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巷故人細雨來

“原本婚期還有一個月,卻驟然提前,定在了三日後,但對方定然不會給主子請帖啊。”

鐵塔呲牙笑道,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

“那,我就隻能不請自去,畢竟,我也是秦家人,畢竟我也想盡一份綿薄之力,讓堂姐的大婚更為精彩,備一份大禮吧。”

秦未央手指緩緩敲打著椅托道。

秦四海將婚期提前,顯然為了提前得到沈家的庇護,以為沈家的背景,便是度厄的免死金牌,卻不知山河依舊,隻是秦未央卻變了。

一個沈家,米粒之光也!

而對於趙家雇傭殺手之事,秦未央卻隻字未問。

從來都是他殺人,何曾有人能取走他之頭?

鐵塔點頭之後,又將一個花名冊小心遞給了秦未央,“這是暗龍查出的所有與老爺子有過恩怨,有過恩情的人,共計十五名。”

秦未央接過打開,目光從十五個名字之上緩緩挪移,隨後又合上了,“父親走的急,沒時間與人算清賬,我作為兒子,自要代勞,接下來有仇報仇,有恩報恩。”

鐵塔接過花名冊,麵色平靜。

臨川雖大,但這裏的一草一木,便再難逃出秦未央掌心半寸了。

這時窗外下起了稀稀拉拉的小雨,天色變作墨色,秦未央微微閉上眼,像是睡著了,腦海中卻浮現了一個花名冊上的名字,徐蘭。

於他而言,對方像是半個母親,被他稱作香姨。

十年前走的時候,香姨也曾在火車站淚眼婆娑的送他。

如今歸來,不知香姨過的如何,也該去看望下了。

想到這裏,秦未央叫著鐵塔離開了金悅大廈。

不久兩人到了一處小巷,他讓鐵塔在車內等候,自己提著一個精致的禮盒,獨自撐傘,朝裏走去。

被風霜雨雪,打磨到平滑的青石板路,走上去依舊有些生硬,卻給人一種格外踏實之感,兩邊的牆壁斑駁破舊,幾隻麻雀正立在牆頭嘰嘰喳喳。

小雨忽大忽小,像是孩子在耍脾氣。

那落葉則伴隨小雨,與記憶一起,林林總總落下,前者落入小巷,後者則落入了秦未央的腦海。

年少時,這小巷,他經常來。

且每次來,都是犯了錯。

母親離世很早,留給他的溫暖不多,連記憶似乎都有些模糊,好在母親生前有個金蘭姊妹,便是徐蘭。

因為徐蘭小名叫做香兒,所以秦未央從小稱呼她為香姨。

走了四五分鍾後,他到了巷子深處。

眼前則出現了一個熟悉的院子,門前栽植的兩棵水杉,筆直高大蒼鬱,還有兩個石雕刻的獅子,房簷之上可見片片綠苔,還有一些雕刻在門磚之上的奇花異獸,在這物欲橫流的都市,此等小院,著實少見。

而這正是香姨的家。

他心頭有些期待,卻又帶著躊躇。

離家十年,從未書信,不知香姨是否會怪他。

正當抬腳之際,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你有什麽事嗎?”

聞聲秦未央不由身子一頓,十年未改,聲音還是那般溫柔,帶著少許臨川的方言韻味,雖沒轉身,他心頭已然被曾有的暖意包裹。

下一刻,秦未央轉身,露出了在整個西北都頗為少見的笑容,“香姨,我回來了,您還好嗎?”

徐蘭一怔,旋即麵色變得驚訝無比,“這,這不是未央嗎!你,你退伍了?十年沒見你小子了,還知道過來看我啊!快,快進門,咱們好好聊聊!我可想死你了!”

“退了,應該要在臨川待很久,或者說,不走了。”

秦未央回道。

徐蘭聞言,更是高興了。

想當年,她與秦未央的母親蘇芸可是關係莫逆的閨蜜,蘇芸死的時候,將秦未央托付給了徐蘭,讓她多多幫忙照顧,這事徐蘭至今掛在心中。

進了小院之後,一切如舊,高大的海棠樹,繁衍一牆的薔薇花,還有那片綠油油的小菜地,那些印在腦海中的畫麵,仿佛栩栩如生降臨,年少的時候,他可是在這裏抓過泥猴,掏過鳥窩,還挖土掘洞養過螃蟹。

家中父親不讓他做的事兒,香姨都豁達的允許了。

當然,為此也難免被丈夫埋怨,說她這是幫別人養兒子,吃飽了撐的,隻是香姨從來都是笑笑,溫情從始至終都未降落半度。

進了客廳之後,沙發上正坐著一人。

這人穿著襯衣西褲,戴著眼鏡正在看一份光明日報,見有人進來便就抬起了頭,待看清來人之後,不由眸中泛起幾分訝色,但旋即,就變作了厭惡與不耐。

此人正是徐蘭的丈夫,錢翰林。

錢翰林上班,雖說賺的不多,但架子卻不小,生性冷淡話少,眼高卻能力有限。

年少的時候,秦未央經常在錢家吃喝,還因為調皮,砸碎過家中的電視機,拆壞過洗衣機,更是在闖了禍後喜歡躲在錢家,如此而來,錢翰林不待見他也是正常。

“錢叔叔好。”

秦未央主動打了招呼。

“你回來了?稀客啊,過來坐下吧。”

錢翰林不冷不淡的擺了擺手。

秦未央笑著點頭,便就走了過去,也將帶來的禮品放在了茶幾上。

香姨忙著去倒茶,並開始詢問秦未央這些年的經曆,而錢翰林則在瞥了一眼禮品後,眼神又落在了報紙上,似乎沒半點興趣與秦未央聊天。

那禮品看上去,就僅僅一小罐茶葉,充其量五兩。

還有一個精致的木盒,看上麵的文字應該裝有玉器首飾,但以錢翰林對於秦未央的判斷,這兩樣定然都是便宜貨。

畢竟,秦未央一身穿著無比簡樸,再加父親秦仲達已經過世,秦家人向來刻薄,他一猜就知秦未央在外麵混的不如意,此番回來,也是吃了秦家冷飯,討不到半分便宜。

就在茶水端來,香姨坐下的時候,臥室又走出了一人。

秦未央抬頭看去,那人也朝他看來。

對視的瞬間,多少往昔,穿過歲月,落在眼前。

那時他弱冠,對方豆蔻,院中過家家,一個是夫,一個是妻,咿咿呀呀牽手,摘些花草假做飯菜,在秦未央年少的記憶之中,異性除了林意晚,也就此人留有清晰的印記。

這人正是錢翰林與香姨的獨女,錢靜若。

快哉何所依,靜若秋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