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春節前後

耿誌遠擔心學校放假,便把寫給蘇卿的信由劉駿轉交。蘇卿收到信時剛考完期末考試,她拿著信細細讀來,當看到最後一句詞時,禁不住輕聲誦讀道:“春賞百花冬觀雪,醒亦念卿,夢亦念卿。”

“終究隻有耿大哥能夠讀懂我的心……”蘇卿芳心微動,臉頰升起了紅暈,暗下決心道:“我一定要爭口氣考上大學,為了父親!為了自己!也為了能繼續耿大哥和我的緣分……”

她把信紙貼在胸口,站在陽台上眺望著遠處雲遮霧繞的疊嶂山巒,悄聲告白道:“耿大哥,我也是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呀!”

劉顏瞅見女兒相思憂愁的神態,暗暗搖頭道:“小耿這麽優秀的小夥子,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歡。等到卿卿考上大學,怕是他早找了媳婦。可憐我的卿卿,喜歡誰不行,非要喜歡一個千裏之外,想見也見不到的男人。唉……”

母女倆正在各自想著心事,劉駿突然敲響了門。

“姑媽,小卿在吧?”劉駿進了門便四處尋找蘇卿的影子。

劉顏指了指陽台:“在那兒想別人呢。”

劉駿從兜裏掏出一遝錢笑道:“別人也想著她呢。”

“哪兒來的錢?”劉顏眉頭微蹙,警惕道。

“耿誌遠寄來的錢,寄給我轉交小卿的。”劉駿正要去陽台,劉顏叫住他道:“小耿為什麽要給小卿錢?”

“嘿嘿……”劉駿笑道:“耿誌遠是小卿的老師,老師關心學生不是應該的嗎。”

“哼!”劉顏心道:“什麽老師學生?還以為我不懂嗎?別忘了我也年輕過。”

劉駿來到陽台,遞給表妹一遝錢道:“耿誌遠寄給你的,兩千元!你點點吧。”

“啊!?”蘇卿顫抖著接過那疊錢,囁嚅道:“耿大哥……你既然想著我,為什麽還……?”

劉駿趕緊勸道:“別難過了,他都給你這麽多錢了,心思不是很明白嗎?”

“嗯,我知道了。”蘇卿緊緊握著那疊錢,心中默默道:“耿大哥,你可千萬不能找別的女人,一定要等著我!”

兩千塊錢相當於劉顏一個季度的工資,驚詫不已的她拽住劉駿詰問道:“小耿給了卿卿這麽多錢,他究竟想幹什麽?”

“姑媽,設計院比咱們生產企業收入高多了,耿誌遠說他一年能拿兩三萬呢,幾千塊錢對他來說小意思。”劉駿竭力解釋道。

劉顏搖頭道:“我不信,一年兩三萬?他又不是領導,一個小年輕,怎麽可能掙那麽多錢?”

劉駿笑道:“設計院獎金高,有的高工一年能掙十萬呢。他這點錢不算什麽。”

“是嗎?有那麽高?”劉顏百感交集道:“不管怎麽說,小耿寄給咱錢咱就得謝謝人家,他還真是個有心的好孩子。”

劉駿暗道:“看我表妹癡情的樣子,弄不好將來耿誌遠就是你家女婿。他給你們母女倆錢花不是應該的嘛。”

1999年春節,耿誌遠過得味同雞肋,意興索然。既沒有女孩子來找他,他也沒有心上人可去找。整個春節除了吃就是睡,初三到堂叔家拜年時,堂姐耿燕把他拉到一旁道:“去年秋天我去百花大酒店吃飯,吃完飯出門時,正碰上魏曉和她男朋友。”

堂姐又提起了魏曉,耿誌遠苦笑道:“她已經跟我沒關係了。”

“我知道。”耿燕繼續道:“那天她跟著男朋友去酒店舞廳跳舞,結果被河西的劉小刀看上了,帶著一幫人堵著她不讓走,非要跟她交朋友。”

耿誌遠心頭一動,急問道:“姐,是不是九月底的事?”

“呃……”耿燕想了一想,點頭道:“對,好像是二十七八號吧,我記不太清了。”

九月二十八號,正是耿誌遠感應到魏曉出危險的那個夜晚。他心裏終究放不下魏曉,即便她已經嫁為人婦。

耿燕笑道:“他那男朋友當時就嚇尿了,還說什麽他是市政府的,讓劉小刀放過他。哈哈,劉小刀一個地痞流氓,還管他是什麽政府幹部。”

“我猜姐姐一定出手幫忙了。”耿誌遠篤定道。

耿燕拍了他一巴掌道:“還是我弟弟了解我。魏曉雖然對不起咱家,但也是咱們老同學,我可不會看著她被人欺負,在一邊袖手旁觀。”

“劉小刀!?”耿誌遠不屑道:“當年我見一次打一次的人,現在也這麽拽了?”

“拽個屁!”耿燕啐道:“我讓手下弟兄把他們那一群王八蛋全部丟到河裏洗了個冷水澡。”

耿誌遠心道:“老姐風采不減當年。得虧冬天河裏沒什麽水,要不然劉小刀這幫人真得喂王八。”

“可惜了魏曉!”耿燕歎息道:“那麽漂亮的女孩子怎麽選了個窩囊廢。”

“姐,我和人家又沒結婚,她沒什麽對不起我的。”耿誌遠叮囑道:“她要是有難處,你能幫就幫她一把吧。”

“行!還是我兄弟敞亮,比她那個男人強多了!”堂姐的誇獎讓耿誌遠苦笑無語,在姐姐眼裏他當然比外人強多了。

進入1999年,弟弟耿誌偉已經讀到了大三,還有一年就要畢業。耿懷國問起小兒子工作意向時,耿誌偉**澎湃道:“我當然要去上海,那裏是將來中國最先進最繁華最有競爭力的城市,我要去那裏闖**一番。”

小兒子竟然也不願回家鄉工作,耿懷國心情十分沉重,他很想讓小兒子回到身邊,安排進電信局謀一份穩定的工作。隻可惜兒大不由爹娘,兒子大了自有他的主張,父母已經無法影響他的人生方向。

“你去上海,小羅怎麽辦?”耿誌遠從弟弟的話裏聽出了弦外之音。

“唉!”耿誌泄氣道:“她非要我去重慶,也不願跟我去上海。我再跟她商量商量吧。”

耿誌遠心裏打了個突,看這情形,弟弟和小羅十有八九會分手。可惜了小羅,這麽好的女孩子弟弟卻不珍惜,始亂終棄將來怕是會遭報應。

初四,陸怡邀請耿誌遠去她家做客。陸怡家遠在海濱縣農村,春節期間短途客運線路幾乎全停,無奈之下耿誌遠隻能求助父親,聯係了一輛桑塔納轎車把他送到了陸怡家所在的甸子村。

甸子村是海濱縣距離大海最近的一個村,村裏有六七百戶人家,算得上是個大村。甸子村周圍多是鹽堿地,種不了莊稼,僅有的一點好地,勉強能解決溫飽,所以該村是遠近聞名的貧困村。

陸怡家住在村北頭,土坯牆圍成的一方院落足有三百多平方,院子北牆有一排坐北朝南的土坯茅草房,在四周鄰居的磚瓦房映襯下,顯得頗為寒酸破舊。

司機姓李,年紀比耿誌遠大了幾歲,耿誌遠便客氣的稱他為李哥。李哥把車停在了陸怡家院外,耿誌遠推開車門下了車。陸怡和陸文武姐弟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見到他下了車,趕緊迎上前去。

陸怡穿著一件米黃色風衣,薄施粉黛下頗有些嫵媚動人。陸文武也穿上了新買的羽絨服,高興地咧著嘴迎接耿誌遠。

“陸怡,這是司機李大哥。”見了麵,耿誌遠先介紹司機師傅。

九十年代末,私家車數量並不多。梁城作為三線城市,私家車更是少見。過年期間能有個小車到家裏來做客,在農村已經算是很有麵子的事。

陸怡姐弟倆跟司機打過招呼,陪著耿誌遠進了院。陸怡的爸媽也已經出了屋在院子裏迎接,他們夫妻均為1950年生人,跟耿誌遠的母親一般大,今年隻有49歲。隻是他們倆整日田間地頭勞作,皮膚曬得黝黑粗糙,看上去足有六十多歲,遠比高淑英顯得蒼老。

見了麵,耿誌遠恭恭敬敬道:“叔叔、阿姨,給你們拜年。”

耿誌遠是老兩口閨女兒子的老板,他們哪敢有絲毫怠慢,雖然不會說什麽巧言妙語,但也笑臉相迎道:“過年好!過年好!”

進了屋,耿誌遠便皺起了眉頭。陸怡家還真夠窮的,屋裏麵沒幾件像樣的家具,破破爛爛的雜物堆得到處都是,隻有一張八仙桌還算新,擺在炕前麵招待客人。

賓主落座喝著茶聊了幾句,耿誌遠偷偷朝陸怡使了個眼色,陸怡會意地起身道:“爸媽,我帶耿誌遠去村裏麵轉轉。”

陸怡父親不解道:“這麽冷的天,冰天雪地的,村裏邊有什麽好轉的?”

陸怡搪塞道:“走不遠,很快就回來。”

兩個人相伴著出了門,耿誌遠道:“你帶著我在村裏隨便轉轉,我沒來過農村,想看一看。”

陸怡驚奇道:“你沒來過農村?”

“我打小在城市長大,沒來過農村不很正常嘛?”耿誌遠兩手一攤解釋道。

“你爺爺奶奶家,姥姥姥爺家也不在農村?”陸怡依舊不信。

“我們家從明朝永樂年間就在城裏住了,我媽家也是從大清鹹豐年間搬到城裏的,你說我上哪兒找個農村親戚去?”耿誌遠無奈笑道。

“人家都說,往上數三代誰家不是農民,結果你家還真不是。”陸怡調笑道:“你還真是個地地道道的城市人。”

耿誌遠見她挖苦自己,用手一指小路道:“快走吧,都在家等著咱倆呢。”

陸怡忍住笑,領著耿誌遠在村子裏慢慢閑逛。耿誌遠掃視著路兩邊一座座新瓦房道:“你們家在村裏算窮的,別人家都蓋成磚瓦房了。”

陸怡神色一暗“我們家孩子多,前幾年小武去武校也花了不少錢。”

陸怡爸媽看樣子也屬於重男輕女,不過他們的兒子還算有出息,並沒有仗勢欺負自家姐姐,反而知道保護姐姐免遭欺淩。

兩個人轉來轉去,最後轉到了公路邊。耿誌遠跺了跺腳問道:“在渝湘餐廳呆了兩個多月了,感覺怎麽樣?”

陸怡哼了一聲道:“我報了個財會班,正在學。不過王瑾的帳很有問題,裏麵好多進項是假的,根本沒有花那麽多錢。”

“貪得無厭!”耿誌遠憤怒地踢飛了腳下一塊冰溜子,眺望著遠方叮囑道:“你在餐廳裏多看多學少說話,盡量學會管理技巧,另外掌握進貨渠道。也許明年我會自己開一家店,到時候你去當店長,你得頂得住呀。”

陸怡吃了一驚:“啊!?店長?我……我怕幹不了。”

“幹不了你也得幹,你也不想一輩子受窮吧?”耿誌遠指著村裏道:“我今天來了一趟,才理解了你為什麽非要找肖華武那樣的人渣,因為你想要通過他擺脫貧窮的原生家庭。”

耿誌遠說破了她的心事,陸怡低著頭破罐子破摔道:“對,你猜的很對,我當時就是圖他的錢。我是個不要臉的壞女人!”

“臉麵是自己掙得,不是別人施舍的。”耿誌遠右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目光炯炯注視著她道:“跟著我一塊幹,你會成為有錢人的。”

陸怡聞言驚喜地抬起頭,一雙眸子瞪的溜圓盯著耿誌遠。好一會兒,她方才堅定地點頭道:“謝謝你,誌遠!我跟你幹,不會讓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