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女友來省城（上）
三月下旬，罐區的設計進入了尾聲。耿誌遠已經近一個月沒有回家，相愛而不能相見，魏曉難耐思君之情，便趁著周末坐上火車來省城探望男友。
火車站是個魚龍混雜、坑蒙拐騙輪番上演的地方。耿誌遠生怕女友出什麽差錯，早早來到火車站出站口等候。出站口位於車站地下一層，空間封閉燈光暈暗，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常在這裏聚集梭巡。耿誌遠不敢大意，瞪大了眼睛小心戒備。
六點多鍾，在焦急地等待中，耿誌遠總算在出站口熙熙攘攘人群裏看到了魏曉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身影。
“曉曉！”耿誌遠大聲喊叫逆著人流奮力朝她擠過去。
魏曉生的靚麗惹眼，剛到出站口便被兩個不懷好意的男子盯上，貼住她死死糾纏。
“小姐，住宿吧？我們那裏便宜。”
“小姐，住我們那兒吧，便宜還幹淨……”
兩個男子一左一右嬉笑著攔住去路，魏曉又羞又惱脫身不得，急得花容色變。耿誌遠看得大怒，三兩步搶上前去，擠開兩個男子一把抓住魏曉道：“曉曉，跟我走！”
耿誌遠猶如救世主般從天而降，魏曉芳心大喜，驚呼道：“誌遠……！”
那兩個男子見瞄準的美女有人來接，依然心有不甘道：“唉，她是我們的客人，你想幹什麽？”
耿誌遠把臉一變，厲聲道：“她是我老婆，你說我要幹什麽？”
耿誌遠人高馬大，兩個男子比他矮下去大半個腦袋，又見他怒目寒光，不像是個好惹的主，嗆起來怕是占不得便宜，當下隻得嘟囔著讓開路躲到一邊去了。
耿誌遠拉著魏曉一直來到地麵方才鬆了口氣，回頭瞧時，滿麵笑容的女友眸子裏盡是蝕骨柔情。
“曉曉！”耿誌遠握緊了她的手脫口道：“想死我了！”
大庭廣眾之下男友說出如此直白的情話，魏曉羞得滿麵緋紅，雙眸含情道：“我也想你！”
“你餓了吧？咱先去吃飯。”
“嗯，我聽你的。”魏曉就像一隻溫順的小貓，跟在耿誌遠身後逶迤離開了車站。
坐上18路公交車，兩個人在座位上緊緊貼在了一起。
“省城這麽晚還有公交車？”魏曉望著車窗外燈火輝煌的街景，由衷感歎道。
“最晚能到十一點半呢。”耿誌遠大膽伸出手摟住她的纖腰道：“省城當然比咱那兒繁華一些。”
夜色是最好的掩護，終於見到思念已久的男友，魏曉也情不自禁靠在了他懷裏：“誌遠，和你在一起真好！真不願跟你分開。”
“我也是！”耿誌遠情之所至，低頭輕吻了她一下，魏曉嬌羞不已，伸手遮住了自己滾燙的臉頰。
公交車走走停停，依偎在一起的兩個戀人早已是柔情蜜意，兩情相悅中恨不得車就這樣一直開下去，永遠到不了終點。
在單位附近的小飯館簡單吃過晚飯，耿誌遠便領著女友來到了自己的宿舍。設計院單身宿舍的環境及衛生類似於大學男生宿舍，樓道裏充塞著廁所散發出的淡淡騷臭氣味，讓人直掩口鼻。
魏曉素來對氣味敏感，聞不得這種騷臭味道，皺著眉頭捂住口鼻匆匆穿過樓道，跟著耿誌遠來到走廊盡頭的宿舍。一進門她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諾大的房間內隻有三張單人床和幾個床頭櫃，暖瓶臉盆衣物胡亂丟在一邊，整個房間顯得雜亂無章。
為了迎接女友，耿誌遠特意把宿舍打掃了一番，見魏曉如此表情，以為女友不滿，趕緊解釋道：“單身宿舍就這條件，簡陋了一點，反正隻是睡個覺的地方。”
“哪是你的床？”魏曉掃了一眼屋裏的三張床，問道。
耿誌遠指著自己床道：“靠南牆的那張就是。”
魏曉走到床邊摸了摸有些破舊的床單，心疼地直掉眼淚：“你就住在這種地方？床單都破了，你也不買床新的？”
耿誌遠節儉慣了，憨憨笑道：“上大學時用的，又沒壞，還能用。”
“這也太薄了，冬天你不冷嗎？”魏曉又捏了捏被子道。
“不冷！有暖氣的，暖氣很熱。”耿誌遠攬住她坐在床邊安慰道：“我這裏就是簡陋點，平時都在辦公室裏，睡覺才回來。”
“誌遠，你一個人在這裏，太苦了……”魏曉此時方才體會到孤身一人在外闖**的不易。男友身在異鄉，遠離家鄉和父母，舉目無親隻能靠自己拚搏，加上男人不會照顧自己，遠比她在故裏鎮艱難許多。
“沒事，我習慣了，不覺得苦。”耿誌遠柔聲道：“上大學我不就在省城嗎？那時候一個宿舍五六個人，現在三個人一個宿舍，條件好多了。等我掙了錢買了房子，就把你接過來。”
“你們單位沒有房子嗎？”魏曉見識有限，絲毫沒有買房子的觀念，在她意識裏房子應該由單位無償分配。即便是故裏鎮中學，教師結婚後也能分到一套平房作為宿舍。
耿誌遠訕訕道：“省院好幾年沒分房子了，不過現在市場上花錢就能買到房子，咱自己買就行。”
“自己買？那得多少錢呀？”魏曉蹙起了眉頭。
“我們院附近大概一千多一平方，買個八九十平方的大約十萬多塊錢吧。”耿誌遠耐心解釋著。
“十萬多！”魏曉驚得瞠目結舌：“那得多少年才能攢得出？”
“可以貸款！”女友臉色越來越難看，耿誌遠急急寬慰道：“首付最低30%，咱們隻掏三四萬塊錢就行。”
“那也很多呀。”魏曉一顆心沉到了穀底。
心目中光輝無比的省化工設計院，現實情況卻是連福利分房都沒有，還不如梁城的一般事業單位。而曾經仰望的男友瞬間褪去光環，充滿希望的未來立刻變得黯淡起來，姑娘心底悄然泛起了一絲後悔。
耿誌遠瞧出了魏曉的不快，他撓著頭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話語，隻得勸道：“曉曉，我爭取多幹項目多掙錢。去年半年我就掙了接近一萬塊錢呢……”
魏曉沉默不語。自從她進了三十中以後，清麗脫俗的容顏迅速引來各方矚目，介紹對象的意向紛至遝來，更有些男老師蠢蠢欲動，不斷地向她表達著或明或暗的好意。
而曾經引以為自豪的男友一旦跌回到現實中的普通人，跟別人介紹的那些青年才俊相比便有些遜色。她猶豫著是不是該果斷分手，趁著年輕重新尋找更適合自己的幸福？
女友失望而冷落的表情令耿誌遠即難受又忐忑，這種有可能分手的感覺他再熟悉不過，難道海誓山盟的愛情又要再一次敗給殘酷的現實？
“曉曉……”耿誌遠唯唯道：“你要是……要是覺得這裏不好，我就回去找工作。”
“回去？回去能有什麽好工作？”魏曉噘嘴道：“難道你去縣化肥廠不成？”
“我……這個……？”耿誌遠囁嚅著，一時間無話可說。他即沒有人脈也沒有背景，僅是機緣巧合下才撞大運進了省院。在這種高級知識分子紮堆的地方想要短時間裏脫穎而出，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今的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助理工程師，既沒有錢也沒有地位，即便真回到梁城，想要立馬找到一個合適的好單位也是不太可能。若是女友為此嫌棄自己，他也確實毫無辦法。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房間裏一片寂靜。
茫然中，往昔那些美好的甜蜜回憶一幕幕悄然浮現在眼前，魏曉忽然有所頓悟：“誌遠對我一片真心，好幾次維護了我的清白不說，還把我調回市區。他一個人在省城闖**已是不易，我要是嫌棄他沒錢沒房而另尋新歡，不但背叛了愛情，而且白白辜負了老天恩賜給我們倆的緣分。既然我們兩個承諾過彼此不離不棄，我斷不可以做出這種薄情負心之事。”
想到此，魏曉抬起頭瞥了一眼耿誌遠道：“誌遠……別嫌我鬧脾氣。我就想早點跟你在一起，連這個都不能夠實現，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曉曉……”魏曉沒有無情翻臉，耿誌遠心下鬆了口氣，耐心勸慰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省城總比咱那兒發達許多，在這裏買房子雖然難，但也不是沒有希望。你……要是願意跟我過一輩子，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嗯……”魏曉畢竟跟他感情已深，鬧過情緒後頗有些後悔，靠在他肩膀上喃喃道：“我相信我的男人！不要讓我失望，誌遠！”
“不會的！我決不會讓你失望！”耿誌遠暗下決心，拚了命也得讓曉曉過上富足的生活，絕不能讓人家姑娘後悔自己一生的抉擇。
兩個人絮絮叨叨又說了一會情話，魏曉的情緒總算恢複平常，耿誌遠便領著她來到自己辦公室。設計院辦公室裏新潮家具、冷暖空調和奔騰計算機一應俱全，絲毫不啻於電視劇上的現代化辦公環境。
設計院辦公條件還算符合心目中的想象，魏曉的心情這才又好轉了起來。耿誌遠打開計算機，教著魏曉操作。魏曉破天荒第一次使用windows，新奇感十足外又有些手忙腳亂，好一會兒方才學會了挖地雷小遊戲。
不覺間已經接近十點鍾，到了辦公樓鎖門的時間。耿誌遠關掉計算機，帶著魏曉剛出辦公室，迎麵碰上了正往樓梯走的陳瑛。
耿誌遠連忙打招呼道：“陳姐，你也加班呀？”
陳瑛瞥見耿誌遠身後的美女，驚詫地上下打量了魏曉一番，隨口應道：“啊？對呀！”
耿誌遠見躲不過，隻得介紹道：“這是我女朋友魏曉！”
魏曉冰雪聰明，莞爾一笑搶先喊道：“陳姐你好！”
陳瑛見這女孩容顏絕美、儀態大方，心中暗自一比，很有些不服輸道：“你好！這麽漂亮的女孩子，耿誌遠真有福了。”
耿誌遠從陳瑛話語中敏感的聽出了一絲醋勁，苦笑著應付了兩句便領著魏曉匆匆下了樓。
“你的這個陳姐長得可不錯，有條有杆的。”魏曉原以為設計院真像男友說的全是粗俗醜陋的女漢子，見到陳瑛後方才明白男友在騙她，知識分子紮堆的地方應該多是韻味十足的知性美女，當下習慣性的吃起了醋。
“她是我師姐，別胡思亂想。”耿誌遠一直把陳瑛當姐姐看待，從來沒有半點非分之想，在女友麵前自然是心底無私。
“哼！”魏曉按照慣例擰了耿誌遠一把，警告道：“以後離她遠點，不許跟她說話。”
“好！好！”耿誌遠哪敢頂嘴，忙不迭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