上坐著的一位非常有氣質的漂亮女人——天雅總監,崔萱。

“一一,今天不用去學校了,我已經幫你請了假,跟我走吧。”沒等丁一一驚訝,她就下了車,走到丁一一和安浩軒麵前,微笑的說道。

“啊?”丁一一詫異的看著眼前漂亮奪目的女人,不由再次感歎崔家的遺傳基因真好,這純正的血統,一眼就看了出來。

“跟我去拍攝外景。”崔萱微笑不改說道。

“為什麽?”丁一一依舊驚訝的看著她,昨天晚上不是已經恨徹底的拒絕再去天雅了嗎?

“因為我很看好你。”神秘美麗的微笑背後,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她不願做藝人。”這次是安浩軒開口,他已經不動聲色的將丁一一的手腕握住,不著痕跡的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是安先生吧,你好。”似乎這才看到安浩軒,崔萱笑容變得有些禮貌和程序化,但是並不讓人討厭。

“請不要讓她做不願意的事情,也請離她的生活遠一點。”安浩軒十分禮貌卻疏遠的說道,然後轉頭對丁一一溫和的笑道,“我們走。”

丁一一不覺抬頭看著表哥的臉,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想起一句話:越禮貌,越冷漠。

“等一等。”崔萱擋在他們的麵前,臉上的表情似乎一直沒有多少變化,甚至還帶著笑容,“安先生,你不是她的監護人吧?”

安浩軒看著眼前氣勢十足的美麗女人,正要說話,轎車裏下來那個司機兼保鏢,伸手將一份文件遞到崔萱的手中。

崔萱晃了晃手中的文件,笑容像是有些擴大:“丁一一還未滿十八歲,我手中這份合同,是她的監護人丁鳴鶴教授簽了字的,要不要看一看。”

丁鳴鶴?丁一一和安浩軒心中都一緊。

安浩軒急忙伸手取過這份合同,丁一一雖然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覺,但是一想到她的老爹一向富貴不能**、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肯定不會把自己給賣了。

當丁一一探頭看向表哥手中的那份合同時,心中咯噔一聲———完了,她雖然隻看見幾句話,但是臉色已經變了。

她那傲骨錚錚文人君子的老爹,居然真的把她賣了!

一定是哪裏弄錯了吧,丁一一伸手將安浩軒手中的合同拿過來,先翻到最後一頁,上麵赫然落著老爹頗有魏碑之氣的三個大字——丁鳴鶴!

腦中一陣嗡嗡的響,丁一一真想暈過去,可惜她身體太好,搖晃了兩下,還是沒有暈眩的症狀。

把自己簽給天雅一年,還有數百條合約規定,她老爹是太缺錢還是太缺大腦?

丁一一隻想吐血,她在暈不下去的情況下,愣了半天,才抬起頭看著同樣眼裏有詫異的安浩軒,現在該怎麽辦?

“你們不會以為這份合同是假的吧?丁教授的字可不是別人能模仿來的。”崔萱莞爾一笑,丁鳴鶴確實是個頑固的老古董,不過在她崔萱麵前,還沒有攻不克的難關。

“浩軒表哥……”丁一一腿有點軟,現在她隻能求救的看著安浩軒,希望他能為自己拿主意。

“別急,我給丁伯伯打個電話。”安浩軒也覺得不可思議,丁鳴鶴一貫認為戲子無情,他希望女兒成為的是藝術家,而不是藝人,這份合同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安浩軒走到安靜的角落,撥通丁鳴鶴的電話號碼,而丁一一站在原地,看著崔萱。

她希望一定是弄錯了,雖然那確實是老爹的字……

“這是我親自出馬搞定的合同,怎麽會弄錯呢?”像是看透了丁一一的心思,看著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崔萱越來越喜歡這雙漂亮的眼睛,這眼睛裏沒有任何的欲望,隻有純然和清澈。

“我爸爸不喜歡我去做什麽明星,他也不可能不問我的想法就簽這份合同。”丁一一嘴巴上這樣說,可心裏越來越不確定。

因為對麵站著的女人,據說是崔家最叛逆也最厲害的女人。

“你還小,大人的想法你是不會明白的。”笑容越發嫵媚起來,崔萱看著丁一一說道,“而且大人的世界,可不是你想的那麽單純哦。”

不明白她到底是什麽意思,丁一一轉過頭看著樹下的安浩軒,不願意再說下去。

不多時,安浩軒拿著手機走了回來,臉上的神情是非常的凝重,他沒有想到丁伯伯竟然真的答應這種事情。

昨天晚上崔萱馬不停蹄的坐專機趕到丁鳴鶴夫婦所住的度假村,下半夜又飛了回來,僅僅用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就拿到了這份丁鳴鶴簽字的合同。

名不虛傳的魔女!

丁一一看見安浩軒這種表情,心裏也差不多完全絕望了。

“一一,丁伯伯要和你說話。”低沉的語氣,安浩軒將手機遞給她說道。

“爸爸。”握著手機,丁一一困難的喊道。

“乖女兒,要聽崔阿姨的話,一年的時間很短的……”

“為什麽要把我簽給天雅!”丁一一聽到老爹這樣對她說,知道自己真的被賣了,心中無比的憤怒。

“我覺得你應該趁著這個機會多接觸社會,而且我和你媽媽一致認為,一個健全的人格,要經曆社會的打磨……”丁鳴鶴諄諄教導起來,這一說就沒完沒了。

“可是,你沒有征詢我的意見就擅自做主!”丁一一的家裏,雖然“等級製度”非常嚴格,但是也一向標榜著“自由民主”的口號。

“我打電話沒人接,說起來,我們不在家,你是不是都成野丫頭了?”老教授有些心虛,立刻轉換話題,裝模作樣的問道。

“爸爸,我不想……”

“就這樣了,你媽媽要和你說幾句。”丁教授急忙將手機遞給夫人。

“爸!”

“其實我也沒什麽對你說的,你聽崔阿姨和浩軒哥哥的話,我們明天下午回來,掛了,拜拜。”丁家夫人說完立刻掛斷電話,拍了拍胸口,對丁教授說道,“第一次見你怕女兒。”

“怕?”丁教授負手而立,很不屑的說道,“自古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

“好了好了,別跟我說什麽三綱五常。”丁夫人一聽到他說這些就頭疼,“一一現在肯定很生氣。”

“她敢生爸爸的氣?”丁教授表麵上不以為然,其實心中也有些無奈。

隻怪丁家遇到了崔家的女人,沒辦法呀!

撫著桌上的那套稀罕至極的嵇康文集,又看了眼**那副名畫,再次搖頭,昨天崔萱頗是“禮賢下士”,送來晉朝的餘硯宋朝的畫,唐朝的書法明朝的玉,完全是吃準了他的興趣愛好。

這些東西他不能收,可人家崔萱三言兩語,輕描淡寫的為他分析了如果不收下的後果,如果找個準確點的形容詞,應該是恩威並用……

總之,麵對方萱這種人精,考慮再三,他還是簽了合同。

這不僅僅是因為這些禮物,更是因為他要保障女兒日後的生活。

他真的是愚昧老古董?嗬,讀過萬卷書,行過萬裏路,他比誰都清楚,什麽事情該拒絕,什麽人不能得罪。

***

兩個小時後,丁一一被帶到外景拍攝的地方,這是城市外的海邊的別墅邊,拍攝劇組早就到場了,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就等著丁一一的到來。

丁一一剛一下車,就被拖進別墅裏的臨時化妝間裏。

她非常的無奈,對老爹一肚子的火沒法發泄。

閉著眼睛任他們化妝,丁一一沒法違約,因為違約的後果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不知道為什麽,丁一一總是想到自己上車時浩軒表哥複雜的眼神,讓她莫名的覺得自己很可憐……

似乎她是一隻被別人牽走的狗,而原主人站在原地,百感交集的看著她被拉走……

此時,別墅外停下一輛車,走出兩個少年。

一看見崔澤天到了,崔萱就大步走了過去,微微蹙著眉,臉上的表情是一貫的嚴厲:“你讓這裏所有的工作人員等你兩個小時,原本今天上午要完成一組拍攝,因為你的遲到……”

“你大可對媒體說,EVAN今天又耍大牌。”崔澤天平視著她,這個女人是他曾經最崇拜和喜歡的崔家人,可就是在她把自己一步步推向明星之路時,兩人之間的矛盾和摩擦越來越多。

崔澤天不喜歡一切的炒作,而名為天雅總監,其實就是天雅的救世主崔萱,卻是一個深諳娛樂圈遊戲的人。

她知道現在的崔澤天就像年輕時的自己,叛逆不羈,以為這個世界都應該按著自己的意願旋轉。

不按時上通告,不喜歡一切媒體,討厭公司為他安排的一切……

崔萱並不會真的去責怪崔澤天,她還沒有結婚,沒有孩子,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小侄子。

而且兩人的反叛性格也出奇的相思,在崔澤天十二歲的時候,就想做一個拍遍天下美景的攝影家,她就利用一切的機會,帶他去看全世界的美景。

在崔澤天十四歲的時候,突然對創作歌曲有興趣,她不斷地鼓勵,並且用一個暑假的時間,為他出了全世界隻有一張專輯。

再後來,崔澤天想做一次模特,從此,被她領上明星的道路。

而那時,崔澤天十六歲。對於崔萱來說,這個年齡足夠去承擔一些事情,也足夠確定以後的道路,她不允許自己興趣廣泛的侄子再朝三暮四。

他們骨子裏的血液如此相似,兩個都是崔家最“不務正業”的人,成為了並肩前行的戰友。

隻是,將近兩年時間的專業訓練,他們走的越近,分歧卻越大。

崔澤天喜歡自由的生活,而作為一個明星,很大程度上沒有自由,因為這一個衝突,他和崔萱沒少吵過架。

崔萱現在是騎虎難下,她的小侄子隨著年紀的增長,越來越有主見,兩個同樣強勢的人在一起,交流難免會越來越困難,但是她不能就這樣放縱崔澤天,更不能讓他半途而廢。

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身材高挑的崔萱平視了他好久,轉頭對工作人員說道:“帶他去化妝間,看看女主角準備好了沒?先拍讓女主角的場景。”

工作人員立刻帶著崔澤天往化妝間走去,從今年年初去歐洲拍攝一組廣告圖片開始,他們沒少見姑侄兩人意見相左。

此時化妝間裏還坐著一個可能又會引起兩人大戰的人——丁一一。

昨天晚上崔澤天已經說了換女主角,他一貫說出口的話,必須立刻做到。

結果崔萱偏偏連夜把丁一一簽到公司裏,並指定她就是女主角,誰都不能換。

崔澤天見崔萱沒有再抵觸自己,也不再頂撞她,跟著工作人員走到化妝間裏。

因為是在別墅臨時清理出一間房間,所以並沒有為他準備單獨的化妝間,他對這些倒沒什麽要求,畢竟隻要不是拍攝什麽妖冶類造型,基本上不用怎麽化妝,隻要弄下造型就OK了。

可是今天,崔澤天走進化妝間裏,臉色立刻難看起來。

因為端坐在化妝鏡前的女生,正是他昨天說不要再見到的女生。

丁一一看見鏡子裏出現的帥哥,見他驀然淩厲的眼神掃過自己的臉,心中一哆嗦,她也是無奈啊,她也不想再見到他呀!

崔澤天看見鏡子裏洋娃娃般的女生,立刻轉過身,幾乎是氣急敗壞的往外衝去,剛走到別墅的大廳,就看見崔萱也走了進來。

“我說過要換女主角。”強行壓抑著不悅,他是一貫嬌縱的崔家少爺,不能容忍自己說出的話,被人當成了耳邊風。

“我很看好這個女主角。”崔萱淡淡的說道。

“那你就換個男主角!”麵對姑姑的崔澤天完全沒有平時的老成和鎮定,到是更像一個任性妄為被家族寵壞的公子哥。

他說完,就舉步要離開。

“站住。”崔萱秀美的臉上掠過一絲怒氣,她冷冷的說道,“今天不能完成拍攝,你就別想走出這個門。”

“本少爺想走,誰也留不住。”崔澤天磨牙,他誰都不怕,但偏偏對姑姑沒辦法。

“你盡管試試。”崔萱聲音更冷,女王氣勢全開,“把門關上,室內戲先拍。”

一直沒有說話的冷麵小帥哥薛玉樓,一雙鷹眸冰寒的定在幾個關門的工作人員身上,隻要崔澤天給一個眼神,他就能立刻帶他衝出這個門。

相比外麵劍拔弩張,化妝間裏的丁一一看著鏡子裏煥然一新的自己,心中正五味雜陳。她絕對沒有想到,短短一夜的時間,自己的命運就發生這麽大的轉變。

真是不甘心!可是那份爸爸親筆簽下的合同,她根本就沒法違約。

想不通啊想不通,她一直以為自己即使踏入電影電視圈,也隻是個跑龍套的命而已,沒想到天雅的總監竟然認定她是主角。

人的品位真是奇怪。

“好了。”這次她的化妝師換了一個年輕的意大利男人,據說是崔萱特意給她請過來的專業化妝師。

為一個新人如此下功夫,在天雅除了EVAN之外,就是原本普通的女生丁一一,知道她是崔萱看中的新人,周圍的工作人員也對丁一一禮貌有加。

丁一一對這種“和國際接軌的化妝師”一點也不感冒,讓她唯一欣喜的是,這個名叫“喬”的男人,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把她全套造型敲定弄好了。

對她來說,不用坐在化妝鏡前,默默的數著時間流逝,是一件多麽值得慶幸的事情。

喬滿意的打量著自己的作品,和身邊的助理用英語交談了幾句,接著,助理就對丁一一笑著說道:“小妹妹,跟我來。”

丁一一跟在助理的身後走出“化妝間”。這座別墅一共三層,化妝間是二樓的一間客房臨時改用的,所以剛走出門,丁一一就看到整個大廳怪異而凝重的氣氛。

薛玉樓站在冷然的崔澤天身邊,冰寒的表情下,有著未知的強大力量。

門已經關上了,落地玻璃外的陽光很燦爛,大廳的光線尤為明亮。

崔萱站在兩個冷傲的少年前,氣勢一點也不輸給兩人。

薛玉樓靜靜的等著崔澤天的指令,作為崔澤天的“伴讀”,他是崔家奶奶親自從殺手集團中選出的人,一生中隻有一件任務——聽從崔澤天的指示,保護他的生命安全。

他冰山的性格,是在毫無情感可言的集團裏訓練出來,所以,他一向能用最冷漠也最冷靜的大腦去判斷現在的狀況。

他察覺到崔澤天和崔萱之間很微妙,他們雖然是姑侄,但更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諸如現在,在崔萱絕不後退的情況下,崔澤天也無法大家的注視下,給天雅總監難堪。

雖然在崔萱麵前,崔澤天有時候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但是他的任性,隻展現給最親近的人,這麽多的外人麵前,崔澤天不得不收斂起自己的性格,稍微放低姿態。

看著自己的侄子,崔萱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她轉過頭看著造型師,語氣裏有著無法抗拒的威嚴:“帶他去換造型,準備開拍。”

站在二樓的丁一一好奇的看著這一幕,崔萱不笑的時候,真是讓人生畏。

她心中不覺更加敬畏這女人,能把崔澤天治的服服帖帖,她簡直要膜拜這位總監大人。

“今天拍攝麻煩了。”助理看見崔澤天的臉色,搖搖頭,歎氣說道,“小妹妹,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