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心動

2002年 6月30日 天氣:烈日當空

半夜做了個奇怪的夢,大汗淋漓,喘息很久。

我夢見在聯大附近的車站,我約好陸丹笛和杜薇薇一塊兒坐車去逛街,左等右等她們都沒來,兩人的電話不約而同地關機。我以為她們是去“對鏡貼花黃”,所以也挺諒解,並不著急地等著等著,結果越來越不耐煩,心想即便是京劇演員化妝也該化完了吧,於是急躁得在原地踱來踱去,嘴裏還罵著髒話“倆妖孽死哪兒去了”。我一發脾氣對著車站旁的廣告牌打了一拳,其實我一貫很反對動用暴力,因為我認為那是既粗俗又不能解決根本問題的愚昧方式,但沒想到頭一次出拳的我竟然把那個廣告牌打得折斷,它晃悠幾下,最後砸在對麵正開過來的一輛公交車上,這下可不得了,引起了連鎖反應,整條馬路上的車像多米諾骨牌似的全撞上了,天哪,全是我惹的禍,我蘇荷平日裏好好做人連雞都不敢殺,今兒竟成了罪魁禍首!

在極度緊張中我驚醒,實在睡不著了,隻好爬起來寫日記。不知道這個夢預示著什麽,從最淺顯的角度來分析的話,難道它的含義就是—我蘇荷注定了將永遠給全世界添麻煩?也罷也罷,做這樣的噩夢都比夢見龍澤然後沒出息地在夢裏痛哭流涕好得多。當然,最好今後什麽也別夢到,讓我睡一個安穩的高質量的好覺!

—《蘇荷日記》

周日上午陽光正好,陸丹笛賴在**不肯起來,但客廳裏安佑寧玩電腦遊戲的聲音太鬧了,抬頭看了看鍾,十一點了,若現在大吵大鬧多少有點無理取鬧,她就這麽默不作聲地聽著俏皮的遊戲聲。

周末她都住在安佑寧家。她向來不是矯情的女孩子,都公然宣稱是男女朋友了住一塊兒又怎樣,再說了自從他爸媽去了加拿大,這二百來平方米的豪宅他一人住實在是暴殄天物,安佑寧首次邀請她搬過來的畫麵還曆曆在目,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後說了句“你就過來幫我鎮鎮宅,你這麽妖氣衝天,什麽妖魔鬼怪都不敢來害我了”,把陸丹笛逗得樂翻天。

但此時此刻,陸丹笛一想到自己哀怨的媽和自私的爸,就難過得呼吸困難,所幸安佑寧給了她一個美好的安全的家。深色木地板和全套白色的家具,還有淡藍色的床單,巨大柔軟的枕頭,陸丹笛就想一輩子賴在這裏,有時候想想,擁有這樣的生活似乎一切已經足夠,被人寵著疼著嗬護著,生氣了有人把手伸出來讓她咬,困了有人坐正了讓她靠,真不知自己還需要什麽。

“懶蟲老婆還不起床,跟我一塊兒玩遊戲啊!”安佑寧大聲叫著。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現在的模樣,穿著綠色格子的大褲衩坐在地上激動地拚殺,眼睛瞪得大大的,軟軟的頭發上是昨晚留下的洗發水的味道。

“你怎麽知道我醒來了呢?”她懶洋洋地問,眼睛盯著天花板。

“咱倆心靈相通唄,老婆,快起來吧,我想快點兒看到你。”

“老公……”

“怎麽啦……說話啊?”好幾秒鍾她也不回話,他有點擔心地停掉遊戲,衝進房間。她定定地看著他的臉,幸福把小小的心房填得滿滿的,這頭妖孽也有小女人的時刻。他見她仍不出聲,蹲下來響亮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老公,如果我以後沒啥大出息,就什麽也不幹,乖乖地待在家煮孩子帶飯,好嗎?”她溫柔地問,用食指點了點安佑寧的鼻子。

“什麽!煮孩子帶飯,好可怕啊,老婆,你還好吧?”他拍拍陸丹笛的臉。

“口誤口誤,應該是煮飯帶孩子。”她自己也被逗笑了,一躍而起蹦蹦跳跳地站在陽台上。陽光像金色的麥片紛紛揚揚落下,空氣中有一股溫暖的烘焙甜品的香味,寬敞的陽台上隻有一盆虎皮蘭和曬著的衣褲。整個小區裏格外寧靜,遠處有一隻小鳥急速飛過,鑽入雲霄消失不見。她突然有對著天空大喊一聲的衝動,明明是極享受這份寧靜的自己,為什麽又這麽期待不平凡的改變呢?安佑寧赤腳走過來,從背後將她抱住。

“還有一個星期就是主持人大賽,你緊張嗎?”安佑寧問。他並未參加這場比賽,參加辯論賽純粹是個人的愛好,但他從未打算做主持人,所以並不屑於瀟湘衛視開出的豐厚條件:據說冠軍除了獲得五萬元獎金,還將簽約瀟湘衛視做主持人。

“還真不緊張,緊張的是蘇荷,沒日沒夜地籌備著一些瑣碎的細節,因為整場比賽會在瀟湘衛視直播,經驗不足,所以是邊學邊做,還要和夏寂擔任主持人,壓力夠大的,真是難為她了。她最近心情又不太好,她總是這樣,心在痛,也要笑著麵對我們,這樣反而讓我更難過。”她突然轉移話題,“對了,杜薇薇也參加了,但她玩票性質多一點,就是想在全國人民麵前**一把,除了她,似乎再沒有別的讓我有挑戰欲望的對手了。”每次提到蘇荷,陸丹笛都會小心翼翼,即便是自己的男友,她也嚴格為蘇荷保守秘密,關於她與龍澤之間的戀情,也是絕口不提。不過安佑寧從未問過,看來,龍澤對自己的哥們也刻意隱瞞了這段往事。

“老婆加油,我老婆是最優秀的。”他淡淡地說。

突然,安佑寧似乎愕然地想起什麽,大喊一聲,放開陸丹笛然後直奔廚房。陸丹笛莫名其妙地站在原處,仍嬌嗔地問“老公出什麽事兒了”。

安佑寧在廚房裏慘烈地呼喊著:“老婆我光顧著和你郎情妾意,忘了正在給你煮牛奶結果把鍋給燒穿了!”

陸丹笛想也沒想立即撕掉自己溫柔的麵罩,瞬間恢複一頭純正的妖孽的本性,邊罵邊大步踏入廚房:“安佑寧你這傻瓜,行不行啊……”映入她眼簾的是一桌豐盛的周末午餐,紅絲絨蛋糕、鮮牛奶、煎蛋、培根,還有一盤紅豔豔的櫻桃。

煤氣灶上哪來被燒穿的鍋,廚房早被清洗得幹幹淨淨,旁邊安佑寧站著,傻嗬嗬地望著她微笑。

再煽情一點點的話,陸丹笛真要痛哭流涕了,這個溫暖而潔淨的大男孩,原來大早起來是忙活著準備午餐。再沒有男孩子可以這樣對自己了,哪怕是自己的父親,他除了每月見麵會給上一大筆生活費,從沒付出過一個父親應有的慈愛和關懷。

“謝謝。”

她再也克製不住,號啕大哭起來。安佑寧一時間亂了陣腳,明明是精心設置的美麗騙局,怎會出現這樣的氣氛呢。他摟住她,像哄孩子一樣。

“乖啊,寶貝,千萬不要哭啊,可別腫著眼睛在全國人民麵前丟人現眼哩。”

“你討厭。”

“我討厭。”

“你以後不許這麽討厭。”

“好,我以後不討厭。”

“不行,我要你以後天天這麽討厭。”

“好好好,我天天這麽討厭。”

兩人膩歪著,手機響起。

陸丹笛起身接電話,頓了頓,氣息平穩底氣十足地“喂”了一聲。那神態仿佛在演一出哭戲,導演喊“cut(停)”把她從戲裏拉回現實。

“是我,杜薇薇,你起來沒?”很明顯是邊啃餅幹邊說話,斷斷續續,還有清脆的咀嚼聲。

“喲,按捺不住洶湧的鬥誌了親自下戰書哪,還是打探軍情想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呢?周末打我電話準沒好事兒,說吧,你又惹誰惹出火了?”陸丹笛蹺著二郎腿坐在客廳的地上,武則天似的靠著沙發,壓根兒不像剛哭過,一伸手,安佑寧遞來一勺蛋糕,她立馬啃上了,瞧這小日子多滋潤。

“招你惹你了嗎我,好心好意傳達上級指令,蘇荷說一早打你電話關機—我就說人家一已婚婦女大清早能開機嘛。她說夏寂請吃晚飯,讓咱們先熟悉熟悉流程,然後一塊兒去唱歌,因為咱倆那比賽有個環節是才藝秀,正好趁今晚咱們把表演的曲目給選好了,順便還能聚一塊兒玩玩,怎麽樣?”

“行,晚上你打車過來接我們,別太早啊,我二人世界還沒過夠呢。”

“不要臉,我要報警!”

“我跟你說真的,我老公可真好,今兒給我做早飯,感動死我了,我打算一畢業就退出江湖,踏踏實實做少奶奶,你們一定要努力奮鬥,替我完成夢想,不要太辛苦哦。”她邊說邊大笑著。

“夠了啊,不跟你嘮了,滾!”杜薇薇掛了電話。

“賤人!”陸丹笛不屑地罵了一聲,扭頭張嘴,一個櫻桃喂過來。

“龍澤呢?”

蘇荷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句,她和夏寂在去聚餐的路上。蘇荷最近憔悴不少,黑眼圈比熊貓還囂張,忙碌了一個多月總算臨近尾聲,心裏反而沒多大壓力了。多虧了夏寂,他有種天生的魔力,時刻化解著蘇荷的顧慮,在他的世界裏,好像沒有什麽是糟糕的,陽光露珠,白雲藍天,都是那麽美好。就算暴雨傾盆,他也會善意地去看它—“看看,遇水則發,咱們這下發達了。”

這是他與龍澤迥然不同的地方,龍澤總在痛的時候沉默,在熱烈的時候降至冰點。蘇荷總是不自覺地拿他們對比,比完又責備自己不應該。明明是自己的原因才跟龍澤分開,怎麽可以遇見另一個男生,就數落起前任的缺點呢?不可以,不可以。

“他的手機無法接通。”夏寂覺察不出她的問話有何異樣,一個月的磨合也沒有讓他了解她,她把自己隱藏得很深,雖然他們現在已經默契到一個眼神便知道對方的意思,但他始終走不進她的內心,“不知道跟誰鬼混去了,這小子愛玩失蹤,隻要他存心躲你,把C市翻過來都找不著。”

“他還是那樣……”蘇荷對著車窗不經意地感歎。

“說得好像你跟他挺熟似的。”夏寂在玩手機,心不在焉地搭話。

“沒有,我就隨便感歎一下,你們男生不都這樣嗎?”

“瞎說,我就挺好,隨叫隨到,絕不躲藏。”

“你以後也會這樣。”

“得了吧,別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你幾歲啊,滄桑得早了點兒吧?”

“對了,你說,這次主持人大賽誰最有可能奪冠?”蘇荷不想再掰扯了,趕緊換個話題。

“初選已經結束,除了陸丹笛和杜薇薇還真看不出還有誰能異軍突起,入圍的十人名單已經公布了,據說另外八人在榜上看到陸丹笛和杜薇薇的名字都暈菜了,心想這倆女的在咱們還活不活啊。我估計這場比賽就看她們倆誰發揮得更好,對於咱們來說她們誰奪冠都無所謂,總之冠亞軍被你姐妹兒包了。”

“那你說,陸丹笛和杜薇薇,誰冠軍?”蘇荷樂了。

“休想害我,我不說。”

“你沒種!”

“並列第一!”

“虛偽。”

“發自肺腑!”

兩人愉快地拌嘴,轉眼到了餐廳。一幫“妖孽”已經聚集在此,跟辯論賽慶功宴的人沒多大區別,就龍澤沒來。

杜薇薇見著他們倆就嚷嚷開了:“你們倆生孩子去了啊,趕緊點菜,陸丹笛都餓得要啃桌子了。”

“自己餓別賴我頭上啊。”陸丹笛正愁沒人跟她貧,“你們知道嗎,杜薇薇說是半年沒吃過雞了,看見雞毛撣子都能咽口水?”

“喂喂喂,是誰剛才一路念叨,說餓得《動物世界》裏的都能吃。”杜薇薇手舞足蹈的還要說下去,被陸丹笛凶狠地捂住嘴說:“再不采取行動,就那麽點兒革命老底全被你端出來了。”兩人就這麽打鬧起來。

西西對夏寂說:“趕緊把門關了,這倆女瘋子,別讓外人見著了,我丟人!”

一夥人這才嬉笑著點菜,任憑身旁二女龍騰虎躍。

夏寂心思不在這兒,他是做事認真的人,加上想在蘇荷麵前多表現,更是全情投入,整頓飯他不停地交代著兩人要注意的事項,還分析了評委的喜好。讓他們驚訝的是,如果獲得冠軍,極有可能進入瀟湘衛視與白羚一同主持《音樂中心》。

“好啊,早看她不順眼了,姐姐我去了再琢磨著怎麽弄死她。”陸丹笛大口喝湯,突然意識到這話有點兒不對,立馬改口,“薇薇,咱倆誰去誰負責弄死她!”

“我也早看她不順眼了,穿得跟蛇精似的。”杜薇薇邊說邊偷偷看蘇荷的表情,也不敢說太多,怕不小心觸動她哪根神經。還好蘇荷也笑笑似乎已坦然接受白羚與龍澤在一起的事實了。不過,不接受也得接受啊,前任畢竟是前任,自己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呢。

“蛇精?正好,杜薇薇,你的同類啊!”陸丹笛壞笑地望著她。

“你們倆留點口德好吧。”夏寂被攪和糊塗了,這白羚再怎麽不好,她也是自己好兄弟的女朋友啊,被這倆女的拿來你一言我一語的狂轟濫炸心裏總不是滋味,“龍澤交一女朋友也不容易,咱們還是祝福為主吧,他們今後要結了婚莫非你們還要一輩子與她為敵啊,再說了,咱誰都不了解她,俗話說得好,人不可貌相,萬一錯怪她了,對龍澤不公平嘛。”

蘇荷低下頭認真吃飯,時至今日,聽到關於龍澤和白羚的事,無論好壞她心裏都會有疙瘩的。

“夏寂,我告訴你,千萬得小心,白羚這條蛇啊,還是條毒蛇。”陸丹笛有些不饒人。

“那可不一定。”

“你們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白羚搔首弄姿,衝你們笑笑,就連自己叫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我可不這樣!”夏寂被陸丹笛逗得臉紅,他越來越在意自己在蘇荷心中的形象。

“好啦好啦,上菜了,吃吧,民以食為天。”蘇荷打斷他們的爭論。

大家這才意識到餓得前胸貼後背,開吃。

十點,一幫人殺去錢櫃唱歌。

陸丹笛、安佑寧和杜薇薇一輛車,杜薇薇自然地打開前門鑽進去,後麵坐著小兩口。吃飯時喝了幾杯,陸丹笛有點兒醉意,上車就朝安佑寧身上靠。杜薇薇看了看他們,扭頭坐好,心裏憑空一陣酸味。

到了錢櫃,電梯直升五樓,506房間。這夥人就陸丹笛和杜薇薇是麥霸,每次K歌都恨不得把話筒含在嘴裏頭唱。杜薇薇雖然從小就是文藝尖子,但除了會玩玩樂器,唱起歌來可以把人笑死,所有人都說杜薇薇唱歌除了膽兒大沒別的。但她是愈戰愈勇,通常是搶過話筒滿懷深情一開口“唰啦”一下便走調走到內蒙古,最可怕的是要有人不小心按了切歌鍵,她會做如喪考妣狀張牙舞爪地撲過來一頓撕咬。陸丹笛雖說還能唱上幾首。但這麥霸也有其可怕之處,經常現學現賣,唱完一首問“好聽嗎”,你要說好聽,她就說“那我再唱一遍”,你要說不好聽,她便說“那我唱首別的”。總之,這倆母老虎就是不讓人好好玩耍。

兩人霸著麥,唱了好半天,都嚷嚷說累了,要歇會兒。這時,夏寂點了首《全世界失眠》,唱得還不錯,歌詞是“一個人失眠,全世界失眠,隻是因為害怕閉上眼,我要想你想到六點”。蘇荷一塊西瓜還沒塞進嘴裏去,聽到這句一下又多愁善感起來,剛離開龍澤的時候就是這麽過來的,每天失眠到淩晨六點恍惚睡去,然後九點起來上課,精神狀態差得可以扮演老太太,為了讓自己不去想他,采取的措施便是一動念頭立即擰自己一把痛得眼淚鼻涕直流,這樣就不會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了。

可這思念來思念去究竟都在思念些什麽呢?和龍澤戀愛時可不如現在的生活這麽豐富,幾乎未留下什麽美好的記憶,唯一記得的就是他思索著說想送她生日禮物。她就是不肯說喜歡什麽,他隻好隨便買了一瓶冰紅色指甲油,結果正是她喜歡的那款,結果,連盒子都沒拆開他們便分手了。指甲油現在還塞在抽屜裏邊,一直沒有用過。

她借口上洗手間離開,想一個人清醒一下。對著洗手間的鏡子看看自己,瘦而白,清爽的短發,她從未覺得自己漂亮過,甚至,她希望自己更普通一點兒,最好扔人堆裏就找不著。這樣,命運是不是也會普通一點,不那麽大起大落?

“咱倆可真有緣分哪。”順著聲音望過去,白羚居然也在一旁洗手,補妝,目光銳利地盯著身邊的蘇荷,“那天沒看清你的模樣,今兒見著了,還真夠純情的,難怪當年龍澤會對你死心塌地。”

“是你?原來你也在這兒,真巧了。”蘇荷局促得不敢看她,趕緊照鏡,生怕眼眶裏洇出的淚水被她看見,那也太不爭氣了點兒。

“龍澤也在,要不去打個招呼?”白羚盛情邀請。

“不用了,你們玩兒吧,我得回了,出來太久朋友們會擔心。”

“沒事兒,蘇荷,難得這麽巧,去見個麵吧,他也挺想你的,真的。”白羚走近她,笑得一臉真誠,還伸手幫蘇荷整整領子,“他要知道我沒拽你過來會數落我的,他還惦記著你,當年是你提出分手的,我都知道,但是,都過去這麽久了,該忘的都忘了,我挺喜歡你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做個朋友。”她軟綿綿地低聲呢喃著,眼睛看著別處,那瞬間似乎有點感動蘇荷,讓蘇荷忘卻她在Tasha時的跋扈。

“就你們倆?”她弱弱地問,心裏想,大不了一見,還能綁架她不成。

“還有幾個朋友,我都不太熟,在那兒也挺無聊的,你過來陪我說說話吧,哪怕是一會兒,別磨蹭了,來吧。”說完,白羚拉著蘇荷走出洗手間。

蘇荷被她生拉硬拽地拖去了龍澤的包廂。

白羚一把推開房門,裏麵正香煙繚繞熱鬧著,一光頭正雙手握話筒挨了一刀似的鬼哭狼嚎,另外幾人在玩撲克,茶幾上全是空酒瓶和煙灰,龍澤一臉通紅目光呆滯地坐人堆裏抽煙,神情挺慘淡的。他眼珠一轉,看見蘇荷被白羚親熱地拉著手進來有點莫名驚詫,趕緊把手裏的煙給掐熄,極緩慢地站起來。

“蘇荷,這幾個是我電視台的朋友,今兒龍澤做東。”白羚不露聲色地介紹著,“這個是我一姐妹,大學生,學新聞的,剛巧碰上了,看來這C市還是太小,沒別的地兒可去全上錢櫃來了,我出去一趟碰見好幾撥熟人呢。”打撲克的幾個應和一聲後繼續研究著誰勝誰負,鬼哭狼嚎的依舊鬼哭狼嚎。連龍澤也不知道白羚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平常提及蘇荷她可會火冒三丈,今兒變熱情了,倒輪到他自己不知所措起來。

“龍澤你好,我和夏寂他們在506,本來打算約你……你們,但你電話無法接通,我就過來打聲招呼,沒別的事兒,你們繼續,我先走了。”蘇荷沒有走進來,音樂聲太吵,她不得不憋足了勁兒說話。

“哎,蘇荷,先別走嘛,我有話跟你說。”白羚嬌媚地說了聲,然後把龍澤拉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腰,溫柔地靠在他的肩頭輕輕蹭著他亂亂的棕色頭發,“我跟龍澤現在挺好,他答應畢業後娶我,我不知道你們以前是怎麽回事兒,但現在,看到你們倆這麽坦然我也很高興,所以,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好嗎,蘇荷?”說完,她猛地抱住龍澤親吻起來。灰暗的燈光下蘇荷可以清楚地看見龍澤脖子上那條熟悉的銀鏈,還有他淺褐色的胸膛,隱隱地**著。

他輕輕推開白羚,回到座位上,誰也不理會。

白羚回頭,挑釁地看著蘇荷。

“我先走了。”蘇荷轉身。

“蘇荷,你別介意,龍澤這人就這樣,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其實心地特好,對我也挺好的。”

“祝你們幸福,我走了。”

說完,蘇荷離開,她一定不能哭,是的,這還不夠煽情,為這樣的親吻而哭泣實在毫無價值。她現在應該做的,是再擰一把大腿,疼痛電流般直衝腦門,這樣便可把今晚這一幕忘掉,徹徹底底地忘掉,不留下絲毫回憶的線索。

回到506,大夥埋怨她玩失蹤。

“上廁所嘛,犯得著這麽想我嗎?”蘇荷強忍著內心的顫抖,伸手在果盤裏找吃的。

“上廁所要這麽久,便秘啊?”陸丹笛唱累了,還不忘抓著旁人挖苦一番。

“那我自罰一杯,你們隨意。”

蘇荷端起杯子一口飲盡。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遊離,白羚親吻龍澤的畫麵始終塗抹不掉。唉,有時候大腦的功能陳舊,清除鍵沒有絲毫作用。好在大家玩得盡興,沒有人留意她的神色。

淩晨三點,大家都疲倦了。

陸丹笛這時已經喝得有點多,因為她點了一首《千年等一回》。她邊唱邊嚷嚷道:“杜薇薇,你是我的小青,我們要做一生一世的蛇精。”

杜薇薇醉眼蒙矓,摟著她:“姐姐,那你舍得把許仙借我一用嗎?”

“一邊兒去,賜你一杯雄黃酒,給我現出原形。”

杜薇薇手舞足蹈,像條蛇一樣逗得大家笑成一團。

這時有人敲門,進來。

是龍澤和白羚。

“你們倆在這兒,也沒叫上我。”龍澤衝安佑寧和夏寂打招呼,順便僵硬地衝另外幾個笑笑,看得出他喝了不少,臉紅得難看,襯衣皺巴巴套在身上。

“龍澤,白羚!你們倆也在!來來,介紹一下,這龍澤女朋友白羚。”夏寂興高采烈地對各位介紹著。

“見過了。”杜薇薇剛才還跳著舞,頓時僵住了,沒好氣地回答,西西和蘇荷友好地點頭。陸丹笛見那女的一臉堆笑看不出什麽玄機,心想她膽量再大也不會傻到在一群人麵前使壞吧,但也沒心情唱了,切了這首《千年等一回》。我的天!這也太巧了吧,下一首歌名叫《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真絕了!

“我在洗手間碰到了蘇荷,知道你們在這兒,咱們要走了,所以過來看看,早就聽龍澤說起你們幾個,一直挺想認識認識的。”她挽著龍澤的手,親密地說,仿佛那天在Tasha看到的不是她。一聽她這話,陸丹笛立馬警覺地看著她。他們幾人站起來說我們也打算走了,一塊兒下樓吧。

“不,我們先下去了,我朋友的車等著我們。”白羚說話拿捏得體,她突然很關切地把手搭在蘇荷肩上說,“蘇荷,謝謝你的祝福。”

幾個人麵麵相覷,不知白羚這話是什麽意思。

“把手放下來。”杜薇薇雙手抱在胸前不自覺脫口而出,語氣僵硬而利落,但她馬上覺得這樣很不禮貌,於是機靈地把白羚的手從蘇荷肩上拿下放在自己肩上,做出和藹可親狀,“您是名人,怎能讓蘇荷一人沾光呢,嗬嗬。”陸丹笛投遞讚許的一笑。白羚頓覺尷尬,無法頂撞,隻好笑笑作罷,拖著龍澤與他們告別先行離開。

夏寂買單後,他們一塊兒進電梯。電梯裏誰也不說話。三麵明鏡照出無數個自己,蘇荷覺得有些頭暈目眩,突然有點憎恨起錢櫃來。

“她謝你什麽?”一出電梯門,陸丹笛就小聲問蘇荷,她倆自然地放慢腳步,走在眾人後麵。陸丹笛那表情頗令人畏懼,仿佛隨時做好報仇雪恨的準備,隻待蘇荷說出她的遭遇,立馬閃電般殺過去,捉住剛走不遠的白羚拳打腳踢一頓。

“沒什麽,我祝他們快樂如意唄,我大度著呢。”

“她沒為難你吧,說實話。”

“我這麽大一人兒,她能把我吃了不成,放心啦,沒事兒,我覺得她挺好的,真的。”蘇荷撇著嘴,極不耐煩地回答,“如果她能長得平易近人點兒,就更好了,我甚至會願意跟她做朋友。”

兩輛車開動,向黑夜縱深處駛去。

夏寂悄悄開門,洗澡,吹幹頭發,鑽進被子。他把台燈打開,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本女裝時尚雜誌,上麵有數百幅模特夏裝展示,這本雜誌向來以尺度大著稱。夏寂看得熱血沸騰,男人大多數都是下半身動物,一點兒沒錯,夏寂也不例外。

手機突然響了,這麽晚有誰找呢。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蘇荷!

“喂。”他真恨不得一把將蘇荷從手機裏拽出來,讓她看到他此刻真誠的模樣,但又隻能壓製住自己的激動,氣息平穩地問,“你還沒睡啊。”

“咱們的台本還沒寫好,一到晚上我就失眠。我媽教過我,人啊,可以丟人,但千萬別現眼,尤其是在廣大觀眾麵前要出個差錯以後怎麽逛街啊。”蘇荷提起工作就興奮,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強大的壓力可以讓她克製自己不去想龍澤,這比擰自己大腿實惠多了。

“那……那咱們明天下午見麵,把台本再從頭到尾仔細順一遍吧,你說呢?”

“行啊,咱們約哪兒?”

“就‘今天’啤酒屋吧,昨天我去那兒拿前幾天落下的資料,老板笑嘻嘻送我一張八折卡,我才意識到咱們去得也太頻繁了點兒。”

“要不,咱們別去那兒了,你家方便嗎,要不,明兒我去你家?”蘇荷漫不經心地問。

天哪,這也來得太快了點兒吧,她居然主動要求來他家討論台本,看來,一切將水到渠成,這一個多月的努力沒有白費,倆小“妖孽”將修成正果了啊。

“啊……來我家?”

“不方便?沒關係,那還是‘今天’啤酒屋吧,我都行。”

“方便,怎麽不方便,非常方便!”夏寂克製著自己的興奮,“家裏亂糟糟的,你明兒下午兩點過來吧,我先收拾一下,我是不是得在門口鋪個紅毯?”

“行啊,那就收拾幹淨了等我檢閱吧!”隨即道別掛了電話。

夏寂拿著手機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保持靜默。

檢閱!檢閱!檢閱!

天哪,蘇荷要來這狗窩裏檢閱!

夏寂鯉魚打挺,跳起來,把燈打開,看著被他**得天崩地裂的房間,焦急地捧著大把衣服往櫃裏塞,還有貼在牆上各種顏色的記事條和海報,隨處可見的雜誌和零食袋,水筆和錢包,CD和拖鞋。他手忙腳亂地清理著,像是淩晨六點的士兵聽到集合的哨聲。

突然他醒悟過來,明兒來,現在這麽著急幹嗎?先做個美夢一覺睡到大天亮,再要小艾把這裏整飭得煥然一新,便能熱情迎接蘇荷的大駕光臨了。

大清早起來,夏寂就嚷嚷著讓小艾來收拾,小艾邊收拾邊歎氣:“能把屋子弄這麽亂,換別人還真沒這本事,跟被炸過似的。”

他小心地檢查冰箱,確認儲備了水果、鮮奶、咖啡和可樂等幾乎所有可叫出牌子的飲料,如果蘇荷口渴了想喝哪一種他都能迅速送到她手中,殷勤但又並不刻意;他在客廳的桌子上放上一玻璃盆清水,再灑上玫瑰花瓣,從台灣竹的花盆裏挑出幾塊晶瑩的石頭洗幹淨了放進去,心想這樣顯得很有情調,會讓她瞬間萌生好感—這個男孩的生活挺寫意的嘛;他推開房門,窗明幾淨,半圓形的**有幾個碩大的彩色抱枕,是不是有點娘?他想了想把彩色抱枕塞進衣櫃,這樣看起來簡潔幹淨;他到樓頂看看,太陽傘支好,白色的折疊椅擺放得當,然後再添置一壺花茶,這樣,聊完工作,再躺在樓頂曬曬太陽,喝喝茶,暢想未來。他比畫了一下,得像個成熟男人那樣不怒自威地斜靠著,偶爾歎歎氣。

一切妥當,就等女主角出現了。

中午隻有他和小艾在家吃飯,他邊吃邊忍不住笑。

“笑什麽,我臉上有東西嗎?”小艾不解地問。

“沒什麽……想起一個有趣的笑話,嘿嘿……嘿嘿……所以心裏特開心。”

“什麽笑話,能說給我聽嗎?”

“你知道小白加小白等於什麽嗎?”夏寂仍忍不住笑,心裏幻想著蘇荷進家門後的各種反應。她如果喜歡上這裏就好了,以後會常常來,有來有往,感情升溫,時不我待啊!

“等於什麽,兩個小白?”小艾納悶了,把筷子擱下認真地想。

“錯!等於小白兔(two),哈哈哈哈哈!”

“一點兒也不好笑,還是繼續吃飯吧。”小艾失望地撇嘴。

“小艾,你待會兒幹嗎去?有沒有什麽特別活動?”他鬼祟地問著。

“沒啥活動,就在家看電視熨衣服唄,四點再去買菜。”

“這樣,我給你一百塊,放你半天假,你去看場電影,看完直接去買菜。我在家溫習功課,別打擾我,行嗎?”

“那不行那不行,阿姨知道了會罵我的。”

“我不說你不說她怎麽知道啊,聽話,必須去!”

“你是不是要在家幹壞事兒?”

“我能幹什麽壞事兒啊?我是真覺得你太辛苦了,我媽真狠心,資本家,我看不下去了,我要為你出頭!”

“你別瞎說,阿姨挺好的。”

“那也不行,聽我的,去看電影,有新片上映,你最愛的吳彥祖。”

“真的啊?”

“騙你幹嗎,而且快下檔了,趕緊去看。”

“哥,你真好!”

“那當然,我不好誰好。”

小艾拿了錢,開開心心出門去了。

兩點整,蘇荷準時打來電話,說已到夏寂家所在小區的門口,等著夏寂接她。

夏寂出門前對著鏡子整整衣服,杏色針織背心,白色五分褲,就連**都是新換的色彩絢麗的Paul Smith(保羅•史密斯)新款—萬一進展順利,指不定會有特別的效果哦。

見到蘇荷捧著資料與記錄簿站在門口,她居然穿著米色的短裙和白短衫,這種默契是何時培養而成的,他們也不知道。一見麵便彼此調侃起來,蘇荷故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夏寂的穿著,心裏思索著,這個男孩,真好看。

這段日子兩人的相處,讓蘇荷開朗了很多,夏寂像是老天派來的禮物,無論自己如何冷若冰霜,他都那麽溫暖美好。如果……唉,不敢奢望太多,我們生活中總會遇見一些貴客,有時候,僅僅是遇見便已經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了,又何必索取太多的可能呢?

“請坐請坐,家裏沒人,很少有同學來我家呢,安佑寧和龍澤都很少來,所以我都沒怎麽收拾。”夏寂邊說邊打開冰箱示意她自己來挑選。

蘇荷拿了瓶果汁,環顧四周,感歎道:“你家儲備真夠豐富,以前在書上看過一句話,說有些人奮鬥終生,斬妖除魔,曆盡磨難,終於到達了另一群人的起點,現在看來這話真沒說錯。夏寂,你真走運,出生在這麽好的家庭裏,多少人羨慕啊。”她這話不帶諷刺,而是由衷地感歎。

夏寂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沙發上坐下,剛坐下,立馬後悔。這不是告訴她今兒就在客廳討論嗎,那我偉大的計劃豈不是泡湯了?他仍然極不自然地笑著掩飾內心的懊惱,可別功虧一簣啊。

“你家真漂亮,你的房間呢,我說好要檢閱檢閱的呢,是不是沒打掃想藏著不讓我笑話?”蘇荷四處張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她每句話都是由衷地說出,她很少去同學家,害怕看到別人家的溫暖與和睦而心生嫉妒,但今天到夏寂家卻感到格外輕鬆與舒坦,也許是因為隻有他們倆,無須與陌生人交流。

“行!檢閱就檢閱,我可時刻準備著。”夏寂幾乎是抖著說的,天哪,她自己開口說要去他的房間,難道彼此都有著同樣的想法嗎,冷靜冷靜,保持冷靜,“這邊走,一定不讓你失望。”

推開門,落地的玻璃窗,厚而鮮豔的粉藍色窗簾拉起來,陽光齊刷刷地照射進來,還未到燥熱的時候,房間裝滿陽光。還有整齊的書櫃,掛在牆上的網球拍與軍綠色書包,印有卡通圖案的落地台燈,**整潔幹淨。據說看一個男孩的生活品質,最重要的部分是看他的襪子和床單,倘若襪子邋遢廉價,床單藏汙納垢,那這男孩的外表再動人,都隻是金玉其外而已。看看夏寂,藏青色的襪子,很講究的質地,床單是純色的,沒有褶皺。這個男孩應該是值得擁抱的啊。

蘇荷刹那間便喜歡上了他的房間,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了,哪怕是非常簡陋的,隻要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她也能夜夜安然入睡。而這裏,竟然與夢想中的房間極為接近,仿佛是為她而設的禮物,等待她的到來。

“我真喜歡你的房間,太喜歡了。”她全然不顧這是夏寂的私人空間,她看見床邊的懶人椅,軟趴趴地擺在一邊,“可以坐嗎?”

“當然可以。”

“我好喜歡這個懶人椅。”

她坐上去,陷在軟軟的椅子中。

夏寂有些不知所措,突然臉紅起來。

“要不,咱們現在開始?”她坐在地上,靠著床轉著手中的水筆。

“現在?開始?什麽?”他頓時緊張起來。

“開始討論我們的台本啊,我們得從頭至尾順一下,這樣才能萬無一失啊,像咱倆這種生手,當然得試試深淺,等到上台前著急就來不及了。”蘇荷站起來,踱來踱去,“我覺得,你的台詞還得加強一點,你別把話都讓我一個人說了,女孩子話多會顯得霸道,蠻不講理,我們講究的是搭配得當、和諧,但又不能搶選手的風頭,你說呢?”

“對,還得捋一下流程,萬一出了亂子,落人話柄倒是其次,關鍵是對不住咱倆這一個多月的辛勤勞動啊。”他平息一下心中的火焰,努力讓自己的呼吸趨於正常,刻意地慢條斯理起來,“我要不是因為你……你那股子認真勁兒感染了我,我才不會這麽賣力呢!”

“什麽,少了兩個人,**?”夏寂差點一口水噴出來,沒想到蘇荷出乎意料地開放。她居然做出如此露骨的暗示,怎麽辦怎麽辦,一切來得太快,他也不能顯得太沒種,女生都已經開口,難道他還羞怯著不動聲色嗎,也太沒種了吧!

“我剛進來就注意到了,少了人,船顯得很落魄,毫無生氣。”她托著手臂思索著。

“那……那我們應該怎麽辦?”他怯生生地站了起來,雖說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富二代,但這二十年來他可一直未與女生有過親密舉動,真要親臨戰場卻又害怕得顫抖,臉紅得如正燃燒的煤球一般可愛,“我……我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那你說怎樣就……怎樣吧。我聽你的!”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把蘇荷逗樂了。

“你還好嗎?”蘇荷伸手摸她的額頭,軟軟的手心緊緊貼在他鑽出了細汗的額頭上。

“還好,對……還好。”他微微閉上眼睛,感受著她的觸摸。該死的老天爺盡情地捉弄我吧,難道一切由此開始了嗎,“你呢?”

“還好,怎麽感覺你發了高燒似的。”蘇荷收回手,然後摸摸自己額頭,皺皺眉說,“你的體溫確實比我的高,看來你今天有點發高燒的症狀哦,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我一說你們家這幅油畫你便開始緊張,難不成這裏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她起身把那幅油畫拿下,捧在手裏左瞧瞧右瞅瞅也未看出什麽名堂。

夏寂眼前直閃金星,往後倒,重重地跌在**—原來如此,自己想太多了。

夏寂真想大哭一場,還好剛才未采取任何行動,不然不被她當作流氓扇一耳光然後告知陸丹笛她們開著大炮來算賬才怪。更可怕的是,依蘇荷的個性,一定會與他絕交斷得幹淨,今後哪怕是一丁點機會也灰飛煙滅了。他暗自慶幸著,卻仍然不死心,好男兒就得鬥爭到底,不到最後一刻絕不罷休。

他想著還是先討論台本吧,隻有認真工作才會打消顧慮,讓自己恢複常態。

他們熱烈地討論著,剛才的突發事件成為一個小小的插曲。夏寂說著說著會啞然失笑,嘲諷自己剛才的失態,像一個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小孩。想到這兒,他立刻呸呸呸,什麽叫力不足呢,是緊張而已,千萬別因此而自慚形穢在幼小的心靈上留下陰影。

“哥你騙人,哪有什麽吳彥祖!”小艾突然開門,大大咧咧地叫嚷著,“最近全是老片子,一點兒也不好看,沒看完我就出來了!”

夏寂拍拍額頭,一瞬間想死的念頭都有。

“我們家小保姆,怕她打擾咱們,下午讓她去看電影。”夏寂不好意思地站起來,壓製住心中澎湃的怒火,咬牙切齒又故作溫和地說,“誰知道……突然就回來了。”

“喲,來客人了,哥,你同學吧?坐坐,我去倒杯茶。”小艾這才發覺自己有點過分。

“沒事兒,沒事兒,你別忙活了,一邊兒待著去,咱們正忙著哪,要什麽再叫你。”夏寂看著小艾急匆匆跳來跳去,又擔心她倒水時不小心燙傷手。

罷了罷了,總之今兒想幹點什麽都幹不了了。

夏寂懊惱地捶了一下枕頭,沒想到從枕頭下掉出幾本雜誌,封麵全是不忍直視的性感圖片,這是幾本尺度很大的女性雜誌。

“這是?夏寂,沒想到你骨子裏這麽下流。”蘇荷極厭惡地說。

“不不不,蘇荷,你千萬別誤會,這……這不是我的。”

“是誰的?”

“是……是……”夏寂果斷地指向小艾,“是她的,是她落下的!”他表情嚴肅得滑稽,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模樣。小艾正端著茶水走進來,差點被嚇得把茶杯扔出去,心裏就納悶了,我不就回來早點兒嗎,犯得著生這麽大氣嗎?

“少騙人,夏寂,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了,她的東西怎麽可能落在你枕頭下,難不成你們睡一張床,把我當小孩子糊弄。”蘇荷拿好資料站起來就走,故意做出生氣的表情,還不忘惡狠狠地扔一句,“我先走了,你好好看雜誌吧!”

剩下夏寂和小艾麵麵相覷,後腦勺流下一大滴汗。

片刻沉默。

“對不起哦,可是,你早說不就結了,非要我去看電影,鬧成這樣怎麽收場嘛。”小艾終於怯生生地開口,手裏還端著剛沏好的茶,真擔心這“小少爺”毒火攻心忍耐不住把她給掐死,盡管她仍沒反應過來這一刹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呸—你給我住嘴。”夏寂已經無語凝噎,百感交集化成這情緒飽滿的一個字。

傳媒學院大樓在一叢美人蕉後麵,二樓左轉就是上官文峻的辦公室,他是個年輕有才的老師,卻一直安於校園,有種“眼底無波瀾”的淡然,他帶出過很多優秀的學生,有不少都成了有名的電視製作人和導演。他一直真誠待人,但一個真誠得近乎透明的人,也會有麻煩找上門來,他正納悶著明天主持人大賽的事情,甚至已經感覺到焦頭爛額的滋味了,但又無法回避。

他很慚愧地看著陸丹笛,這是自己相當寵愛的學生之一,哥們相稱,他已經完全無法端起為人師表的架子來。更何況,他此刻的情緒比陸丹笛更糟糕。

“不行,我沒法兒接受。”陸丹笛一得知明天比賽的主持人換人的消息就氣衝衝地殺進上官的辦公室,“您應該知道蘇荷為這事兒付出了多少心血,做策劃,寫台本,定造型,沒功勞也有苦勞啊,突然換人,誰受得了?更何況她是這麽一個脆弱的女孩子,期待了一個多月籌備了一個多月,最後得知主持人不是她,要扛不住想不開,上官老師,您得負全部責任。”

“那為什麽不換夏寂,要換蘇荷?”

“因為瀟湘衛視安排了他們的主持人跟我們學校的學生搭檔,他們的主持人是女的。”

“誰?”

“好像叫白羚。”

“白羚?上官你有沒有腦子啊,你知道白羚是誰嗎?”

“她是誰?不就是那個女主播嗎?”

“白羚是龍澤的女朋友。”

“那又怎麽樣?龍澤跟安佑寧是好兄弟,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就是個豬腦子。”

“不帶這樣罵人的。”

“告訴你吧,龍澤是蘇荷的前男友!白羚絕非善類,一定是她從中作梗,才換掉了蘇荷,這口氣我怎麽也咽不下去。”

“等等……你說,龍澤和蘇荷談過戀愛?”

“對。”陸丹笛自知魯莽,沒能幫蘇荷保守秘密,“談……談是談過,都一萬年前的事兒了。”

“但已成定局,我也無能為力了。”上官歎了口氣,他當然希望蘇荷主持,這是毋庸置疑的。

“被換掉已經很殘忍了,如果知道是白羚頂替她,我覺得蘇荷一定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要真是白羚主持我就不參加了,我要和蘇荷共進退。”

“你就別在這瞎摻和了行嗎,你得明白,我上官文峻跟你們幾個是站一條道兒上的。”上官老師垂頭喪氣,他從沒感覺這麽無助,他害怕看到蘇荷失望的眼神,不僅僅是顧慮自己的臉麵,更多的是他害怕不能給蘇荷幫助,“木已成舟,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對蘇荷開這個口。”他站起來,走到窗前,懊惱地看著從梧桐葉中躥進來的斑駁陽光,眼睛忽地刺痛起來。

“真沒辦法了嗎?”陸丹笛看見上官失落的神情,突然意識到自己再怎麽撒潑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眼神有些暗淡。

“隻能這樣了。”上官回答說。

“那我來告訴蘇荷吧,大不了我退賽陪著她。總之,我姐妹的喜怒哀樂比那冠軍更有價值,我說過我不會再讓蘇荷被人弄哭了,這次也不例外。”

說完,陸丹笛拿好包,轉身就走,打開辦公室門時吃了一驚,門口站著夏寂和蘇荷,嚇得陸丹笛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他們對望著,沒有一個人敢先開口說話。

信息量有點大,估計夏寂也得好好消化一下。

“氣死我了!白羚那妖孽真是陰魂不散啊,可千萬別讓我單獨碰見她,老娘一定把她剁碎了喂狗吃!”杜薇薇邊說邊用酒杯敲著桌子。

“行了,你就積點口德吧,明兒好好發揮也不枉費我這一個多月的苦心了。”蘇荷轉悠著手裏的酒杯輕描淡寫地說,“再說,隻是不上台主持而已,我還真不稀罕這個,這一個多月我也鍛煉了不少,我真的心滿意足了。”

“別傻了,老天爺怎麽安排,自有道理。解決不了,就接受唄,你必須給我好好的,明晚一炮而紅,以後管我吃管我喝。”

“必須的!”

夏寂沉默了半天,終於開口說話:“蘇荷,你真夠狠心的,這不是把我那點期待不當回事兒嗎?我還指望著和你超水平發揮在廣大電視觀眾麵前秀一把呢,現在全成泡影了,更惱人的是,這事兒完全沒個預兆,咱們壓根兒沒有心理準備,原本等著比賽結束齊家歡,然後一隊人馬殺進酒吧,喝他個天翻地覆海枯石爛,現在好了,我可沒這心思了。”

“夏大少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是能跟蘇荷天天膩一塊兒。”杜薇薇半開玩笑,但卻說出了夏寂的心思。

“你們別傻啊。”蘇荷急了,“總之,你們聽我的,陸丹笛和杜薇薇認真比賽,不得有絲毫閃失,夏寂,你也別管搭檔是誰,認真做好你該做的,你一定能行,你們所有人都必須做到最好,就當是為了我,好嗎?明天晚上我一定是你們最好的觀眾,我會坐在台下為你們加油的,不管怎麽樣,別為了我耽誤自己,也許這個活動帶來的價值對你們來說並不那麽有吸引力,但這是我們共同付出過努力的,要對得起我們自己,答應我好嗎?”

“你總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善良給害死。”陸丹笛麵無表情地說了句,然後一口氣喝完一杯酒。她已經難過到無法罵髒話的地步,心裏已將白羚用機槍掃射了幾千遍。

“能夠心無旁騖地坐在台下,看著你們在台上光芒四射,其實更適合我。”

陸丹笛握住蘇荷的手。

夏寂伸出手,也想握住她的手。陸丹笛杏眼一橫:“一邊兒去。”夏寂好像才意識到男女有別,把手縮了回去。

他們四人在學校附近的小餐館,麵對命運的坑坑窪窪他們也毫無辦法。他們能夠做的,就是粉飾一些傷心,讓快樂充溢在蘇荷的世界,用盡全力保護她。陸丹笛說過,再也不會讓誰弄哭蘇荷了,說到要做到。

“放心吧蘇荷,我好好比,等我和薇薇一炮而紅,你想實現什麽願望,姐就是你的阿拉丁神燈。”陸丹笛有些哽咽,蘇荷的淡定讓她心生惶恐,這個小女孩身上強大的力量是從哪裏來呢?

“丹笛,我想去漠河看北極光,就咱們姐妹三人,誰也不許帶男朋友。”

“好啊,什麽時候去?”

“等我們有錢了,自己買了車,一路開去漠河,那才夠酷呢!不過估計怎麽也得十年後才能實現這個願望吧,那我們三個就約好,十年後,一起去漠河看北極光。”

“你一定是我們中最先有錢買車的,你不許一個人去。”

“我絕對不會一個人去,放心。”

“不準撒謊!”

“撒謊的是王八蛋!”

“拉鉤!”

“拉就拉!”

三個女孩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杜薇薇的手機突然響起,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她下意識地離開座位接聽。

“喂,哪位?”她沒好氣地問。

“杜薇薇你好,我是白羚。”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可恨又嫵媚的聲音。

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