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百靈潭之商雨
畫中墨,陌上雨,雨落成池待爾歸,歸來一點畫中墨。
——《百靈潭·商雨》
一)
淮城最近新來了一個西域幻術師,名喚商雨。
陌池領著手下幾個捕快在街上巡邏時,恰好遇見商雨在街頭表演幻術。
身著異族服飾的少女,腰間掛著層層疊疊的銀墜,風一吹,銀墜便隨著雙手擺動閃閃發光,清脆作響,俏麗中更添別致,的確是不同於川城其他女子的一道風景。
但那張笑語吟吟的臉卻是眉清目秀,不似西域那邊豪放粗獷,反倒有一份江南女子的氣息,與身上本有的鮮活明麗相映成輝。
“來來來,大家看好了,接下來是小商我送給大家的見麵禮,大家可不要眨眼睛……”
笑盈盈的聲音裏,陌池按緊腰間劍,停在外圈,若有所思地盯著圈內的少女。
他倒想看看這所謂的西域幻術師究竟有什麽把戲。
被人群包圍的商雨手持一塊紅布,滿麵笑容,一邊拖長了音製造懸念,一邊舞動雙臂,手中的紅布靈動得仿佛活了過來般,驀然,她長眉一挑,紅布一揚,伴隨著一聲高昂的笑語:
“來了!大家接好了!”
隻見說話間,似有一道熒光在人們頭頂閃過,嘩啦啦的
天上竟下起了金錢雨!
圍觀的人群瞬間沸騰了,紛紛抬起頭,驚歎地伸手去接,最外圈的陌池也愣了愣,難以置信。
就在一片金雨簌簌中,落在人們手心的金錢熒光一陣,霎那變成了各種各樣的糖果,五顏六色的,煞是討喜,連陌池的腦袋上也砸了幾顆下來,叫他順手接住,又是一愣。
隻聽得人群裏的商雨笑眯眯地道:“金銀財寶比不得糖如蜜,榮華富貴攀不上笑口常開,小商在這裏祝大家歲歲年年,甜甜蜜蜜!”
滿場頓了頓,所有人恍然大悟,下一瞬,掌聲如雷,喝彩不斷。
吃了糖果的人們眉眼含笑,隻覺心頭暖洋洋的,當真如商雨所說,比接到金銀珠寶還要高興。
一片歡聲笑語中,唯有陌池將糖果在手心轉了轉,皺眉思量著,遲疑地撕開糖紙,輕輕含住了那絲甜蜜,一麵品嚐著,一麵抬頭盯向場中的商雨,眸光深深,帶著職業習慣的審視。
卻是冷不丁的,商雨也朝他望來,越過人群,直接與他四目相接,笑得神采飛揚,似是看出他所想,挑挑眉,眼珠子一轉,抬手指向他,脆生生地道:
“那邊那位英俊的官差大哥,能麻煩你和小商我配合表演一個幻術嗎?”
人們齊刷刷地回過頭,驚聲道:“陌捕頭!”
陌池雖然年紀輕輕,卻在淮城幹了四年捕快,兢兢業業,去年剛升了捕頭,深受淮城百姓愛戴。
此刻他甫然成為滿場焦點,猝不及防,口中糖都還沒化掉,笑得好不尷尬,對著人群幾聲咳嗽算打了招呼,他按緊腰間劍,轉身就想走,卻被幾個手下拽回,嬉笑著將他推了出去:“池子哥,人家小姑娘叫你呢,多好的美差呀,走什麽走……”
被趕鴨子上架的陌池,急急吞了糖,在圍觀百姓的起哄聲中,硬著頭皮走到了商雨麵前,無奈歎氣:“敢問姑娘要在下怎樣配合?”
商雨已從她的百寶箱裏掏出另外一條紅綢,無視陌池的滿臉不情願,對著他揚了揚紅綢,眨眨眼,狡黠笑道:
“都說自古美人配英雄,看官爺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小商這便給官爺變朵美人花出來,官爺可接好了!”
說時遲那時快,紅綢從商雨手中飛出,攜風迎麵掠向陌池,陌池一驚,伸手去接,那紅綢卻像長了眼睛般,俏皮地繞過他的手,直直撲向他的臉,在風中綻開成了一朵花的模樣,更神奇的是,花裏竟然隱隱浮現出一個紅衣美人,在陌池的驚愕中,吧唧一聲,吻上了他的唇。
滿場一怔,緊接著笑聲四起,掌聲喝彩聲響動如雷。
而呆住的陌捕頭,對付什麽江洋大盜都麵不改色的陌捕頭,卻騰地一下,在眾目睽睽之下,從耳根子開始蔓延——蹭蹭蹭地紅了整張臉。
還不待他回過神來,那朵美人花又往上一挪,吧唧一聲,親了他的眼睛,人群笑得更歡了,“色花”得意洋洋,還想再親額頭,陌池卻向後一避,惱羞成怒。
接連在大庭廣眾之下遭受“非禮”的陌捕頭終於忍無可忍,狠狠地伸手一抓,美人花順勢攀上了他的手臂,熒光一閃,眨眼卻變成了一條奇長的蜥蜴,纏在了他臂上。
陌池眸光一緊,一個反手,作勢就要掐死這條蜥蜴,遠遠操縱的商雨趕緊叫道:“別,官爺別傷害天仙!”
她指尖靈動,從袖中又飛出一條紅綢,瞬間將蜥蜴直接拉了回來,寶貝似地塞進了懷中。
她堆起滿臉討好的笑,對臉色已經鐵青的陌池道:“不過是個小小障眼法,與官爺開個玩笑而已,隻怪我家天仙見了美男就走不動了,冒犯之處還望官爺多多包涵,不要同那小東西計較。”
障眼法?玩笑?小東西?一條蜥蜴居然還起名叫什麽天仙,分明就是存心戲弄!
當著眾人的麵陌池不好吼出來,隻能握緊拳頭,極力克製住自己的怒火。
天知道他有多傷心,他長這麽大,一個女人沒碰過,一次妓館沒去過,老老實實,清清白白,留給未來媳婦的第一次,居然就叫一條破蜥蜴糟蹋了!
二)
奪去陌池“貞操”的蜥蜴天仙,在他抓捕竊賊,巧遇商雨時,派上了用場。
溜得比兔子還快的小偷,叫鍥而不舍的陌池追了三條街還沒追上,也算小賊倒黴,偷完東西轉身就撞上了陌池,小賊都要哭了,這可是淮城出了名難纏的怪捕頭啊!
從客棧出來設攤的商雨恰好看見這一幕,古道熱腸地一出手,袖中的長蜥蜴就箭一樣地飛了出去:“天仙,上!”
電光火石間,蜥蜴天仙掠過重重人海,刷的一下,不負眾望地貼上了竊賊的後背,倒黴的小賊哎喲一聲,跌倒在地,叫氣喘籲籲追上來的陌池扭個正著。
商雨也趕緊上前,還沒開口,就見陌池臉色難看地盯著蜥蜴天仙,對她生硬道:“能把這家夥收了嗎?”
簡直是他噩夢一般的回憶。
商雨反應過來後,連忙點頭賠著笑臉,迅雷不及掩耳地一伸手,抓起天仙就往袖子裏塞,叫拚命掙紮的天仙委屈不已:“為什麽?我是功臣!”
就這樣不打不相識,一來二去,陌池與商雨熟識起來。
商雨是來淮城找人的,陌池問她找誰,商雨眨了眨眼睛,起初不願說,後來在陌池的步步詢問下,才幹幹一笑,說是來找自己的未婚夫。
她說她家鄉名字有些怪,叫百靈潭,她父親叫春妖,那生得是風華絕代,宛若天人。
說到這,陌池抬手打斷,懷疑地打量了一番商雨:“商春妖,這麽怪的名字?瞧你這樣,你父親會很風華絕代嗎?”
商雨又幹幹一笑,故作嬌羞地推了把陌池:“雖然比不上我爹,但人家好歹也是西域一枝花,有你這麽埋汰人的嘛。”
陌池抽了抽嘴角,搓搓膀子,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至於我的未婚夫,這其中包含著一個纏綿悱惻的故事,相信陌捕頭不會有興趣知道的。”
敷衍著將未婚夫的事情一筆帶過後,商雨笑嘻嘻地拍了拍衣裳,在小麵館裏站起身來,表示要自己出攤表演幻術了,就不和百忙之中抽出空來陪她吃麵的陌捕頭閑聊了。
看著那道銀光閃閃的背影遠去,陌池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的一笑:“是嗎?”
事實上,他早就盯上了商雨。
作為一個年輕正直的捕頭,維護百姓安居樂業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然而近來淮城頗不太平,出了一樁奇案叫他很是頭疼
說是奇案,其實是一起采花大案,目前已有七家小姐受害,但奇就奇在,這七家小姐的守宮砂都還在。
換而言之,就是這采花大盜脫了衣服,摸了人,卻沒有真正侵犯下去,受害者驚醒時都隻是衣衫淩亂,胸口被人摸了幾把,然後還來不及出聲,那摸她們的采花大盜就一躍而出,逃之夭夭。
將案情詳細稟告了淮城知府,陌池的頂頭上司後,他“啊”了一聲,脫口而出這不是有病麽?
陌池按緊劍,無言以對。
他猜測采花大盜可能患有撫摸症之類的怪癖,否則實在難以解釋。
之所以會將目光放到商雨身上,是因為在這案子發生的一個月裏,淮城一切如常,唯一有的變化就是,來了她這個西域幻術師。
憑著陌池多年辦案的經驗和直覺,他有理由相信,這件事和商雨脫不了幹係。
她自然不可能是什麽采花大盜,但她口中的“未婚夫”就不一定了。
陪著她吃了這麽些日子的麵,東扯西扯的,可算給他套出了些有用的信息。
小麵館裏,掌櫃驚奇地發現,他們愛戴有加的陌捕頭,正對著一碗麵在癡癡傻笑。
三)
接下來的日子裏,陌池開始兩頭跑,一邊馬不停蹄地去調查采花大案的線索,一邊陪著商雨到處去找她所謂的“未婚夫”。
憑良心說,同商雨一段時日的接觸下來,陌池覺得她是個熱心善良的好姑娘,但這不能排除她未婚夫的嫌疑。
陌池甚至有些同情商雨,攤上這麽個未婚夫,但第八起采花大案的發生,叫他不得不改變了這個想法。
那是他剛從酒樓相親回來,對,就是相親,雖然商雨聽了後擠眉弄眼,怪聲怪氣地調侃他,喲,這麽英俊瀟灑,年輕有為的陌捕頭還找不著媳婦呀!
但他還是得說,好捕頭也是得要好媒婆來介紹好姑娘的不是?
就在陌池相親回來睡下後不久,又一起采花大案發生了
對象竟然就是才跟他相親完的李家小姐!
等他匆匆穿好衣裳趕到李家時,嬌弱的小姐一把撲入他懷中,哭得梨花帶雨,上氣不接下氣,直喊著陌郎,陌郎,奴家是沒臉再見你了……
好不容易安撫李家小姐睡下後,陌池跟手下幾個做了筆錄,皺眉踏出了李府。
他不會說,他在趕來李府時,在拐角處看到了一道一閃而過的身影。
銀光閃閃,正是商雨。
她探頭探腦的樣子,很像在……放風。
對,給人放風。
千裏迢迢從西域來淮城,尋到了未婚夫的女子,因愛生癡,心甘情願地淪為未婚夫的同夥,為他百般掩飾,甚至放風?
陌池一夜無眠。
第二天,見到了照舊笑嘻嘻的商雨後,他故作不經意地提起了昨晚的案子,未了,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委婉地問商雨怎麽看。
商雨望了他許久,最終,長歎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含著無限的惋惜與安慰:
“天涯何處無芳草,陌捕頭節哀順變,總會有好媒婆幫你物色下一個好姑娘的。”
陌池一口茶直直噴出,嗆得麵紅耳赤。
商雨淡定地抹了把濕淋淋的臉後,一挑眉,衝陌池眨了眨眼,又恢複了一副嬉皮笑臉:
“其實,你看我也不錯的,好歹西域一枝花,要是我再找不著未婚夫,你再找不著好姑娘,咱倆湊合湊合過得了!”
湊在陌池耳邊說完這番話後,商雨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人:“我去出攤了!”
她聲若洪鍾,眼角眉梢卻掛著少有的一抹羞澀,纖腰一扭,銀光閃閃地就不見人影了。
隻留下原地拍著胸膛順過氣來的陌池,張大著嘴,久久的沒合攏。
這是……什麽情況?
千裏迢迢從西域來淮城,尋到了未婚夫的女子,因愛生癡,心甘情願地淪為未婚夫的同夥,為他百般掩飾,卻在一次次放風中看透事實,心灰意冷,決定開始一段新的姻緣?
陌池又是一夜無眠。
四)
在頂著兩個黑眼圈,通過走訪調查,反複翻看卷宗後,陌池一拍腦門,終於發現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
他開始是想起相親時李小姐無意對他說過,淮城一年一度的煙花節就要到來了,今年她想和他一起看,而不是去年的獨自一人……他順手翻過卷宗時,驚奇地發現馮家小姐竟也在去年參加了煙花節,順著這個思路查下去,他欣喜若狂,終於發現了所有受害者的一個共同點,那就是
這八家受害的小姐都曾在一年前的淮城煙花節上,聚在城中最大的酒樓,摘星樓下看煙花。
按捺下激動的陌池,不動神色地找到商雨,請她上摘星樓去吃飯。
商雨眸光大亮,顧不上下一場的表演了,直接把紅布綢帶什麽的一骨碌塞進了百寶箱裏,屁顛屁顛地就要跟著陌池去。
陌池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了什麽,回頭衝樂滋滋的商雨一聲喂道:“對了,不許帶你那什麽天仙去!”
商雨一愣,立刻點頭如搗蒜,爽快應下,果斷地拋棄了天仙,將它從袖中抓出,一把塞進了百寶箱裏,倍感委屈的天仙極力掙紮著,隻想飛出去掐住陌池的脖子大聲問:“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
色字刀上一把刀在黑不溜秋的百寶箱裏咬了很久紅布後,天仙淚流滿麵,終於悟出了這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自從上次商雨說了那番話後,他們之間的氣氛就有些微妙起來。
陌池巡邏時經過商雨表演的地方,還會按住腰間劍,不自覺地駐足觀看,看著看著就恍神起來,露出白癡一樣的笑容
這是跟著他巡邏的幾個兄弟複述給他的原話,大夥捏著鼻子學貓叫,繪聲繪色地笑話某人的春天到了,把陌池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一人一腳,把幾個家夥踹得遠遠的。
事實上,英俊瀟灑,年輕有為,卻一直沒找著好媳婦的陌捕頭……真的“思春”了。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習慣每天和商雨去吃碗麵,聽她胡天海聊,說她那百靈潭裏的各種趣事。
一開始接近她的確是為了查案,但時間久了,他發現和她待在一塊很舒服,似乎這樣一直過下去……也不錯。
特別是那天她在他耳邊說了那番話後,回去他就失眠了,睜得大大的眼前,晃來晃去的,全是她笑吟吟的模樣。
如果可以,他倒真願意按她說的……湊合湊合過得了。
所以他才要更加努力地查案,引出商雨那所謂的“未婚夫”,將他繩之以法,叫商雨擺脫那段不幸的婚姻,投入一片新天地。
新天地是什麽,自然不言而喻了……
坐在摘星樓,等待上菜,撐著下巴陷入遐想的某捕頭,被對麵的商雨推了好幾推才回過神來,隻見商雨清了清嗓子,湊近他,難得正色地小聲對他說:
“你知道嗎?你剛才……笑得很猥瑣。”
五)
一邊吃飯,陌池一邊裝作不在意地提起了淮城的煙花節。
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此行的目的,正是於此。
“你是外地人,可能不知道,淮城的煙花在北陸南疆十分有名,尤其是西頭陳家的煙花,格外瑰麗,陳家小姐在去年的煙花節上猜對了十道燈謎,才名遠播……”
陌池一麵說著,一麵觀察商雨的反應,見她聽得津津有味,神色如常。
一頓飯回去後,兩人說說笑笑,分道揚鑣。
接下來幾天,采花大盜都沒有再出現,商雨每日照常表演,陌池每日照常巡邏,一切風平浪靜,除了跟著陌池的捕快們嗬欠連天,哀怨地望著他們同樣頂著黑眼圈,麵色凝重的陌捕頭。
他們不知道,其實陌池也快撐不住,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猜測錯誤了。
沒過兩天,淮城的張知府迎來了五十大壽,在府中設宴款待,自然少不了陌池和他領著的一幫兄弟,他還帶著商雨上了門,算是正式將她介紹給了頂頭上司。
張知府打量著商雨,眼睛笑成了一條縫,拿出長輩的架勢,慈愛地囑咐商雨,要她和陌池好好過日子,和和美美,以後陌池要是敢欺負她,她就來衙門擊鼓,找他這父母官主持公道。
商雨艱難地憋笑,不時拿眼瞟陌池,眸中滿是揶揄,臉上卻緋紅一片,在搖曳的燭火中似塗了層胭脂,顯得格外柔美動人。
陌池也高興地不住傻笑,和兄弟們猜拳鬥酒,醉得東倒西歪。
整個府中一片喜慶,觥籌交錯間,唯有門前的紅燈籠,隨風拂動,在月下左搖右擺。
夜,靜得嚇人。
月朗風清,枝頭烏鴉啼叫,一聲又一聲,仿佛昭示著將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淮城西頭,陳府門前。
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在一片寂寂中躍上牆頭,悄無聲息地摸進了陳家小姐的閨房。
他眸中流露著隱隱的興奮,像是極力抑製住滿心激動,貓一樣地尋到了陳小姐床邊,伸手向**熟睡的她摸去,一雙手在黑暗中悉悉索索,從下麵摸到上麵,最終在胸口處停住了。
黑影呼吸急促起來,顫著手,小心翼翼地去解陳小姐的衣衫,欣喜中又帶著緊張,仿佛害怕什麽期許落空般。
就在這時,**人一個翻身,眼眸大張,於電光火石間扣住了黑衣人的手!
“總算抓到你這惡賊了!”
黑衣人一驚,慌亂欲逃。
房中卻陡然大亮,埋伏的捕快們一下從床底和衣櫃後現身,齊刷刷地亮出刀劍,將他團團包圍。
**的“陳小姐”緊緊扣住黑衣人的手腕,笑得豐神俊朗,赫然正是本該醉倒在壽宴上的陌池!
這出守株待兔的戲終於成功收網!
也不枉他領著兄弟們蹲點了數十天,天天打嗬欠,精神萎靡得讓人想入非非。
今夜張知府壽宴上那出戲,更是成功蒙騙過了采花大盜,而張夫人也按計劃在後堂拉著商雨說話,叫她不能去“通風報信”。
那邊醉得東倒西歪,被扶到廂房各自去休息的捕快們,就在黑夜裏悄無聲息地“蘇醒”,按約定好的在張府後門匯合,抄近路,趕往陳小姐的閨房布下埋伏,靜等甕中捉鱉!
果然,那隻“大色鱉”乖乖上鉤了!
“惡賊你束手就擒吧!”火光通天中,陌池一把扯掉了采花大盜的麵罩,臉上的笑容卻在看清“原形”的那一刻,驀然怔住
那張臉眉清目秀,此刻被他扣住手腕急得緋紅,咬唇不敢看他,竟然也正是本該在後堂同張夫人說話的商雨
陌池覺得像有一道雷劈下來,把他劈得稀巴爛了。
“嫂子?!”
團團圍住的捕快們驚聲出口,麵麵相覷間,難以置信。
而陌池,也在這時終於明白,為何八家小姐都沒有失身,手臂上還有著殷紅的朱砂痣。
天殺的他們都被固定思維所阻,一廂情願地認為采花大盜就得男的,明明那麽多可疑的細枝末節擺在眼前,他也壓根沒有懷疑過女兒之身的商雨!
六)
陌池來牢房看商雨時,給她帶了平時每天都要和她吃的一碗麵。
地點卻從小麵館改成了昏暗的大牢,兩人相對而坐,久久無言。
到底還是陌池先開了口:“你……究竟是誰?”
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以為一切盡在掌握,還滿心憧憬和她美好的未來,為不得已而利用她感到愧疚,卻原來真正被蒙在鼓裏的人是他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也許從一開始她的接近就是別有目的!
計中計,局中局,到頭來誰又騙了誰,當真是可笑又可歎。
沉默了許久的商雨忽然抬起頭,望著陌池,卻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幽幽問道:“離今年的煙花節還有幾天?”
陌池一怔,不明所以,道還有半月。
商雨的眸光倏然黯了下去,她喃喃著:“來不及了,快來不及了……”
“什麽來不及了,你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你從頭到尾是不是都在騙我,你說啊,是不是?”
陌池終於按捺不住地一拍桌子,胸膛起伏著難以自持,聲聲喝問間卻不覺紅了眼眶。
他不相信老天爺會這樣對他,他生平第一次有喜歡的姑娘,他不敢相信,更不願相信。
本從商雨袖中探出腦袋的天仙嚇得一個哆嗦,又縮了回去,而一直默不作聲的商雨,終於深吸了口氣,抬眸直直望向陌池,一彎嘴角,竟露出了平日一貫的笑:
“我給你表演一個幻術吧。”
她說,表演完了他就會明白一切。
緊緊盯著商雨的陌池,眸光深深,終是薄唇輕啟:“好,我便再信你一次。”
從衣裏抽出一根綢帶,商雨在大牢裏舞動起來,像是點燃一道火花,昏暗的牢房瞬間熠熠生輝,流光飛舞。
陌池看著看著不由恍神起來,想起和商雨初次見麵的情景,漫天的金雨灑下,落在手心,變成了五顏六色的糖果,少女笑得眉眼彎彎:“祝大家歲歲年年,甜甜蜜蜜。”
糖果融在口中,化在心裏,也許從那時起,就有什麽注定要不同了……
牢房裏,熒光簌簌。
滴答一聲,一絲涼意滑過臉頰。
陌池以為自己落淚了,伸手去撫,卻聞到了一陣墨香。
他吃驚抬頭,牢房裏竟下了一場雨
一場水墨清香的雨!
隨著商雨舞動紅綢,雨越下越大,熒光飄灑,墨香四溢間,幾乎要讓陌池以為這是一場夢!
他眸光癡癡,如飲蜜酒,陶醉得心神**漾,直到身子軟綿綿地倒下去時,他才恍然大悟
商雨又騙了他!
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一個聲音在耳畔道;“對不起,有件事情我必須得去做,再不做就沒時間了……”
少女的手撫過他的臉龐,極盡溫柔與眷戀,他恍惚間看見她淚光閃動,眸中含著說不出的情意:
“其實我唯一騙了你的就是我沒有什麽未婚夫,我才是你要抓的那個采花大盜,但其他,統統都是真的……”
“我和你說的百靈潭,我父親春妖,我們那裏發生過的各種趣事,統統都是真的,包括,,,”
“我說喜歡你,想和你一起過日子也是真的,你去相親了,我表麵上笑你,實際上很害怕,才摸去那李家小姐房中,不僅為了找東西,也是想破壞你的姻緣……”
“我沒有騙你,其實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站在最外圈看我表演幻術,那皺眉審視我的模樣有多傻,傻得我就忍不住想逗你,這一逗,就再也放不下了……”
七)
一年前在摘星樓下看煙花的九家姑娘,現在就差最後一位陳小姐的胸口沒有看過了,東西一定在她身上!離今年煙花節隻差不到半月,說什麽商雨也得放手一搏!
從牢房逃了出來後,商雨帶著天仙躲過眾人視線,也不再畏手畏腳,等晚上再動手,而是一路直接摸進了陳府,無聲無息地掠到了陳小姐的房間。
大驚失色的陳小姐還來不及尖叫,就被商雨一把堵住了嘴:“別叫!我沒有惡意,讓我看看你的胸口好不好?”
天仙也善解人意地從商雨袖中鑽出,配合地做出一個哀求的目光,楚楚可憐地望著陳小姐,但礙於先天樣貌所限,它不知道它那副模樣隻會叫陳小姐更加害怕,不要命地一把掙開商雨,推開房門大聲哭喊:
“來人啊!采花大盜越獄了!快來人啊!”
挾持著陳小姐奪門而逃的的商雨,被聞聲趕來的捕快們一路追到了郊外,逼至一處懸崖邊上時,已是再也無路可退。
她摟緊瑟瑟發抖的陳小姐,隻覺事情演變得完全超出她的預計:“別過來!我沒有想要傷害她的,你們別過來!”
可事已至此,她卻回不了頭了,咬咬牙,商雨一把扯開陳小姐胸前的衣襟:“得罪了!”
團團包圍的捕快們趕緊別過頭,陳小姐更是花容失色,一耳光打去:“下流!”
商雨懵了。
事實上,她不是被打懵了,而是被陳小姐胸前那一片雪白肌膚刺激到了,徹底懵了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陳小姐胸前居然什麽也沒有,她可是九家姑娘裏最後一個,可是她最後的希望呀!
趁商雨這恍神的瞬間,臉上淚痕未幹的陳小姐拉上衣服,狠狠一推,尚自震驚的商雨猝不及防,踉蹌地向後跌去
她的身後,就是萬丈懸崖!
從牢裏匆匆趕來的陌池恰巧撞見了這一幕,瞳孔驟縮:“不!”
一個飛撲,他如離弦之箭射出,飛身至崖邊一把抓住商雨的手,卻根本來不及了,商雨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淩空,連帶著他向後一扯,兩人一同跌了下去!
“池子哥,商姑娘!”
所有人臉色大變,齊齊奔至崖邊。
大風烈烈,卷起發梢,陌池緊緊拉住商雨的手,兩人在空中疾速墜落。
看著奮不顧身撲來救她的陌池,商雨瞪大了眼,聲音都在發顫:“你,你怎麽這麽傻,你會和我一起死的!”
陌池衣袂飛揚,在風中大聲喊道:“你不是就喜歡我的傻樣嗎!”
商雨刷的一下就哭了出去,推攘著陌池:“可我不要,我不要你死!”
拉扯間陌池的衣領被扯開,白皙精壯的胸前赫然露出一點墨痣,叫失聲痛哭的商雨猛地一震,難以置信
居然是你!
她千辛萬苦找尋的那滴墨,竟然在陌池胸口!
還不及開口,他們已要跌至崖底,風中卻忽然綻開朵朵幽蓮,一道清影從雲霧中踏蓮而來,墨發如瀑,眉目如畫,周身仿佛染了月華的清輝。
感覺被什麽力量拖住,瞬間緩住了他們的繼續墜落,陌池在空中扭過頭,看到那道身影的第一眼,腦海中竟堪堪閃過兩個字
春妖。
他想起商雨曾同他說過的話,他無來由地篤定這就是她口中的父親春妖,以前他隻當她誇張,卻在對上那雙清冷眼眸的時候,他才終於知曉,什麽叫作風華絕代,宛若天人。
八)
紛紛擾擾,一切的一切,都要從一年前的淮城煙花節說起。
那時百靈潭之主春妖在破解一個法師設下的十二生肖之術中,欠下好友齊靈子一個人情,事情了結後,齊靈子囔著要去人間看煙花,淮城的煙花在北陸南疆享有盛名,恰逢煙花節,他早就想去一飽眼福了。
當下,齊靈便拉著諦聽來到百靈潭,笑鬧著要春妖“請客”,春妖也不多說,帶著他們這便動身,來往人間,親臨淮城的摘星樓賞煙花。
夜空中的煙花果然絢麗非凡,摘星樓的老板亦會做生意,在大堂設台,請來姬人們跳起了異族風情的歌舞,春妖一時興起,拂袖蘸墨,揮毫畫下了一個西域女子,靈動俏皮間卻又不失江南的秀美,在畫卷上吟吟淺笑,栩栩如生。
齊靈看了之後讚不絕口,笑侃春妖,說畫上人是他家閨女,他得給取個名字。
春妖略為沉吟後,唇角微揚,提筆寫下了兩個字
商雨。
“商”是因為他們定的是商字號上房,“雨”則是因為淮城最出名的一道煙花叫“雨上天青”。
畫中人仿佛有感應般,雙眸盈盈若水,似是在叫春妖爹,對他說她很是歡喜自己的名字。
齊靈與諦聽看了皆是大笑,春妖也眸含笑意,隨口吹了絲仙氣給畫中人,叫畫中人眨眨眼,手腳動了動,竟真的活了過來,身影浮現於半空,俏生生地向春妖行禮。
“爹爹,商雨拜見爹爹!”
賞了一夜煙花後,他們相約明年淮城煙花節再聚首,當下齊靈嫌不盡興,拉著諦聽上了九重天,而春妖則將畫軸一卷,帶回了百靈潭,隨手掛在了房中。
他並未想那麽多,卻不知,畫中他的“閨女”商雨,得他一口仙氣,又見識到了人間的繁華熱鬧,不甘再寂寞地寄托於畫軸上,做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影,她想變成人,變成一個真正的人。
偶爾她會悄悄溜出房間,在百靈潭裏四處轉悠,觀察百靈潭發生的各種趣事,但她始終無實體,身形縹緲,又不能離開畫軸太久。
雖然她是春妖一手創造出來的,但春妖當時隻為助興,一時消遣,並沒想過真的要讓她化人,違背既定的天道規律。
春妖曾撞見她脫離畫軸,想要溜出去玩,將她拽回來後,春妖無奈歎息:
“我曾因千年寂寞,在寒露時節將自己的影子化成人,朝夕相伴,卻惹出了日後許多不該有的牽絆,天道始終不可違,這次也是我一時大意,不該渡你一口仙氣,徒增你蠢蠢欲動的一顆凡心,須知三千世界,人如身處荊棘之中,不動才能不傷……”
她在畫軸裏聽得似懂非懂,內心卻還是無比渴望變成人,不由眨著眼睛討好春妖,直叫著:“爹爹,爹爹。”
春妖哭笑不得,轉身拂袖,不再看她,隻留下一句:“莫再出來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就這樣,商雨困在畫軸裏,不知無聊地過了多少個日夜。
所幸她結識了一個朋友,那就是某一天不經意爬過她臉頰的……長蜥蜴,日後叫她給取了名字的天仙。
聽到她說話時,天仙嚇了一跳,差點從牆壁上摔了下來,她在畫軸裏哈哈大笑,幾乎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小家夥。
天仙在百靈潭默默無聞地修煉了一百來年,道行還不夠,無法化出人形,連開口說話都不行,但奇怪的是,商雨偏偏就能聽懂它的“蜥蜴語”,與它心意相通,久而久之成了好姐妹。
對,天仙是個女的,雖然貌醜,卻有顆向往美麗的心,見了美男就走不動,尤其是一見到潭主春妖就流口水,叫商雨嫌棄得不行:“色鬼,不許覬覦我爹!”
就這般相伴相依,打打鬧鬧,有了天仙的陪伴,商雨也沒那麽寂寞了,但她想成為人的想法卻始終沒變,反而越來越強烈。
直到有一天,機會終於來了。
那時一年快過去了,齊靈從九重天上下來,與諦聽依約來到百靈潭,找春妖一同去淮城赴煙花節。
經過她那幅畫時,齊靈停下了腳步,她乖覺,立刻道:“齊叔好!”
齊靈一下笑眯了眼,把一旁的諦聽看得冷眼不屑,齊靈才不管那麽多,十分受用地湊近她:“聽說你想成人?”
她一怔,立下點頭如搗蒜,雙眸泛出無比渴望的光芒。
齊靈摸了摸下巴,在她耳邊竊聲道:“好歹你也算是老妖的‘閨女’,就是我的侄女,我這齊叔就姑且幫你一把!”
說著,齊靈並指一點,熒光一陣,就將她放了出來,還讓她擁有了夢寐以求的實體,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幻影。
她欣喜若狂,撲通跪在了齊靈麵前謝恩,齊靈笑眯眯地擺手:“你那怪爹實在不通人情,當初他不也是忍受不了寂寞麽,憑什麽要求別人呢?既將你造了出來,就該負責到底,這樣沒日沒夜地困著你,當真是好沒道理。”
說話間,齊靈卻像發現了什麽,奇怪地“咦”了一聲:“你腰間怎麽……”
商雨趕緊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腰間竟然缺了一塊,呈現透明的狀態!
一直沒有出聲的諦聽皺眉開口:“你魂魄不完整,似乎少了一縷魂……”
他一直侍奉在地藏王座下,對陰魂陽魄之事極其熟悉,這般開口,定是錯不了的。
商雨大驚失色,不明白自己怎麽就缺了一縷魂?
還是話雖少,卻心細如塵的諦聽回憶起來,當初春妖在摘星樓揮毫作畫時,似乎濺出了一滴墨,落到了樓下。
這樣一說,商雨也陡然記起,當初春妖在窗邊畫下她時,她眼見一滴墨飛濺出去,掉到了樓下一個女子雪白的胸前,瞬間化成了一顆墨痣。
現在想來,想必那就是她所缺失的一縷魂!
事不宜遲,商雨即刻動身,欲去淮城找回自己那滴濺出的墨,那縷缺失的魂。
齊靈說時間緊迫,他會為她拖住春妖,邀他去天宮下幾盤棋,依天上地下的時間轉換,棋下完了,淮城的煙花節應該也開始了。
那時就沒什麽理由再拖住春妖了,所以她得“速戰速決”,趕在煙花節前找回遺落在外的那滴墨,否則就將被春妖拘回畫中,前功盡棄!
臨行前,諦聽在齊靈示意下,灑了一片犄角粉在商雨腰間,粉末化成了閃閃發光的銀墜,正好與她的異族裝扮相得益彰,替她遮掩住了腰間空缺的一塊。
商雨感動不已,卻沒奔出幾步,又想起了什麽,打道回來,一把抓住了牆壁上的天仙,塞進袖中,對著詫異的齊靈與諦聽道:
九)
來到淮城的商雨開始以西域幻術師的身份在街頭表演幻術。
她每每灑下一片金雨化糖,其實不過是想趁所有人齊齊仰頭之際,察看圍觀女子胸前有無一點墨痣。
但這樣找無疑是大海撈針,她最重要的是要查出當日在摘星樓下看煙花的姑娘究竟有哪些。
於是,她抓緊時間,一麵表演幻術,廣識淮城百姓,一麵想方設法地去打聽一年前摘星樓下的情況。
通過她百般搜索,事情終於有了眉目,她每找到一家,就在深夜潛入那家小姐的閨房,察看她們胸前有沒有一點墨痣。
就這樣,她犯下一係列案子,成了陌池口中的“采花大盜”。
牢房裏,她為他表演了一場幻術,漫空下了一場水墨雨
其實那都是她的滴滴眼淚。
她一直不敢告訴他真相,其實她早就喜歡上他了,她怕他接受不了她是一個異類,她想變成真正的人再去找他,和他廝守一世,在淮城定居下來,好好過日子。
可直到最後一位陳小姐,胸口都沒有她要找的那點墨痣,那一瞬間,她心中是說不出的絕望。
甚至當陳小姐推她下去時,她反而有一絲解脫之感,與其回到畫軸裏,孤單一輩子,倒不如就這樣葬身崖底,留在淮城永遠陪著他。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陌池會奮不顧身地撲上來,和她一同墜了下去。
他真是她見過最傻的人,傻得叫她念念不忘,刻骨銘心。
可她更沒有想到的是,拉扯間他衣襟散開,白皙精壯的胸口赫然現出一點墨痣!
兜兜轉轉間,她千方百計要找的那縷魂,竟然在他身上!
這個啼笑皆非的烏龍還是得從一年前說起。
一年前的淮城煙火節上,陌池正在辦一樁大案,那也是個采花賊,還是個喜歡女人穿低胸紗裙,皮膚雪白,先奸後殺的采花賊。
陌池久抓他不到,不得已扮成女子以身作餌,引出犯人,卻不想樓上一滴墨飛濺到了他胸前,瞬間化成了一顆痣,他卻渾然不知。
後來采花賊果然上鉤,尾隨他進了漆黑無人的小巷,想對他不軌,卻被他和小巷裏埋伏的兄弟們抓了個正著,也因為成功告破此案,陌池升為了淮城曆來最年輕的捕頭。
卻沒有料到,一年後,淮城又來了一個采花賊,還是個脫了衣服,摸了人,卻不真正下手,奇怪透頂的采花賊。
於是,“年輕貌美”的陌捕頭再次“犧牲”,扮成了陳小姐,睡在**,靜等甕中捉鱉……
百靈潭裏,風聲颯颯。
昆侖鏡中畫麵閃爍,浮現出商雨去到淮城一路的經曆,卻在她與陌池齊齊墜入崖底之際,畫麵戛然而止。
春妖收回昆侖鏡,清冷而立,目視齊靈與諦聽道:“若再晚去一步,你們可知會有什麽後果?”
春妖揮揮手,打斷了齊靈,領著他們來到房前,透過窗欞向裏望去,榻上躺著二人,正是被春妖救了回來,點昏的商雨與陌池。
齊靈與諦聽不明所以,麵麵相覷,卻聽春妖一聲歎息,仿佛感觸頗深,想通了什麽。
“若再晚一步,後果便是,崖底將多了兩具森森白骨,而世間將少了一對有情人……”
十)
淮城,熙熙攘攘的市井,各種攤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一如既往的安定與祥和。
陌池帶著兄弟們在街上巡邏時,經過小麵館,老板放下算盤,跑出來笑嗬嗬地問道:“陌捕頭早啊,怎麽最近不見小商姑娘出來開攤,也不上咱這來吃麵?”
陌池唇角微揚,不自覺溫柔了眉眼:“她呀,她有事去了,去了很遠的地方,過些時日就會回來了,勞煩老板記掛了。”
轉過身,陌池悄悄向懷中摸去,那裏揣著一幅畫,日日貼近他溫熱的胸口,感受著他的心跳。
他眸中笑意愈深,喃喃著,仿若在和誰說話:“聽見了嗎?大家都很想你呢,你要快點醒來才是……”
百靈潭的一切像一場夢,虛無縹緲,神奇不已,卻又叫陌池覺得無比真切。
他知道了前因後果,所有真相,雖覺不可思議,卻當著春妖三人的麵,摟緊忐忑不安的商雨,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不會嫌棄她,不會拋下她,他想帶她回淮城,和她一起好好過日子。
胸口的那點墨痣已然定形,同陌池的身體融為一體,饒是春妖也無法在不傷害陌池的情況下,取出商雨的那縷魂。
最終還是深諳陰魂陽魄之道的諦聽想出了一個辦法,叫商雨暫時回到畫軸中,他施法相助,讓陌池將畫軸帶回淮城,揣在懷裏,日日貼於胸口,久而久之,胸口的那縷魂自然而然地就會融入畫軸中,使商雨徹底蘇醒,成為一個完完整整,真真正正的人。
在百靈潭群妖的祝福下,陌池即刻啟程,臨別時,春妖歎道,接下來如何,全看他們的造化了。
陌池感激萬分,脫口而出:“嶽父大人請放心,小婿定會照顧好商雨,一生一世必不負她。”
春妖嘴角略抽,身後的群妖們想笑不敢笑,個個忍俊不禁,滑稽不已。
就這樣,齊靈與諦聽護送著陌池回到了淮城,還將淮城百姓關於采花大盜的記憶抹去,免了他們的後顧之憂,好讓商雨日後蘇醒,能夠無所阻礙地在同陌池一起,幸福美滿地過日子。
深吸了口氣,陌池眼眶微微濕潤,抬頭望向長空,天很藍,雲很白,和風拂過,他仿佛看見,他的姑娘就在不久的將來,對他吟吟淺笑,變出漫天糖果雨,眨著眼道:“歲歲年年,甜甜蜜蜜。”
是三天兩頭想給他做媒的王媒婆,不死心地又找上了他:“陌捕頭早啊,要不要老身給你介紹個好姑娘呀……”
察覺到敵情的蜥蜴天仙躥的一下,從陌池袖中鑽出,呲牙咧嘴地表示此君已有主,閑人勿近,嚇了王媒婆一大跳。
陌池好笑地將天仙塞回袖中,對著王媒婆無奈道:“當真不必了,在下已經有未婚妻了,她過些時日就會回來,到時還請王嬸上門喝杯喜酒。”
袖中的天仙這下放心了,在陌池走遠後還探出腦袋,衝身後的王媒婆得意吐舌:“聽見沒有,此君有主,有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