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愛的成本論
在經濟學裏，成本是指“機會成本”。如果你為了一件事而放棄了其他機會，其中收入最高的一項就是你的成本。這個理論，同樣適用於愛情。
糧食夫婦小劇場：
麥子：聽說您為了我放棄了艾美最有資曆的陪購師，這是為什麽啊？
穀梁彧：因為我有密集恐懼症。
麥子：這……有什麽關係？
穀梁彧：靠近心眼兒多的人，我會不舒服。
麥子：你的意思是……我缺心眼兒？
(一)
星巴克靠窗的一角，傾瀉在棕褐色木質小圓桌上的一縷春陽和流淌在空氣中的慵懶爵士樂，交融出了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麥子輕啜了口冰摩卡，並沒有因對麵的爭吵而破壞了好心情，反而看得饒有興致。
穿著卡其色風衣的女子正咬牙切齒，恨不得將身旁的男友生吞活剝。而這個溫文爾雅的男子卻隻平靜地注視著她，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忽然，女子拍案而起，居高臨下地指著男友尖聲嗬斥道：“穀梁彧，你就是故意的！”
男子抬手扶了一下英挺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彎起精致的薄唇。睫毛下緣隆起兩彎柔軟的臥蠶，給他清澈如水的眼眸增添了幾分親和。這一抹淺笑，如雪地裏映出的一縷晨曦，既清冽又溫暖……
吃瓜群眾麥子低頭看了一眼平板電腦上的客戶資料—穀梁彧，29歲，C大經濟學教授……
可教授的笑容顯然對憤怒中的女友沒有治愈力。她用食指指著穀梁彧，聲調一陣高過一陣：“就說前幾天我過生日，你送我個什麽禮物？你自己說說，哪有生日禮物送皮炎平的？”
“咳咳……”麥子一口咖啡嗆在喉嚨裏，趕緊拿過紙巾捂著嘴，偷笑—皮炎平？這什麽鬼？
穀梁彧卻眨眨眼睛，一臉懵懂地看著女子，用清亮好聽的聲音慢條斯理地解釋：“其實一開始呢，我也想送你包包或者首飾之類的，但又怕買錯了惹你不高興。我問你要什麽，是你自己說的要‘999’……”
麥子強忍著笑，差點憋出內傷。她抿著嘴，輕聲提醒道：“穀教授，那應該是Dior的口紅……”
穀梁彧轉過臉看向麥子，禮貌地點了下頭，糾正道：“麥小姐，我不姓‘穀’。‘穀梁’是個複姓，所以，你應該叫我‘穀梁教授’……”
“呃……哦，對不起……”麥子調皮地鼓了鼓腮幫子。
女友還在盛怒中，這個時候適合科普您的姓氏嗎？
可沒想到，下一秒女子已經將火力對準了麥子。她盛氣淩人地揚起下巴，指著麥子高聲問道：“她是誰？穀梁彧，你陪我逛街，又帶了個女的，什麽意思？”
麥子剛想解釋，穀梁彧卻搶先開口了。他臉上依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修長的手指平攤著指向麥子，鄭重介紹道：“這位是艾美私人形象管理公司的資深陪購師麥子小姐。今天請她過來，就是為了陪你購物。我了解過，麥小姐是艾美公司最優秀的陪購師，在業界很有名氣。既然你想買衣服，這一塊又是我的短板，不如就讓麥小姐為你服務，這樣也能節省時間成本。我下午還有課……”
資深？最優秀？有名氣？
麥子來個發蒙三連，一雙眼尾上揚的剪水明眸，隨著這幾個形容詞的出現越瞪越大—這位教授口中描述的“麥小姐”，怎麽連她自己都想問一句“同學貴姓”呢？
麥子還是服裝學院大四的學生，在艾美私人形象管理公司隻是做實習陪購師。工作經曆不到三個月，何來“資深”一說？
而“優秀”就更不沾邊了。她在艾美短暫的陪購生涯，簡直可以用“劣跡斑斑”來形容。盡管她兢兢業業為顧客搭配出最時尚、最合身的服飾，但還是屢遭投訴。原因很簡單—說話太直接，根本不經過大腦，一犯二就把顧客惹毛。
比如，她對一個堅持要買緊身褲的女士說：“就您那O形腿都能鑽進一條狗了，當然要選闊腿褲啦！”
比如，她對一位體態豐滿的女士說：“您這個身材，如果硬要穿白色風衣，那就成真人版‘大白’啦！”
比如，她對一位看見百褶裙就移不開步的“中年少女”說：“您臉上的褶子比裙子上的還多，就省省吧！”
再比如，她跟一對老夫少妻說：“這爸爸太好了，給女兒買這麽多漂亮衣服！”
……
如果非要說她在業界很有名氣，估計也是“臭名昭著”吧？
而憤怒中的女子顯然無暇顧及麥子的疑惑與震驚，依舊對著穀梁教授厲聲嗬斥：“節省時間成本？穀梁彧，你覺得陪我逛街是在浪費時間嗎？”
“呃……這不是最有效率的方法嗎？”穀梁彧澄澈的眼眸裏閃動著孩子般的天真。
“夠了！”女子冷笑一聲，再次瞪向麥子。
如果眼睛裏真能飛出兵器來，估計麥子一秒鍾內就萬箭穿心了。
“我看，你是覺得她長得好看吧？”女子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冒著森森的冷氣。
麥子先是一怔，接著心中連叫“不好”—無辜吃瓜群眾要被拉下水了。
因為屢遭投訴，她的老板兼大學師兄裴少霆給她提了個建議—裝高冷。麥子本就長了張妖孽般冷豔的臉和模特一樣高挑的身材，再板起臉來，還真會給顧客一種神秘莫測的專業感。
為了配合高冷路線，今天出門前她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靜謐藍的絲質緊身連衣裙，將她的好身材勾勒得玲瓏有致。一件黑白相間的千鳥格西裝鬆鬆搭在肩上，又平添了幾分時尚與大氣。她還特意將長發綰了個髻，隻在鬢角鬆鬆拉下微卷的兩縷。利落中帶著嫵媚，將原本的天真稚氣遮掩得分毫不剩。
可現在，她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會遇見這麽一場烏龍，她寧可披個麻袋來。這下被人家女朋友當成狐狸精了吧？
“我想您是誤會了……”麥子深吸一口氣，尬笑，又戰戰兢兢地將一雙黑絲包裹的長腿藏到桌下。
“你的確誤會了。”沒想到，穀梁彧又搶著解釋，“雖然在生物學的角度上，麥小姐是屬於女性。但在今天這個語境下，她實際上是無性別的。我付給她錢，她帶來她的陪購服務，僅此而已……”
What？
麥子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對麵這位英俊儒雅的教授，頭上緩緩升起三條黑線—雖然道理上挑不出什麽毛病，但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別扭？她好歹也是服裝學院的校花，在他眼裏連個女人都算不上了？
而這位教授接下來的話，更是雷得她外焦裏嫩。
“當然，客觀上來講，麥小姐的顏值是高於你，無論是相貌，還是身材……但你不必因此而自卑……”
麥子心中一萬隻羊駝呼嘯而過—這個寶寶也太耿直了吧？居然比她犯二的時候還二！這是主動求“KO”嗎？
果然。
“夠了！”女子大吼一聲，拿起桌上的咖啡使勁潑向了穀梁彧，“分手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二)
在一陣濃鬱的咖啡香中，女子一把抓起黑色漆皮小包，轉身大步離去，細細的高跟鞋在地麵上踩出了憤怒的節拍。
窗外依舊春光明媚，耳邊的爵士樂依舊慵懶撩人。而我們這位溫文爾雅的教授，還沒來得及收起唇邊的笑容，頭上、身上已是一片狼藉。
麥子抬眸望望女子離去的背影，又轉過來望望發梢還滴著咖啡的教授，蒙了……
而穀梁彧依舊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隻摘下眼鏡，用紙巾擦了擦鏡片。
“對不起，讓你受到驚嚇了。”他戴上眼鏡，又給了麥子一個融化冰雪的笑容。
女友都跑了，他不去追，居然還在這兒安慰一個“非女性”，這腦回路……
“呃……穀梁教授……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去追你的女朋友……”
穀梁彧扭頭朝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接著笑著搖搖頭，語氣溫和：“算了，成功的概率不高。”
追回女友也要計算概率？行走的計算器嗎？
“可是……你現在不追，恐怕是再難挽回了……”
麥子覺得作為“犯二”的同類，她有義務友情提醒一下。
穀梁彧卻無奈地攤開手：“是無力回天了啊！所以，追出去也是浪費成本。隨她去吧。”
成本，嗬，又是成本。麥子看著這位病入膏肓的“移動計算器”，決定“棄療”。
“哦，好吧……既然這樣，那我今天的陪購也沒必要進行了。”
她說完，暗暗鬆了口氣—丟了一個客戶，總好過多一個投訴。
可下一秒，麥子眼中又閃過一絲猶豫。她輕抿了下塗著梅子色口紅的嘴唇，微蹙起眉頭：“但……有一點要提醒一下穀梁教授。嗯……按照我們公司的規定，您之前預付的二百元定金……嗯……是……是不予返還的……”
她越說聲音越小，頭也漸漸低了下去。
之前也有過臨時取消陪購的情況，因為退還定金的事可沒少發生爭執。麥子害怕穀梁彧也會因這件事不滿，但這是公司的規定她又不得不執行。
穀梁彧看著她，嘴角漸漸彎起好看的弧度。
在這一刻之前，麥子並未引起他過多的注意。他隻是覺得她長得很美。可那種美，就像時尚雜誌上的模特，千篇一律，毫無靈性可言，看過，轉頭就忘了。
可就在她說出剛剛那番話時，那雙用濃粗的眼線勾勒過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一絲驚怯。讓他聯想到森林裏悄悄出沒的小獸，聽見人聲便驚嚇得縮回頭。
而再分辨，他不禁有些訝異—這雙眼睛太幹淨了。若洗去妝容，分明就是個孩子。
穀梁彧的沉默卻讓麥子產生了誤解。她以為他真的因為定金的事不高興了。行走的計算器，連追回女友都要算計的人，這二百塊的定金肯定也是要斤斤計較的。那麽接下來，是要投訴了嗎？
麥子不安地在桌子下麵搓著手，歪頭仔細斟酌著說：“嗯……來這兒之前，我根據你提供的照片研究過符合你女友的服飾，也做了形象分析、色彩分析等前期準備工作……按你之前的說法……這……這也是‘成本’……對吧？”
情急之下，她居然用了一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穀梁彧微微一怔，接著輕笑：“嗯，這很合理。”
麥子本以為他會跟自己理論，可沒想到竟這麽痛快就答應了，如釋重負。她站起身衝穀梁彧微笑著點了下頭：“好，既然沒什麽問題，那我走了，拜拜！”
她抓起包包轉身貓腰就跑，生怕再生變數。
“麥小姐，請等一下。”身後響起穀梁彧清朗的聲音。
麥子駐足，轉回身用警惕的眼神睨著穀梁彧：“穀梁教授，你……你該不是反悔了吧？”
穀梁彧無奈地笑了笑，接著用兩隻手在自己身上比畫了一下：“你看我現在這副樣子，實在沒辦法去上課。回家換衣服怕是來不及了。既然我已經預約了陪購，不如就請麥小姐幫我選套衣服吧！況且，那兩百元的定金，如果不使用就會變成沉沒成本，實在不劃算……”
沉沒成本？麥子皺了下眉，顯然沒聽懂。但她看得出來，這位“鐵算盤”是在計較這二百元定金，不過卻不是跟她……
可馬上麥子又喜上眉梢—管他什麽意思呢！不投訴，又可以繼續這個訂單，那就是好事呀！
“好啊，那我們就繼續進行！”麥子興衝衝地坐回了座位。
穀梁彧眼中含笑—還真是個小菜鳥，一驚一喜都寫在臉上。
而麥子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開始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起穀梁彧。
“教授，按照我們的流程，在陪購之前是要給顧客做一個形象定位的，包括你的五官、膚色、氣質、身材、年齡、職業等等。但今天因為是臨時更換了服務對象，所以來不及給您做具體的測試。我隻能依靠我的經驗，目測一下了。”
“哦，好，那就看吧。”穀梁彧乖乖靠在椅背上，擺出一副任君觀賞的姿態。
“教授，這樣啊，您站起來轉個圈。慢點！對，對，就這樣！”麥子比比畫畫地指引著，全然把“高冷”二字拋諸腦後。
穀梁彧很配合，站起身張開雙臂，緩緩轉了個圈。
麥子偷偷咽了下口水，心裏估算著—身高大概有185厘米，寬肩細腰，雙腿筆直修長，真是天生的衣架子……
這麽個豐神俊逸的人物，竟不招女人待見，肯定是個腦回路不正常的怪咖。麥子在心中暗暗下了定義。
“教授，能給我看一下您的西裝嗎？”
了解顧客的品位和喜好，也是很重要的環節。
穀梁彧很配合，脫下上衣遞給麥子，隻穿著白襯衫坐回了椅子上。
學了四年服裝設計的麥子，剛剛觸碰到這件西裝就暗暗吃了一驚。深灰色的西裝外套，樣式沒什麽特別之處，可拿在手裏卻有種非常舒服的質感。她再看一下剪裁和做工，確定是純手工製作。這樣的一套西裝，看似普通，但一定價值不菲。
是什麽牌子呢？
伸手去翻領標，麥子愣住了—居然……沒有領標！
這麽考究的西裝，卻沒有品牌，那便隻有一個解釋了。那就是服裝設計師親自為其量身定做，私下贈送的。一般都是身份貴重的人物才會享受這樣的待遇。
麥子抬頭看了一眼穀梁彧，目光裏透著疑惑—這怪咖到底什麽來頭？
“教授，這……是您平時穿的西裝嗎？”麥子試探性問了句。
穀梁彧微笑著點點頭：“我對穿衣真的是一竅不通，平時上課就隻穿這樣的西裝，也不用怎麽搭配，總歸穿不出什麽笑話來。”
平時都穿這樣的西裝……
“還真是萬惡的有錢人！”麥子低下頭，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你說什麽？”穀梁彧挑眉問道。
“啊？”麥子一驚，趕忙擺手，“沒……我沒說話……嗬嗬……您一定是聽錯了……呃……我這個人呢，其實挺高冷的……不愛說話……嗯，對……不愛說話……”
說完，她故意將雙手交疊放在桌麵上，抬高下巴板起臉，擺出一副高冷矜持的姿態。
穀梁彧看著她，忍住了笑。他似乎明白了，對麵的這個小女生應該是初入職場還不太適應，或許是怕客戶看不起她，所以故意裝成熟、裝高冷。人設定得不錯，不過演技是真不怎麽樣。真正高冷的人，又怎麽會自己一再強調呢？
“嗯，我還真不喜歡誇誇其談的人。少說話，多做事，這樣很好。”穀梁彧並沒有拆穿她，還想繼續欣賞這拙劣的表演。
而麥子不禁一陣驚喜—這個高冷的人設，還真派上用場了。
三）
就這樣，穀梁彧跟隨著麥子走進了對麵的商場。
因是工作日，商場裏的人並不多，顯得有些冷清。麥子昂首挺胸走在穀梁彧身邊，一雙銀色尖頭高跟鞋踩得光滑的地磚咚咚作響，儼然一副時尚精英的模樣。
可因用力過猛，細細的鞋跟居然踩進了地磚的縫隙。麥子依舊麵不改色，接著咬緊牙關，氣運丹田，將一股“真氣”悄悄運到右腳上，然後暗自用力。終於在兩次悄無聲息的努力後，將鞋跟毫發無損地拔了出來。
雖前後不過十幾秒鍾，穀梁彧卻將她“運功”的每個細節盡收眼底，心裏都笑翻了。
穀梁彧低頭瞥了一眼麥子的鞋：“其實……你穿平底鞋應該會舒服些。”
麥子先是一怔，接著又是心頭一暖。今天還是第一次有顧客關心她穿高跟鞋走路不方便。看來這個木訥的教授，還挺會關心人的。
“穿高跟鞋走路，噪音太大，我的耳朵不舒服。”
一句話，讓沉浸在感動中的麥子瞬間清醒，原來，“舒服”是對他自己而言的。
她望著笑容可掬的教授，無奈地歎了口氣，一句沒經過大腦的話直接溜達出來了：“唉，還真是個耿直boy……
“耿直”和“boy”這兩個詞，穀梁彧都理解。可他覺著，放在一起應該就不那麽簡單了。
於是，剛剛邁上滾梯的他側身問道：“耿直boy……是什麽意思？”
麥子恨不得去撞牆。都說要少說話了，怎麽又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幸好這個教授不懂網絡流行語……
“呃……耿直boy嘛……就是形容這個……”她低頭掃了一眼穀梁彧筆直修長的腿，靈感來了，“嗯……腿很長很直，身材很好的男生……”
說完，她忽閃著假睫毛，給了穀梁彧一個“蜜汁”微笑。
穀梁彧邁下滾梯，斜睨著麥子的臉，不覺心中好笑—說謊，也要稍微有點演技吧？她就差把“胡說八道”這四個字寫腦門兒上了。
“那……跟你穿高跟鞋有什麽關係？”穀梁彧故意促狹地問。
是啊，有什麽關係？麥子翻了翻眼皮，並不靈光的大腦吃力地開啟高速運轉模式。
“嗯……我的意思是……教授，你身材好，個子又高，鶴立雞群……當然體會不到高跟鞋對我等凡人的重要性了……”
穀梁彧側目打量著麥子：“以麥小姐的身高，不穿高跟鞋在女生裏也算是‘鶴立雞群’了吧？”
他偏過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麥子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圓：“教授，你是不知道高跟鞋對於女生的意義。女生穿上高跟鞋，就會不自覺地昂首挺胸，有一種氣場全開的氣勢。”
為了配合自己表達的意思，麥子又挺了挺胸，步履鏗鏘。
穀梁彧卻微微頷首，低聲細數高跟鞋的弊端：“時間長了會靜脈曲張，還容易崴腳。最主要的是，遇到歹徒跑不快……”
這腦回路還真是異於常人啊！
“嗬嗬……”麥子轉過頭對穀梁彧幹笑兩聲，比比畫畫地說，“教授，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幫你挑一雙健步如飛的鞋，讓你無論遇到劫財還是劫色，都可以拔腿就跑！”
可話一出口，她馬上又想撞牆了。胡說八道什麽呢？怎麽又放飛自我了？怎麽又犯二了？
麥子趁穀梁彧還沒做出反應，趕緊賠著笑解釋：“穀梁教授，我……我剛剛是開玩笑的……”
“哦，原來高冷的麥小姐也喜歡開玩笑呀。”
“哈？”麥子半張著嘴，無言以對。
幸好一抬頭，走到了一家男裝店。
這家店是麥子特意選擇的。其實給穀梁彧這樣的衣架子搭配衣服倒不難，隨便找一套有點檔次的西裝，他就會穿得很好看。可難就難在他的品位上。若隻是個土豪，直奔國際大牌的店準沒錯，可他偏偏隻穿設計師手工定製的西裝。若真帶他去了阿瑪尼之類的店，怕是會被嫌棄。思前想後，麥子決定反其道而行之。
這家店裝潢風格頗具古風，空氣裏還流淌著幽雅的古箏曲，服裝也都是帶著古風元素的。因麥子見穀梁彧眉宇間有著濃濃的書卷氣，覺得他的氣質很適合。
麥子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態。她先在衣架上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一件暗紅色，衣領和袖口帶著祥雲紋樣的西裝上。她拿起西裝，利落地在穀梁彧身上比了一下，然後又搖搖頭，放了回去。接著，她又拿起旁邊一件藏藍色的，在穀梁彧身上比了比。
穀梁彧看著麥子，一絲笑意漫上嘴角。這時的她又展露了另一層麵的美—進入到專業領域的那份認真和專注。
“這件不錯，試一下吧。”麥子語氣堅定。
穀梁彧很聽話，在店員的帶領下進了試衣間。趁著他換衣服的空隙，麥子又挑了搭配的襯衫和領帶。
穀梁彧從試衣間走出來，站在鏡子前。
幾個女店員都發出了驚歎。
“先生，這件西裝就好像是為您量身定做的一樣。”一個女店員微微紅著臉說，“您穿著比我們的模特還好看！”
穀梁彧隻是禮貌地笑了一下，接著用征詢的目光看向麥子。
而此時的麥子，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鏡子裏那個身影。這件西裝乍一看很普通，可在燈光的映襯下在後背隱隱浮現出一條龍。龍身蜿蜒向上，龍口正對著衣領的開口處。剪裁得體的設計，將穀梁彧的線條勾勒得更加英挺，古樸典雅中又隱隱透著幾分王者之氣。
“穀梁教授，我覺得這件衣服很能襯托出你的氣質。你自己覺得呢？”麥子走到穀梁彧身旁，望著鏡子裏的他，輕聲問道。
穀梁彧的嘴角浮起一抹淺笑，點點頭：“嗯，我很喜歡。”
走出店門，麥子拍著胸口長長舒了一口氣：“呼……總算完成了這個艱巨的任務。”
“怎麽，幫我買衣服很‘艱巨’？”穀梁彧有些驚訝。
麥子嘟著嘴，指了指那件沾了咖啡的西裝：“教授，你都穿這種私人手工定製的西裝，有錢也買不到的。我就想，你應該對衣服很挑剔。真是生怕挑不好就會被你嫌棄。”
穀梁彧先是一怔，接著笑著搖搖頭：“麥小姐誤會了。其實這件衣服是別人送的，我就隻管穿，也不知道價錢。我覺得穿什麽都無所謂的。”
“啊？原來你是不識貨啊！”麥子瞪大眼睛，提高了聲調，“真是可惜了那麽上乘的西裝，簡直是暴殄天物！”
學服裝設計的人，對衣服總有著一種特別的情結，仿佛衣服也是有生命的。麥子脫口而出，為穀梁彧的西裝抱打不平，一時間又忘記了自己高冷的“人設”。
而下一秒，她就在穀梁彧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趕緊捂住了嘴。
穀梁彧看出她的慌亂，隻淡淡笑著，沒說什麽。
麥子輕輕呼了一口氣—幸好他沒有在意。她發現這位教授性格迥異，所以生氣的點似乎也不一樣。所以，他對她的口無遮攔並沒有產生反感。這個新發現，讓她輕鬆了不少。
穀梁彧低頭看了看新買的西裝，嘴角浮起讚許的笑容：“麥小姐的眼光真不錯！而且，我一直很喜歡帶古典元素的東西。”
“哈，我果然猜對了！”麥子一高興又口無遮攔了，“教授名字中的‘彧’字，我隻在古文裏見過。所以就猜測，你應該喜歡這一掛的。你們這些有學問的人起名字都特講究，不像我，姓麥，就叫麥子，太普通了。”
“‘麥子’這名字很好啊！”穀梁彧抿唇想了想，“嗯，煮熟了能吃，有豐收的氣息。”
這個解讀讓麥子瞬間有種在金燦燦的田野上扭大秧歌的衝動。
她無奈地笑了一下後，回敬道：“那教授的姓—穀梁，讓我不禁聯想到穀子和高粱，也是充滿著豐收的氣息啊！”
“嗯，我們倆走在一起，還真是‘五穀豐登’啊！”
麥子忽然想起小時候家裏貼的年畫。而他們倆仿佛成了畫上抱著大鯉魚的胖娃娃，頭上頂著四個大金字—“五穀豐登”。
走出商場，麥子抬腕看了看表，然後對穀梁彧展露了一個職業性的微笑：“好了，穀梁教授，今天的陪購就到此為止吧。剛剛好一個小時，按我們的收費標準是八百塊。你之前預付了兩百，再付給我六百塊就好了。”
穀梁彧掏出錢包，很爽快地付了錢。
“謝謝。”麥子將錢包收好，彎腰鞠躬，一字不差地背誦起來，“如果您對我的服務滿意的話，麻煩登錄我們公司的網站，給個好評。祝您生活愉快，再見！”
“等一下。”穀梁彧攔住麥子，“我還想再預約一次陪購，可以嗎？”
“啊？”麥子毫不掩飾眼中的驚喜，“當……當然可以啦！”
麥子簡直不敢相信。在她的陪購生涯中，能不被投訴已經要謝天謝地了。真沒想到，還有人願意當她的“回頭客”。
穀梁彧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溫和地笑著說：“我也是很久沒買衣服了。你幫我挑的這件，我很喜歡，所以想再預約一次。”
麥子趕緊掏出手機，迅速在屏幕上劃動了幾下，激動得有點結巴：“我……我看一下啊……那個……下周三可以嗎？”
“周三下午，我有時間。”
“好，那就下周三見！咱們微信聯係！”
麥子心情大好，忽然覺得應該附贈這位鋼鐵直男教授一些友情提示，幫他挽回一段感情，也算是做善事了。
“對了，教授，我感覺你的女朋友就是想讓你陪她逛街，她應該並不是很在意是否能買到合適的衣服。你們倆之間就是有點誤會，也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回去哄一哄她就好了。”
可沒想到，穀梁彧卻斬釘截鐵地說：“不必了，我和她不合適。”
“哈？”麥子沒想到他會是這麽個反應。
“就拿逛街這件事來說，既然目的不是為了買東西，那為什麽要浪費時間成本呢？”穀梁彧倒是很耐心地跟她解釋起來，“大半天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情。如果我用這半天的時間去校外上課，課時費大概是五千塊。也就是說，陪她逛一次街，我就損失了五千塊。真的很不劃算。”
“不是不是……教授你該這麽想，雖然損失了五千塊，可是你會收獲愛情啊！難道，你覺得愛情不值五千塊？”麥子瞪著大眼睛，語氣誇張。
鏡片後，精光一閃。
“好，那我們就來說一說‘成本’這件事。”穀梁彧竟擺出了上課的架勢，“我認為逛街損失的成本是五千塊的課時費，而你認為，不逛街損失的成本是愛情。而五千塊的課時費對我而言是唾手可得的，這就是我逛街所放棄的代價，是成立的。但愛情呢？本就是捉摸不定的東西，難道真的逛一次街，就能收獲愛情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所以，你所說的‘成本’並不成立。”
看著滔滔不絕的教授，麥子感覺腦細胞明顯不夠用了。
“好了好了……教授，我對經濟學一竅不通。你就別再對牛彈琴了。”麥子舉手投降，“我隻知道，女生都是喜歡逛街的。如果你對陪女朋友逛街這件事如此反感，那麽真的很難脫離單身。”
穀梁彧忽然一挑眉：“那麥小姐的閑暇時間也會用來逛街嗎？”
麥子失笑：“我當然不一樣了。逛街，那是我的工作。休息的時候，當然不會再逛了。你沒聽說，廚師回家都不做菜的嗎？”
穀梁彧露出滿意的笑容：“像麥小姐這樣的女生就很聰明，懂得用消遣來賺錢，那麽剩餘的時間就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了。你很懂得資源分配。”
麵對突如其來的誇獎，麥子有點哭笑不得。不過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去不去挽回女朋友那是人家自己的事。她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嗬嗬，那穀梁教授，咱們今天……就到這裏吧！下周三見！”
“對了，下次……別穿高跟鞋了。”穀梁彧眸色漸深，“也別化這麽濃的妝。”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看到她卸去所有偽裝，最本真最自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