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時光於不經意間流逝,阿雪被玄溟拐去打雜也已近十日,從最初的歇斯底裏到後來的慢慢適應,阿雪竟花了不到十日的工夫。

於是,阿雪不禁托腮沉思,莫非她這是欠虐?否則又豈會連反抗的心思都不敢起?

阿雪躺在**翻來覆去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再去想,拎著那盞已然被淨化的補魂燈一個勁兒地傻笑。

還未笑個暢快,她忽然覺得一股涼氣直突突地湧上心頭,笑容就這般凝在唇畔,再也笑不下去。

過於熟悉的陰寒之氣不期然地席卷而來,阿雪不禁渾身一顫,梗著脖子朝床畔望去……

這一眼隻見窗外竹影婆娑,月色皎潔,微涼的夜風鑽透窗縫絲絲掃來。

玄溟就這般長身立在床畔,燭光在他身後搖曳,拖出頎長的影,一路蔓延至窗沿,融入月光裏。

若有似無的幽幽細風鑽過窗縫,輕掃過阿雪鼻尖,甜膩而綿長的桃花香氣乘風湧入阿雪鼻腔,她神色怔忪,有著片刻的沉寂。良久之後,她方才滿臉驚恐地拉起被褥,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眼鼻,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尊……大晚上的,您這是要做什麽……”

玄溟彼時正逆著光,眉目模糊一片,混淆在暗色裏,任阿雪如何睜大眼睛都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憑借自己的感覺去一點一點揣測。

阿雪的目光始終黏在玄溟的臉上,絲毫未發覺他正在一點一點逼近。

待到阿雪緩過神來之際,他的臉已近在咫尺,連拂在臉頰上的呼吸都格外清晰。

那一刹那,阿雪隻覺自己心跳如雷,懷裏仿佛揣了隻活蹦亂跳的小白兔,臉頰無端紅成一大片:“師……師尊……您別……”

餘下的話未有機會溢出口,玄溟又湊近了幾分,眼波流轉,一副無賴相:“為師睡不著,你這副表情是在嫌棄?嗯?”

也不知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最後一個字的尾音當真是繞得人心癢至極。

阿雪戰戰兢兢,又往被子裏縮了幾寸,隻露出一雙骨碌碌轉動的黑眼睛,顫聲道:“不敢嫌棄……不敢嫌棄……隻是師尊您別再靠近了……”

玄溟麵上的輕佻之色一掃而盡,突然浮現出猙獰的表情:“徒兒你在怕什麽?快來伺候為師呀!”

玄溟近在咫尺,幾乎就要觸到阿雪的鼻尖,阿雪忙閉上眼睛,哭哭啼啼道:“你這個禽獸,怎能這樣!我不從!我不從……”

“不從也得從,快起床替為師劈柴、挑水、做飯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雪是被玄溟那可怖的笑聲給嚇醒的,一醒來便發覺自己猶自躺在**,先前種種不過是一場夢。

她目光呆滯地抹了把額上滲出的汗水,又輕輕拍了拍臉頰,狠狠在心中唾棄自己一把,無緣無故做這種夢,莫不是垂涎師尊他老人家的美貌?

甫一想到這個,阿雪腦子裏就不禁浮現出玄溟的臉,而後便是止不住地背脊一麻,抑製不住地全身一顫。

她不禁由衷感歎:“好在自己如今長得醜,玄溟又這般變態,否則單憑玄溟這張臉,怕是又得鬧出一樁震驚三界的師徒不倫之戀……”

尚未感歎完,便有一陣長風襲來,吹開輕掩著的雕花窗,霎時陽光蜂擁而來,險些閃瞎了她的眼。

玄溟為人雖不正直,教導弟子倒是用心嚴厲,他早有規定,凡是他的弟子,不論神階多高,都得在太陽照在點蒼山正殿第五塊磚的高度時抵達正殿上早課。

阿雪今日這覺睡得那叫一個沉,陽光都快挪到正殿外第九塊磚的高度了,再晚些起,恐怕連早課都要趕不上。

一想到玄溟那張表情詭異的臉,阿雪便覺頭大,連發髻都來不及梳,就趿著鞋披著衣急急忙忙往屋外衝。

阿雪來得倒是巧,才衝進正殿,早課恰好也就結束了。

坐在蒲團上的玄溟微微抬起眼簾,輕描淡寫地掃視她一眼,阿雪便覺身上有如千斤重,腿上像被灌了鉛似的,整個人都不能動彈,又因昨晚那個夢,她的視線才撞上玄溟,又如觸電似的收回,一時間表情錯綜複雜至極。

相比較阿雪的不自然,玄溟倒是依舊一副嚴師做派,涼涼掃視阿雪一眼,便悠然收回目光:“去正殿門口領罰。”

聽到這句話,阿雪沒來由地鬆了口氣,去正殿門口認罰也總比待這兒看著玄溟的臉好。

她心情無端變得愉悅,連著步伐都輕快不少,倒是又叫垂眸冥想的玄溟抬起眼簾,若有所思地望了她幾眼。

玄溟給阿雪定的刑罰內容甚是簡單,不過是蹲馬步罷了,縱然如此,阿雪還是一臉痛不欲生。

上完早課的師兄們一個個從她身邊經過,或是幸災樂禍,或是深表同情。阿雪都隻得咧著嘴笑,直到玄溟雙手負背悠悠踱步而來,阿雪心中又是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待到他的徒兒們都走盡了,他又露出原形,懶懶散散地捏著根軟樹枝,對阿雪這裏敲敲那裏打打,手上下狠勁不說,嘴上還不饒人,直道:“微醺究竟是怎樣教你法術的,連基礎都未能打牢?”

阿雪又豈能容許旁人說微醺的壞話,梗著脖子滿臉傲氣地道:“我從前壓根就不需好好學法術,不論遇到什麽,都有微醺在,有危險他會救我,我若想揍人,他亦能二話不說便替我去揍!”

語罷,阿雪方才想起自己漏了什麽,連忙追問道:“你究竟是如何得知我與微醺的事?”

玄溟耷拉著眼皮子,良久不說話,半晌以後,方才湊近了直視阿雪,陰陽怪氣地道:“你這醜丫頭莫不是在炫耀?”

阿雪滿臉疑惑,不知玄溟又有哪根筋搭錯了,隨即又覺“醜丫頭”這稱謂聽起來甚是耳熟,仿佛曾有誰這般天天追在她身後喊。然而那些記憶太過久遠,她已然記不清。

就在阿雪發愣的空當,玄溟嘴角又微微彎起,勾出個令人感到驚心動魄的弧度:“既然如此,那便再加半個時辰。”

阿雪簡直要氣到昏厥,欲開口與玄溟爭論,思索老半天,最終卻隻憋出三個字:“我不服!”

此時的日頭已然移至頭頂,明晃晃照下來,再無草木遮蔽,不過一晃神的工夫,阿雪身上便沁出一身汗。

再看玄溟,他雖也這般毫無遮擋地站在陽光下,身上卻清爽至極,甚至還能隱隱約約聞到一絲清淡的梨花香。

就在阿雪發愣之際,他的聲音再度幽幽響起:“既然你不服,那便再蹲一個時辰。”

阿雪簡直欲哭無淚,唉聲歎氣道:“我覺著師尊您一定是在公報私仇。”

玄溟彎唇露出一排雪白的牙,笑容可掬:“對呀,誰叫你是我徒弟。”

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阿雪哭喪著臉,期期艾艾:“師尊,您就說實話吧,我是不是無意中得罪過您?”

玄溟拍拍她臉頰:“哪有的事,為師不過是看你不順眼罷了。”

阿雪:“……”這話簡直沒法接。

瞧見阿雪一臉吃癟的表情,玄溟心情越發愉悅,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揚了揚,旋即,他又想到了什麽似的:“今日就到此為止,下不為例。”

簡簡單單一句話猶如天籟般動聽,蹲了足足半個時辰的阿雪兩條腿都直不起了,萬分扭曲地在那兒挪啊挪。

也不知是玄溟今日大發善心,還是課程就是這般安排的,他竟頭一次免去了阿雪的雜活。

聽得此消息,阿雪幾乎就要驚叫出聲,連聲誇讚道:“您可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師尊!”

玄溟笑而不語,一雙水光瀲灩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阿雪。

通常被玄溟這麽盯著就準沒好事,阿雪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這貨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果不其然,這個念頭才從腦子裏冒出,玄溟這廝便朝阿雪陰惻惻一笑。

阿雪一抖,雙手捂胸,道:“您……您要幹什麽?”

玄溟眉峰一挑,笑意不減:“為師帶你講道去。”

阿雪下意識後退一步,搖頭似撥浪鼓:“不不不,我……”

餘下的話壓根就沒機會說出口,隻見玄溟笑得越發妖冶:“怎麽,不願與為師去?”

那拖得老長老長的尾音聽得阿雪小心肝直顫,忙不迭地搖頭,話說得那叫一個鏗鏘有力、中氣十足:“不不不,徒兒願意,徒兒願意,徒兒太願意了!”

玄溟麵上笑意終於有所收斂:“既然如此,便與為師來。”

話音已落,阿雪仍戳在原地紋絲不動。

玄溟眼波一橫,又是一聲詰問:“還愣著做什麽?”

阿雪兩腿仍在打戰,哭哭啼啼地說:“師尊……徒兒腿麻走不動。”

“麻煩。”玄溟兩道斜飛入鬢的眉微顰,袖袍翻飛間,阿雪已然被他打橫撈入懷中。

清淺的梨花香撲鼻而來,阿雪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腦子裏突然空白一片,沒來由地就想起了昨夜那場荒誕離奇的夢。

她忙搖頭晃腦將那些雜亂無章的思緒趕出自己腦海,拽著玄溟雪白的袖袍,期期艾艾道:“您是我師尊,這樣不好吧?”

玄溟一聲冷哼:“你這麽醜,怕甚?”

“……”阿雪又覺得這話沒法再接,隨之便是身體一輕,她竟被玄溟舉起,像扛麻袋似的扛在了肩上。

風胡亂地刮,灌了阿雪滿嘴,饒是如此,她仍是不服氣地張嘴道:“你不是說我醜,所以沒關係?怎麽現在又覺得有關係了?!”

阿雪等了半晌都未能等來玄溟的回複,還想再說話,又被強行換了個姿勢。

這次她像隻雞崽子似的被玄溟一路拎著禦風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