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氣,你怎麽能對別的女生笑呢

國賓酒店8樓男廁裏。

洗手液的泡沫衝到一半,水龍頭裏的水忽然停了。

鐵觀音正準備抬頭,就瞥見了鏡子裏站在他身後的男人,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淺色襯衣領口大開,顯得他脖子很長,臉色冷清,搭配上那雙細細的眼睛,看起來十分道貌岸然。

鐵觀音移到旁邊的水池邊,擰了兩下,還是沒出水,抱怨說:“什麽破玩意兒,還五星級酒店!”

心裏煩躁,他幹脆把手上剩下的泡沫往身上擦。

這時,那個一言不發的男人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遞給他:“用這個。”

鐵觀音擦手的動作一滯,扭身與男人對視上:“你變態呢,還隨身攜帶手帕?”

“我對紙漿過敏,有潔癖,你知道的。”那人被吼了也不生氣,嘴角勾著,耐心很好的樣子。

鐵觀音眉頭一皺:“我知道個屁,跟你很熟?”

“在冬。”那人叫住他,“你是不是對當年的事還耿耿於懷?打算永遠不見我了?”

“謝秉鄰,”鐵觀音麵上帶著譏諷的笑,問,“你說呢?你傷害了我,難道要我一笑而過?見你?然後繼續替你背黑鍋,還是說你能出麵道歉,讓我重回國家隊?”

“那你想回去嗎?”

鐵觀音惡狠狠地回:“想啊,我做夢都想,想回去把你給按到台球桌上給大卸八塊了。能嗎?不能就滾開,別擋道!”

謝秉鄰被鐵觀音使勁一推,直接撞在了廁所隔間的門上,門沒關,重心沒落到實處,他繼續後退,一腳踩進了還在衝水的蹲便器裏,惡心得他整個臉都皺在了一起。

看他不爽的樣子,鐵觀音開心到差點飛起,忽略掉手上還沒衝幹淨的洗手液,吹著口哨出了門。

大廳裏,比賽已經進行到了一半,每組按積分排名,比賽結束時,排名第一的晉級。

江浮和鐵觀音隔著一個組,他出來時,江浮正準備上場。

她的第一個對手是向塘中學的一個物理老師。

教過她不說,住在一個小區也不說,關鍵是初三那會兒還是她的班主任。這就有點尷尬了,江浮有些困惑,是直接贏還是讓兩個球再贏?

“行了,看你那一臉做不來題目的憋勁,”物理老師笑著說,“老師我不一定比你水平低。”

——您有這個自信是好事!

江浮幹笑兩聲,但還是在比球的時候故意放水讓他獲得了開球權。

這位物理老師顯然對自己的水平認知不夠精準,在上一輪亂來當中肯定是沾了運氣的光才晉級的。

21局11勝,他也就是在開球的時候上去打了一杆子,之後基本上就沒上過場。眼瞅著就要把自己老師打成觀眾了,江浮想了想,羅消還在向塘中學讀初三,這要是一點麵子都不給他留,萬一他回到學校給羅消穿小鞋就不妙了。

於是,她在決勝局故意抖了一下手,放水放得十分沒水平。

唐意風在觀眾席上看得直接笑了出來。

毛尖沒懂他的笑點在哪兒,就問:“笑什麽?”

唐意風臉上帶著笑:“明明那麽笨還耍小聰明。”

“哦,”毛尖跟著笑,“你說的是我們工哥吧?”

看來,這都是公開的秘密了。

江浮有心讓球,奈何老師不爭氣,上場進了一個球還順便把主球給打進了袋中,成功給江浮製造了一個自由球。

江浮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讓,瞅了一眼唐意風。

唐意風甩給她一個“你自己決定”的眼神,就低下頭繼續解題去了。

江浮歎氣,男人真是太不好伺候了,不管老少。

那物理老師的水平差到隻能一個球一個球地讓不說,最後還得是江浮把黑8給他推到袋口,又要裝作是自己手誤水平不夠不能直接打進去,讓球都要讓出奧斯卡級別的演技了,想想也真是心累。

盡管已經讓成這樣了,他最後還是差點輸掉那一局。

放水放到這種地步,明眼人不可能看不出來。

嘉賓席上,目睹了這場比賽的謝秉鄰找到江浮的資料,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起身到外麵打了個電話。

“哥,你相信我的眼光,隻要簽下她,下一個地下球王絕對夠咱們玩十年,她還很小。”謝秉鄰聲音不大。

空曠的走廊上,突然傳來馬丁靴刮擦地板的聲音,謝秉鄰還來不及掛電話,手機就被身後的人一把奪走,並給掛斷了。

“看來,我真是沒猜錯。”

謝秉鄰一回頭,就看到鐵觀音滿臉戾氣盯著他看的樣子。

“在冬,我們談談。”謝秉鄰並不想隱瞞什麽一樣。

鐵觀音卻沒那個耐心:“我跟你有什麽好談的?我跟你說,你最好現在就停下來,否則……”

“否則什麽?”謝秉鄰悠悠地看著他問。

鐵觀音奓毛:“我告訴你,這裏是起州,以前我搞不贏你們,但是在起州……”

謝秉鄰輕視般地笑出了聲:“在起州你就搞得贏我們了?再說了,我們不過是組織了一次民間台球比賽,規則透明,獎金誘人,來去自由,我們搞什麽了?”

“你哥是怎麽發家的,需要我跟你科普一下?”

謝秉鄰朝他走近了一步,高他一頭的身體帶著強勢的壓迫感:“咱中國有句古話,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向在冬,我們三年沒見了吧?”

“那又怎麽樣?”鐵觀音粗重的眉頭一擰,滿臉不好惹。

謝秉鄰緩緩道來:“三年,人身上的細胞都能更新一半了,你還拿老眼光看我們?”

鐵觀音完全不吃他那一套:“我隻知道我們老祖宗說過狗改不了吃屎。至於要不要刮目,我認為這要看你吃的是哪種牌子的屎,要是吃了不該吃的,別說是刮你的目了,你的臉我都要給你刮下來,看看到底有多厚。”

謝秉鄰麵不改色:“這麽多年,一直生活在陰影裏,你也是辛苦了。不過你放心,這一次,我們不搞你。”

“看上江浮了?”

“和你無關吧?”

“當然有了。她是我罩著的人,你敢動她,你試試看。”鐵觀音宣布主權。

謝秉鄰勾唇一笑,帶著點危險:“不想讓我動她也行,你來?”

國賓酒店在起州新城區,多數地段還在開發當中,煙火味比較淡,到了晚上,很多街道上連個營業的店鋪都沒有,行人數量更是以個位數來算。

比賽結束時是晚上十點半,公交車已經停運了,好在那個被江浮打到隻贏了一局的物理老師是開車來的,回家的時候順便帶上了他們三個。

“哎,這個同學是誰?以前怎麽沒見過?”上了車之後,物理老師問江浮。

江浮用特驕傲的語氣回:“我表哥,遠房的,以前沒來過起州,”接著跟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家崽有多優秀一樣地介紹道,“我表哥現在在起中讀書,在咱們高二年級理科第一名的位置上從沒掉下來過。不僅成績好,運動細胞也很發達,十四歲就獲得了全國青少年散打冠軍。我感覺我表哥沒有什麽是不會的,就算現在不會他也能很快學會。是吧,表哥?”

第一次,唐意風覺得優秀是件很丟人的事。

物理老師從後視鏡上看了一眼有點不自在的唐意風,突然就笑了起來,對唐意風說:“我們江浮就是這樣,從小就不著調,喜歡瞎熱情,不過心不壞,成績也很好,字那就不用說了,起州書法協會認證過的……”

唐意風不知道怎麽接話,感覺車裏的氛圍怪怪的,有點像公園角裏的相親現場是怎麽回事?

“哪有,我跟我表哥比不了,”江浮吹起“彩虹屁”就沒完沒了了,“我表哥上課不聽講、下課不刷題還能回回考第一,我就不行。我表哥……”

“不是說要帶毛晨去配眼鏡嗎?”唐意風看了看一直被忽略的毛尖,打斷她。

江浮這才反應過來:“哦,對哦!但是,時間這麽晚了,要不明天吧,明天晚……”

“明天晚上理綜考試。”唐意風提醒道。

“那我白……”

“白天不能曠課,你答應過班主任。”唐意風低著頭在手機上加購了下個季度的全科課時。

“哦,好,”江浮不加反抗地順從,“那,周末!毛尖,周末怎麽樣?”

毛尖覺得周末不周末的,他其實都無所謂啊,但江浮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聽話了?這還是他那個嗆天嗆地嗆空氣,誰惹她不樂意她就跟誰急的“社會他工哥”嗎?

小區近在眼前,唐意風收起手機:“等下跟我回家。”

“幹嗎?”江浮以為自己剛才說錯了什麽話,他要教訓自己,下意識地朝毛尖身邊挪了挪,那意思是等下唐意風如果控製不住體內洪荒之力了,要請他務必保護一下自己。

但毛尖這個豬隊友,一下車就鑽進毛大爺保安室裏沒出息地跟人搶烤地瓜,實力詮釋了什麽叫“重吃輕友”。

江浮隻好低眉順眼地跟在唐意風身後,進單元門的時候還主動咳嗽兩聲把聲控燈弄亮,狗腿得不要太明顯。

唐意風走在前麵忍不住笑了起來。

“隻是把這次考試的重點給你圈一下,讓你臨時抱個佛腳,緊張什麽?”唐意風突然扭頭,站在上一級台階上,彎下腰,看著她問。

聲控燈能夠延續的時間隻有兩分鍾,之後悄無聲息地滅了,狹窄緊促的空間裏,兩人站得很近,近到江浮一抬頭就能從窗口溜進來的光線中看到唐意風的眼睛。

“那啥,咳咳,”江浮再次把聲控燈給折騰亮了,“我說句有點不是很合時宜的話,你知道你自己很帥嗎?”

“還行吧。”

“你還真是不該客氣的時候瞎謙虛。”江浮問,“周末我帶毛尖去配眼鏡,需要也順便給你配一副嗎?”

“我視力還行,暫時用不到。”

江浮往下退了一級台階:“羅消在網吧,你外公和外婆去鄰省看你舅舅和舅媽了。”

“我知道。”唐意風回。

為了找個借口溜走,江浮東拚西湊出來一段話:“你看啊,大晚上你家就隻剩下你和我,大家都這麽青春,這麽躁動,你又長得這麽帥,我跟你說,我要是把持不住對你做了什麽,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對你負責任。所以,江某這就告辭了,我們後會有……”

唐意風在她抱拳撤退的前一秒一把揪住她後頸處的衣領,連著下了兩級台階,沒控製好距離貼住了她的背:“被你這麽一說,我好像還有點期待了,特別想知道你能對我做些什麽,我不用你負責。”

江浮:“……”以後誰再跟我說唐意風高冷,我一定把他按到地上吃屎。

第二天下午。

很少見地,江浮居然能在下午放學後出現在學校食堂。

和老張對著坐的老數手一抖,筷子沒拿穩,夾的包子“啪”的一聲掉進了老張麵前的白米粥裏,濺了他一臉。

“不好意思啊老張,我可能是見鬼了。”

老數手忙腳亂地找衛生紙幫老張擦臉,被老張非常嫌棄地推開了:“陳老師,雖然你是教數學的,但也應該知道這句話‘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翻譯過來的意思是……”

老數尷尬地打斷:“我讀過高中,知道意思,不用翻譯了老張。”

老張取下眼鏡,仔細地擦拭上麵的米漿:“所以,陳老師覺得自己算是個合格的‘師者’嗎?我看了江浮的入學成績,”重新戴上眼鏡,大概沒胃口了,放下筷子說,“從年級第一跌到現在隻能上個大專,這還真是壯舉啊,陳老師。”

這是誇人還是損人呢?

老數做反應的時間,老張就禮貌地起身先走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老張人已經不見了,這算是又將了自己一軍?

不是,江浮成績後退,怎麽就成他的壯舉了?

老數鬱悶到不行,這邊還沒有自我消化掉來自老張的冷嘲熱諷,那個罪魁禍首就端著餐盤大搖大擺地衝他走了過來:“陳老師,一個人呢?”

老數抬眼看了看江浮以及跟在她身後的禾苗,他現在的心態很炸裂,有點想要引火燒江浮,但他為人師表,他得控製他自己。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想在控製不住自己之前走掉:“你們來坐吧。”

“別啊,”江浮十分不善解人意地一把按住老數的肩膀,“我們就是過來打聲招呼,不然顯得咱們班主任和學生多不親似的。”

老數沒那個心情跟她親:“我吃飽了。”

“您這才吃了幾口……”江浮說著又要去按他肩膀。

老數沒耐心了:“我減肥!”說完逃也似的走了。

這時,唐意風和幾個男生從窗口端了餐盤走過來,一起說著什麽,唐意風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旁邊有女生殷勤地往他懷裏塞飲料,他沒來得及開口,女生就嘻嘻哈哈地走開了。

江浮衝他招手:“表哥,來坐這裏。”

禾苗一臉黑線:“那我坐哪兒?”

“蹲著?”

禾苗憤怒:“虧你說得出口,我今天要跟你摔盤子斷義,要跟你結束我們之間的塑料姐妹情。”

江浮笑著跟她周旋了一會兒,回過神後意識到唐意風已經不在視線內了:“別鬧了,我表哥呢?”江浮安撫住禾苗,“我表哥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從首都過來,整個學校就我一個親人,我不照顧他,還有誰……”

她之所以突然不說話了,是因為看到唐意風和那幾個男生已經笑容滿麵地落座在了這個學校的校啦啦隊員們中間了。

啦啦隊員是什麽概念,百科上有兩百多個字的解釋,但江浮覺得隻需要一句話總結——盤兒亮,條兒順,會來事兒。

“看吧,想照顧你表哥的人,排著隊呢!”禾苗非常及時地插了江浮一刀。

“兩個位置都給你。”江浮情緒一下就跌宕下去了。

禾苗驚詫:“你不吃了?”

“飽了。”江浮說。

“你還沒開始吃呢?”

“我減肥。”

“你都瘦成猴子了,哪兒來的脂肪讓你減?”禾苗衝她背影問。

“減骨頭。”

“好吧,你厲害,你反人類,你的身體你做主,你把自己減到灰飛煙滅都行。”

禾苗還在嘀咕的時候,江浮已經和高三大軍一起朝教學樓走了。

理綜階段性考試。

課桌與課桌之間拉了一條小小的空隙,目的可能是為了防止互相照抄,但效果明不明顯,因班級而異。

像理科實驗班這種,其實沒必要做到這份上,畢竟連江浮跟禾苗這種墊底的都不會東張西望地找答案,會寫的寫,不會寫的不寫,做人成績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誠實。

這麽想的人,隻把三科基礎題寫完了就準備交卷,被監考老師老數給打了回去:“後麵的題目都不做?”

江浮懶洋洋地說:“會寫不就寫了嘛。”

“你跟我出來。”老數覺得是時候跟這個學生傳道和解惑了。

老數本來想把江浮叫到辦公室好好談談,但想到辦公室裏這會兒沒別的老師在,走了一半兒又停了下來,站在教室外麵的走廊上:“就在這裏吧,我也不是要批評你,我們就好好談談。”

江浮不是很在乎地回:“行啊,談唄。”

老數耐著心:“你看啊,你進咱們起中的時候是年級第一。軍訓那會兒你還作為新生代表上台致過辭,演講稿寫得文采斐然說不上,但也在年級的平均水平以上了。因為字寫得好看,那篇演講稿現在還貼在下麵的宣傳欄裏。”老數略微停頓,“江浮啊,我跟你說實話吧,你複讀的那一年,我是力排眾議把你保進咱們重點班的。我還是相信你,但你看看你現在的成績,你是坐跳樓機下降的嗎?”

江浮表示自己也很痛心,這個結果也是她不想看到的,但是沒辦法:“古今中外那麽多少年天才最終泯然眾生的例子,真的不要太多,我跟您舉三天三夜都舉不完的。”

老數很有耐心,讓她貧:“你舉,我聽著。”

這就尷尬了,江浮咳了一聲:“老師,您覺得我是故意不學好?”為了明誌,特義憤填膺地說,“我腦子有病啊,我故意不學好。”

老數給她講道理:“老師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讓你自己多用點心思和時間在學習上,別不當回事。就你進校時的成績來看,最後要是折在了高考上,我跟你說,你絕對會成為我們起州中學史無前例的反麵教材。文化長廊黑榜上我保證會有你的一席之地,題目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論學霸是怎麽墮落成學灰’的。”

“您教數學,我感覺可惜了。”江浮評價說。

老數叫她別打岔:“你看你表哥,就是很好的例子。他那種學生一看就是因為人生規劃得十分清晰,每一個階段該做什麽,要做到什麽程度,需要付出哪些努力,他心裏都有譜,所以才能一直優秀。”老數也是那種誇起人就收不住的,“他不僅成績好,學校裏的活動都積極參加,過幾天的運動會他一個人就報了好幾個項目,這種學生才是榜樣啊……”

後麵的內容,江浮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注意力全部被唐意風參加了好幾個運動會項目給吸引了去。

難怪能和校啦啦隊的吃到一起了。

“江浮?”老數看她神遊,喊了她一聲,歎氣,“唉,我算是知道你成績下降的原因了,你這小差都開到外太空去了吧!”

江浮心裏吃味著呢,敷衍地回:“所以說,我這成績差得可還算合情合理?”

“哎……你這孩子,不要隨便放棄自己知道嗎,你現在就是那八九點鍾的太陽……”老數又開始滔滔不絕了。

都是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時代,該懂的道理不必真的要等到成年才去懂。

江浮其實很不喜歡聽人給自己灌輸這種未來充滿著希望的概念,她也不是悲觀,隻是習慣了做最壞的打算,什麽未來可期的鬼心靈雞湯,哄哄少先隊員還可以,他們共青團員都是社會人。

老數看她沒有什麽心思跟自己談,就放她回班上了。

唐意風那會兒已經交了卷子,正在預習新的內容。江浮回到座位上,一會兒把課桌裏的東西拿出來,一會兒又把它們塞進去,像是找什麽又找不到的“哐哐當當”地響個沒完沒了,跟拆房子似的。

感覺到她的氣壓有點低,但不知道為什麽低。坐在她周圍的同學不敢怒也不敢言,都不由自主地把求助的目光拋向唐意風。

唐意風不為所動,不看江浮,也不接他們的目光。

好在,晚自習在兩分鍾後就結束了,江浮把手上一遝沒寫過的卷子往桌子上一扔,沒扔好,順著桌子散了一地,但她沒管,背起書包就走了。

唐意風這才扭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然後合上自己的書,彎腰把她扔在地上的卷子一張一張地撿起來,又把她的課桌收拾了一下才離開的教室。

回家前,江浮接到了方鼎杯台球比賽8進4的分組安排。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和鐵觀音在這一局,居然提前遇上了。

難得回家時,家裏有人。

但這人也太多了點,客廳、書房,還有梁世安的房間裏都有。男的女的,年齡分布還有點廣,乍一看跟傳銷組織似的。

江浮打開門後又退出去看了一眼,確定沒走錯才繼續往裏進。

“喲,梁姐,這就是您那孫女吧?”其中一個人看到江浮後問。

梁世安洗了一盤水果從廚房裏出來,看到江浮後說:“對,我孫女。”

“是個小美女呢!”有人誇道。

梁世安笑著道謝,然後把江浮拉到門外:“這些都是奶奶的跑友,來自五湖四海,我們參加環中國馬拉鬆,正好經過咱起州,今晚他們住家裏,你去跟溫想湊合一晚上?”

“不是,”江浮有點頭疼,“您確定他們都是好人嗎,別明天把家都給咱搬空了!”

“放心,我們都一起跑了五分之一中國了。”

江浮還是不放心:“您身體吃得消嗎?”

“你奶奶我還不老。”

——行吧,畢竟您才十八歲。

江浮最後交代一句:“這種耗體力的運動,如果您堅持不下來千萬別硬撐。”

“奶奶心裏有數,你去找溫想,早點休息。我可能要一兩個月後才回來,要是有急事打我電話。”

“哦,好。”

找溫想肯定是找不了的,她倆現在正冷戰著呢,其他男生不太好,年齡大了,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找禾苗吧,雖說遠了一點,但她家離學校近,早上可以多睡會兒。

在樓下車棚取車時,遇到了剛回來的唐意風。

“去哪兒?”唐意風低著頭鎖車,問了一句。

江浮低著頭開鎖:“兜風。”

唐意風把車鎖好後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這個點?”

“兜風不就越晚越有意思嗎?”江浮說。

唐意風不反駁,彎下腰又把車鎖打開:“走吧。”

“走什麽?”江浮沒反應過來。

“兜風。”唐意風說。

江浮有點不好下台:“我想一個人。”

“你一個人不安全。”

多的話唐意風也沒說,但語氣已經足夠讓江浮為自己今天晚上莫名其妙的行為認錯了。

“我其實是去找禾苗借宿的,我奶奶的朋友們今天住在我家,我沒地兒睡。”江浮從實招來,“不是要去兜風。”

“那還兜嗎?”唐意風問。

“不兜了。”

“不兜了就上來吧。”唐意風重新把車鎖上。

“上去幹什麽?”在江浮的意識裏,借宿對象可以是跟許焰、徐長東、毛尖以及薑茶和羅消,但絕對不包括唐意風。

盡管她也說不上為什麽他就沒包括。

唐意風沒直接回答,而是邊上樓邊問:“你不餓嗎?我餓了。”

“你晚上不是跟啦啦隊的那些女生在一起吃得挺開心的嗎?”江浮越說聲音越小,因為唐意風的臉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化。

唐意風輕聲問:“你哪裏看出我開心了?”

“你在笑啊。”江浮給的理由還挺充分。

“基本的禮貌吧?”雖然是問句,但根本沒有質問的語氣。

“哦,你對著別人笑都隻是出於禮貌而已啊?”江浮問。

唐意風挺耐心地回:“對別人是,對不是別人的人就不是。”

江浮其實很想問不是別人的人是誰,但她又不是薑茶,打破砂鍋問到底那不是她的風格。

唐意風給兩個人煮了兩碗麵,還給江浮多加了個荷包蛋,江浮說自己吃不完那麽多,他就讓她先吃,吃不完的再說。後來她沒吃完的部分,被他拿過去碗都沒換直接吃了。

這氛圍讓江浮有點消化不了,轉移了重點:“你吃這麽多怎麽身材還保持這麽好的?你看毛尖,喝涼水都長肉。”

唐意風斜了她一眼:“我晚上沒吃,多什麽多?”

“嗯?沒吃?”

“嗯什麽嗯?以後有事,別悶著生氣,你不說,沒人會知道為什麽。”

“我沒生氣。”江浮強調。

“要鏡子嗎?”

“好吧,”江浮承認,“就是看到你被一群女生圍著有點不高興。”

唐意風低著頭吃麵:“隻是有點?”看著不像啊。

江浮比了一個手指關節的長度:“比有點多這麽一點……”

算了,愛咋咋吧,矜持她做不來。

“我不想讓你跟別的女生走得那麽近,不想看你對別的女生笑,不想讓那麽多人也喜歡你。”

“也?”唐意風笑。

“啊,”江浮打算豁出去了,“你回首都了我管不著,但是,在起州……”她突然意識到那個“也”字用得的確不是很妥,“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現在的精力不應該放在……”感覺自己其實挺沒立場的,又換了種方式,語重心長,“你現在成績好,但也不要掉以輕心……”

氣氛有點怪,太怪了,江浮投降,拎包起身:“哎,反正就是那個意思,我找禾苗去了。”

唐意風在她身後喊住她:“不洗碗?”

“啊?”

“飯是我做的。”唐意風說。

江浮指了指禾苗家的方向:“可是,再晚點,禾苗就睡了。”

唐意風問:“禾苗睡了,和你有什麽關係?”

江浮打哈哈:“你這就有點無理取鬧了,我找她借宿呢,你說沒關係?”

“我讓你去找她借宿了嗎?”

“不然呢?跟你睡?”江浮瞅了一眼。羅消家裏三個房間,其中有兩道門是鎖著的,沙發是紅木的,太硬,留下來可不就相當於是跟他睡嗎?

“我去找毛晨,”說著,他就去房間拿換洗衣服,“你睡我的床。”

“這樣,不好吧?”

“不好的點在哪兒?”唐意風走到門口又回頭問。

江浮沒腦子一樣地回:“比……比如,那是你的床?我把你的床睡了,要是讓我未來的表嫂知道了,她該不高興了吧。”

“她?”唐意風盯著她,“我幫你問問看。”說完就拉開門直接下樓了。

“不是,”江浮一個人站在客廳裏,有點亂,“你是覺得我睡在你**,能睡著還是怎麽回事啊?”

兩分鍾後,拿在她手上的手機“嗡”了一聲,來了一條消息。

發自唐意風——

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