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恒天(三)

第15章 恒天(三)

林桀入門十年來一直是門下最不受關注的弟子之一。所以他住的院子也自然偏得令人發指,周圍常年難以看到師兄妹出入,沒人管他,也沒人打擾他。

這樣的環境放在平日可能會有一些寂寞,但是放在眼下的境況裏,卻是再好不過了。

照恒天掌門的說話,白柯必須得每天服用他派人送來的靈丹,否則後果似乎有些不堪設想——

聽那掌門的口氣,白柯並不是第一個被用來當做人形藥爐的,在他之前,他們顯然還找過別的人,要求可能就是那荒唐的“陰年陰月陰時生人”,隻是那些人不知為什麽還是不夠符合標準,在被種下藥種後不足一天的時間裏都自爆而亡了。

這可是令人膽寒的後果。

白柯莫名想到平日裏時聽說過的那些“自殺式”恐怖襲擊,身上綁著炸彈,然後用自己支離破碎的*給那些無辜被波及的人陪葬。

那些人自爆得罪有應得,白柯卻真真是飛來橫禍了。

他自問十八年來好事做得不算多,但是虧心事情也絕對沒幹過,怎麽就好死不死地輪到了他身上,那麽突然、不由分說。

膽子再大,心再冷硬的人,也會被“死無全屍”這種事情嚇上一嚇,何況事實上才剛成年的白柯?

他雖然看起來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調子,心裏卻是有些忐忑的,因為他始終記得恒天掌門和鴻賢說的一句話:“是生是死就看那少年自己的造化了……”

也就是說,靈丹隻是最為基本罪不可或缺的輔助,但是有了靈丹卻並不代表他一定會安全,他依舊可能隨時自爆而亡,這是恒天派都無法控製的事情。

不知怎麽的,一向不喜歡依賴人,脾氣有些硬臭的白柯下意識地偏頭看向了君宵。

盡管白柯閉著雙眼,霍君宵卻依然第一時間領悟了他這一偏頭的意思,頓時用寬大的手掌包住了白柯不自覺握成拳頭的手,然後捏了一下,似乎是某種無聲的安慰。

說來也奇怪,被那幹燥溫熱的手掌一捏,白柯居然真的平靜下來了。

大概是君宵從昨晚到今天表現出來的氣度、穩重和實力讓人覺得值得信賴吧,他從心裏冒出來一個有些莽撞而突兀的想法:如果真的到了要自爆而亡的時候,這個人一定有辦法阻止的……

這種信心實際上來得毫無根據,因為君宵自己都沒有這麽誇口過,可白柯就帶著這種毫無根據的信任感慢慢安了心,重新恢複了淡定。待跟著林桀走到他那個院子裏的時候,甚至還有心情讚歎了一下這院子的清淨景色。

恒天門絕不是什麽窮酸門派,即便是這種龜縮在某個偏僻旮旯的院子也建得很不錯。

一個院子裏有三間房,林桀住了一間,還有兩間是空著的,此時用來安頓這三個人倒是不成問題。

君宵跟在白柯身邊,看著院子一側用矮小的籬笆圈起來的一小片雲竹,表情有那一閃而過的一絲懷念。不過很快,打量完整個院子的君宵便點了點頭,道:“這裏不錯,清淨且無人打擾,也方便我們辦事。”

“辦事?”白柯重複了一遍。

君宵:“你們剛才聽那兩人提起七星丹的時候,是否注意過他的說法?”

白柯:“你是指?”

“他說第一顆養出來先別送去望天崖。”霍君宵說起養藥,眉頭都蹙了起來,表情陰沉帶著壓製著的怒意,“緊接著他又道,等養出兩顆之後,要找人試藥,最後第三顆再給那個人送去。”

白柯點點頭:“嗯,記得。”

“那便意味著,那所謂的七星丹,並非一蹴而就,而是一顆一顆地形成的。”

“所以呢?”在旁聽著的林桀有些摸不著頭腦。

白柯倒是突然領悟了君宵這話的意思:“你是指,隻有等一顆七星丹長成了並且他們收獲了,才會接著長下一個?”

“正是如此。”君宵點了點頭,接著道:“倘若是這樣,那麽兩顆七星丹之間銜接的那幾日,便是可乘之機。”

其他人一聽,覺得確實是這個道理。

白柯甚至大膽地猜測了一番:“那兩個人將那東西種進來是昨晚,那鴻賢長老特地囑咐說要過了15個小時才算真成,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兩顆七星丹之間的銜接過程就是15個小時?那七星丹需要消耗15個小時才能徹底穩固?而先前的那些人之所以自爆,是因為七星丹太不穩定?”

林桀聽了,“啪”地打了個響指,憤憤地接話:“肯定是這樣………可我們知道了又該怎麽辦?”

“盡量在這七星丹長成的日子裏琢磨出一番規律來。然後利用這個,在交替期,把體內不穩定的七星丹徹底拔除。”霍君宵大致解釋了一下,畢竟真正的操作,還得看之後的實際情況。“不管怎麽說,即便是拔除不穩定的七星丹也有不小的風險,當務之急,便是在等待第一顆七星丹長成的這九九八十一天裏,給你打一點基礎,把底子練起來。”

白柯:“……”所以說這還真的就走上修道之路了?

君宵又轉頭看向林桀:“你說你想救你姐姐,以你現在的狀態簡直妄想,所以也跟著一起。”

林桀:“……”艾瑪這就是小說裏所謂的奇遇吧!壯士我能當主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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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霍君宵在拜入玉生門門下之前,也是個名門子弟。他爹是當世赫赫有名的大將軍霍驍,立下戰功無數,頗受百姓擁戴。

不過,百姓隻知霍將軍有個兒子,名為淩雲,小小年紀便可拉動他父親那張金角大弓,能文能武,隱隱顯露出虎狼之氣概,以後必定能繼承霍將軍的大印。

他們卻不知道將軍府裏並非隻有霍淩雲一個小公子。

霍君宵便是霍驍次子。隻是他生來便被一個相當有名望的神棍掐算為“大不祥”之人,此生周遭親近之人均不得善終。

霍將軍當初一聽,便下令所有知情之人三緘其口,不許泄露絲毫。

自那之後,將軍府上下不論知情的或是不知情的,都當做這件事根本不曾發生過,該怎麽寵君宵還怎麽寵。

隻是世上永遠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到底還是被有心之人傳到了某些人的耳朵裏。

從此霍驍便知道,他這小兒子今後的路怕是不好走,於是幹脆對外隱蔽了霍君宵的存在。

君宵六歲時,一個雲遊四方看起來有些沒正形的老道路過將軍府,作了幾日停留,同霍將軍聊了徹夜後,便帶走了霍君宵。

這個老道就是當初閑得蛋疼出門遛彎兒的餘賢。可以說,霍君宵之所以會來到玉生門,都是拜餘賢所賜。

君宵在整個兒玉生門中最先認識的便是這個整日拎著個酒壺四處流竄的師祖,於是自然比別人要親近一些。

這次中秋,餘賢之前同君宵打了個那樣的賭,自然也不會不認賬。

他早已打好了算盤,打算在中秋清早一路把君宵拎下山,徑直拎進將軍府。偌大的府邸,有爹有娘有親哥,還有那麽多家仆,夠君宵這個棒槌消磨大半天的時光了。然後晚上他在拎著這棒槌去海市那邊囫圇地轉上一圈,這樣還能趕在白聆塵之前回雲浮殿。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

真正到中秋那天卻出了岔子——

天蒙蒙亮,餘賢便落到了君宵他們三個弟子住的偏殿屋頂上,對著君宵床鋪頭頂的瓦當敲了三下。這是他們事先約定好的聯絡暗號。

平日裏,君宵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撇下師弟師妹溜出偏殿簡直太容易了,因為他們一個格外恪守時間,睡著了絕不起夜。另一個吃喝拉撒就更加肆無忌憚了,睡著了堪比小豬,落道驚雷在她旁邊都不會挪一下窩。

可就是這樣兩個貨,中秋這天居然一大老早就醒了,於是要溜出去的君宵被他們逮了個正著。

鄔南平日乖巧刻苦、手不釋卷,會的東西不比君宵少多少。真想攔君宵,那是相當難纏。

至於沈涵,她倒是幾乎什麽都不會,唯一的法子,就是抱大腿,偏偏幹擾性一點也不低。

霍君宵掙紮了半個時辰都沒能擺脫這倆的聯合騷擾,最終不得不投降妥協舉白旗,深深覺得這大概是他平日裏折騰師弟師妹的報應。

說好帶一個溜出門派的餘賢最終看到的便是三個蘿卜頭,一個比一個矮,從房內一個接一個地滾出來。

“所以這是怎麽個情況?”餘賢扶額。

鄔南睜著烏溜溜的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沈涵直接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抱著他的大腿仰頭笑得口水長流。

“鹹魚師祖,認命吧……”霍君宵哭喪著臉,覺得自己羊癲瘋似的在雲浮峰抓了餘賢半個多月簡直白瞎了,還不如這倆仰頭裝傻賣蠢來得奏效。

於是師祖孫二人行生生變成了四人行,餘賢覺得自己又蒼老了幾歲。

結果就在他們走出雲浮殿前院,走到禁製邊的時候,又傻了。

因為掌門白聆塵正背手立在那裏,束得高高的黑發極長,被山巔的風吹得微微揚起。

他轉過身來,沒什麽表情地看著那一老三小死,抿了抿唇,然後就要開口。

結果就見霍君宵猛地竄起來,“嗷——”一嗓子,就撲白聆塵大腿上了,然後抱著瘦高的白聆塵學著師弟師妹之前的樣子裝先天性大腦發育不良,笑得格外癡傻。

“……”白聆塵大概這輩子沒被人這麽撲過,連沈涵平日哭也是略帶小心翼翼蠕動過來抱大腿。撲得這麽蕩氣回腸狗膽包天的,霍君宵目前是第一個。

又是一盞茶的功夫後,白聆塵皺著眉一臉不情願地站在了玉虛山下,身後拖家帶口跟著一個老的兩個小的,身上還墜著個長了十七八顆狗膽的腰部掛件,酷似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