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帶你去做惡作劇
1.
這幾天，寧星漫畫的微博話題下邊非常熱鬧。
起因是一個大粉冒著粉紅泡泡發了一條微博，大概意思是說自己夢到了喜歡的CP舉行婚禮，並且自己還到場參加了。
據她描述，那個場麵簡直就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主角的臉。不過這也不打緊，看不清臉也不影響她被熱鬧喜氣弄得幾乎厥過去的激動心情。而她的配圖是寧星最開始發的小劇場裏兩個人舞劍的場景截圖，隻不過，她後期把衣服給塗成了紅色喜服，還加了粉色濾鏡和愛心的小邊框。
這本來隻是一條個人願望博，卻沒想到在話題下引發了海嘯。
這條微博下麵的轉評很多，大多數都是——
“我也夢到了！夢到參加了他們的婚禮！我也是看不清臉，但我知道那就是他們！”
“什麽？原來我不是一個人？”
“博主描述的那個場景和我夢到的未免太像！”
“天啦！我相信了！他們真的在另一個世界存在著，我們看見的或許是真的！”
……
一時間，整個微博都淪陷了。
對於“夢境中的婚禮”這個話題，參與的人越來越多，大家說得神乎其神，最後甚至走出漫畫標簽，成了一個獨立熱門話題。
而不明所以的人在點進那個話題之後紛紛表示這啥玩意兒，也有路人走錯“片場”看見這些留言說這一個個怕是都瘋了。哪能所有的人都在同一個晚上做相似的夢呢？這也太明顯了，一看就是水軍。
都說樹大招風，這話實在不假。
寧星坐在電腦前一條條翻著評論，心底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你才是手機用戶：又是這個漫畫啊？前幾天就看見有話題說什麽人設原型，我還尋思一個漫畫怎麽就能找出具體原型了，果然熱搜是自己買的。
我不喜歡吃苦瓜：買水軍散布這種玄乎的東西不算傳播封建迷信嗎？炒作狗神煩，也不怕把自己炒糊。
嘻嘻本嘻：那個“原型”不是前陣子被人偷拍發到微博的小哥哥嗎？我記得因為長得好看被各個博主轉發了好久，當時還討論他會不會就順勢進娛樂圈了，結果人低調得不行……嘖嘖嘖，可惜了那個熱度，現在被某別有用心的十八線畫手拿來捧自己了。
嚶嚶怪：樓上真相。路人圍觀話題看了一眼漫畫，也不怎麽樣嘛，還是純新人，沒炒作能短時間爆紅有人信？也就那些腦殘粉會跪舔。
哦喲：樓上那些惡意揣測的要不要臉？你們知道我們鹹魚醬有多努力嗎？人家可是發著高燒還畫畫的人呢。還有，誰炒作了？人家明明都是“自來水”，熱搜又不是我們想上的，隻是大家太優秀了控製不住嘛。
醜七加一怪：樓上那位友軍下次記得加個“狗頭”，我差點沒收住我的意大利炮。
……
屏幕的亮度太大，看得人眼睛疼。
寧星把電腦合了起來，表情有些麻木。
也許他們都是路人，也許他們隻是說說，也許這些話在旁人眼裏不算過分，可站在風暴裏，她和那些旁人的感受是不一樣的。
她不過就是想畫一個故事，怎麽就在他們的眼裏變成了這個樣子？
條漫粉們很快到達現場，他們與路人兵團你來我往，幾乎要撕起來，給人留下很不好的觀感。
有一些不理智的粉絲因此說了過分的話，也做了不當的行為，於是整個小圈子都被人罵邪教，火勢大到一時間無法撲滅，寧星也因此暫時停更。
寢室裏，室友們望一眼捧著奶茶對著電腦發呆的寧星，互相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臉上看出了擔心的情緒。
寧星從來都是樂天派，情緒鮮明，即便再喪也就是哭一哭了事。她以前說過，理智解決不了的事情就交給眼淚解決，不管再怎麽嚴重，哭一場總能好一些。
可這次，她已經對著電腦發四天的呆了。
她們每回看她，都能看到紅紅的眼眶和頹得沒有一點兒神采的眼睛，可不管瞧著有多難過，她就是沒哭出來。那副被抽了魂的樣子，真是叫人看得怪不好受的。
“寧小星。”長辮子室友拍了拍她的背。
寧星回頭，原本低垂的頭慢慢抬起來，原先清透的眼眸現在滿是紅血絲，黑眼圈也深得很，整個人似乎瞬間憔悴了。
“你……”長辮子室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你要是有什麽事兒別憋著呀，像以前一樣，號一號，哭個撕心裂肺的，就算解決不了什麽事，發泄一下也好。”她拍著自己的胸膛，“喏，我們的懷抱都能借你。”
“沒事……”寧星一句話說得慢慢吞吞：“我就是有點兒沒力氣，緩一緩就好了。”
“沒力氣？你這幾天就吃了點兒貓食，能有力氣才怪了。”
寧星勉強扯了個笑：“不用擔心我，我過幾天就回來了。”
勸來勸去都是這一句話，室友們交換了個眼神：“行吧，那我們下去買飯，幫你帶一份？”
“嗯，謝謝。”
得到回應之後，室友們結伴出了門。
寧星是公認的團寵，個性軟脾氣好，隨便怎麽逗都不生氣。在此之前，她們是真沒想過，這樣個性鮮明的女孩子居然也會難受成一個灰色的團子，被抽幹了所有情緒一樣，蔫蔫地窩在那兒，弄得寢室灰蒙蒙的，叫她們看著也不好受。
於是，在食堂裏打著菜，兩個人還在討論著寧星。
“你說她最近是怎麽了？每天就對著筆記本發呆，叫她都聽不見。”
“誰知道呢？”長辮子室友端著飯，“該不會是失戀了吧？”
“怎麽可能！寧星有沒有戀可以失你不知道啊？”
原先低頭玩著手機排著隊的人聞言一頓，他好像捕捉到了兩個字：寧星。
邢楓皺了皺眉，她們是在說寧星？
意識到這個之後，他不自覺就對前邊的兩個女孩上了點兒心，卻並沒有多去想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一份上心。
後來他才明白，很多時候行動和想法都是無意識的，就連注意力也經常自己長著腿兒似的跑到一個地方去。也許，這是意識之外的潛意識的選擇。
而這個選擇發生的時候，也就是他最開始注意到她的時候。
回到寢室，邢楓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那個晚上的夢很奇怪，而他比夢裏的所有人都更能看清她的表情。沒有新奇和興奮，也不像現場其他人都在笑。她的臉上，滿滿當當都是驚恐和不安。
醒來之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繼續關注那個漫畫。
他想看她是不是又把這個夢畫成了自己的劇情，也想通過旁白和畫麵知道她的想法。卻沒想到，比更新更先等到的是那個憑空跳出來的熱門話題。
關注了漫畫的人，沒有誰不知道最近發生的事。
不知道為什麽，邢楓忽然就生出了點兒自責的感覺。
在看見事件發酵之後，他沒有想過她的感受，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疑惑不解。他到底和寧星不算熟悉，所以，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後，他第一時間隻會覺得莫名其妙。
沒有人能預知未來，誰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後來的樣子。
既然如此，按她的更新速度來說，在這件事惡化之前她不應該已經把這個畫下來了嗎？在路人觀感變差之前，她不應該繼續更新漫畫嗎？
邢楓覺得奇怪，又不好直接問她，於是他發了私信給她。
很短，沒什麽內容，卻很容易被解讀出其他意思。
他問：你怎麽不更新漫畫了？
而她難得回複了他，也很短，就六個字：真的很對不起。
沒有辯解也沒有別的話。
看見這六個字，邢楓就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畢竟，他會這麽問並不是在怪她。
他也想過要不要解釋，可這種事情沒有那麽好解釋，這麽想著，於是他覺得，算了。
2.
最近的天氣十分燥熱，尤其是臨近考試周，每間寢室上空都飄浮著複習的壓力，懸在頭上的電風扇吱吱呀呀，不但沒帶來什麽涼意，反而叫人更加暴躁了一些。
“我去！”秦之瀾忽然喊，“這什麽情況？”
“怎麽了？”
秦之瀾舉著手機奔向穿著大褲衩的室友：“你看，你看！這個人說話是不是很過分？一看就是個披著路人皮的黑子！”
“嘖嘖嘖，你管人家呢，網上鍵盤俠多了去了。”大褲衩室友把視線移回書本，“倒是你，書沒看進去多少，微博刷得挺溜。”
“去你的！”
秦之瀾薅了室友腦袋一把，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刷手機。
不同於邢楓，他關注這個漫畫是真覺得挺有意思的，雖然裏邊的情節他基本上都知道，但自己夢見和重新去看根本就是兩回事。
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這麽想過，但他偶爾做了有意思的夢，就是會很想寫下來或者畫下來。
可惜，小說寫不動漫畫不會畫，技能欄空得太厲害，他也就隻能放棄了。
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他覺得寧星還挺厲害的。也正是因此，他從一開始對這個漫畫就沒多反感，隻是偶爾想到，會覺得有些神奇和小別扭罷了。
在此之外，秦之瀾自己都覺得這個故事好玩。
甚至他還想過，如果他會畫會寫，說不定他也會開個微博做記錄。
畢竟這個“連續劇”是真的神奇。
看見一個人能把自己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完成得那樣好，秦之瀾是真的服氣，也是真的打從心底覺得她賊棒。
秦之瀾咬著牙望著電腦屏幕，本來就圓的眼睛在這時候鼓得更圓了一些。他抿著嘴唇，頰邊那個小梨窩陷得很深，跟著主人咬牙的動作一動一動，明明是在生氣，卻給人感覺像隻撒嬌的幼犬似的。
室友路過，順手擼了一把他頭上的呆毛：“喲？什麽表情，想吃骨頭沒吃著？”
“滾滾滾。”秦之瀾把他的手揮開，“大爺忙著呢。”
他算不上什麽迷弟和粉絲，但怎麽說也看了人家這麽久的漫畫，也清楚這件事情的前後，在看見那個所謂“路人”一口一句難聽到無法描述的話之後，當然也會有點兒不舒服。
於是他直接就在話題裏和那些說話過分的人撕了起來。
不得不說，雖然秦之瀾沒有漫畫和寫文的技能，但他在這種口水戰裏還是很厲害的。
首先，他思路清晰說話簡潔不帶髒字；其次，從小打遊戲練出的驚人手速讓他打字超快；最後，雖然這麽做可能很讓人生氣，但他的確是回完一個拉黑一個，讓人想罵他都沒有辦法回複，十分難受。
對方難受，他當然就爽了。
可萬萬沒想到，這還沒撕多久沒爽多久，他就掉了馬甲。
秦之瀾的私信差點兒被刷爆。
——你是不是那個S大的秦之瀾，你也追鹹魚太太的漫畫？天啊！你知道有人說你是這個漫畫的原型嗎？
——捕捉！在話題下看見的時候還以為是我眼花了，不過翻了一圈你的微博……對了，我看見你微博裏的照片了，說實話自拍還沒偷拍好看……
——你居然也在看這個漫畫，還為這個漫畫說話！忽然很感動……有一種被正主認可的感覺……
……
盯著屏幕一天刷新八百遍的寧星也看見了這些。
她愣了一下，假的吧？
這怎麽可能是秦之瀾？如果這真是他，他怎麽會幫她說話？他不應該和邢楓一樣，恨不得抓住她這個罪魁禍首，讓她趕快停止嗎？
在話題裏把這個微博ID搜了一遍，又沒忍住點進主頁去看了一圈。在刷到笑得燦爛的秦之瀾抱著籃球對著鏡頭比“耶”的照片時，寧星的腦子有點兒蒙。這個微博貌似是他用來記錄日常的，都是瑣碎的小事，但能讓人看到他每天都過得很開心的樣子。
還真的是他。
從這件事爆出來一直到前幾分鍾，寧星一直被外界言語攻擊，私信、轉發、評論，她被罵了很多天了。
沒有人是不在乎外界評論的，可她的回應很無力，解釋也很無力，這個漩渦太深，她所有的努力到了最後都會化成無力。在這樣的環境裏待得久了之後，難免會生出些自我厭惡的情緒。
邢楓一直不清楚她是在害怕什麽，不明白為什麽她一看見自己就想逃，在這件事爆發之前，寧星自己也不明白，還以為自己就是下意識在怕他。
但其實不是。
她是心虛，她覺得自己做了對他而言不好的事情，可即便意識到了，她也還是不想停止。
也許這個漫畫大家隻是看個樂子，也許更新漫畫在外人眼裏是不務正業和浪費時間的事情，但她真的很喜歡畫漫畫，她不想放棄它。
一邊覺得自己似乎傷害到了別人覺得不對，一邊又不想停止，讓她在某種程度上有些自我鄙夷。
表現在生活裏，就是她不敢見他。
寧星鬼使神差戳進了秦之瀾的私信框裏，意外地看見了他的很多留言。
都是最近才留的，滿滿一屏幕全是安慰。
室友們其實每天都在變著法兒安慰她，她不是不感動，隻是觸動沒有很大。可秦之瀾這些話，卻讓她看得眼酸。
他說自己最開始也就是因為新奇隨便看個故事，看到後麵卻發現畫這個故事的人有點可愛。或許就像她在某次更新時所說的那樣，她是真的喜歡這個漫畫，也是真的喜歡這個故事。
分享出來，隻是單純地希望能把自己所喜歡的東西和別人分享而已。
他說，她沒有做過什麽過分的事，過分的是那些不明真相卻咄咄逼人的人。
還有，那個夢。
他說，自己在最開始對她有過懷疑，但最近忽然改觀了。他覺得，那個夢，他們不願意看見，她也未必是自願的。
最新的一條私信是一個小時前的。他說：你別太難過，有的人確實太過分了，我幫你罵他們。
“我幫你罵他們”——在看見這句話的時候，她差點一個沒忍住直接哭出來。
她沒想過秦之瀾會說這些話，沒想過會是由他告訴她，其實她沒有錯，甚至她還很棒。
QZL被注冊了：哎，你在看私信啊？我看見前麵全都已讀了。
寧星吸了吸鼻子，猶豫半天，回了一句謝謝。
QZL被注冊了：不用客氣，咱倆誰和誰啊，對吧，師父？
前幾天積壓下來的壞心情被這聲“師父”衝淡了一些，心裏堵堵的感覺也稍微淡了下去。
熬夜畫畫小鹹魚：你別這麽叫我，感覺怪怪的。
QZL被注冊了：怪嗎？哈哈哈，我以為你應該習慣了，我不一直這麽叫你的嗎？
兩個人一來一回聊了許多，大多數是沒有意義的廢話。說起來很神奇，明明在三次元裏也就見過一兩麵的交情，而且那一兩麵還很短，不過就幾分鍾的時間，昨天兩個人還陌生著，今天就聊得像相識很久的朋友。
真是很神奇。
QZL被注冊了：你吃飯了嗎？時間差不多了，不然一起去吃唄。
寧星想了想，發現自己的確已經幾天沒出門了，於是敲了兩個字：好啊。
QZL被注冊了：那行，校門口見！
3.
寧星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飯了。
難以想象，明明上午還在被負麵情緒包裹著，一個人縮在角落，自閉又難受，連倒水都不想起身……幾個小時以後，她居然會在外邊和秦之瀾一起吃烤肉。
“這家店怎麽樣？”
秦之瀾本來穿的就是短袖，然而吃著吃著，他習慣性把袖子擼了上去，布料皺皺巴巴堆在他的肩膀上，再加上他吃得滿身是汗，看起來有點兒……不精致。
至少和網上紅起來的偷拍圖裏的不像一個人。
“嘶……燙燙燙……”秦之瀾咋咋呼呼地把剛塞進嘴裏的烤肉又吐出來，接著吐著舌頭喝飲料，“這家店味道還行，就是空調不夠勁兒，夏天來吃有點折磨人。”
喝完之後，烤肉也涼得差不多了，他吹幾下再次塞進嘴裏：“你不熱嗎？袖子可以擼……哦，對了，你是女孩子。哎，等等，你今天怎麽沒穿你平時穿的那種衣服？”
“你是說漢服和漢元素嗎？”
“對，就是那個。”秦之瀾笑得爽朗，“你怎麽沒穿它們？你穿那個很好看。”
寧星笑了笑不說話。
她是真的很喜歡漢服，但想到是和秦之瀾出來，她在出門之前臨時翻出了衣櫃深處的這條小格裙。
學校裏有很多人因為她的穿著而經常討論她，她身邊的人也都支持她穿自己喜歡的。但她也明白，很多人是不喜歡被人討論和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的。
所以平時上下課的大多數時間她都是獨來獨往，長久以來也習慣了，不用想太多去遷就誰，也不用擔心身邊的人因為自己而感覺不習慣，雖然她不覺得自己有錯，但和別人在一起，總要照顧一下對方的感受。
除非是很熟的朋友，否則，約人見麵的話，她就會有意識地收一收。
“哎，我前幾天去查了一下漢服，很棒啊，又有意義又好看，不知道為什麽生活裏穿的人那麽少。說起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都不會了解這些東西。”秦之瀾說完，補充一句，“雖然現在也沒有多了解，不過有點喜歡。”
沒有多了解，卻有點喜歡。
這樣一句話聽上去有點兒輕率，但由秦之瀾說出來，卻意外的真誠和討人喜歡。
“等等，你是不是怕我會覺得什麽，所以才沒穿的？”秦之瀾盯著她的眼睛，像是從裏麵看出了答案，“別吧，還真是這樣啊？下次我們再出來，你就照你喜歡的唄，你看，我不也是和平常一樣。”
說著說著，秦之瀾就開始給寧星展示自己的T恤，甚至還轉身給她看背後的卡通圖案。那是一個倭瓜，一隻眼睛鼓鼓的一隻眼睛半眯著，舌頭吐得很長。
“他們老說我的T恤幼稚，但我管他呢，我喜歡就行。”
寧星被逗笑了：“好啊，那下次我按自己喜歡的來。”
秦之瀾的話很多，不管在什麽時候都能嘰嘰喳喳，邢楓曾經說過他的嘴就和福特林機關槍似的，吧啦吧啦一張一閉就是八百個字。邢楓還說，秦之瀾的存在，也許是有必要的，比如他能極大地促進耳塞的銷量。
“師父，你明明剛才都笑了，怎麽還顯得這麽低落？”
秦之瀾努力翻動著烤肉，自己一片寧星一片，烤好一片緊接著放下一片，烤盤上總是滿滿的，寧星的碗裏也是滿滿的。
“我和你說，其實這家店啊，賣的不是普通的烤肉，這裏的烤肉是有生命和魔力的。”秦之瀾說著說著把聲音壓低了些，一臉神秘地湊過來，“比如，它能讓你忘記不開心的事情。怎麽樣，神不神奇？”
現在是傍晚，夕陽眷戀著天空不肯被黑夜取代，燃出了一大片火燒雲。坐在窗戶邊上，寧星看見橙紅的光映亮了對麵少年的半張臉，甚至還有火星燃在了他的眼睛裏。
在夏天談溫暖也許有點可笑，因為夏天的溫暖換個名字就是燥熱。
但寧星不一樣，最近她的心一直在冰窖，她實在很需要這種東西。
寧星夾了一片烤肉。
秦之瀾調的醬汁有點甜，但他夾給她的那些都沾了辣椒粉。
“我記得你吃辣的對吧？其實邢楓也很能吃辣，但那天你那碗餛飩是真的厲害，居然能把他吃得整個人狂冒汗，哈哈哈！”秦之瀾笑得前仰後合，“對了，你要是覺得這個味道不夠，喏，我還給你弄了一碟辣椒醬，試試？”
寧星順著他的話夾起碟子裏的肉。
“那件事你還記得啊？”
“不然呢？這輩子第一次有人往我碗裏放那麽多辣椒。”在說“那麽多”的時候，秦之瀾誇張地比了比，“不記住也太難了。”
寧星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笑。
“不過你那次錯得很棒，多虧了你，哈哈哈……你是不知道，那家夥當時多狼狽。我本來偷偷給他拍了一張，後來不知什麽時候他趁我不注意給刪了，讓人生氣。不過不要緊，問題不大，我以後再找別的機會拍回來就行。”
笑完之後，他撓撓頭：“是不是我話太多了？你別在意啊，師父，我收著點兒。”
寧星低了低眼睛，臉上被霞光映得有點紅。
“沒有啊，你不用收，挺好的。”她眼睛彎彎，“還有，你別叫我師父了，叫我名字吧。”說完，她想起來什麽似的，“我叫寧星。”
秦之瀾一愣，笑了：“我知道你叫寧星。不過既然你這麽正式地介紹了一遍，那麽，你好，我是秦之瀾。”
他一字一句抑揚頓挫說得十分正式。
寧星被他逗得差點兒笑出聲。
窗戶外邊，天色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可星星卻越來越亮。
閃閃爍爍，昭示著舊的一天已經過去。
4.
S大的麵積很廣，從校門口到寧星所在的寢室，走路需要二三十分鍾，回程要經過一條小路，大家都叫它“淑女路”。
之所以會有這麽個名字，是因為那條路按照固定距離鋪著長條石板，可每塊石板的相隔距離非常微妙。就像大多數男生所說的，這個路啊一步一走太娘，兩步一跨扯襠。
寧星本以為像秦之瀾這種風風火火的男孩子應該會很不喜歡這條路。
“不著急的話，慢悠悠地在這兒散步其實挺好的。”
不想身邊的人這麽回答她。
“尤其是像我們現在剛剛吃完飯，往這兒走，正好消消食不是？”
說這話的時候，秦之瀾給人的感覺像是個老大爺，半眯著眼睛，拿著剛剛接來的傳單當折扇，另一隻手還在揉著肚子。
“哎，這段路的燈壞了？”
淑女路的盡頭有一條不算窄的小道，小道兩邊種著樹，夏天樹冠茂密，擋住了星月的光。寧星望著黑漆漆的路麵皺眉。
“我打個手電筒吧。”
秦之瀾驚訝道：“喲，你還隨身帶手電筒呢？”
“手機自帶的。”寧星說著就要掏手機，卻不想，有一隻手按住了她。
“別別別，多好的機會啊。”
秦之瀾的手心有點潮，很熱，蓋在她的手背上，有一種很鮮明的存在感。
寧星蒙了蒙，轉向他，四周一片黑暗，沒有什麽光。
可他的眼睛很亮，亮得能讓她清楚看見他眼底的笑意。
不知道為什麽，寧星覺得自己的耳朵有點熱。
“多好的機會，你想啊，現在在這個地方，就算是迎麵走過來一個人，我們也彼此看不清。”秦之瀾笑得開心，“你信不信，就蹲在這兒。”
他鬆開按住她的手，往一邊指了指。
“等會兒看見哪個走過來的人，我們和他打個招呼，就說‘嘿，你也在這兒啊’，那個人肯定會回應我們！絕對不會懷疑我們其實是不認識的！”
寧星：“……”
她的耳朵忽然又涼下去了。
“怎麽樣，玩不玩？是不是聽起來就覺得有意思？”
明明是一件聽起來就有點蠢的事情，可大概是秦之瀾太有感染力，寧星居然對這麽一個惡作劇有點期待了起來。
“其實很幼稚。”寧星語重心長，但是剛剛重完長完，又很快跳脫起來，“不過好像真的挺好玩的！”
秦之瀾拍拍她的肩膀：“絕對好玩！來來來，蹲下！”
說完他就拉了她走到路邊，兩個人望著東麵，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東麵是一座橋，下邊的湖麵隱隱泛著光。
而在那片水光裏，有一個人慢慢走過來。
“來了！準備好了嗎？”秦之瀾摩拳擦掌。
寧星被他的語氣帶得也激動起來：“準備好了！”
隨著那個人越走越近，秦之瀾小聲倒數——“一，二，三！”
數完，他牽著寧星緩步走了出來，他們默契地抬起手：“嘿，這麽巧！你也在這兒啊？”
那個人影微頓。
“秦之瀾？”
聞言，寧星一怔。
四周沒有光亮，在這個地方，他們對著站都看不清彼此的臉，但這個聲音實在很熟悉，熟悉到不需要佐證就能夠知道對方的身份。
“哎，怎麽是你啊？”秦之瀾掏出手機，打著光就往對方臉上照。
邢楓遮了遮眼睛。與此同時，他也借著微弱的光線瞥見了秦之瀾身邊的人。
是她？
他們怎麽在一起？
邢楓正疑惑著，忽然發現寧星看見是自己的時候下意識地往秦之瀾身後退了一步。
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他們兩個怎麽認識的，看起來還這麽熟？
5.
短短的時間裏，邢楓生出來很多疑惑。
等到把寧星送回寢室，他也就這麽對秦之瀾問了出來。
“啊？你說我們嗎？”秦之瀾撓撓頭，“其實也不算很熟，除了夢裏，我們真正說上話還是今天下午，不過不都是這樣嗎？認不認識的，吃頓飯也就熟了唄！”
“你們晚上一起吃的飯？”
“對啊，就是那家烤肉，咱們經常一起去的那家。”秦之瀾伸了個懶腰。
晚風徐徐，吹得人很舒服。
“你知道吧，最近她在網上不是很太平，我下午上微博，看見很多人罵她罵得很厲害。”秦之瀾歎一口氣，“人家一個女孩子，沒招他們也沒惹他們，不知道那些話是怎麽說出來的，怪過分的。”
“所以你就幫她罵了回去？”
“那可不，我是多有正義感的一個人啊！”秦之瀾嘚瑟地拍了下胸膛。
也不知道這一拍讓他想到了什麽，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哎，對了。”
邢楓也跟著秦之瀾停了下來，回頭，他看見秦之瀾一臉的傻笑。
“你覺不覺得，她還挺可愛的？”
都是男生，這句話和這個表情代表什麽，邢楓不是讀不出來。可是，他讀出來了秦之瀾的想法，卻讀不懂自己聽見這句話之後心裏冒出來那一點點微妙的不快是什麽意思。
過了一會兒，邢楓點點頭：“大概吧。”
“嘖！”秦之瀾撞撞他的肩膀，滿臉懊惱，“你說她怎麽這麽想不開，明明是三個人的夢，怎麽她就把我和你湊一對了？她怎麽就沒想過……”
“沒想過什麽？”
秦之瀾眨巴眨巴眼睛。
“你說呢？”
邢楓扯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然後認認真真地望向他：“我說，你最近看書了嗎？不怕掛科？”
這句話像是施了魔法，讓聽見的人瞬間僵化。
見狀，邢楓稍微滿意了一點兒。
“加油。”
說完，他轉身就走，再沒有管身後的人。
“喂，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殘忍啊？”
完全不理會秦之瀾的哀號，邢楓背對著他擺了擺手，往自己的寢室樓走去。
有風吹過，不似白天燥熱，晚風帶了點兒夜間的涼意，直鑽進人的腦子裏，攪得他頭疼。邢楓按了按太陽穴，心裏有些煩躁。
今天晚上的風還真是有點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