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千五百英尺

{霓小姐,你收下了我的迷迭香,這輩子隻能做我的新娘了。}

天微亮,霓喃就醒來了,她睜開眼,看見一張近在咫尺的睡顏。

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然後,昨晚的記憶像電影倒帶般一幀幀地出現在她腦海裏,她想起了是怎麽開始的,又是怎麽失控的,臉頰開始發燙。

秦艽曾說她讓自己活得像個男生,性格要強,做起事來又野又拚,不見一點女孩兒的嬌柔,以後談起戀愛來可怎麽辦啊,男人好像都比較喜歡性子柔軟的女生。她不以為然,說,如果我男朋友要我變成那種柔柔弱弱的女人,那我才不要跟他在一起呢!我心中理想的愛情,是兩個人有共同的價值觀,不是依附,而是並肩作戰。秦艽就笑她,你確定是找男朋友而不是找戰友?

視線移到那張睡顏上,她的手指輕輕掃過他的眉、眼、鼻、唇,原來這世上真的會有一個人,能打破你所有的規則與設想,讓你變得與平日的自己不一樣。

在他麵前的那個她,好像擁有另一個靈魂,會撒嬌,會軟弱,會黏人,會害羞,也會熱情主動,是她從前無法想象的小女人狀態。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失去自我的那一麵,並沒有因為愛一個人,而把自己竭力變成對方喜歡的樣子,她依舊是自由的、獨立的。

這樣的兩個她,可以和諧相處,美妙共存,讓她覺得,所謂完滿,大抵如此。

這就是她心中理想愛情的模樣。

她動了下,感覺渾身綿軟無力,腰部酸軟,難受得緊。他的手橫搭在她腰間,這一下很小的動靜就把他吵醒了,他睜開眼,慵懶一笑:“早。”

“早啊。”她眼瞼微垂,還是會有點不好意思,不敢與他對視。

“怎麽不多睡一會兒?”他將遮住她眼睛的頭發別到耳後,手指在她耳垂處輕輕摩挲。

有點癢,有點酥麻,她微側了下臉,將他的手撥開。

他的目光忽然一頓。

“你今天就別跟我們出海了,好好休息,嗯?”

“我沒事。”她以為他是擔心她身體不適,雖然是有一點點,但潛水對她來講是件放鬆的事。

他的手指撫上她脖頸上的一個地方,停留了下,又移到肩膀處,接著到胸口上方,像是在描繪線條圖,霓喃好奇地低頭去看,然後,整個人呆住了。

她總算明白他說的那句話的真正意思了。

他手指撫過的地方有那麽明顯的吻痕,根本就沒辦法去潛水,也許好幾天都消不了。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過身,不想理他。

他伸手摟過她,親了下她的耳垂,柔聲說:“對不起,情難自禁,下次我注意。”

她哼道:“沒有下一次了。”

他低聲笑。

這時候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是他的,在書櫃那邊的沙發上。

他好像並不打算理會,視線都沒往那邊看一下,摟著她,手指在她後背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

霓喃推了推他:“電話。”

他歎息一聲:“你知道哪種人最討厭嗎?大清早擾人美夢的!”說著他起身,拿著手機去了浴室。

過了大概十分鍾,他回到臥室。

“霓喃,有個好消息。”他在床邊坐下,拉過她的手。

“什麽?”

“剛剛的電話是Geremia打來的,你還記得他嗎?”

“當然。”霓喃一聽這個名字,立即坐起來,被子從身上滑落,忽然意識到自己未著寸縷,馬上抓過被子捂在胸前。

他笑,都已經這麽親密了,她還是很容易害羞。他轉身從衣櫃裏找了件自己的T恤衫給她穿上。

她問:“是不是他查到了那隻茶盞的來源了?”

他點點頭:“對,是印度尼西亞一名做海上貿易的商人出手的,這個人生意做得很大,在東南亞好幾個國家的政界也有人脈。”他頓了頓,說,“如果是他,想要悄無聲息地運走那些瓷器,輕而易舉。”

“你是說,這個人與謝氏聯手了?”

“還不清楚,我把資料發給胡蝶了,需要先查一下這個人與謝氏有什麽關係。Geremia也會繼續幫我打聽。”

霓喃舒了口氣:“總算有點眉目了。”

“嗯。”他摸摸她的臉頰,眼底滿是笑意,“霓喃,與你在一起後,生活裏全都是好事。”

霓喃笑:“麻煩大了,那你以後都隻能跟我在一起了。”

“求之不得。”

“傅先生,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什麽?”

“你這情話一句一句的,信手拈來,是因為對女人說過太多嗎?”

“咦,難道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她哼道:“我怎麽會清楚!”

他俯身,深深凝視她的眼睛:“真傷心,原來我對你說的情話你都沒當回事啊。”

霓喃:“……”

算了,在這方麵,她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是他的對手。

沐浴的時候,霓喃看見了鏡子中自己身體上的印記,她伸出手指輕輕摩挲,嘴角微微上揚。她抬眸,與鏡子中的女孩揮手告別,又與裏麵的女人打了個招呼。

她換好衣服,下樓吃早餐,剛落座,比利就指著她說:“霓,現在快30℃了,穿高領毛衣,你不熱嗎?”

霓喃環視一圈,個個都是短袖短褲的海灘打扮,穿高領毛衣的她簡直就是個異類,可是有什麽辦法,她翻遍了行李箱,也就隻有這件薄毛衣是高領的,能遮擋住脖子上太過明顯的痕跡。

她麵不改色地說瞎話:“哦,我冷。”

“冷?”熱心過頭的比利同學立即關切地問,“是不是感冒了?頭痛嗎?流鼻涕嗎?發熱嗎?”

霓喃:“……”

傅清時低頭笑。

霓喃瞪他一眼,眼神裏明明白白寫著:都怪你,還笑?

比利還在表達關切:“不會是昨天在海裏著涼了吧,要不要去鎮上的診所看看?”

霓喃悵然地想,有個太熱情的朋友也很令人無奈啊。

傅清時給霓喃倒了杯熱牛奶,然後看了眼比利,涼涼地說:“比利,你這麽關心朋友的未婚妻是想幹嗎?”

比利:“……”

霓喃:“……”

很好,這句話成功地讓比利閉嘴了。

一直坐在對麵認真喝咖啡的男神“撲哧”一聲笑了,盯著她的衣領看了兩秒,然後朝她眨眨眼。

霓喃一愣,很快就回味過來他眼神裏的意味,臉一下子就紅了。

下來吃這個早餐根本就是個錯誤的決定。她瞪了傅清時一眼,丟下一句“我吃好了”,就匆匆離席。

幾個男人在吃完早餐後就乘船出海了,霓喃無所事事,便從書櫃裏找了本書打發時間。

過了幾天,男神的賽前集中訓練結束了,傅清時決定帶霓喃環島遊一圈,然後回國。

晚上,霓喃正收拾環島行的行李時,接到了秦艽的電話。

“寶貝兒,趕緊看微信。”

霓喃點開微信,秦艽發過來的是一張照片。暮色下的黃土小路兩旁是層林盡染的密林,金色的夕陽光線從樹梢間漏下來,一人一鹿就置身於這美到極致的秋色裏,男人隻露出了側臉,微彎著身,正俯身用草藥為那頭受傷的鹿敷它頭上的傷口,白鹿溫順地仰頭望著他。看得出來,這張照片應該是偷拍的,卻抓拍得極好,男人與鹿無聲對視那一瞬間的眼神都被捕捉了下來——他眼中的慈悲,它眼中的感激。

秦艽說,這是一個攝影師在內蒙古大興安嶺的林場裏拍下的一組秋景照片中的一張。每年秋天,大興安嶺的秋色都會令無數攝影師趨之若鶩,出的風光大片令人目不暇接,見多了也就沒那麽稀奇了。那個攝影師的秋色圖之所以會在微博被轉成熱門,就是因為這張名為“守林人與鹿”的照片。

“清時,清時!”霓喃舉著手機一邊往樓下跑,一邊大聲喊著傅清時的名字。

他正在小會議室裏與比利談事,慌忙走出來,問她:“怎麽了,霓喃?”

“找到了!”

“找到什麽了?”

“船長,餘潤德!”她將手機遞給他,“你看,這個人是不是他?”

傅清時將照片放大,隻看了一眼,就肯定地點頭:“是他。”他右側臉上有一個淡紅色的疤痕,很明顯。傅清時聽他說過,那是他剛剛做廚師時不小心燙傷的。

霓喃感慨:“原來他在森林裏生活,難怪我們找不到一點信息。”

傅清時抱歉地說:“藍洞潛水又去不了了。”

“留點遺憾也好,下次就有理由再來了。”霓喃環視一圈他的臥室,“我還沒住夠呢!”

每天在隱約的濤聲中入睡,又在那聲音裏睜開眼,清晨推開窗就是碧海、藍天、陽光、清風,而身邊,是深愛的人。

這種日子像一場美夢。

傅清時親親她,笑說:“這裏永遠是我們的家,什麽時候都可以回來。”

他們立即將回國的機票改簽了,第二天就走。

“我聯係上那個攝影師了,跟他約好了見麵,我現在正在去他工作室的路上。”

登機之前,霓喃收到了秦艽發來的微信消息。

因為工作上的事,秦艽耽擱了一會,一忙完她就立即飛奔著出門,在路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了個地址。

“師傅,麻煩您稍微快一點。”

她看了下手表,與那個攝影師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這個時間點不會堵車,應該能準時趕到。

秦艽乘坐的出租車朝著目的地出發時,謝斐的車停在了她剛剛跟司機說的那個地方。他看了眼手中的紙條上寫的地址——方野攝影工作室,又抬頭看了看眼前破舊的居民樓,他皺了皺眉,在這個地方開攝影工作室?

他對照著地址找過去,上午剛剛下過一場雨,坑坑窪窪的小路上積了些水,他沒留意,一腳踩在了水坑裏,鋥亮的皮鞋立即被泥水弄髒了。他低聲咒罵了一句。繞來繞去之後,他找到了單元樓,老小區沒有電梯,他爬到頂樓,微喘著氣,敲門時心情已經很糟糕了。

很快,門被打開,裏麵站著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大概二十出頭,瘦而高。

“謝先生?”男生問道。

“我是。”謝斐微點了下頭,他走進房間,快速打量了一圈室內。陳舊簡陋的小兩居,說是工作室,其實就是把自住房的客廳騰了出來,中間擺了一張大桌子接待客人,兩麵牆壁上掛了很多照片。

“請坐。”男生為他倒了杯水,說,“我這個地方不太好找吧?其實您要預約拍照的話我們可以在網上詳談的,那樣……”

謝斐沒碰那杯水,打斷了他:“我不拍照,方先生。你拍一套照片收費兩千塊,我們來談個比它貴十倍的生意怎麽樣?”

男生一愣。

謝斐將手機遞到他麵前,屏幕上有一張照片,那照片他很熟悉,正是他前天發在微博上成了熱門的攝影組圖中的一張——“守林人與鹿”。

他心裏驚訝,怎麽一個兩個找他都與這個守林人有關?他雖然對謝斐提出的條件有些心動,但到底也不是毫無社會經驗的少年了,便問:“謝先生的意思是?”

“很簡單,你隻要告訴我這張照片你是在哪兒拍的。”

“就這樣?”

“就這樣。”

他顯然有點不信,一個地址值這麽多錢?

謝斐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推到他麵前:“方先生,兩萬塊換一個地址,你一點也不吃虧。”

他微微遲疑,說:“我能問一下你與這個人是什麽關係嗎?”

謝斐說:“這就與你無關了。如果你不想告訴我,我也不勉強,”他又伸手將那個信封移回了自己麵前,但沒有收進口袋,他微微一笑,“有了你那幾張照片,按圖索驥應該也不是件太難的事,頂多花點時間而已。”

男生看了眼那個信封,想到房東已經催過兩次下一年的租金,他取過便箋本與筆,唰唰寫下一行字,撕下那張便箋條遞給謝斐。

謝斐的嘴角牽出一抹了然的笑,他一手接過便簽條一手推過信封:“謝謝了。”

他起身離開,走到門口又忽然回頭:“方先生,還有別人因為這個人聯係過你嗎?”

謝斐見他微微猶豫,心裏便有了答案,沉聲說:“沒有一個東西賣兩家的規矩。”他聲音不重,但隻要不傻,就能聽出他話中隱含的警告之意。

男生點了點頭:“有個姓秦的女人,約了下午兩點見麵。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她地址的。”他不貪心,一個地址賣出兩萬塊已經夠讓他心裏忐忑了,他怎麽還敢再賣一次?

謝斐看了眼手表,還有十五分鍾。

“不,你告訴她。”

“啊?”

他微微一笑:“內蒙古那邊應該有很多這種相似的林場吧,你給她指一個與照片上的地方相反的方向。”

男生懂了,隻是,這樣會不會出什麽問題?他攥緊手中的白信封,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

謝斐離開後不久,秦艽敲響了攝影工作室的門。

十分鍾後,她拿著一張便箋條站在門口與男生告別,再三表達了謝意。

“你的照片拍得真好,如果你有興趣,歡迎來one eye與我做同事。”秦艽笑說。

“謝謝。”男生目送著她下樓的身影,直至她消失不見了,才低聲補充了句,“對不起。”

傅清時與霓喃在清晨抵達島城,回家收拾一些禦寒的厚衣服,兩人便又要匆匆趕往機場,他們預定了下午的航班飛去內蒙古海拉爾。

見她神色憔悴,精神很差,傅清時心疼地說:“要不我們先休息一晚,明天再飛吧?”

在飛機上,鄰座的孩子哭鬧了一整晚,吵得她根本就沒能入睡。

“我不要緊。”霓喃搖搖頭,“夜長夢多。餘潤德躲了這麽多年,不僅我們在找他,想必謝家父子也一樣在找他。小九能發現那張熱門照片,他們也極有可能已經看見了。”

他看了下時間,說:“還有幾個小時,你去睡一會,行李我來收拾。想不想喝粥?我現在煮上,你起來就可以喝。”

霓喃說:“行李沒什麽要收拾的,往箱子裏塞幾件冬衣就好了。不想喝粥,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他同樣一宿沒睡,舟車勞頓,又不是鐵打的,他眼周已有淡淡的青黑色,很需要休息。

傅清時靠近她耳邊,輕笑一聲:“你確定我跟你一起睡還能好好休息?”

霓喃:“……”

她覺得他根本不需要被心疼,這精力應該還能再收拾十件八件行李。

最後他們還是一起去補了一會眠,兩人相擁而眠,霓喃總算睡上了踏實的一覺。她發現他身上的氣味真的好像有安眠作用,能讓她很快就進入夢鄉。

醒來後,她回自己家收拾行李,十月底的內蒙古已經很冷了,有的地方早已下起了雪。她把最厚的長款羽絨服塞進箱子裏,又拿了羊絨衣、羊毛襪、雪地靴,想了想,還從儲物間找出了很久沒用的帳篷與睡袋。他們決定飛抵海拉爾後租輛車自駕前往大興安嶺的林場,路途遙遠,沿路多是山野與原始森林,趕路時極有可能需要在車內過夜。

他們出發去機場。

“清時,你發現沒有,這短短的兩個月裏,我們一直在飛啊飛。”

還真是,從意大利回國後,他們就一直輾轉各地,快成空中飛人了。

他問:“累嗎?”

她點了下頭:“說實話,累。但一想到爸爸,身體裏就好像又湧起了一股力量。”

她想,他也是這樣的吧,還有胡蝶、傅律師,他們都是這樣的吧。

那些長眠於深海的孤魂,哪怕全世界都已將你們遺忘,但愛你們的人永遠不會!

即使真相如層層黑霧,我們仍願披荊斬棘為你撥雲見日。

在他們乘坐的飛機起飛半小時後,謝斐帶著兩個人也登上了前往海拉爾的航班。

他在傍晚時分抵達海拉爾,有人在機場等他,那是他特意讓人找的一個經驗豐富的當地導遊。那男生給的地址隻是一個大概範圍,他說那個守林人的小木屋位置隱秘,森林裏也沒有信號,定位都定不了。他那時候是與同伴在森林裏迷路了,才誤打誤撞走到了那個小木屋,被守林人收留了一晚。所以謝斐需要一個熟悉地形的導遊。

導遊接上謝斐三人先去酒店辦了入住手續,然後帶他們去吃了地道的蒙餐,他在飯桌上跟謝斐討論了接下來的行程與路線,現在天氣狀況不是很理想,有的地區已經下雪了,從海拉爾到那個林場,駕車大概需要兩天的時間,那一片林場很遼闊,要找一個沒有具體地址的守林人小木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說,幸好有馴鹿這條線索,範圍縮小了很多。

而同一時間,傅清時與霓喃也正在酒店裏看一張內蒙古的詳細地圖,商量著行車路線。

第二天一早,為了尋找同一個人,兩輛車在晨光中出發了,隻是目的地卻截然不同。

一開始還有點陽光,開著開著天就陰了下來,烏雲沉沉地籠罩著茫茫大草原,映襯得沒有綠意的草原更加灰撲撲的。

中午時分,傅清時與霓喃抵達了一個小鎮,決定停車休息。這時候是旅遊淡季,天氣又冷,很多餐館都關門了,他們在街尾找到了一家營業的蒙餐店,店裏隻有老板,一個客人都沒有。

“來旅遊的?”老板一邊點菜一邊隨口問。

傅清時說:“是啊。”

“那你們時機選得不太對,呼倫貝爾北線這條線,要麽夏天來看大草原,要麽九月底十月初來看葉子,這時候太冷啦!”

霓喃笑說:“那時候人也多吧,我不喜歡湊熱鬧。而且,每個季節的大自然都有它不同的美,我覺得現在這路上的風景也挺好看的。”

老板笑了,自豪道:“那是當然,我們內蒙古四季都美。你們往哪邊去?”

傅清時說了目的地。

“那邊這兩天好像要下雪了,你們自駕來的吧?注意安全啊!”

“謝謝。”霓喃指著餐單上特色推薦那一欄的第一道菜說,“就要這個土豆牛腩燉鍋。”

“好嘞!”

二十分鍾後,菜端上來,霓喃嚇一跳,好大一口鐵鍋,裏麵菜的分量足夠六個人吃。味道倒是很好,可他們努力吃啊吃,最後還是剩下一大半,又不方便打包帶走,實在很可惜。

吃完飯,他們繼續上路,烏雲密布的天空終於下起了細雨,車速不得不慢下來。他們在黃昏時抵達下一個小鎮,沒有繼續往前,決定在鎮上留宿一晚。

入夜後氣溫驟降,實在太冷了,傅清時與霓喃也懶得出去覓食,拜托客棧老板煮了兩碗青菜雞蛋麵,當晚餐。

他們住的客棧是老板自建的那種小木樓,根本不防寒,屋子裏又沒有暖氣,哪怕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也還是冷,兩人便早早洗漱休息了。一掀被子,霓喃便呆住了,棉被倒是厚,就是又硬又微微發潮,這睡下去,隻怕一晚上都不會熱乎。

換平時倒也沒什麽,可偏偏霓喃下午來了例假,每到這時候,她都畏寒,手腳冰涼,還有點腰腹墜痛。

“你等一下,先別睡。”

傅清時下樓去了。過了一會兒,他拿著睡袋與兩個裝滿熱水的酒瓶回來了。酒瓶用毛巾裹了,就是個簡易熱水袋,他把被子掀開,將雙人睡袋鋪在**,被子壓在上麵。

霓喃抱著“熱水袋”鑽進柔軟暖和的睡袋,舒服地打了兩個滾。傅清時好笑地摸摸她的頭,覺得她真跟小孩兒一樣,很容易就能開心起來。

他將她摟在懷裏,手先用熱水袋焐熱了,才貼到她小腹上,一圈一圈緩慢地揉搓。他手心幹燥溫暖,動作特別溫柔,霓喃覺得脹痛的小腹好像也沒那麽難受了。

他問:“好些了嗎?”

“舒服多啦。”她點點頭,嘻嘻一笑說,“你的手有魔力!”說著湊到他唇邊親了親,本隻是一個啄吻,她忽然笑了下,舌尖一抵,就闖進他的嘴裏。

他隻纏綿了幾秒,就將她的腦袋撥開了,低聲警告:“霓喃,乖一點,今晚不準撩撥我。”

她吃吃笑,她就是故意的。

他隨手將燈關掉。

“霓喃。”

“嗯?”

“我媽建議我去海大執教。”

“你自己怎麽想?”

“我還在考慮。”

“去啊。”她翻身趴到他身上,眨眨眼,“你去做講師,我就去選修一門你的課,然後我們師生戀!”

又在胡說八道了,他輕戳了下她的額頭。

“我拒絕你成為我的學生。”

“為什麽啊?”

“你坐在下麵,我就沒有心思講課了。

她伏在他的肩頭笑。

片刻後,她輕聲說:“清時,我希望你能做自己最喜歡的工作。”

等了一會兒,她才聽到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嗯,等這件事結束後再說吧。”

這件事不結束,便是他永遠的心結,忘不掉,也解不開。

第二天,又是一天疲憊的趕路。

草原與田野消失在身後,他們進入了林場區,道路兩旁的風光被原始森林取代,一開始,霓喃還會對窗外的風光發出嘖嘖讚歎聲,漸漸地,重複的景色就令人有點審美疲勞了。

天黑得很快,淺淡的天光仿佛瞬間就消失了,車子往前慢慢挪動,原始森林裏沒有路燈,唯有車燈照射出的一束光芒。塵土飛揚的小道兩旁除了叢林,還是叢林,像一片金色的海,無邊無際地蔓延,在日光下它們很美,可在暗夜裏,樹梢與葉子之間的秘密,全幻化成了心底各種各樣的詭異臆想。

手機已經失去了信號,車載導航也不能用,越往前開,傅清時心裏的擔憂就越濃,按照時間與路程來講,他們早在二十分鍾前就應該到達了那個林場,可眼前,依舊是看不到盡頭的土路,連半點燈火都沒有。

傅清時將車停在路邊,有點沮喪地說:“霓喃,我們好像迷路了。”

這條路肯定有分岔道,隻是天太暗了,又有蔥蘢的樹木掩蓋,他們開了一天的車,道路兩旁都是重複的風景,難免會產生視覺疲勞,一個不留意就會錯過。

霓喃睜開眼,剛才一不留神差點兒就睡著了,她頭有點兒痛,大概是因為這兩三天出行勞累,又趕上生理期,還陡然從30℃的島嶼來到最低-10℃的北國,身體便鬧騰起來了。

但她怕傅清時擔心,一直忍著沒吭聲,想著等到了目的地好好休息下就好了,這下聽到他講可能迷路了,她感覺頭更痛了……

她揉了揉太陽穴,問:“那怎麽辦?繼續往前,還是原路返回?我們從上一個小鎮開出多遠了?”

傅清時大概估摸了下,說:“至少有一百公裏了。這條土路沒有路牌,往前也不知道通向哪裏。霓喃,我們返回小鎮吧。”

她點點頭:“好。”一百公裏,最慢三個多小時也能開到了,現在已經八點了,入夜後氣溫會越來越低,他們不能在森林裏過夜。

傅清時看了她一眼,問:“你是不是不舒服?肚子還疼?”說著伸手去探她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燙。

霓喃說:“肚子不疼了,頭有一點點痛,睡一覺就好了。”

“痛得厲害嗎?要不要吃顆止痛藥?”

霓喃搖頭:“我不吃。”快速止痛藥都太強勢了,怕吃一次以後一頭疼就得吃。

“那你睡一會,我把空調調高。”

“不睡,開夜車不安全,我陪你講話。”

開了一天的車確實很疲憊,他沒拒絕,摸摸她的臉頰:“真體貼。”

他讓車掉了個頭,沿原路返回。開了一個多小時,前方終於出現了隱約的燈火,霓喃眼睛一亮,像在沙漠裏走了太久的人看見了綠洲般欣喜。

“清時,我們下去休息會,順便問個路。”

“好。”

小道邊是一間亮著燈的低矮的平房,兩扇門都是關著的。傅清時將車停在平房前的空地上,霓喃下車,刺骨的寒風吹來,她裹緊衣服,抱緊手臂,深深呼吸新鮮空氣,抬頭望向天空的那瞬間,她驚呼出聲:“清時!”

“嗯?”

“星河!”

他抬頭望去,隻見漆黑的夜空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星辰,匯聚成一片浩瀚星河。

她凝視著夜空,從來沒有看過這麽美的星空,美到找不到一個形容詞來描述,心頭唯有震撼。星空與海洋一樣,能讓人覺得人類自身不過是茫茫宇宙中的滄海一粟。

屋子裏的人大概聽到了動靜,開門走了出來,舉著手電筒往傅清時與霓喃身上一照,了然地問道:“迷路了?”

屋主是個頭發灰白的老大爺,身形高大,披著件軍大衣,看起來很精神。

“您好,大爺,打擾了。”傅清時走過去,拿出便簽條,“我們想找您問個路。”

大爺沒接紙條,說:“站外麵怪冷的,進來說吧。”

一進門,霓喃就感覺到撲麵而來的暖意,屋子中央擺著張四方鐵皮桌,它平日裏是用來吃飯的,但內裏另有乾坤,一到冬日,它的肚子就變成了火爐。此刻它的肚子裏柴火正旺,一下下地爆著火花,對在寒冷夜色裏迷路的人來講,那是溫暖的源泉。

大爺好客,給兩人讓了座,又去倒了兩杯熱水。

“我不喜歡喝茶,平日裏也幾乎沒客人來,所以沒有茶葉那種東西,你們將就喝。”

霓喃道了謝,捧著白瓷杯,涼涼的手心慢慢熱乎起來。她烤著火,身體舒服多了,既然進來了,就久坐一會兒,讓傅清時好好休息一會。她不急著問路,隨口同大爺聊起了天:“大爺,您一個人住在這裏嗎?”

大爺點點頭:“這裏是個特別小的林業站點,用不到太多人。”他從桌子上取過煙草與白紙,給自己卷了支煙,又問傅清時,“小夥子,自己卷的糙煙,不嫌棄的話,來一支?”

傅清時笑說:“我不抽煙,謝謝。”

大爺又問:“來旅遊的?這個季節不太對啊。”

霓喃說:“我們來找個人。”她將寫著地址的便簽條遞給他,“這個林場離這裏還有多遠?我們往前開的話,方向對不對?”

屋子裏燈光有點暗,大爺擰開手電筒照在紙條上,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後,說:“遠著呢,有一百多公裏,你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從鎮上出來大概二十公裏左右,有個小分岔道,往左是你們要去的地方,往右就是我們這裏。”

傅清時與霓喃對視一眼,兩人無奈地笑。果然是錯過了分岔道,車子朝著反方向越走越遠了。

大爺關切地問:“你們今晚還要趕過去?你看這天,隨時有可能會下雪,你們不熟悉當地路況,趕夜路實在很不安全。”

霓喃說:“我們先回鎮上住一晚。”

大爺說:“那個鎮子小得很,這季節旅社早就歇業了,現在能住的估計也隻有當地人家裏。”他微微遲疑了下,說,“你們有沒有帶那個……就是在山裏也能睡覺的那個東西……”他一時想不起那叫什麽了。

傅清時笑說:“帳篷嗎?”

“對對,就是這東西。”

“帶了。”

“如果不介意,你們就在我這裏將就一晚吧,火爐燒著,也不會太冷。”

能在這裏借宿一晚當然好,一是再開回小鎮一來一回浪費時間,二是霓喃身體不適,需要馬上休息。隻是——傅清時微微蹙眉——深夜的森林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主動提出讓你借宿,但凡有點警惕心的人都會遲疑的。

他與霓喃對視一眼,彼此的眼神中浮現出同樣的顧慮。

大爺看了他們一眼,將吸完的煙扔進火爐裏,朗聲笑道:“你們放心,我老頭子沒打什麽主意,就是想著,這偏僻地方,能遇上也算是有緣。我這好久沒人來過嘍!”他的語氣中帶了一絲寂寥的感歎。

聽他這麽坦誠一說,傅清時與霓喃便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倒顯得他們小人之心了。

兩人道了謝,決定在此留宿。

趁著傅清時與霓喃去搬帳篷睡袋,大爺去了屋子後麵的小廚房忙活,沒多久,他便端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出來,麵是清水麵,上麵就臥了個雞蛋,添了一勺鹹菜,賣相也一般,但傅清時與霓喃吃得滿足極了。

他們倆吃了麵,三人又圍著火爐聊了很久,大爺大概是真的太久沒有跟人說過話,聊興很濃,最後還是霓喃提出想休息,他才叼著卷煙離開了。

屋子裏暖洋洋的,因為頭還隱隱作痛,霓喃躺下後,睡意很快就襲來了。

迷蒙中,她忽然聽到傅清時在她耳邊說:“霓喃,如果我不在了,你別等我。你往前走,不要回頭。”

“嗯?”她喃喃回應了句,心裏卻在想,好好的他怎麽忽然說起這個來了?莫名其妙的。過了一會,她才反應過來,哦,他是因為聽了大爺的故事才這麽說的吧!

大爺是南方人,與妻子結婚後跟她一起來到了她的故鄉內蒙古,在當地的林業局工作,兩人為他們喜歡的森林付出了一生的歲月。他的妻子於十年前因病去世了,那年他已經退休,在大城市生活的女兒擔心他無人照顧,想接他過去一起生活,卻被他拒絕了。他成了一名守林人,日夜與妻子心愛的這片原始森林為伴,與她為伴,此生不離。

霓喃睜開眼,看見他正側目凝視著她,如海般深邃的眼眸中滿是認真的神色。

她撫上他的臉,輕笑著說:“大半夜的,說什麽傻話呢!”

“是啊。”他也笑,親了親她的額頭,“睡吧。”

“嗯。”她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他們告別了熱心的大爺,往目的地而去。這一次兩人都格外留心,生怕錯過了分岔小道。氣溫又下降了,天空仍是陰沉沉的,但好在沒有下雪,路況比昨天的還要差一些,傅清時將車速放得很慢,一百多公裏,他們走走停停地開了足足六小時才到。

翻山越嶺終於抵達目的地的輕鬆感才冒出來,一種深深的失落感便兜頭而來——這裏確確實實有棟小木樓,樓裏住著個守林人,卻不是他們要找的那一個。

守林人對著地址再三確認:“沒錯,是這裏。”

他又仔細看了看那張餘潤德的照片:“我不認識這個人,從沒見過。這照片也不是在這裏拍的。”

傅清時問他:“那您知道這個地方是哪兒嗎?”

守林人搖搖頭:“這種類似的林子多了去了,那怎麽知道啊。”

霓喃捂住臉,簡直想哭,那是一種滿心的希望徹底落空後的失望與難受。

傅清時伸手摟住他,輕拍了下她的背。

她掏出手機想給秦艽打電話,卻發現一點信號也沒有。

傅清時說:“霓喃,顯而易見,秦艽拿到的地址是假的。”

霓喃心思一轉,便什麽都想明白了。她閉了閉眼,低聲說:“也許……也許,謝斐已經找到他了。”

傅清時抬頭望出去,目光所及之處是漫無邊際的叢林,密密的樹木筆直地聳入雲霄,在暗沉沉的天色下,像是一個個佇立在荒野的鬼魅,他的心被那些鬼魅壓迫著,沉得要命。

幾乎是同一時間,謝斐一行人來到了照片上的那個地方。

導遊將照片高高舉起,與眼前所見的黃土小道和兩旁的叢林仔細對比了一會兒後,欣喜地喊道:“謝先生,沒錯,就是這裏!”

謝斐輕輕舒了口氣,終於找到了。

他好多年沒有這麽舟車勞頓過了,路途顛簸,他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一樣,住宿環境也差,這兩晚就沒睡過一個舒坦覺,不過那些苦總算沒白受。

往裏走了大概幾十米,就看見隱藏在樹木間的小木屋。門是虛掩著的,門前的空地上有一隻黑色大狗正趴著,好像睡著了。謝斐在離大狗不遠處站住,等了等,見它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便抬了抬手,示意大家繼續往前走。幾人放輕腳步,悄悄靠近了屋子,謝斐率先推開門走了進去,正當最後一個人要進門時,那隻狗忽然睜開了眼,它站起身,仰著脖子就大叫起來。

它發出了非常響亮且凶惡的叫聲,一邊叫一邊往門口躥了過來,嚇得走在最後麵的導遊手忙腳亂地去關門,總算在它撲過來之前將門鎖上了,他無力地靠在門背後喘著氣,一動也不敢動。

謝斐看了眼導遊,見暫時安全了,他才轉過身去。

房間是個大通間,空間很大,但家具極少,隻有一張床,一張餐桌,兩把椅子,以及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具。

謝斐在屋裏慢慢轉悠了一圈,最後在**坐了下來,他伸手從枕頭下麵拿出了那張一半露在外麵一半被壓著的照片,照片有點發黃了,有個地方還有被磨白的痕跡,可見是有人經常將它拿在手上摩挲。照片是很多年前的那種影樓藝術照風格,藍色的背景布前,男人坐在藤椅上,懷裏抱著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兩人正咧著嘴笑,相貌與神色都有八分相似。謝斐將照片翻了個麵,背後有淡淡的模糊的字跡,寫著:餘新小朋友四歲生日。

餘潤德確實在這裏,可是,人呢?

謝斐站起來,聽見外麵那隻大黑狗還在不斷地狂叫著,他皺了皺眉,環視一周,看見門後角落裏放著把鐵鏟,他拎起它遞給其中一個手下,沉聲說:“開門,它敢撲上來就給我往死裏打!”

門打開一條縫,鐵鏟揮出去,那隻狗雖叫得凶惡,卻對這利器有著濃濃的懼怕之心,它一邊叫著一邊往後退,幾人就揮著鐵鏟,有些狼狽地逃出了小木屋。

謝斐回頭看了一眼,既然餘潤德沒有鎖門,那肯定就在附近。

他吩咐道:“去附近找一下!”

下午三點,天色尚亮,傅清時決定往回走,先回到有信號的小鎮再做打算。

霓喃有些擔憂:“你的精力沒問題嗎?”

他們來時滿心期待,再疲累也都充滿了力量。可返程是失望而歸,他雖然什麽都沒說,但她感受得到,他同自己一樣難受。

他摸摸她的臉:“不要緊。”

守林人抬頭看了眼天空,說:“隻怕要下雪了啊。”

傅清時說:“我會開慢一點的。打擾您了,再見。”

兩人驅車離開。

心情有點低落,一路上霓喃都不怎麽想講話。

“你小睡一會吧,天還亮著,我沒問題。”傅清時說。

“嗯。”她閉上眼,“我睡一小時,待會兒你叫我。”

她心裏擱了事,思緒紛亂,其實根本就睡不著,再睜開眼時,發現才過了半個小時。

她打開窗戶想透個氣,玻璃窗一放下來,就有凜冽的風撲麵而來,風夾帶著涼涼的東西打在她的臉上,她伸出手去,驚呼道:“清時,下雪了!”

一路走來,他們遇見的每個當地人都在說,這天怕是要下雪了啊,聽了好幾天,林場的第一場雪,終於在這個傍晚落下來了。先是細細的零散的雪花,不仔細看根本難以察覺,漸漸地,雪下得越來越大,飄落在車前的玻璃窗上,像是起了白茫茫的霧。

雪越來越大,天徹底黑了。

狹窄的林蔭道像是一個被遺忘的世界,寂靜漆黑,唯有車燈照耀的前方可以看見白色雪花飛舞著,他們就在這雪花中砥礪前行。

“清時,我們不要氣餒,明天去鎮上打聽一下,看有沒有特別熟悉森林地形的向導,既然有照片就會找到的。”

“嗯。”他轉頭衝她笑了下,伸手握住她的一隻手,“餓不餓?後座有巧克力。”

“我不餓。前麵轉彎,你專心看路……”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傅清時臉色忽然一變,她往前看,目光撞上了一束強烈的光,在她下意識地抬手擋眼時,傅清時已反應過來,迅速往她這邊打方向盤,可是來不及了,對麵那輛貨車速度很快,轉彎都沒有減速,而且跑在了路中央……當知道避無可避時,傅清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放棄方向盤,轉身撲到了霓喃那邊,將她整個人嚴嚴實實地抱在了懷裏。

“嘭——”

“啊——”

在天旋地轉中,她的鼻子聞到了熟悉的令她深深迷戀的氣味,腦海裏不知怎麽的就忽然閃過了他說的那句話——

與你在一起後,生活裏全都是好事。

她的心在那一瞬間像被一隻手緊緊攥住,疼到窒息。

又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什麽東西嘩啦啦碎裂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是車子轟鳴著絕塵而去的聲音,然後,世界重歸寂靜。

夜空黑得像是末日,唯一的那束光消失了。雪,越下越大,無聲地覆蓋著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