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的錢包花光了,不是正好可以讓我養你。

1.

沒人料到最後會是這樣收場,在樂遙離開的很長一段時間,房間寂靜得連呼吸聲都很清楚,那扇砰地關上的門,似乎到現在都還有聲音在回響。

“素素,小遙就這麽走了,不會有什麽事吧?”終於,何珊轉過頭看了看那扇門,觀察尹素素的神情,猶豫著擔憂地問。

尹素素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聽何珊提起樂遙,不滿地瞪了一眼,恨鐵不成鋼:“你管她有沒有事,是不是被罵得還不夠,現在還想上趕著去。”

樂遙和秦於沼分手的事情,她並不願意看到,本還想問問原因,看能不能從中周旋,她這樣莫名其妙地分手,任誰看了去都會說兩句,何珊不過是出於關心多說了幾句,到頭來倒是被她罵了一頓,怎麽想尹素素都有些氣不過。

本來何珊的心裏一直以來就壓著事情,她一度小心翼翼地開導何珊,樂遙倒好,幾句話將何珊傾盡全力去付出的地方貶得一文不值,嘲笑為此付出一切的婚姻,這讓她怎麽可能不生氣。

“珊珊,樂遙的那些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我看她是哪根經不對,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擔心何珊會想太多,就算是在氣頭上,尹素素也還是不放心地勸說著。

何珊點頭,費力地想笑一笑,發現做不到,也就作罷,沉默了半晌,突然問:“素素,可我真的變了,因為結婚,我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不是嗎?”

尹素素趕緊搖頭:“不是的。在感情裏,婚姻裏,每個人都會潛移默化地做著一些改變,這是不可避免的,我們又怎麽逃得掉呢?”

“可是小遙說的也沒有錯,結婚之後,我所有的精力真的都是在圍著那個家,漸漸地,自己困就真像是在了一個無形的囚籠裏,看得見四周,卻又沒辦法走出來。”

“這不是結婚的問題,隻是你和韓廣牧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相處模式,等找到了,一切都不會是問題的,何況你應該相信韓廣牧,他會處理好這一切的。”

何珊不確定地問:“是這樣嗎?”輕咬著唇,顯得有些擔憂。

“是的。”尹素素用最堅定的語氣回答著,可為什麽,話說出來的時候,她更覺得自己像是在說教,毫無底氣。

何珊勉強笑了笑,垂下眸的瞬間,目光在尹素素看不到的地方暗淡下來。

大概是不想讓尹素素太過擔心,何珊很快收起了臉上的失落,若無其事般地說:“我也就先回去了,韓廣牧一個人對付不了安安的。”

尹素素還想說些什麽安慰下何珊,最後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將她送到樓下,看著何珊離開的方向,神情有些擔憂。

被樂遙這麽一鬧,大家雖然麵上什麽都不說,心裏免不得還是多想了些。一連著好幾天,尹素素晚上都睡不好,最後鬧得連頭都疼了起來。

周鬱大概是看出了她最近情緒不好,過來送資料之前,吩咐秘書泡了杯牛奶一道拿過來:“尹總,要是不忙的話,喝杯牛奶休息會兒吧,你看你,從上個星期以來,人都憔悴了一圈。”

“可能是這幾天沒休息好吧。”尹素素沒精打采地說,看到桌上那杯牛奶的時候,還是感激地露了個笑臉,“謝謝。”

離那天和樂遙爭吵,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秦於沼打了一兩個電話來,見她也沒什麽心情回答,最後也就自覺地沒有再打來。

讓她意外的是,江褚這幾天倒是消停了不少,不知道是江氏有事情在忙,還是真的對她失去興趣了,要是後者,倒是能讓她輕鬆一下。

再次見到江褚還是在新品的研討會上,關於新品的包裝,這次會更加別出心裁一些,設計部那邊已經交上來幾個樣稿,但是尹素素總覺得哪裏差了點,事情也就一直沒有定下來。

這種會議,江褚一般都會保持沉默,雖然是主動要求一定要加進來,但他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能和尹素素多些見麵的機會,至於別的,他也沒想真的去幹涉。

隻是這次,他倒是難得開了金口:“既然尹氏打算將這次的新品打造成品牌,那就必須摒棄之前任何一款酒類給它造成的固有模式影響,打破所有的規則,再做設計,標新立異,那才是品牌。”

江褚的話一說完,尹素素本來愁苦的眼神亮了亮,像是想到什麽,難得對江褚有了好臉色,吩咐設計部在包裝上,這次不做任何要求,全部隨意發揮。

設計部的設計師難得有這麽一次,什麽都不管放開手做事的機會,以前雖然說每次產品上市,都會要求重新設計包裝,但總還是擺脫不了一些以前的定位。

會議之後,尹素素一個人留到最後,整理完資料抬起頭,發現江褚居然還在。

“幹什麽?這種表情看著我。”尹素素疑惑地看著江褚,那洞悉一切的注視,竟然讓她莫名緊張。

江褚收起打量,輕笑一聲:“想吃韓料嗎?”

“順便喝燒酒?”尹素素含著笑提議。

“知我者,尹素素也。”

尹素素霎時收起臉上的笑意,冷下臉,沒好氣地輕哼一聲:“真希望我爸看清你這不學無術的本質,好打消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伯父是明白人,不至於像你這麽膚淺。”

尹素素沒有心情在這裏和他聊這些有的沒的,抱著一遝資料直接往自己辦公室走去。江褚現在待在尹氏分公司的時間,比待在江氏的時間還多,她也懶得說了。

隻是奇怪,江伯父居然也由著他這麽胡來。

“既然大家都想去,那就擇日不如撞日。”

在尹素素經過秘書辦公桌的時候,江褚伸手拉住尹素素,就連手上的資料被他給搶了去,順手放到秘書桌上:“幫你們尹總把這些放辦公室去。”

“江褚,你幹什麽?”在公司,周圍還有下屬在,尹素素也不好表現得太明顯,隻能壓低聲音質問江褚。

江褚並不理會,隻是貼著在她耳邊,輕聲說:“要還順水人情嗎?”

還真是個讓她拒絕不了的理由,她怎麽忘記江褚可從來都是一個施恩圖報的人呢。

隻是這突如其來,似悄悄話的親密,還是在辦公室,讓旁人聽不清在說什麽,卻覺得姿勢曖昧,尹素素不由得一皺眉,本能地退開一步,卻還是冷靜地說:“多謝江副總盛情邀請。”

見她同意,江褚也不再囉唆,拉著她直接朝電梯走去。

尹素素被他牽製著帶走,隻得回頭吩咐秘書,“下午把今天的會議內容整理好,我晚上要看。”

一進電梯,尹素素看見手腕上那隻一直抓著自己不放的手,試圖掙脫開來,見江褚不讓,她幹脆一附身張口作勢就往江褚手上咬去。

江褚也是反應極快,手上一用勁,直接將尹素素困在懷裏,不滿地抱怨:“你屬狗啊?”

“我屬狼。”

尹素素咬牙切齒道,力量的懸殊讓她毫無取勝的機會,這一點上,她很不滿,好在江褚並不打算真為難她,下一秒便大方地鬆開了。

“尹素素,你現在這樣,還真是可愛。”江褚看著副駕駛上刻意板起臉來的尹素素,語氣輕挑得有些得意。

尹素素瞥了他一眼,幹脆往後一躺,閉上眼假寐,嘴裏卻是惡狠狠地說:“你覺得尹氏和江氏的合約是不是還需要考慮一下?”

“提醒你一下,江氏的律師可不是簡單人物。”江褚絲毫不害怕,甚至將嘴角揚得更高了些。

哪怕明知道尹素素正在生氣,他也不過是淡淡地笑著,完全沒有消停一會兒的自覺,反倒多了幾分故意逗她的意思。

尹素素沒有往下接著說,她還沒有無聊到湊過去給江褚消遣。

有時候她真不知道江褚到底在想什麽,做什麽事情都像是在玩兒似的,就拿江尹兩家的聯姻來說,明明是個不喜歡被人控製的人,卻又偏偏一句話都不反駁,要說他真是喜歡她,她絕不相信。

江褚這次倒是真將車開到了一家韓料店,尹素素也沒多說什麽,跟著他一道下車。既然他真想吃韓料,她沒有必要阻攔,何況,她也沒有阻攔的理由,誰讓她欠他人情呢。

似乎感受不到尹素素心裏的情緒,江褚還滿不在乎地故意問:“尹素素,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既然是報答江褚的順水人情,尹素素本來也不想欠江褚什麽,隻是在服務員過來的時候,將菜單遞到江褚麵前:“你覺得呢?”

氣氛還真是有些嚇人,尹素素那嚴肅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來砸店的。而她對麵的江褚,似笑非笑著,真不客氣地從她手上接過菜單,開始照著自己的喜好點了起來。

“你應該不會介意我點的有點多吧?”點了一大堆東西之後,江褚裝作才反應過來的樣子,狀似不好意思地問尹素素。

尹素素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後,臉上漸漸浮起笑意,挑釁似的說:“江大少爺沒必要為我心疼錢包。”

“怎麽會,花完了,不是正好可以讓我養你。”

果然不應該搭理他,尹素素沉著臉閉上嘴,隻是在菜單上再加了份燒酒,便結束了點單。

關於江褚總能把任何話題都往這方麵帶的行為,她還真是無話可說,反正聽得多了,誰還真去分個真假,隻當是玩笑,而她根本不用理會。

本來下午還安排了一大堆事情要做,現在卻被江褚這麽帶了出來,說不生氣是假的,當然,更多的,是她根本不想和江褚單獨相處。

到底是沒有辦法對著江褚那張漫不經心的臉,或許是受前兩次的影響,她開始害怕,那總是淡然發言的嘴裏,還能說出什麽擾她心神的話來。

“尹素素,你膽子還真是越來越小了。”

江褚似乎看出她的顧慮,忽然慵懶地往座椅上一靠,像是才明白過來,卻又無比篤定的語氣,讓尹素素神經一緊。

“這個不勞江副總費心。”

刻意疏遠的稱呼,提醒江褚她現在應該是上班時間,至於不去反駁,是完全沒有反駁的必要,總不至於讓江褚再多加一條她心虛的結論。

“放心,我今天可沒有什麽想說的。”江褚看出了尹素素的擔憂,甚至毫不避諱地直接說了結論。

話說得還真好聽,尹素素忽然冷笑一聲,不知道是該辱罵他的卑鄙,還是該感謝他的仁慈。

明明一開始就是他在自導自演著他的劇情,她不過受了他的**而牽扯其中,又或者,她單純的隻是一個受害者,可江褚這個語氣,倒好像他才是。

“哦。”尹素素警惕地應了一聲,並不在這個事上表現出多大的興趣,或者,她根本就不想聽他提起這些。

江褚滿意地笑了笑,今天他還真沒有什麽要說的,他確實是故意在利用薄言的消息來**尹素素,不過,他不會在尹素素的傷口上撒鹽。

就算尹素素對他什麽都不會說,可今天會議上她的心不在焉,和上次見麵相比,憔悴了不少的臉,應該不難判斷,最近讓她煩心的事情不止一兩件,他沒必要還製造幾件出來。

被江褚扛著送回家,已經是幾個小時後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為兩人現在尷尬的關係,包括一直以來就矛盾不少的狀態,江褚充其量來說,還算是一個不錯的酒伴。

正如江褚說的,執意將她帶出來,好像真的就是為了吃一頓韓料,喝幾口燒酒,可這卻像是故意為她做的安排。

那天,自從樂遙從她家離開之後,她們就沒有再聯係過,倒是從嚴新覺的口述中,聽說了樂遙分手的決心。

何珊因為樂遙的那些話,情緒也一直不怎麽好,她去找過一次,別的也看不出什麽,心裏到底是不好受的。

而她站在最中間,反倒不知道應該怎麽來解決。不知道誰說過,隻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才會給別人那些無用的建議,她能說什麽,說什麽,也未必真的有用吧。

以前隻有她和樂遙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鬧矛盾,何珊才是調停的那個,現在角色換了,反倒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江褚應該是看出了她的苦惱,才將她拉了出來,不過,別指望她會感激,將她從辦公室裏拖出來,不是那麽容易原諒的。

2.

何珊這些天總有些心不在焉,這副樣子,卻還偏偏叫韓母撞見。

“小珊,安安的牛奶泡得這麽稀,你讓他怎麽喝啊?”

韓母的責備讓何珊猛地回過神來,看了看手上的牛奶,趕緊道歉:“抱歉,我重新去泡一杯。”

韓母也就偶爾過來一下,平時基本上都在自己家,她身體不好,早些年動過大手術後就一直辭職在家,這也是何珊照顧安安的原因,她的父母都在鄰省,韓母堅持不讓安安離她太遠,可她的身體又沒法照顧安安,到頭來,也就隻能何珊自己來。

對於這事,何珊倒沒有太大的意見,照顧韓廣牧也好,照顧安安也好,都是她很樂意去做的,哪怕對於她當初辭職的事情,父母那邊多少有些不樂意。

隻是現在,她開始困惑自己這些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樂遙說她這場看似幸福的婚姻,並沒有讓她變得快樂,反而讓她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麽錯誤,她確實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不過,她從樂遙那些指責裏聽出來的,卻是她看不起自己。

是的,這才是她正真難受的理由,樂遙雖然沒有明著說,但她終歸是覺得為了韓廣牧放棄事業的她是傻的。

從戀愛開始,她都無比信任韓廣牧,因為他總能事先幫她解決好所有麻煩,不管是課程上麵的那些難題,還是複習需要的筆記,所以當初孩子的問題一出來,她才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放棄工作顧全家庭。

可某一天,她忽然發現,那些讓她無比堅信的東西,卻忽然讓她沒了自信。

她的無所事事,不僅讓她和朋友之間的話題變得單一,甚至開始漸漸融入不進去,看到每天疲憊回家的韓廣牧,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圍繞著她的,最後隻剩下了茶米油鹽,以及安安。

或許,她真的需要有一份事業,而不是依附在韓廣牧的身邊。

大概是看何珊狀態不好,韓母便說這兩天有空,晚上就讓安安在她那邊待兩天。

韓母這麽說,何珊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到底是安安的奶奶,想帶幾天安安,也沒有什麽不對。

於是韓廣牧回來,見安安不在,遂問道:“媽來過?”

“嗯,來了一會兒,離開的時候說幫忙照顧幾天安安。”何珊從臥室出來,平時安安在,基本上閑不下來。這會兒安安一走,她倒是閑不住了,就收拾了一下屋子。

“珊珊,我們今晚出去吃吧。”

何珊詫異地看著韓廣牧,似乎在判斷自己有沒有聽錯,好一會兒,才點頭:“哦,等我忙完這點兒。”

兩人上一次單獨出去吃飯是什麽時候,何珊想了想,竟然記不起來。

自從安安出生,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單獨出去,大多時候,覺著麻煩,就幹脆不出門,就算是出去,也是帶著安安一起,平時不覺得有什麽,這會兒提起,反倒莫名心酸。

韓廣牧怎會看不出何珊的情緒波動,臉上卻還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樣子,並不打算去深究,隻是幫著何珊一塊忙完,便一起離開。

周末的商場人來人往,何珊被韓廣牧牽著,久違的浪漫反倒讓她有些不適應,卻又生怕韓廣牧看出來。

她是個體貼的妻子,在大多數的時間裏,她很少會讓韓廣牧為難,在外人看來,他們是多麽和諧的一對兒啊,可為什麽,又好像滿是問題呢?

何珊走在韓廣牧身邊,轉頭看了眼韓廣牧的側顏,臉上的黯然一閃而過,卻不巧地落在了韓廣牧眼裏。

他不知道他的小妻子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而變得煩惱,但是連他都感覺到了,她這兩天好像受情緒左右,整個人都懨懨的,沒了生氣。

他向來不喜歡問這些,但他多少也能夠想到些,從上次酒店開始,他便多留意了些,她的那些小伎倆,他怎麽會不知道。

“在想什麽?”韓廣牧忽然轉頭問。

何珊一驚,連連搖頭:“沒,沒什麽。”

“聽說這邊新開了一家意料點,去試試?”韓廣牧並不深究。他愛何珊,可以盡其所能幫她解決問題,同樣也會給她留足空間。

何珊沒有意見。她知道,韓廣牧這麽問不過是在告訴她地址,至於別的,他恐怕早就已經安排好了。

以前也是,每次約會都會問她有什麽意見,大部分時候,她很少能臨時給出一個很滿意的答案,這樣,韓廣牧的安排便成了最佳答案。

明明是第一次談戀愛,卻總能將任何事情都變得很熟稔,他那麽體貼,體貼到她的存在幾乎變成了陪襯。

何珊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陪襯,她隻是韓廣牧身邊的陪襯嗎?

明明心裏已經是狂風過處,倒江翻海,她臉上還是掛著淡淡的笑意,不過是低了低眸,便藏起了情緒來。好不容易和韓廣牧一起出來,她不想因為那些情緒給攪和了。

隨後一連著兩天,韓廣牧幾乎全在家裏待著,沒有一股腦埋在書房,也沒有任何工作上的電話打擾。

這些,何珊就是再傻也是能夠看出來的,從韓母接走安安。

“阿牧,我是不是變了?”

沙發上,枕在韓廣牧腿上的何珊忽然睜開眼,伸手戳了戳他手上的那本書。這兩天,像是回到了大學時候,偶爾陽光正好的午後,學校沿街靠椅韓廣牧認真地看書,而她枕在他腿上,百無聊賴地說些瑣碎不著邊際的話。

韓廣牧在她話落後,神情明顯一頓,放下手上的書,低頭盯著何珊看了半天,臉上是淡淡的笑:“變更漂亮了。”

何珊臉皮薄,這會兒韓廣牧一說,立即紅了臉,沉悶的情緒倒沒變化:“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他當然知道,不然也就不會拜托母親幫忙帶兩天安安,隻是他想讓何珊主動和他說,向來都是他安排好事情,何珊便無怨言地跟著做,恍然,他竟發現不知道何珊心裏到底在琢磨什麽了。

“嗯?”韓廣牧裝傻。

何珊緊張地抿了抿唇,心裏盤算著應該怎麽開口。她辭掉工作什麽的,算起來也算是她自作主張,雖然之後韓廣牧什麽都沒有說,可卻是做好了將整個家都扛在肩上的準備。

“阿牧,你有黑眼圈了。”

“你要說的也不是這個。”

何珊臉上表情一僵,沒想到韓廣牧會這麽毫不留情地拆穿,頓了好一會兒,最後卻還是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

“隻是覺得自己在家照顧安安,和你比起來好像有些太輕鬆了。”說著,何珊已經從韓廣牧腿上離開,埋著頭的樣子,讓人心疼。

韓廣牧神情一緊,隨後將何珊拉進懷裏,手揉了揉她的肩膀:“你想重新工作?”語調溫和。

何珊低了低眸:“我在家不也閑著嗎?”語氣像是發牢騷,又像是委屈地抱怨。

韓廣牧沒有否決,伸手捏了捏何珊的臉,將下巴擱在她頭上:“你要是想出去工作就去吧,我去和媽說說,安安現在大了點,也還算聽話,不用多仔細照顧。”

沒想到韓廣牧會答應得這麽爽快,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伸手攬著韓廣牧的脖子,輕巧地在他唇上一點:“謝謝你,阿牧。”

雖然事情是這麽說著,可事情卻也又好像不是那麽順利。

第二天,韓廣牧就接到電話,說韓母這兩天因為照顧安安感冒了,這會兒正在醫院打點滴,讓他們把安安接回來。

這下何珊心裏又打起了退堂鼓,本來說是她工作的話,就讓韓母幫忙照顧安安,這事情才不過剛起個頭,韓母就因為照顧安安生病了,以後,還怎麽能開口?

這不,晚上,韓廣牧就和她說了。

“珊珊,你說工作的事情,要不先推推?”

還是難得見到韓廣牧這小心翼翼的樣子,終歸是不想讓他為難,何珊也隻能笑著,搖頭說:“沒事,本來也就是隨口說說。”

韓廣牧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將懷裏的何珊往自己抱得更緊了些,輕輕地吻了吻她額頭。

3.

秦於沼終於在樂遙的樓下堵住了她,他不明白樂遙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那樣的話來,明明兩人在一起那麽久,到最後,他竟然不了解她半分。

樂遙心裏到底是覺得愧疚的,這段時間一直在躲著秦於沼,卻也清楚,總歸是躲不過的。

“小遙,真的要這樣?”

秦於沼這麽問的時候,樂遙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本來朝前邁的步伐頓住。

兩人就近在小區找了個地方坐下,明明以前親密無間,最後卻變成無可奈何。

漫長的沉默,似乎兩人都不著急戳破,不知過了多久,樂遙終於開口:“秦於沼,不用說的,我都知道,那些你從來不跟我說的,那些你背地裏為我承受的,我其實都知道。”

“那為什麽還——”

“因為知道了,就沒有辦法,沒有辦法繼續下去。”樂遙頭埋得低低的,哪怕是費了心的克製,聲音卻還是忍不住顫抖,“秦於沼,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說這些都沒用,可我真的做不到的,我試過了,我做不到……”

樂遙這個樣子,還真讓人心疼,曾幾何時,秦於沼見過樂遙這樣,滿是愧疚,卑微自責,讓他心裏的弦猛烈地**,忍不住想將她抱在懷裏。

不過,樂遙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的手不過剛伸過去,就叫她躲開了。

最後,秦於沼隻得尷尬地收回手,嘴上卻還是解釋:“你說不想結婚,我可以等,你想先闖事業,我也支持,我愛你,就算一直掛在嘴邊上,也從不會減少半分,這麽多年都等下來了,難道還會急於一時?”

“那我要是一直不願意結婚呢?”樂遙忽然猛地抬頭,最終卻又沉沉地低下,“一直不願意結婚,你就一直得找理由搪塞伯父伯母,你不著急,他們呢?”

“這不是我們分開的理由。”

樂遙深吸了口氣,在秦於沼看不到的情況下,憋回了眼淚:“那我要怎麽辦,拖著你、耗著你,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繼續找理由來欺騙你?”

“所以你就這麽輕易放棄了,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放棄我。”是太憤怒,還是太難受,總之,秦於沼連說話都重了幾分。

“對,我放棄了,就像放棄一道一直解不開的題目似的,雖然遺憾不甘,心底竟然會有一絲絲輕鬆。”樂遙幹脆破罐子破摔,“仔細想想,我或許也沒有那麽愛你,反正一開始不也都是你在主動嗎,我隻是沒有拒絕而已,久而久之,竟然連我自己都相信了。”

“你說什麽?”

“我根本就不愛你,因為不愛你,所以不願意結婚,因為不愛你,所以遲遲拖著,現在,我也不過隻是想放過自己。”

樂遙倔強地抬起頭看著秦於沼,眼睛憋得通紅的,卻硬是沒有流半滴淚。

“所以,你也放過我好不好?”她說。

秦於沼呆愣愣地看著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最終在她的注視下,沉下眸,好半晌後,從喉腔裏發出一個字——“好”。

秦於沼什麽時候離開的,她不知道,隻是在他離開的很久後,忽然哭了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擦了又流,擦了又流……

怎麽會不難過呢,到底愛不愛秦於沼其實並不是什麽世紀難題,沒有誰會和一個不愛的人在一起那麽久,可——

她誰都沒有告訴,秦於沼的母親找過她,關於結婚的事情,所以她才知道,秦於沼一直在替她找理由推辭家裏人,也知道他天天在麵對家裏的催促,卻又不忍心來催促她。

她嚐試過,想說要不就結婚吧,可最終還是沒有勇氣邁開那一步。

明明她做不到,卻拖累著秦於沼;明明是她沒有勇氣,卻偏偏讓秦於沼受著。是誰說,愛得最深便是放手,明明以前覺得那麽可笑,最終卻竟然應在了她身上。

終究還是沒有辦法拉著秦於沼陪她一起熬啊,因為結局是美味一鍋,還是糟粕一堆,她全然不能確定,又怎麽可以自私地拉著他和她一起等呢。

那她為什麽還會哭呀?

因為丟了一件珍貴的寶物,或許,還了一個該有的自由。

隻是,心裏的某一處像是有針在紮,有爪在撓,一刻也不安生。

4.

少了樂遙的聚會,不知怎的,總覺得哪兒不對勁,而嚴新覺居然還忘性大地多問了句:“怎麽樂遙也會遲到?”

話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嚴新覺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隻能尷尬地咳了聲,笑著解釋:“隻是有點不習慣。”

誰又會習慣呢,雖然這兩年來,大家都有事要忙,聚齊的機會並不算多,可突然之下少一個人,總歸有哪裏不同。

“不會說話就閉嘴!”尹素素佯裝不悅地瞪了他一眼,說話卻是有氣無力,完全沒往常的精神。

明明平時樂遙在的時候,也沒見她說幾句話,這下少了她,反倒大家都沉默了。

尹素素其實並不是什麽真能慪氣的人,不過這次,她倒像是真下了決心,就連何珊不放心想去找樂遙,都被她攔著。

不過,倒是沒攔著嚴新覺,甚至還有些暗示他去的意思。

“珊珊,還好吧?”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終於在手裏那杯咖啡見底,準備續杯的時候,尹素素才再次開口。

何珊笑著搖了搖頭:“沒事。”

“你們別一個個都死氣沉沉的啊,看著怪叫人難受的。”嚴新覺瞧著她們這樣,忍不住抱怨。樂遙的事情他當時並不在場,後來也就聽說了她和秦於沼分手,別的尹素素嘴嚴得一點也不透露。

大概也是覺得這麽有些不合適,尹素素挑了挑眉,輕笑一聲:“小覺覺,還是最喜歡你。”

嚴新覺臉一瞬間拉了下來,看了看搭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一點情麵也不留地拉開:“別吧,您還是看開些,別委屈自己。”

“委屈誰不是委屈呢,要不,你委屈一下自己。”

果然,這才是尹素素啊,就算是天塌下來,都能淡定地先調侃他一番。嚴新覺忽然有些後悔,瞪著她,什麽話都不說,以示憤怒。

尹素素得意地衝嚴新覺笑了笑,當作什麽都沒有沒見著似的,關切地同何珊說:“你要是心裏真覺得糾結,倒是可以同韓廣牧說說,或許他能給你答案。”

何珊本來喝奶茶的動作一頓,卻很快放鬆下去:“其實我前兩天有和韓廣牧說起過工作的事情,可是後來安安奶奶生病,也就……”

這其實也一直都是何珊顧慮的原因,她們早就勸過,她要是真覺得心裏沒辦法過去,幹脆和韓廣牧說說,重新工作,不過因為韓母的身體,安安又還小,家裏確實也很多事情,她根本沒辦法拋開。

“要不就來我公司,反正最近設計部也缺人。”尹素素建議。

這話還是尹素素第一次提出來,雖然平時動不動就讓樂遙過來,那也純屬是開玩笑,一本正經的,她還從來沒有給她們提過這種建議。

何珊搖頭:“不行,安安放不開,我就根本沒有時間出來。”

知道何珊會這麽說,她出不出來工作,韓廣牧當然不會有任何意見,最主要的還是何珊自己。

“那還是等安安長大點吧。”尹素素也就不再多說。

“珊珊想重新工作?”嚴新覺像是忽然發現新大陸,心裏盤算著什麽,有幾分竊喜,“可以跟著我做微商啊,玩玩手機的事情,不耽誤事。”

“就聽你忽悠,珊珊能這麽時時刻刻地對著手機玩嗎?”

尹素素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倒不是針對嚴新覺,而是她並不認為這種忙一陣閑一陣的工作適合何珊。

“尹素素!”嚴新覺不滿地沉聲道,“你什麽意思?”

尹素素倒也不怕:“提醒珊珊別誤入歧途。”

嚴新覺做微商也有段時間了,可是算下來,一直也就是保持在一個餓不死的狀態,他自己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可在尹素素看來,那是對勞動力的極度浪費。

“珊珊,你別聽她胡說。”嚴新覺放棄和尹素素爭辯,轉頭去勸說何珊。

尹素素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嚴新覺:“你還真來勁了?”

何珊倒是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笑著和嚴新覺說了聲“謝謝”。

尹素素雖然嚴肅地不準何珊跟著嚴新覺做微商,卻還是跟何珊說了,盡量和韓廣牧說說,如果待在家裏真的讓她那麽難受,倒不如還是找份工作,也不用多掙錢,盡量讓自己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

將送何珊回家,走的時候正好碰上韓廣牧回來,雖然珊珊的情緒一直不好,可到底是他們夫妻情,尹素素也不好多問什麽,隻是在兩人碰見的時候,順手打了個招呼。

“周末也加班?”

韓廣牧“嗯”了聲,大概對方是尹素素,遂順帶解釋一句:“最近這兩天事情有點多。”

尹素素也沒多問,輕輕地點了點頭,正準備走的時候,反倒被韓廣牧喊住:“珊珊最近有和你說什麽嗎?”

本來轉身的動作一頓,尹素素挑了挑眉,並不打算多說,直接將問題給甩了回去:“不擅長通敵賣國,想知道怎麽不自己問珊珊。”卻還是提醒了一句,“不過給個建議,有空多和珊珊聊聊。”

尹素素揚長而去的身影韓廣牧倒是沒有多看,轉身上樓,墨色的眉頭緊鎖著,不知道在思索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