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危變
第四十四章 危變
男人是草雲郡的郡主。
君主姓劉,名力。
二十年前,劉力是一名搖船鋪網的漁民。
十年前,他是青峰觀的入世弟子,他是白水寺的俗家弟子。
如今,他是草雲郡的郡主。
方圓數千裏,數十萬百姓,皆識他一人為主。
他能夠修煉入門的道佛心法。
他每年都可以得到調理身息的道家藥丹和醍醐灌頂的莊潔佛光。
所以,他比許多人要幸運太多。
所以,他比許多人要厲害太多。
但此時,被數十朵玫瑰圍繞,沐浴在和煦陽光下的劉力,身上卻沒有感到一絲暖意。
心中透發而出的陰冷,延至劉力的全身。
陰冷侵入了劉力的血管。
侵入了他的血液。
寒氣穿透了他的皮膚。
身上的軟甲表麵,程亮泛銀的甲片上,浮出了無數寒霜。
霜很薄,在陽光下融成水粒。
水粒在空氣中化為輕霧。
身邊環繞著霧氣,麵色冷漠肅然的劉力,抬起手用手背擦去了嘴角邊的血跡。
“主上。”
閣樓的木門開了。
一個身穿黑色錦綢,麵白少須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外。
站在門口。
“什麽事?”
劉力的口氣很平靜,聲音有些嘶啞。
他依舊站在陽台上,目光依舊俯望著城邦。
俯望著草雲郡。
“少主回來了。”
聞言,劉力側過頭,看向了自己的左邊。
他看向了郡城的東門。
他看到了入城的隊伍。
沒有紅色的獸皮毛毯,沒有在街道上拋灑鮮花的迎接人群。
街道兩旁人煙渺渺。
整個郡城人煙渺渺。
大部分郡民都躲在了屋中,躲在了草簷下。
棕色的駿馬,抬起纖細健碩的馬腿,烏黑的馬蹄落在城門口的青石上。
馬嘴周圍的部分,棕色的體毛上,沾染著暗紅的顏色。
沾染著陳血。
破爛的披風,在劉恒背後輕輕的擺動著。
劉恒摘下頭盔,如落崖瀑布,披散在臉前的黑發間,褐色的雙眸,凝望向了郡城內最高的建築。
凝望向了閣樓。
凝望向了他的父親。
劉力有一子,名恒。
一年前,劉力在郡城東門處,將由各地召收的士兵組成的部隊,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兒子。
也是他唯一的兒子。
從沒單獨領過兵的劉恒,帶著裝備精良的四萬軍隊走出了郡城東城門。
一年後,劉恒騎馬走入了草雲郡的城門。
他帶回了一萬人。
他敗了。
草雲郡敗了。
劉力敗了。
緊攥成拳的右手,擊在石台上。
遍布著漠然表情的臉龐,漸漸的失去了血色。
劉力的臉龐變得雪白。
如他的發須一般。
然後,劉力費力的皺起了眉頭,朝著身旁的花盆,朝著豔紅的花上,吐了口血。
血沾上了花瓣。
血中的寒氣,凍住了花。
陽台上,在一個花盆中種植的七枝玫瑰,變成了天然的冰雕。
看著身旁花盆中的冰雕,劉力雙眼中顯出怒色。
劉力出拳,擊向了花盆中被凍住的玫瑰。
擊碎了玫瑰。
冰雕化成無數顆細小的冰渣。
豔紅色的冰渣,在燦爛明媚的陽光下,每一顆都散射出了絢爛的光華。
在冰渣中,隱現一道麗虹。
劉力在冰渣中,在麗虹下轉過身,走出了陽台。
走向了木門。
“召集郡內所有的郡兵,向我土地上的所有鎮村發出招兵令牌,開放廳堂,將劉恒手中的兵馬留在城外,讓劉恒一個人來大堂。”
門口處的男子讓開身體,垂手立在門旁。
在劉力走出門時,才趕緊地道:“主上,若是現在發出招兵令牌,難免會誤了秋時。”
聞言,劉力頓住腳步,在下樓的螺旋階梯上,停了下來。
停留了很久。
看著停在階梯上的背影,看著背影頭上梳著方髻的雪白長發,站在木門邊的男人雙眼中,流露出了一抹黯然,補充著道:“主上,郡縣中的存物,尚不夠貢養之數。”
抬起頭,劉力發出一聲長歎,道:“那就隻召集郡兵,讓他們在街道上集結。”
聞言,中年男人微微躬身,道:“是。”
東城門處,走入郡城的劉恒翻下馬背,拉著牽馬的韁繩,站在城門口,靜靜的等待著。
他在等傳令的人。
他等來了劉力的謀臣。
他等來了身穿黑色錦綢的中年男子。
於是,劉恒道:“彭伯,父親的身體如何?”
彭伯接過了劉恒手中的韁繩,站在劉恒身前,道:“少主勿憂,主上的身體康健。”
聞言,劉恒點了點頭,鬆了口氣般的道:“那就好。”
看著麵露輕鬆之色的劉恒,彭伯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眼眸中露出了心痛的神色。
“少主,主上讓你去廳堂。”
“知道了。”劉恒點了點頭,麵色輕鬆沿著街道,向著閣樓走去。
他走得很快。
走得很急。
草雲郡中,最為高大,形如鍾樓的建築,有一扇鑲有鵝卵石的大門。
綠色的門麵散發著宛如翡翠般的溫潤光澤。
朱紅色的門框,將之增添了幾分華麗。
劉恒走到門前時,大門卻敞開著。
廳堂內光線很暗淡。
暗淡的光線覆蓋著向內開著的扇門。
湮沒了門上的光澤。
湮沒了門上的華麗。
使之變的暗淡而簡樸,簡樸而無奇。
劉恒快步的走上階梯,跨過門檻。
他走上了廳堂上紅色的毛毯。
他沿著紅色的地毯,來到了大廳的盡頭。
他走到了白玉堆砌的獅像座椅前。
他走到了自己的父親麵前。
他走到了劉力的麵前。
由白玉砌成,栩栩如生的獅頭上,細如縫衣針的鬢毛根根豎立。
朝著大廳,張嘴咆哮的獅口,將叢林王者的威嚴,展露的非常清晰。
非常徹底。
劉力站在獅像前,站在劉恒的身前。
寬敞的廳堂中,燈光暗淡。
近乎於無。
但在這樣的光線中,劉恒依然可以看到劉力頭上如雪的白發。
看到劉力額頭上突兀的紋路。
劉恒的雙眼中浮現出了淚光,雙膝跪倒在紅色的毛毯上,語氣哽咽的道:“父親。”
“這個白玉獅座,本來是我叫人為你打造,迎接你凱旋的。”看著跪在麵前的劉恒,看著那張已經比一年前多了幾分成熟與滄桑的俊秀臉龐,劉力雙眼中湧出了悲喜交加的神色。
“沒想到,你沒有把勝利帶回來,反而帶回了十萬的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