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舊情人（上）
臘月二十三，小年。耿誌遠正在清泉公司跟黎星拿著賬本一一對賬，忽然接到了老同學左剛的電話：“老耿，你有空嗎？我和婉婷想請你吃個飯。”
耿誌遠隱約聽出左剛話裏帶著一絲卑微和期待，暗自有些納悶道：“行啊，快過年了怎麽突然想起請我吃飯了？”
左剛見他一口答應，揪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歎道：“一言難盡，見了麵再細說吧。”
左剛話裏有話，耿誌遠聽出他不願直說，隻得道：“那行吧，你說個地方，我去找你們。”
“今天中午，西城月湖酒家，我們兩口子等著你，不見不散。”左剛連聲叮囑道。
黎星見他放下手機，好奇道：“怎麽？有人請你吃飯？”
“對，大學的同學，夫妻倆都在壓力容器廠。”耿誌遠正說著卻感覺有些不大對勁，左剛說話的語氣有些問題，聽得出怕是有什麽事相求。
“左剛能有什麽事求我？借錢？”耿誌遠暗自思量道：“聽說他們廠連年虧損效益不行，連職工工資都發不出來，估計是錢上遇到難題了。”
當年徐蓉爸媽來設計院找耿誌遠鬧事時，左剛兩口子曾經幫過他不少忙，於情於理都必須盡力幫助人家夫妻倆解決困難。
不過，借錢之前他必須向蘇卿請示，因為在他們家是老婆管賬，不匯報就把錢借出去，回到家怕是要跪鍵盤。
向蘇卿匯報完畢後，妻子爽快道：“左剛不是幫過你嗎？有錢就借唄。人家要不是遇上難事，能向你開這個口嗎？”
“還是我老婆通情達理。”耿誌遠適時拍了頓馬屁，又小心翼翼地問道：“能借多少錢呢？”
丈夫竟然被自己管成了言聽計從的乖乖虎，蘇卿忍不住笑道：“十萬以內你自己看著辦。”
“哎，謝謝你，老婆。”耿誌遠心裏有了底，放下電話長出了口氣。一扭頭，黎星正瞠目結舌地盯著自己。
“怎麽了？你？”耿誌遠見她滿眼是不可思議，還以為她中了邪，趕緊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黎星難以置信道：“耿總，不！耿哥，你這麽怕嫂子啊？”
耿誌遠老臉一紅，連忙為自己開脫道：“我在跟她開玩笑呢，我還能怕她嗎？”
“噢？是嗎？”黎星壞笑道：“下次見了嫂子，我可是要把你剛才說的話告訴她的吆。”
“哎呀，你怎麽還當真呀……”耿誌遠被她懟的無話可說，隻能是連連搖頭歎氣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中午時分，耿誌遠驅車來到城西月湖酒家見到了左剛和曲婉婷。六人的包房內隻有他們三人，顯得很是寬敞。
耿誌遠還要開車不能喝酒，左剛也不勉強，以水代酒喝了幾杯後終於坦白道：“老耿，我有個事想麻煩你一下。”
耿誌遠等的就是這句話，痛快道：“咱們是老同學還客氣啥？有什麽話直說就是。”
左剛躊躇道：“你也知道我們廠這兩年效益不行，去年連工資也沒發全，所以想求你幫個忙。”
“好說，需要我幫什麽忙盡管說，我要是能幫到一定幫。”耿誌遠毫不猶豫道。
左剛見他答應的幹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敞開來意道：“你不是辭職去了家工程設計公司嗎？我想讓婉婷去你們那裏上班，你看能行嗎？”
原來不是為了借錢！耿誌遠納悶道：“你怎麽知道我從省院辭職換了單位？”
曲婉婷在旁邊道：“我聽陳瑛說的，她建議我們倆找你幫忙。”
陳瑛是他們同係的師姐，比他們高一級，女生宿舍都在一座樓上，自然認得曲婉婷。
原來如此！耿誌遠略一琢磨，點頭道：“既然這樣我也不客氣，我去的那家公司正缺少設計人員，你們倆來了剛合適。”
“不！不是我們倆！”左剛笑道：“想讓婉婷去你們公司，我另找了一家環保設備公司。”
人各有誌不能強求，況且兩口在在一個單位有利有弊，吃過虧的左剛肯定不會重蹈覆轍。
“快過年了，過了年你去我們公司，我領著你跟大老板見麵談一談。”耿誌遠對曲婉婷道：“公司正好缺少設備專業人才，你來了正好加強我們的專業實力。”
曲婉婷笑道：“當了領導就是會說話，你跟以前完全是兩個人了。”
左剛則道：“老耿，婉婷去了你們那兒，還得拜托你多多照應。”
“好說，我們是老同學，保證沒人敢欺負她。”耿誌遠打包票道。
曲婉婷猶豫著試探道：“你們公司要是缺人的話，能不能……讓徐蓉也去？”
徐蓉！？幾乎已經忘記的大學戀人的名字突然再次出現，耿誌遠有些恍惚，努力在記憶裏尋找徐蓉的形象，卻怎麽也捕捉不到。
左剛不高興道：“你提徐蓉幹嗎？當年她怎麽對待老耿的？老耿還能要她嗎？”
曲婉婷同情道：“徐蓉離婚後自己帶著孩子過得很艱難，她爸媽還不斷問她要錢，老同學過得這麽困難，咱不幫她誰幫她？”
“徐蓉離婚了？”耿誌遠驚詫道。
左剛歎息道：“是啊，去年離的。”
“張有為提拔成了廠辦主任，還跟廠裏一個小姑娘好上了，嫌棄徐蓉又老又醜，鬧著跟她離了婚。”曲婉婷打抱不平道：“徐蓉真是瞎了眼，怎麽找了這麽個負心寡義的東西。”
耿誌遠也背著老婆在外麵有情人，聽到曲婉婷罵張有為負心寡義，臉上不由得火辣辣燒得慌。
左剛尋思了半晌，大著膽子問道：“老耿，徐蓉過得確實很難，你要是能幫一把還是幫幫她吧。”
徐蓉雖然曾經背棄傷害過耿誌遠，但事情已經過去多年，而且他還因禍得福娶到了品貌俱佳、內外兼修的如意娘子，所以對徐蓉已經幾乎忘卻。
“也行吧。”耿誌遠畢竟不能見死不救，點頭道：“隻要她願意，可以讓她來。”
曲婉婷見他滿口答應，興奮地掏出手機道：“我馬上給她打電話，不行讓她來一趟。”
徐蓉和孩子剛吃完飯，收拾好鍋碗正要督促孩子睡午覺，瞧見曲婉婷打來電話便接了起來：“婉婷！”
曲婉婷高興道：“徐蓉，我們跟耿誌遠在一塊吃飯，他們公司現在招人，你願不願意去？願意的話現在就過來談談。”
對徐蓉來說，耿誌遠也是一個遙遠的名字，她怔了一怔方才想起耿誌遠是誰。
“耿誌遠？！”徐蓉恍若夢遊道：“你不是在騙我吧？耿誌遠不是在省化工院嗎？怎麽會是他們公司？”
曲婉婷趕忙道：“他辭了職去了一家新公司，正需要招專業設計人員，我跟他提起你，他答應讓你來。”
“是嗎？”廠裏發不出工資，徐蓉既要養孩子還要幫扶家裏，經濟狀況非常窘迫，聽到曲婉婷的話頓時心思活泛起來。
“你能幫我問問待遇怎麽樣嗎？”曆經生活磨練，徐蓉已經變得非常現實，不會因為曲婉婷的幾句話便做出決定。
曲婉婷見她非要刨根問底，隻得笑道：“我們在月湖酒家，你自己過來問他吧，你又不是不認識他。”
徐蓉略一斟酌，終究被錢逼得急了，立刻答應道：“行，我馬上過去。”
當徐蓉帶著閨女趕到月湖酒家見到耿誌遠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經窈窕清秀的徐蓉，如今已經變成體型肥碩臉色枯黃的中年大媽了。
一進房間，徐蓉便認出了耿誌遠，昔日戀人早不是以前的青澀書生，成熟穩重之外還有一種逼人的氣勢。
分別六七年的戀人再次相見，不免有些尷尬，徐蓉低下頭拉著閨女指著耿誌遠道：“叫叔叔！”。
小姑娘已經六歲多，正上著小學一年級，在媽媽的催促下朝著耿誌遠怯生生道：“叔叔好！”
“哎，你好！”耿誌遠答應著招呼道：“徐蓉，你和孩子趕緊坐下吧。”
曲婉婷拉開椅子，招呼著徐蓉母女倆入座。耿誌遠直奔主題道：“徐蓉，我去的是一家設計公司。你和婉婷去的話，基本工資至少兩千以上，幹項目的話還有獎金，一年工資加獎金不會低於五萬。”
年收入五萬元對徐蓉來說已經很是可觀，她躊躇道：“你在公司說話管用嗎？”
耿誌遠淡淡一笑，毫不掩飾道：“遠為公司有我的股份，我也是股東之一。”
左剛和曲婉婷此時方才醒悟，原來遠為公司也有耿誌遠的份，怪不得他肯離開省化工院那種好單位。
“要是真像你說的能有五萬塊，那我就去。”徐蓉小聲道：“廠裏已經半年多沒發工資了，我們娘兒倆全靠借錢度日。”
“誰說不是呢。”曲婉婷也發牢騷道：“我們兩口子還得還房貸，你至少不用操心這個。”
“徐蓉現在住哪兒？”耿誌遠隨口問道。
“廠裏宿舍。”徐蓉答道：“結婚時分的福利房，我買不起商品房。”
耿誌遠望著略顯寒酸的徐蓉母女，暗自感慨道：“當年如果不是徐蓉變心跟了張有為，我們倆的孩子現在也該這麽大了。有時候不得不承認，人的確是有命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