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驚夢

第三十章 驚夢

眾人重又回屋坐下,心情都不太好。

楊念晴道:“葉夫人姓白,可惜不知道她以前的來曆。”

南宮雪想了想,朝美婦拱手:“不知此事前輩聽誰說起,可否帶我們去見見那位朋友,我等還有些事想當麵向他請教。”

美婦慢步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沉默許久,搖頭:“我已有許多年未曾見過他……”

眾人皆不解。

“在下倒猜出了幾分,不知對不對,”李遊忽然看著她笑了,“昔日‘寒劍冷簫’名動江湖,前輩可是冷清冷夫人?”

美婦果然愣了愣,隨即淡淡道:“劍便是劍,簫便是簫,其途各異,放在一起反倒無趣,如今並無什麽‘寒劍冷簫’,隻有冷簫與寒劍。”

原來她叫冷清。

李遊笑道:“夫人口中那位朋友,可是楚大俠?”

冷夫人不語。

見她猶豫,南宮雪道:“據說楚大俠已退隱江湖多年,俠蹤難尋,倘若夫人有事,不妨先將住處告訴我等,我們自去登門拜訪……”

“不必,”冷夫人忽然打斷他的話,轉過身,“我帶你們去。”

月光浩浩如水,流得屋頂、地麵仿佛飛霜鋪銀一般,透著種淒厲的白。遊廊上,燈籠隨風搖晃,卻並沒有點上。

雖然楊念晴並不怎麽明白,冥冥中卻還是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必定是中秋。

這地方好熟悉……

斷情山莊?

斷情山莊怎會變成這個樣子?白天就不是這樣啊李遊他們人呢?南宮雪呢?冷夫人呢?還有那個守門的任老伯……見鬼了

難道是自己亂跑迷了路?怎麽才能回房間?楊念晴茫然看著四周,不知不覺順著遊廊直往前走去。

滿浸月華,幾棵桂花樹靜靜立於庭院中,影映如畫,似有香味飄來。

原來斷情山莊裏還有這樣一個院子

景色真美楊念晴暗暗讚歎,一瞬間居然連該有的戒心也消失了,隻顧東張西望,一邊看一邊朝前走。

桂花樹下,竟還有人。

一個三十幾歲、身著青衫、神情然、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手持卷,長身玉立於庭前,仿佛正在對月吟誦。

月華如練。

圓月、桂樹、卷、男子,組成了一副絕美的畫麵。

一切寧靜之致。

楊念晴幾乎看呆了。

身旁,有人緩步走過。

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人,眉目和藹。

奇怪自己分明就在他眼前,他卻仿佛沒看見一樣,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了。楊念晴暗自驚訝不已,越看他,卻越覺得熟悉。

這是誰呢?

沒等她想起來,老人已走到中年男人身邊,帶著長輩對晚輩的十分慈愛之色:“無憶,天已晚了,該早些睡才是。”

中年男人微笑:“如此月色,縱然睡也是睡不著,不如出來走走看。”

老人搖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已不是小孩子,任叔放心,”中年男子笑道,“你老人家先去歇息,我再看看也就好。”

“跟你二哥一樣,這些年輕人,倒嫌我羅嗦”

老人自己說著也笑了,轉身就要走。

誰知,中年男子忽然目光一閃,沉聲喝道:“誰?”

頃刻。

一陣冷笑聲響起。

原本空空寂寂的屋頂,一片白皚皚的霜色中,赫然多了一抹紅影。

竟是個女人。

緋紅。

如火燒的雲霞。

她隻是隨意站在那裏,看去卻無比的絢麗、熱烈、耀眼、端莊,仿佛一個淩波而來、絕代風華的舞姬,正站在舞台最高處,用最優美的姿態,迎接著台下所有狂熱的歡呼與掌聲。

刹那間,所有的風景似全都為她而設。

好美同樣身為女人,楊念晴也不得不心生向往。這個美麗的女人到底是誰?她看上去好象還不到三十歲?

一襲紅衣,帶著醉人的熱情,美得如同繽紛的火焰。

她的聲音也很美,卻刺骨如冰:“你竟然還睡得著?”

中年男人愣了許久,這才失聲道:“雲兒”

她冷笑:“我以為你早已忘了這名字。”

中年男人靜靜地看著她,似又呆住了。

旁邊的老人回過神,麵露喜色:“小碧,果真是你?”

“是我,”她高高站在屋頂,紅色衣袂被山風吹得飛揚起來,整個人似要乘風而去,“既要躲我,為何不再走遠些?”

老人看看身邊的中年男人,黯然。

中年男人望著她,嘴唇動了動仿佛要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十二年了……也是中秋,卻沒有月亮……”

她遙望著天上明月,喃喃念叨,似癡似醉,忽然,那美豔的臉上,又有一片深深的怨毒之色浮現出來。

她一字字道:“十二年,白無憶,你竟然還睡得著?”

白無憶?

楊念晴隱約覺得這名字十分熟悉,想了想,她忽然嚇了一跳:這不是當年白三俠的名字麽但“白氏雙俠”都死了二三十年了,任老伯今天還帶著去看過他們的墳,怎麽他又活了

她冷汗直流,然而下一刻,腦中卻又開始模糊了,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強迫她承認這個事實:他們還活著……

他既然是白無憶,又叫這女人雲兒,那這女人就是——

雲碧月

她就是雲碧月,難怪這麽美,果然是有名的美人

楊念晴詫異無比。她恍惚還是記得,雲碧月明明是被白二俠退了婚的,但如今她來找白三俠幹什麽?

白無憶看著她半日,竟歎了口氣,轉過身去了。

“不敢見我?”雲碧月冷冷看著他,“你怕什麽?枕墨閣,你在那裏住了二十多年,如今也害怕提起來了?”

白無憶沉默。

老人似有不忍,企求地看著她:“好孩子,事情已過了這許多年,他當年……實在是有苦衷的,你就看在任叔的老臉上,不要說了,可好?”

片刻。

雲碧月搖頭,忽然笑得更大聲:“我為何不說他有苦衷?這十多年他不是過得好好的麽,你為何不問問他如今怕什麽?”

老人愣住。

白無憶卻轉過身,靜靜看著她:“雲兒,當年是我對不起你,如今你若要殺我,我也決無怨言,隻求你不要再問,可好麽?”

雲碧月冷笑一聲:“殺你?一條命還我……原來你早已想好了,倒果然是合算得很,一死了之,什麽都不必管了。”

白無憶黯然:“我……”

“你?”她忽然截口打算他的話,“你說,我要兩條命做什麽”

白無憶愣住。

老人也詫異地看著她:“兩條命?”

“十二年前,中秋,枕墨閣,”雲碧月似乎神情更恨,“白二哥哥與我退了婚約的第五天,你竟不記得了?”

白無憶喃喃道:“中秋?”

她淒然道:“中秋,沒有月亮,你果真忘得一幹二淨……”

白無憶忽然打斷她的話:“你……枕墨閣?”

她不再言語。

哪知,白無憶忽然身形一晃,直直地看著她,慘白的臉襯著月光,泛著鐵青之色:“你……你那天……”

她冷笑:“你終於想起來了?”

白無憶卻一把扶住石桌,雙目緊閉,神情痛苦,似站立不穩了。

“十二年……中秋……枕墨閣……”老人沉吟半晌,忽然麵色一變,顫聲道,“難道……小碧你那天……”

雲碧月沉默半晌,終於垂頭:“任叔,你不知是我。”

“這是作了什麽”老人全身顫抖,坐倒在地,搖頭痛心道,“原來是這樣小碧,那天,那天其實……”

話未說完,隻聽得“轟”地一聲巨響庭中,一米多高的石桌忽然崩塌,頓時,石屑橫飛,煙塵飛散。

“任叔”

老人立刻住了口,悲哀地看著他,不語。

雲碧月冷笑:“你為何不叫任叔說?他尚且記得,你竟已忘了,可笑……”

白無憶咬牙,緩緩站直身,目中隱隱有光華閃爍:“雲兒,當年是我錯了,如今,要怎樣才能消你心頭之恨?”

“就是你死了,我的恨也不能消”

“雲兒,我……”

“你該死,你跟她都該死對,你們都要死”雲碧月似已失去理智,“我成全你們,先取你一條命,再叫你們到黃泉路上去相認。”

話音剛落,她身形一閃,竟已到了他麵前,揮掌打去。

“不要”白無憶似大驚,閃身避開她的掌力,“雲兒,你縱然殺了我,我也絕無怨言,隻求你放過……”

“我既已留了她十多年,就等著你死了給你陪葬”

“雲兒你聽我說”白無憶急忙出手架住那雙玉掌,看著她一字字道,“倘若你真殺了她,便是在九泉之下,我與二哥也絕不會原諒你。”

沉默半晌。

“十二年,你也並沒為她做什麽,又何必惦記她?”

“雲兒,就算我求求你,可好?”

“你死了再說”

見她又要動手,旁邊的老人大驚,急忙將白無憶拉開,護在他麵前:“小碧”

果然,雲碧月似乎不願傷害他,立刻撤了掌,一個翻身又回到原地:“任叔,你如今還要護著他?”

老人似要開口說什麽,但看了看身邊慘然的白無憶,他又止住了。

片刻。

他歎了口氣:“他們兄弟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任叔就用這條老命代他賠與你,你……放過他,可好?”

未等雲碧月說話,白無憶忽然將老人推開:“是我對不起她,任叔不必護著我,去看看二哥,須以白家大事為重,他豈能不管”

老人愣住,似在猶豫。

這一瞬間,雲碧月已經再次揮掌撲來。

白無憶隻靜靜看著她,眼睛也不眨一下,目光中滿是痛惜、憐愛與愧疚,看來他是決意死在她掌下了。

旁邊楊念晴卻嚇了一跳:“住手不要”

可惜,她的叫聲如同空氣一般,幾個人渾然不覺。眨眼那雙玉掌便已到了白無憶麵前,她不由嚇得閉上眼睛。

不是意料中的結果。

楊念晴膽戰心驚地睜開眼,怎麽也想不到,就在這千鈞一之際,雲碧月竟意外地撤回了掌。

“想死,沒那麽容易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說法,”她咬唇望著他,滿臉怨恨之色,“如今你連死都不怕,也該告訴我了。”

白無憶躲開她的目光:“雲兒……”

“到底是為什麽?”

“我……”

“你告訴我啊”她忽然抓住他的雙臂,“就算你死,也要先說明白”

他不語。

她依舊不依不饒地搖著他,美麗的眼睛裏滿是淚水與委屈:“你告訴我,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那樣……”

他閉上了眼睛。

“你說啊”她滿麵淚痕,“為什麽?你當初親口跟我說過的話呢,退親之辱我都忍了,你為什麽還要那樣?”

回答她的,隻有俊臉上濃濃的哀傷與痛苦。

終於,那片委屈的目光化作更多仇恨與怨毒:“你不說?你還是不肯說?”

隨著一聲淒厲的大笑,她終於不再猶豫,揮掌拍去:“我殺了你”

“小碧”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