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遇見女神
下了班回到招待所，在餐廳簡單吃過工作餐，耿誌遠一身疲憊到了房間。他習慣於飯後散步，雖然身上有些乏累，依然將隨身背包放下，兩手空空走出招待所，順著街道慢慢緩步而行。
時間剛過六點，天色漸暗。故裏鎮不大，隻有三四條主要街道，街道兩旁盡是低矮破舊的民居，基本看不到像樣的商家店鋪。道路兩旁連個路燈也沒有，昏暗的街道上行人屈指可數，腳下還時不時踩上丟棄的塑料袋等垃圾。
耿誌遠沿著馬路往東走了不一會兒，前麵豁然出現了一座學校，紅磚壘砌的大門上掛著一副斑駁陸離的牌子：故裏鎮中學。
耿誌遠從小生長在城市，有生以來頭一次見到鄉鎮中學。他好奇地透過大門往學校裏麵張望，視野所見盡是紅磚灰瓦的老舊平房，沒有半分樓房的影子。
耿誌遠看的無趣，轉身正要往回走，卻瞥見一個似曾相識的窈窕身影正迎麵朝他走來。
“怎麽會是她！？我看花眼了吧？”耿誌遠眨了眨眼，定睛仔細一瞧，果真是她！
那旖旎身影直愣愣衝著他過來。眼看到了跟前，耿誌遠壯起膽子，心情忐忑地喊了一聲：“魏曉！”
女孩驚訝的抬起頭，一張俏臉動人心魄，她竟然真是容顏絕色的魏曉。
“耿誌遠！？”魏曉睜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你怎麽在這裏？”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出了這句話。
在幾無熟人的偏僻小鎮竟然遇上了昔日覬覦的女神，不知道這是機緣巧合還是命運給自己開的玩笑。
耿誌遠嗬嗬笑道：“化肥廠有我們設計院的項目，我來這裏施工服務。你怎麽會在這裏？”
魏曉神色暗淡道：“我畢業後分到這個學校，一直在這裏教書。”
“是嗎？”耿誌遠看著身形消瘦的魏曉，很有些心疼道：“這裏太偏僻了，你怎麽不想想辦法調到市裏麵的學校去？”
魏曉抬起手理了一下鬢角散亂的秀發，苦澀一笑道：“哪有那麽容易？我也想呀，可是在這兒教了兩年書了，還沒找到門路呢。”
朝思暮想的女神竟然在如此偏僻荒涼的地方教書育人，耿誌遠心裏沒來由一陣難過：“你住在學校裏？”
“嗯，學校裏有單身宿舍。”魏曉偷瞥了一眼耿誌遠，前幾天還被她笑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男孩子，如今真真切切站在身邊，姑娘不免感慨命運的捉弄，人生的無常。
自從高二那年春節見過一次魏曉，五年裏兩個老同學再也沒有機會碰麵，直到前幾天的街頭偶遇。五年時間裏魏曉究竟經曆了什麽，耿誌遠則一無所知。
他很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和自己的女神好好聊上一聊，問問這幾年她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卻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張開這個口。而魏曉心思百轉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兩個人一時間尷尬起來，相互對視默默無語。
“你和王晨光……？”耿誌遠首先忍不住開口問道。
魏曉臉色一紅道：“我和他早不來往了。”
王晨光是兩人的初中同班同學，還是魏曉的同桌。高二時，耿誌遠正是通過王晨光才找到了魏曉家。此事之後王晨光便和他斷絕了來往，情感遲鈍的耿誌遠後來才搞明白，原來人家王晨光和魏曉是一對戀人。自己平白無故要搶王晨光的女友，他自然是惱羞成怒，跟耿誌遠一刀兩斷。
“那你現在……結婚了嗎？”耿誌遠實在是想知道，自己心目中完美無瑕的女神究竟選擇了一個什麽樣的出色男人，所以厚著臉皮問道。
魏曉略帶羞澀地抬頭瞥了他一眼，低下頭淒然道：“我在這種地方上班，連對象都不好找，還結什麽婚？”
耿誌遠一時間百感交集。原本他以為上次偶遇後兩個人就此別過，餘生不再打擾。沒想到老天爺垂青，讓他再次見到了夢寐以求的女神魏曉。
隻可惜，現在的他僅僅是一個剛畢業的學生，能力非常有限，對魏曉目前艱難處境愛莫能助，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神黯然神傷。
“我……你……”耿誌遠囁嚅著，想說幾句安慰的話語。夜色迷離中魏曉纖弱優雅的身影頗為嫵媚撩人，激動之下他突然緊張起來，大腦裏一片空白，連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一句。
“我……我回去了，再見。”魏曉忽然想起以前對耿誌遠的冷漠和疏遠，如今異鄉偶遇，即便姑娘想跟老同學多聊幾句，也是話在心裏口難開。心思百轉之下她沒頭沒腦拋出一句話，隨即低下頭匆匆跑進了校門。
“哎……”耿誌遠抬手想喊住她，舉到一半又停了下來。他們倆雖然是老同學，可是分別這麽多年，彼此已經有了些許陌生感。而魏曉始終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態度，想跟她一起回憶往昔生活怕是一廂情願。
耿誌遠自嘲的搖了搖頭，直勾勾望著魏曉美麗的身影遠遠消失在紅磚瓦房間。他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這才心有不甘地往回走。
回到招待所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耿誌遠拿出《硝酸設計手冊》，借著燈光認真學習。跟女神的意外相遇讓他有些心浮氣躁，看了大半個小時也沒學進去多少東西。他無奈的合上書，踱到陽台上朝東眺望。
“她就在我眼皮底下，唾手可見，我是不是該抓住機會再厚著臉皮追她一次？”耿誌遠遙望著黑漆漆校園裏亮著燈的幾間房屋，心思跳動。
一個聲音在腦海裏響起：“不要再去丟人，她對你成見太深，不可能對你有絲毫感情。再去追求她隻能是無謂的難堪。”
另一個聲音跟著響起：“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既然老天給了這次機會，試一試又有何妨？即便失敗，人生也不留遺憾，不用等到百年之後再去後悔。”
兩個聲音輪番響起，在腦袋裏打成一團。
斟酌良久，耿誌遠方才長歎一聲道：“罷！罷！罷！她在這裏當老師，我在省城設計院。自己根本沒有能力把她調到省城，更不用說人家一點也不喜歡我。即便我依然喜歡她，也隻能那這份喜歡埋在心裏當做回憶。認清現實吧，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做無謂的天真幻想！”
主意即定，耿誌遠這才安下心來看起了書。
老張給他的這本手冊全名是《氮肥工藝設計手冊 硝酸 硝酸銨》，是化學工業出版社1983年出版的。手冊裏主要詳細講述了稀硝酸、濃硝酸、硝酸鹽、硝酸銨等化工產品的工藝流程、工藝計算、設備計算、材料選取、關鍵設備結構等內容。
這本手冊是從事硝酸、硝酸銨鹽行業的鎮業神書，毫無保留的把各種工藝設計所需的數據一一詳解。這種技術無償共享的書籍隻有在社會主義國家才會出版，在西方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以上工藝及數據均涉及各專業公司重中之重的核心技術，斷不會輕易拿出來與同行無償交流。
手冊主要由化工部第一、第二、第四設計院編寫。根據老張介紹，廠裏原本想把三萬噸中壓法硝酸項目交由魯省規劃設計院設計，因為該院在硝酸、硝酸鹽設計方麵多有建樹。但是在省化工廳協調下，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還是交給了東海省化工設計院負責。
手冊內容太多，沒個一兩個月時間根本看不完，耿誌遠便從第一章稀硝酸開始看起。
稀硝酸工藝有很多種，均采用氨在鉑網催化下與空氣中的氧發生氧化作用生成氮氧化物，再用水吸收成為稀硝酸產品。
根據氧化和吸收壓力的不同，稀硝酸生產分為常壓法、綜合法、中壓法、高壓法、雙加壓法。其中常壓法、綜合法由於成本高，酸濃度低均已被淘汰，中壓法由於規模受限，也處於即將淘汰的邊緣。現代最先進的工藝便是雙加壓法。
每種工藝手冊裏均附有流程圖及物料平衡圖，耿誌遠重點學習中壓法硝酸，對比著手冊，再聯係現場看到的設備、廠房及圖紙，他漸漸走進了技術構成的海洋裏。
耿誌遠看得入迷，不知不覺間時間已是深夜。他打了個哈欠，合上書感歎道：“過癮呢，過癮！這書看起來真夠味，要是放在武俠界，堪比《九陽神功》。”
技術類書籍讀起來費腦子，關上燈倒在**，不消多時他便進入了夢鄉。睡夢中，他依稀回到了青澀的初中時代。
“耿誌遠！”講台上班主任杜老師突然點到了他的名字，耿誌遠趕緊站起身道：“杜老師，您叫我？”
“你去跟王晨光換過座位來。”杜老師的命令真是奇怪，他怎麽知道耿誌遠一直盼望著跟魏曉坐在一起？
耿誌遠忐忑不安的拿著書包來到魏曉身旁，猶豫道：“我能坐下嗎？”
魏曉扭頭朝他嫣然一笑：“你坐吧，我就知道你會來到我身邊的。我早就等著你了……”
魏曉竟然一直等著他，耿誌遠欣喜若狂，按捺住跳動不已的心髒，終於挨著女神小心翼翼坐了下來……
“啊……！？”黑暗中，耿誌遠突然驚醒，他坐起身拍了拍額頭沮喪道：“唉！原來是南柯一夢！怪不得，初中那時候我還沒對魏曉動心，怎麽會想著跟她同位？所謂日思夜夢，大概我就是這種情況。”
“睡吧，女神怎麽會喜歡我？別瞎想了！”胡亂說服著自己，他強自躺下，終於再次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