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大結局

天上又是一道驚雷閃過,磅礴大雨傾盆而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水花。

白旭轉眼看到風七月還站在旁邊,忙問:“魔君,你和我們一起走嗎?”

螢月立即嚇白了一張小臉,低聲對白旭道:“旭哥哥,咱們捉弄過風七月,讓他跟我們一起,他豈不是會報複我們?”

“對哦,我都給我忘了。可話都說出口了,怎麽辦?”

風七月功力深厚,耳力非凡,將螢月這番話一字不落地聽進耳中。他從鼻翼中發出了一聲哼笑:“你們兩個小鬼也敢算計我,我要是和你們認真起來,你們還能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裏嗎?”

“那,請魔君和我們同行吧。”白旭有些不好意思,抬起胳膊,一邊幫螢月擋雨,一邊對風七月說。

風七月冷道:“不去,你們走吧。她認了,我也認。”

說著,他展開雙臂,直飛上天空,追著景宸的身影而去,留下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兩人。

越是往靈俊山的方向飛,眼前景象就越是駭人。地麵上躺著橫七豎八的天兵屍體,也有一部分魔軍的。風七月越看越心驚,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追上了景宸。

靈俊山一片狼藉,仙族之前所居的山洞全毀了,地上躺著不少屍體,正在靈化。昔日溫馨和睦的靈俊山,如今不亞於修羅地獄。

遠處,無數光團在半空中相交,然後轟然炸裂。巨響震得整個大地都在顫抖。極目望去,可以看到一隻黑色巨影在雲層中晃動。

蛇蟠龜居然變得那樣大了!

景宸心中赫然吃驚,想起不知下落的樂無雙,更是焦急萬分。他遠遠望見那棵古槐樹還佇立在原地,忙飛身撲進樹冠裏,大聲喊道:“無雙!無雙你在哪裏?是我!你出來啊!”

沒有人回答。

風七月追進來,撥開枝葉,道:“景宸,先別管樂無雙,跟我去對付蛇蟠龜!我看他們快頂不住了。”

“無雙!”景宸不理他,拚盡全身大喊。

風七月想起樂無雙如今差不多已是魂體,默了一默,下定決心道:“你找到她也沒用。景宸,還是先解決最棘手的事吧。”

景宸猛然回頭,一把揪住風七月的衣領:“你什麽意思?”

風七月順勢抓住景宸的手腕,足尖輕點,便帶著他躍出樹冠,升上半空。他一言不發,景宸急火攻心,吼道:“你倒是說話啊!”

“隻有我是知道她的下落!”風七月也發了火,“你和我一同去打蛇蟠龜,我就告訴你!”

景宸眼中神色瞬息萬變,終於咬牙道:“好,一言為定。”

他和風七月一同飛向雷霆炸裂的方向,飛得越近,就越心驚肉跳。

地麵上,蛇蟠龜四隻巨爪在不停地踩向天兵和魔軍,鳳凰和青龍正在指揮作戰,以月老為首的上仙們紛紛集力,共同向蛇蟠龜發出無數殺招。

無數霹靂在蛇蟠龜的皮膚上炸開,但是蛇蟠龜毫發無傷,一眼看去,仙界這邊敗勢已現。

風七月低聲道:“隱身。”

景宸心領神會,隱去身形,轉眼看風七月也隱去了身形。隻見風七月徑直飛到月老身邊,大聲問道:“天堯呢?他獲得仙身之前是月曦的父親,此時他露麵比我們硬碰硬要強多了!”

月老扭頭看到是風七月,歎道:“天堯隕滅了。”

“什麽?”

“天界剛傳來的消息,天堯應劫,剛剛隕滅!真是天要亡我。”月老垂下眼睫,無奈地歎息。

說話間,蛇蟠龜又往前狠狠邁了一步,許多天兵上前抵抗,卻被狠狠踩在巨爪之下。粗大的黑色趾骨中,頓時逸出了淡藍色的仙靈。

風七月恨得咬牙,一揮手,身後無數魔軍立即向蛇蟠龜衝了過去。然而蛇蟠龜卻無心戀戰,扭頭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每踏一步,地上都被砸出一個巨型的獸印。

鳳凰喚出一個火球,猛然擊中蛇蟠龜的頭部。然而蛇蟠龜閉上眼睛,卻執拗地往前走去,似乎不再管天兵的攻擊了。

眨眼間,蛇蟠龜已經走出了幾百米。

“它要逃?”鳳凰有些不敢相信蛇蟠龜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退出戰場。

青龍緩緩搖頭。

“蛇蟠龜,可能有其他的人要殺。”

風七月和景宸躍至半空,聽到此言,頓時心頭一沉。風七月失聲道:“看這方向,它是去白鷺湖那邊了!”

白鷺湖,就是魔心的藏匿地點!

蛇蟠龜去找魔心,這絕對不是好事。它是新神,手眼通天,很可能已經察覺雲渦和蓐收趕往白鷺湖尋找魔心的事了。

“不行,一定要阻止它!”風七月急聲道。

鳳凰半跪在雲端,長時間使用靈力,導致她已經疲憊不堪。她顫聲道:“魔君,你也看到了,蛇蟠龜有整個天魔族的力量,誰都阻擋不了它!”

“有一個人能!”

青龍斜看他一眼:“誰?”

風七月舉起景宸的手:“他。”

鳳凰無語,景宸也有些無措。青龍更是不信:“風七月,你平時不正經我不和你計較。量劫在前,你就別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風七月飛快地說,“蛇蟠龜,也就是月曦,她雖然受天魔怨念所驅使,要對我們斬盡殺絕,但有一個人,她可能不會下手——那就是她的父親,天堯。”

鳳凰挑了挑眉。

“找一個人假扮天堯,說不定月曦會被感化。再不濟,也能麻痹她,轉移她的注意力。現在至關重要的,是不能讓月曦趕到白鷺湖!不然,雲渦和蓐收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

青龍神色凝重:“可是景宸,不是最佳扮演天堯的人選吧。”

“恰恰相反。”風七月伸出一根手指,搖晃了幾下,“在月曦的記憶裏,她的父皇天堯是凡人。而在場的諸位非仙即神,你們的氣息和天堯相差甚遠。隻有景宸是未得仙身的凡人,最合適不過了!”

景宸恍然大悟,上前一步:“讓我試試吧。”

“景宸,你扮演天堯,一定要記得——”月老站在他們身後,靜靜地道,“你隻能拖一小會兒。”

景宸點了點頭,伸手在臉上一抹,那五官就立即變了模樣。他的臉不再是英氣少年,而是天堯那張中年男子的臉。

他縱身追了上去,轉眼就來到了蛇蟠龜的身側。

“月曦!”景宸模仿天堯的聲音,“月曦,你不記得父皇了嗎?”

蛇蟠龜猛然停步,怔怔地看著景宸。

景宸忍耐著蛇蟠龜鼻孔裏噴出的腥臭氣流,緩緩靠近它:“我是父皇啊,月曦。”

蛇蟠龜漸漸變矮變小,接著黑氣彌漫。景宸撥開黑霧,看到月曦浮在半空中,眼中淚光點點。

“父皇!你真的是父皇?”月曦激動地上前抱住景宸,“兒臣一直思念父皇,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景宸之前已經聽說,蛇蟠龜的眼睛就是它的軟肋。可是麵對這樣一雙盈盈含淚的眼睛,他大腦一片空白,竟然有些猶豫。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月曦,你以前是朕最疼愛的小公主,朕還是喜歡你溫柔可人的模樣。”景宸將月曦額前的一縷秀發拂到耳後。

月曦落淚:“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做了一場夢,夢見自己被封印了數萬年。我在封印裏哀嚎哭叫,可是沒有人理我。後來的事情,我就全都不記得了。我到底做了什麽,父皇,你知道嗎?”

她歪著頭看他,眼眸澄澈明亮,仿佛從未化身為蛇蟠龜,依然是那個天真任性的小公主。

景宸不知道為什麽,眼眶忽然有些濕熱。他依稀記起了樂無雙。當年的她,也是如此。

“你什麽也沒做。”景宸柔聲道,“你其實是神獸轉世,不小心把天穹撞破了一個洞。沒關係,父皇替你補好。”

難得糊塗。

仇怨何必記得清楚,繁華三千也不過一場夢。

月曦便笑了起來:“原來如此。父皇啊,你一定要幫我補好。”說話時,她周身的黑氣漸漸消弭。

景宸鄭重其事地點頭。

遠處,風七月浮在半空中,望著景宸和月曦的背影,眉頭緊鎖。鳳凰遠遠望著,疑道:“景宸怎麽還不動手?”

“憐香惜玉吧。”青龍語氣無奈,“凡人沒有絕情斷欲,很容易動了惻隱之心。恐怕景宸心軟了。”

鳳凰聞言,眸光頓冷。

風七月剛想說什麽,眼角瞥見紅光一閃,居然是鳳凰飛了出去。他下意識地想抓住她,卻抓了個空。

鳳凰像一陣風般飛到月曦身後,扳過她的身子,一掌往她雙眼上拍去。月曦慘叫一聲,捂住眼睛連連往後退去。

“神君,你幹什麽!”景宸急得聲音都變了。

鳳凰冷道:“你不忍下手,我替你下手!”

景宸回頭,看到月曦跪在地上叫喊,周身黑氣迅速彌漫。隻是眨眼的瞬間,她的身形就越變越大,最後又化為蛇蟠龜!

鳳凰還要衝上前去,景宸斥道:“她快要恢複本性了,你為什麽還要橫插一手?”

就在說話間,頭頂降下一陣颶風,同時夾雜的還有排山倒海的呼嘯。整個天地都在顫抖,剛才散落的天兵和魔軍,又奮力拿起武器,往這邊飛來。但肆虐的狂風讓他們幾乎無法靠近蛇蟠龜。

景宸化出原貌,在颶風裏努力穩住身形。隻見青龍指揮天兵天將拋出鎖仙鏈,死死纏住蛇蟠龜的脖子,想要將蛇頭拉下來。

蛇蟠龜奮力掙紮,可是剛才的創傷讓她的力量大減。原本穿入雲霄的蛇頭,被一點點地拉了下來。

鳳凰一聲長嘯,化出本體,直衝向蛇蟠龜的頭部,想要給她致命的一擊。然而就在這時,蛇蟠龜卻死命一掙,鎖仙鏈斷成了無數個小段,向外迸飛!

“小心!”景宸飛上前,一把撥開鳳凰。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段鏈條淩厲飛過。

鳳凰氣喘籲籲,看著景宸道:“你走,我和青龍最後再給她一擊。”

景宸剛要說話,身後又有無數的鏈條飛來,每一根鏈條都帶著銳利的棱角。這些鏈條都被蛇蟠龜注入了殺力,瞬間就能穿透皮肉。

青龍飛了過來,在半空中打出一個結界,擋住了那些鏈條。他回頭道:“援軍馬上就來,再撐一會兒!”

話音剛落,蛇蟠龜仰天長嘯,蛇頭居然升上雲霄。沒多時,頭頂上方隆隆作響,無數天石降落下來。

鳳凰絕望地道:“它這是打算和我們同歸於盡!就算等到援軍又如何?蛇蟠龜太強了。”

景宸站在結界中,往一旁極目望去,望見遠處的月老和一群仙兵共同打出結界,毫發無傷,才放下心來。

他斬釘截鐵地道:“鳳凰神君,青龍神君,你們走,我在這裏擋著。”

青龍立即駁斥道:“胡說,我們神族都逃,放你一個凡人在這裏,像什麽話!要死也是我們先死!”

“你們是可以先死,那天穹呢?”景宸反問,“你們都是四方神,隕滅的那一刻,天穹就會崩塌!”

鳳凰麵白如紙,死死抓住景宸的手,猶豫不定。

“蛇蟠龜受到重創,現在不過是她的報複性行為。過不了多久,她必定會去魔心那邊療傷。我想辦法拖住它的腳步,隻要讓雲渦和蓐收有機會成功就可以了!”

青龍皺緊眉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鳳凰還在遲疑,望向景宸的眼中沁出了晶亮的淚水。景宸使勁推了她一把:“走啊!去接應援軍!”

“不。”鳳凰搖頭。

就在這時,一道紅影從天而降,直衝進了結界。風七月旋了一旋,道:“你們都走,我來擋住它。”

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大批的魔君蓄勢待發,黑壓壓一片。

鳳凰見是風七月,哼了一聲:“別強出頭,我們神族沒有後退的道理。”

“你是魔,我們是神,怎麽能讓你保護我們。”青龍更是不肯。

“神族的自尊心比天大,這道理我懂。”風七月捋了捋頭發,“但是吧,我這個至尊魔君剛被心愛的女人甩了,再不找點刺激煩得慌。”

鳳凰和青龍直瞪眼。

“你們要是想度過量劫,就別在這死磕了。去白鷺湖幫一幫老虎和雲渦去。老虎死不死我不關心,我怕我心愛的女人受傷。就算是傷到一根頭發絲,我也心疼。”

鳳凰和青龍眼睛瞪得更大。

“還有你小子,都到了這個時候,有個事我得告訴你。”風七月扭頭靠近景宸,在他耳邊說,“你的無雙公主快死了,她的遺願肯定是看到你活著。所以你一定得活下來。”

景宸周身一震,猛然抓住風七月的胳膊。

風七月笑得神采奕奕,沒給他們回神的時間,忽然震臂一揮,整個結界瞬間破碎!

景宸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颶風卷到了半空。他抬手擋風,看到鳳凰和青龍已經被拋到遠處,而風七月如同一道虹影,率領魔軍往蛇蟠龜衝去!

“風七月!”景宸大喊。

混亂中,他仿佛看到風七月回頭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極盡風華,占盡風流。

“風七月!”景宸大喊。

風七月沒有回應他,像颯遝流星,劃出一道絢麗優美的弧線,直往雲端飛去。刹那間,颶風停歇,周圍一片死寂,景宸甚至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他正想飛上去看個究竟,忽然頭頂紅光四射,整個天空都被染成了豔色,像鋪滿了鴻錦!

也像是,流了遍地的鮮血!

景宸睜大眼睛,瞳孔迅速收縮。

風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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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劇痛!

雲渦猛然捂住心頭,呻吟出聲。

蓐收眼疾手快,伸手將雲渦摟在懷裏,才沒有讓她從雲端跌下去。雲渦躺在他的懷裏,臉色煞白。於是,蓐收的心就在這一刻,突突地跳了起來。

“雲渦,你哪裏不舒服嗎?”蓐收繼續保持禦雲,低頭溫聲問。

雲渦喘了兩口氣,才道:“我也不知道,剛才心頭劇痛,就像是有人狠狠挖掉了一塊,也像是……”

她沒有說下去,想到了某種可能性,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像是什麽?”蓐收追問。

雲渦低頭,喃聲道:“像是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人。”

一個十分重要的人……

蓐收眸色一黯,預感到了什麽,將她摟得更緊。

“我們快到白鷺湖了。雲渦,等到解決了這件事,一切都過去了。”

雲渦點頭,強撐著身體站起來,往前方望去。眼前一片雲龍風虎,迷迷蒙蒙,看不清前路景象。她抽了抽鼻子,試探地問:“這都是水汽,怎麽這樣潮濕?”

蓐收扔出一隻風袋。風袋浮在半空,張開了袋口,轉眼就將那白霧吸得幹幹淨淨。白霧散去,一座黑色巨型孤山便顯現出來。

果然,這裏早已不是湖泊。

“這些水汽,其實都是集雨雲,應該都是湖水蒸發而成。”蓐收望了望那黑色孤山,“這山,太奇怪了……”

“過去看看。”

他們不敢耽擱,迅速靠近了那座孤山。那山不高,山頂平整。雲渦飛到山頂上方,往下俯瞰,頓時吃了一驚——

這山頂是一個烏黑洞口,這居然是一座火山!

蓐收在半空中劃寫符咒,數道金光飛過,形成一個探靈符。他沉聲道:“魔心,就藏在這座火山裏!”

雲渦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一絲絲黑氣從火山口飄逸而出。耳旁,是蓐收冷靜的聲音:“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話音剛落,蓐收已經帶著雲渦俯衝下來。

風刀割麵,雲渦咬牙忍著。越靠近火山口,空氣就越是灼熱。而且那火山口裏並不是漆黑一片,而是隱隱有光。

“破!”蓐收破掉眼前一個封印,火光立即大盛。雲渦眼睛一陣灼痛,哎呀喊了一聲。

蓐收忙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對不住,是我心急了。”

雲渦低頭往下一看,頓時赫然心驚。原來腳下約莫三尺遠的地方,湧動著一片岩漿,流動的漿麵上不時還冒著氣泡。

“魔心就在下麵?”雲渦抓住蓐收的胳膊。

蓐收麵沉如水,打出一個結界,將他和雲渦都圈在其中。

“對,水火不容,以水滅之,魔心即毀。”

他將笛子從腰間緩緩抽出來,帶著七分優雅,三分殺氣。他本就生得俊美,如今眸光凝聚在那片岩漿上麵時,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氣魄,更是攝人心魄。

持笛在手,在指間漂亮地轉了個圈,便要湊到唇上。

雲渦明白他要做什麽,忙伸手按住笛子:“蓐收,不要。”

“毀了魔心,一切都結束了。”蓐收聲音淡淡。

雲渦麵露猶豫神色,並沒有說話。

在她心裏總有一絲疑慮,說不清道不明。但她隱隱知道,有什麽地方很不對勁。

“我知道,毀了魔心,風七月和魔軍都要死,還有那些苦苦掙紮的魔族也都會消亡。但是沒時間了。”

蓐收吹奏起玉笛,然而剛吹出一串音符,岩漿卻更加沸騰,接著一道火焰升得老高。蓐收忙帶著雲渦往上飛了一段距離,盡管閃避及時,可是衣角還是被燒灼掉一塊。

再看,岩漿比剛才更加灼熱了。

雲渦腦中劃過一個念頭,急聲道:“蓐收,你可還記得蛇蟠龜,每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它都比以前更巨大?”

蓐收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蛇蟠龜就算再強大,又怎麽能毫發無傷?你有沒有發現,自從和蛇蟠龜交手之後,其實神族和仙族的力量,一直在減弱下去。”

蓐收凝眸看她:“你是懷疑,反噬?”

“你看,你剛出殺招,這岩漿就比剛才更加灼熱。恐怕魔心能夠化攻擊為自己的力量。你剛才用的神力,被他吸收了。”

蓐收道:“化攻擊之刃,為自己的力量。難怪我們總是滅不掉他!”

他看到洞壁上有一塊突出的石頭,帶著雲渦飛了上去,讓她盤腿而坐:“雲渦,用善念珠試一試。”

雲渦訝然,抬頭看他的眼眸沉靜如水,並不想開玩笑,便問道:“你同意,我用善念珠了?”

“魔心會吸取殺氣,那如果你用善念珠攻擊它,說不定他會吸取其中的善念,從而變得溫和順從。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雲渦激動地點了點頭,同時又有些擔心:“讓我煉出善念珠不難,可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天魔的怨念所影響。萬一煉到一半,我再對你……”

“不會的。”蓐收伸手撫摸她的頭發,“你不會再受天魔怨念的影響了。”

雲渦怔怔地看著蓐收,點了點頭。她閉上眼睛,開始默念《仙情決》,修煉起善念珠來。她運起體內靈力,一邊念動仙情決,一邊在手心裏凝聚靈力。終於,一個淡藍色的光團在她手心裏凝聚而成。

她睜開眼睛,捧起手裏的善念珠:“成了。”

蓐收看向下方的岩漿,示意雲渦將善念珠丟下去。雲渦依然照做,隻見淡藍色的光球落入岩漿,如同泥牛入海,並沒有什麽變化。

“不行……”雲渦失望極了。

蓐收凝神看了一會兒,指向一個地方,道:“真的不行嗎?”

他的手所指的地方,居然從岩漿化作了瓦藍瓦藍的湖水。雲渦睜大眼睛,驚喜道:“真的有用!”

“繼續煉珠。”

“嗯!”雲渦興衝衝地坐下。可就在這時,震天撼地的一聲巨響傳來,兩人同時抬頭,頓時大吃一驚。

月曦浮在結界外,正運掌攻擊結界!

“不好,月曦來了!”蓐收霍然起身,箭身飛離。雲渦想去抓他的衣角,隻抓了個空。

他一掌頂出神力,將結界凝得更加牢固,同時回頭對雲渦喊道:“雲渦,快逃!”

“你們逃不了了!”月曦眉心間的印記放出光芒,幾縷透過結界照射到岩漿上麵,那些岩漿居然咕嘟嘟冒起了氣泡,轉眼就升了十丈!

月曦得意地哈哈大笑:“蓐收,你別忘了雲渦現在身懷魔神之力!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和你拔刀相向!你不怕嗎?”

蓐收沒有回答,隻是眼眸更加銳利。

“你當真不擔心?”月曦忽然察覺出有些不對,“你做了什麽?”

直到這時,蓐收才彎了彎嘴角,露出一絲頗具玩味的笑容。

另一邊,雲渦急得額頭上冒汗,又修煉出了一隻善念珠。隻是那珠子太小,麵對月曦調動的岩漿,簡直是螳臂當車。

岩漿慢慢往上湧動,轉眼就到了雲渦腳下。

月曦遠遠望著這一切,眼眶裏微微有些淚光,但稍縱即逝。

“死吧!都死吧!我得不到的,也不會讓別人得到!”她仰天狂笑,周身的黑氣更加濃烈。

蓐收趁這個機會,在空中一個旋身,又結出一個結界,然後向雲渦俯衝而來。雲渦隻覺得眼前一蒙,便被他收入結界,然後雙雙墜入了岩漿!

周圍全是湧動的火紅色岩漿,炙熱無比。雲渦倒在蓐收懷裏,忽然覺察出有些不對勁。她忙伸手一摸,隻摸到如石頭般的堅硬。

她怔怔地看著蓐收,發現靠在結界上,左邊手臂已經化為石頭。

在這個節骨眼上……

“雲渦,恐怕真的是天命難違,你我都改不了這結局。”蓐收將那根玉笛插入腰帶裏,語氣反而變得悠然,“不過臨死前有美人相伴,我心甘情願了。”

雲渦咬了咬牙,伸出兩指,正要繼續修煉,蓐收一把拉住她:“你幹什麽?”

“那是魔心,普通的善念珠沒用,一定要用十成的功力來修煉。”

“不行,上一次你用出十成功力,差點死!你以為這一次,白玉簪還能僥幸救你一命嗎?”

“那你說怎麽辦?”雲渦抬手一指上方,“不除掉魔心裏的戾氣,月曦就大殺四方!來不及了!”

蓐收還想說什麽,雲渦猛然揪過他的衣領,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他。

“蓐收,我想和你一生一世,永不分離!”雲渦眼前模糊一片,“可是如果要死,我願為天下而死。”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一聲聲巨響。那是月曦在攻打結界。用不了多久,結界就會破碎。

“好,我放手。”蓐收將雲渦鬆開,“如果你死了,我有辦法找到你的元神。”

雲渦使勁點頭,心裏卻淒楚一片。她知道,她這次不僅要用上十成功力,還要用出十成靈力。結局很可能是,元神消散。

元神都沒了,上天入地,再難相見!

但是麵對蓐收,她還是笑得嬌俏:“那如果我來世改了模樣,你找不到了,怎麽辦?”

蓐收看著她笑:“你把右手抬起來。”

雲渦抬起右手,看到手心裏有一個金色符咒。這是那次在怨氣坑裏,他在她手心裏寫下的。

“有了這個,你拍拍手,我就來找你。”

雲渦怔了怔,啞然失笑。她頓了頓,才道:“你不說我都忘了!上次你給我寫這個符咒,說我要是發現迷住師兄的狐狸精,就拍拍手讓你出來。結果你是騙我,想個法子讓我監視師兄罷了。”

“這次不騙你,你拍手,我真的會來找你。”蓐收笑得溫潤寵溺。

“好,我心眼實誠,可把你的話當真了。”

雲渦迅速將淚水抹掉,背對蓐收,開始修煉結界。她咬了咬牙,用出十成功力,再用了十成靈力,開始凝結起善念珠來。

六部情訣,書盡世人所愛。

一字一句,皆關情愛,可又無關情愛。嚐盡情之甜,情之惑,情之苦,情之辛,便會超脫情愛的境界。

很快,一個綻放著光芒的善念珠慢慢在她手心浮現,而雲渦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虛脫了。

她恍惚了一下,感覺元神在慢慢抽離自己的身體。她奮力將善念珠往外一推,隻見善念珠衝出結界,頓時化岩漿為碧水。一眼望去,就像一隻巨大的水球在轉動。

岩漿,全部變成了碧水。在水底,一顆晶石辟出一小塊亮光,在散發著股股黑氣。

魔心!

可是,那黑氣就是煞氣,這代表著魔心的煞氣還沒有消散!

“蓐收,我們還是失敗了?”雲渦望著散發著黑氣的魔心,說話有些艱難。

蓐收皺了皺眉頭,道:“天魔的怨氣已除,但是魔心需要以血祭祀。”

以血祭祀。

雲渦摸了摸腰間,發現空空如也,百寶袋不知道所蹤,看來傲來劍是指望不上了。

她抬頭拔下白玉簪,遞給蓐收:“用我的血。”

“你知道這不可能。”

“對不起,我騙了你,其實我剛才連靈力都用盡了。蓐收,你恐怕沒法找到我的元神了……”雲渦抬起一雙淚眼,“功力用盡,筋脈盡斷。可是靈力用盡,元神消散,我們沒法再見了。所以,就用我的血去祭祀魔心。”

蓐收失笑:“騙我,那你真可惡。”

“我現在沒力氣,隻能拜托你了。這差事不怎麽讓人開心,可是我別無他法了……死在別人手裏我不甘心,死在你手裏我願意。”雲渦將白玉簪遞給蓐收,白玉簪忽然變成了一把簪刀。

“好,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他神色淡然,接過簪刀。

雲渦心口劇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閉上眼睛。

被自己所愛的人殺死,也是一種幸福吧?

蓐收看著雲渦,眼神比以前都要認真。忽然,他將她按向自己,深深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依稀中,他想起那晚的荷花燈,她蹲在他身旁,托腮看他,笑容溫柔恬淡。

他愛的,是這樣的時光,忘記了神祗職責,不需要考慮天地倫常。他其實,隻想簡簡單單地活上一回。

簪刀,沒入胸膛,血液湧出。

一股靈力源源不斷地湧入雲渦心口,雲渦猛然睜開眼睛,奮力將他外推:“蓐收!”

她驚恐無比,看著沒入他胸膛的那把簪刀。他居然把刀柄遞送到她手裏,而刀身沒入自己的胸膛。

還是那灑脫不羈的笑容,隻是他這次笑得有些吃力:“雲渦,你騙我一次,我也騙你一次,兩清了。”

雲渦瑟瑟發抖,一把將他抱住:“為什麽,為什麽!”

“為天下而死,是我戰神的職責,不是你的,你明白嗎?”蓐收在她耳邊說,“隻是想不到,以前我曾經戲言過,有一天要告訴你如何殺我。如今,一語成讖。”

“不!”雲渦拚盡全力嘶喊,“蓐收,別死,別拋下我一個人!”

他沒有回答,身體上散發著陣陣黑氣。

“這、這是什麽?”雲渦嚇得麵色發白,“你怎麽會有魔氣,蓐收?”

蓐收低聲道:“隻有這樣,才能讓你不受天魔的控製。我才能幫到你……讓別人跟你一起來找魔心,我……不放心。”

神魔不兩立,自古就是這樣。

不僅僅是因為戰亂不斷,還有天魔的怨念,一直在操縱著所有和魔族有關的族群,命令他們殺光所有的神族和仙族。

所以,他隻能這樣做——

在無人的角落裏,他抽出了自己的戰神劍。這劍,曾經砍去了蛇魔宗主的手指頭。

蓐收從劍身上提煉出一滴蛇魔血,然後吞了下去。

隻要他也化魔,天魔的怨念就會無效。所以她不會失去理智,與他刀劍相向了吧?

這些都是雲渦所不知道的事情。

做這些的時候,他想的不是從此和神位無緣,也不是以魔族的身份該如何在這天地間自處,而是她的笑靨。

他喜歡她笑,很好看。

帶著這樣的思緒,蓐收閉上眼睛,身體漸漸變得僵冷。

胸膛中流出的神血湧入碧水之中,直向那魔心而去。那散發著陣陣黑氣的魔心,在受到鮮血的浸染之後,慢慢變得通透潔白。

雲渦抱緊蓐收,喃喃地道:“蓐收,你看魔心沒事了,我們都沒事了。”

蓐收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開始消散。

雲渦依然保持擁抱的姿勢,眼淚一滴滴地往下掉:“有一句話我都沒告訴過你——答應你伉儷之邀,便赴你白頭之約。你死,我絕不獨活。”

蓐收消失了。

轟隆——

頭頂上傳來一聲天崩地裂的響聲。雲渦木然抬頭望去,隻見月曦終於衝破了結界,向她俯衝而來。她眼中閃著凜然殺氣,隻是在俯衝的過程中,那殺氣迅速散去。

包括她眉心上的那枚封印,也化作一陣風,飄去了。

等降落到雲渦麵前的時候,月曦的眼神已經變得清明。不僅如此,她渾身黑色神衣也迅速化為雪色,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她已經褪去了煞氣,不再受天魔怨念的控製。

不,應該說,這世上已經沒有天魔的怨念了。

“雲……雲渦?”月曦茫然望著她,“我怎麽會在這裏?發生了什麽?”

雲渦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因為蓐收神力瓦解,她身前的結界迅速消散。雲渦落入水中,絲毫沒有掙紮,任由自己沉向水底。

她希望自己淹死在這水裏。

管她魂魄將去向何處,她隻要和他歸於一處。

可是水波晃動,擾得雲渦不得清淨。她睜開眼睛,看到這座山居然開始崩潰瓦解。大水呼嘯著在地麵上奔走,席卷著雲渦在水麵上搖搖晃晃。

“嗖”的一聲,白玉簪從水中浮起,穩穩地飛到雲渦的頭上。雲渦茫然抬頭,看到天穹之上星雲變幻,瞬息萬變。

一股浮力將她托了起來,直升上九天雲霄。遠遠地,雲渦看到鳳凰和青龍往這邊趕來,他們的戰衣傷痕累累,身後的天兵天將們卻還在保持著陣型。

還有師父,帶著螢月和白旭往這邊飛來。

他們臉上的表情或驚訝,或悲痛,或歡喜,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雲渦此時已經恍若置身世外,什麽聲音都聽得不是很清晰了。

她想,他們究竟在驚訝什麽,悲痛什麽,歡喜什麽?

蓐收死了,她的心也死了。

“師父,”雲渦迎上去,一把拽住月老的衣袖,“我的本體是萬年靈參,把我製成九魂香丹吧,我要救蓐收!”

鳳凰和青龍麵麵相覷。

“師父!求你了!”

月老搖頭歎息:“雲渦,別說傻話了,你抬頭看——”

雲渦抬起頭,看到一隻星雲筆從天而降,落到了她的手心裏。無數天兵天將向她跪拜,稱呼她為戰神。

可笑,她怎麽成了戰神了?

月老向她解釋,雲渦其實大半都沒聽明白。

大概是,那把白玉簪刀,其實是用蓐收的神骨所化。隻有簪刀能夠殺掉戰神,所以殺了他,戰神所轄的全部神力就到了她身上。

頭頂星雲變幻。

雲渦抬頭,眼角落下一滴眼淚。

她不想當這戰神,她隻要他。

那一日,量劫終於過去。

眾仙打掃戰場,將亡魂都超度了。白旭從戰場上歸來,遞給雲渦一個布包。

雲渦打開布包,看到裏麵是一尊木雕像,眉眼五官是風七月。他向她微微笑著,眉間眼梢皆是風華。

白旭說:“姐姐,風七月受傷嚴重,需要每日以靈水灌溉,才能痊愈。”

說完,他就一溜煙跑了。

雲渦無奈地搖頭,白旭果然了解她。她本想一走了之,可是他故意將照顧風七月的事托付給她,於情於理,她都不能走了。

回到戰神宮,所有人都向雲渦跪拜,稱呼她為戰神。

雲渦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

她麵若冷霜,不顧眾仙異樣的眼神,抱著風七月的木雕,徐徐走進了神宮深處。

時光一下子過得很慢很慢,外麵的消息是一點點地傳進來的。

聽說,白旭和螢月正式當了仙童,成了月老座下的金童玉女。

聽說,景宸成了元北上仙,轄地就是北冥仙地。

聽說,月曦煞氣散盡,成了玄武神。因為她之前殺孽很重,所以除了要用神力支撐北方天穹,還要將撞毀的天穹都補好。

因此,她日日收集五色彩石補天。

辛苦沒有白費,本來天漏了,人間到處下起暴雨。但是經過月曦辛苦補天,雨水終於停了。

人間的雨停了,可是雲渦的心裏一直在下雨。

從北冥仙地回到天宮,雲渦就向司命仙君請求,她要辭去這戰神的頭銜,誰勸都不行。

最後,月老說了一句話,讓雲渦最終接受了戰神的身份。

他說,雲渦,你要守護蓐收留下來的西方天穹,不然有一天他回來,看到天穹崩塌,要怎麽辦呢?

眾仙歎氣搖頭。

蓐收的死,是注定的天劫。可是仙族是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去察覺天劫後的上神,身在何處的。

從那時候起,雲渦再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她每日用靈水澆灌伽藍木雕,剩下的大部分時間,就是呆呆地望著窗外,望向萬裏雲錦。

像在看著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看。

螢月想要逗她開心,收集起了人間的笑話講給雲渦聽。可是雲渦聽完之後,搖了搖頭,並不說話。

她失聲了。

“姐姐,師父和師兄來了,你就說句話吧。”螢月撩起車簾,讓月老和景宸進來。

雲渦抬了抬眼皮,看到景宸也是神色黯然。她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給伽藍木雕灌水。

月老歎息一聲,道:“雲渦,你這是何苦?蓐收已經不在了,你要趕緊振作起來,支撐起西方天穹,為整個天下造福啊。”

“師父,師兄,你們知道阿鼻地獄是什麽感覺嗎?”雲渦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嘶啞,“就是這天地已經沒有了他,而我活在其中。”

她答非所問,顛三倒四。

“師父,讓我來勸一勸師妹吧。”景宸道。

月老隻好歎息一聲,看了景宸一眼,然後帶著螢月和白旭離開。

景宸上前,低頭看雲渦繼續澆灌那尊伽藍木雕。他蹲下,將木雕翻過來,給雲渦看木雕後背上的一枝綠芽:“發芽了,他的傷要好全了。”

雲渦紅了眼眶:“是我欠他的。”

“你既然還清了,那我們可以走了。”

“去哪兒?”

“找他們。”景宸眼眶紅了,“你找蓐收,我找樂無雙。”

於是,戰神失蹤了。

一起失蹤的,還有新上任的元北上仙,景宸。

他們一同來到峨眉山的山穀,找到了黑龍。黑龍當時正在睡覺,黑色的巨大身軀盤在山穀裏,身邊白雲繚繞。他抬起銅鈴大的眼皮,用濁黃的眼睛看到是他們,又把眼皮耷拉下來。

“不去上任,跑到這裏做什麽?”黑龍師祖甕聲甕氣地問。

雲渦感慨萬千。

記得以前黑龍曾經預言過,她以後會嫁給蓐收,成為六屆無人能及的上神。當時自己完全不信,可現在她不得不感歎命中注定。

她和景宸往地上一跪,道:“師祖,你今日要是不告訴我蓐收和樂無雙的下落,我們就不走了。”

黑龍氣得翹了翹尾巴:“你們兩個小輩,還威脅起我了?”

雲渦二話不說,往地上磕頭,再起來的時候,額頭上已經出現了一道血印。景宸也好不到哪裏去,跪在旁邊一言不發。

黑龍終於歎了一口氣,抬起前爪,指了指景宸:“你去人間找白頭人,第十萬個白頭人,就是樂無雙。”

“那也隻是幻相,不是他本人。”

“話是這樣不錯,可是你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雲渦還想繼續再問,黑龍居然漸漸消失了。

什麽幻相?怎麽找?

雖然線索很少,但是雲渦還是開始踏遍六界。

上窮碧落下黃泉,她用千裏眼和順風耳搜遍了每一個角落,卻找不到關於蓐收幻相的任何痕跡。他就像一縷輕煙,在六界之內神秘地蒸發了。

景宸也同樣如此,他在人間尋了許多白頭人,可是當他找出了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白頭人的時候,就再也找不出下一個。

難道,黑龍師祖在騙他們?

雲渦和景宸再回到峨眉山,卻再也尋不到黑龍師祖。它仿佛是那一日,那一刻,故意出現在那裏,給他們一個渺茫的希望,就再也不現身。

“師兄,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無雙公主她……”雲渦將之前所見樂無雙修煉了仙魂功,結果化作魂體的事情告訴了景宸。

景宸久久不語,最後說:“去靈俊山,找古槐樹。”

話說得平靜,其實他的心裏是滔天巨浪。

景宸記得很久很久的那一天傍晚,在靈俊山的山洞裏,樂無雙吻了他。他以為那是告白。

誰曾想到,那是告別。

她複活了所有族人,卻一個字都沒告訴他。大概,樂無雙太驕傲,她隻想得到愛情,不想得到感激。

靈俊山,古槐樹依然亭亭如蓋,隻是佳人不在。

那一夜,景宸坐在古槐樹下飲酒,雲渦在樹上吹笛。天上靜靜地飄著雪花,他們一個樹上,一個樹下,和衣而眠。

等到天亮的時候,雲渦驚訝地發現,一夜雪落,古槐樹的樹葉全部變成了雪白色。

古槐樹,一夜白頭。

雲渦從樹上降落下來,看到景宸站在樹下,呆呆地看著雪白的樹冠。淚水,在他臉上靜靜流淌。

“雲渦,第十萬個白頭人,我已經找到了。”景宸撫摸著樹幹,“你走吧,我陪著她,把欠她的全部都還回來。”

雲渦怔怔地看著古槐樹,顫抖著手摸上樹皮。拂開一層落雪,上麵隱隱約約生著一朵黑色妖蓮。

黑色妖蓮,那是北冥仙族的族徽。

“師兄……”雲渦哽咽。

景宸折身抱住她,閉上眼睛。

“雲渦,這是我最後一次抱你,陪你。從此以後,我的全部都留給她了。雖然我不知道她什麽時候醒來,怎麽醒來,但是我不想再辜負任何人。”他的聲音嘶啞而深情。

雲渦心酸不已:“師兄,她以前一直不敢問你,族人和她,你究竟會選誰?她不敢問,我替她問了。”

“我會選,替她死。”

樂無雙,你糾結的問題,害怕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雲渦,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走吧。精魄化雪,悠悠而落,生時分離的人,在雪中總會相見。”景宸鬆開了雲渦。

雲渦怔怔地看著他,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精魄會化為雪花,悠悠落在大地上。等到日頭升起,再隨雪融化而消失……

她不敢耽擱,和景宸告別後就匆匆地禦雲離開。

她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蓐收,你給這座山起個名字吧。”

——嗯?

——以後我要是記性不好,估計還要記日知錄的。要是這座山有個名字,我也好記住。

——說的在理,那就叫‘歸期山’。

歸期歸期,魂之歸處。

剛當上戰神那會兒,雲渦恨不得把那座青山給翻個遍,卻總是找不到一絲一毫關於蓐收的痕跡。現在,她心頭重新燃起希望。

也許,雪覆青山,是另一番境界。

雲渦瘋了一般地禦雲,衝回了她和蓐收共同待過的青山。山上已經建起了一座佛寺,她趕到的時候,一聲敲鍾聲回**在山穀中。

白雪皚皚,覆了漫山遍野。銀霜天地裏,隻有佛寺的燈火在亮著,照亮了旁邊的一棵銀杏樹。

她來到樹下,果然看到蓐收躺在雪地裏沉睡,睫毛低垂,麵容沉靜,白雪覆了他一身。

三萬六千幻相,悉數隨魂散去。可其中一處幻相會留在某處,那一處是不舍,是不甘,是極樂,是他生命中不肯舍棄的地方。

映著白雪,他麵容清俊,一如初見。

雲渦落淚,捂住嘴巴,發髻上的白玉簪飛落下來,落在蓐收的幻相上,融入他的身體。

那是他的神骨,如今也成了塑他真身的關鍵。

坐在雪地裏,雲渦輕輕誦念《仙情決》,那訣裏的每一個字,都關乎由衷的情愛。

世間珍愛,可活死人,肉白骨。原來黑龍師祖想要告訴她的,是這個。

念完《仙情決》,雲渦在蓐收身邊躺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他的手從冰涼變為溫熱。

甚至,他的睫毛也在微微顫動,仿佛下一秒就要醒來。

雲渦麵向他,淚水滑落,話語呢喃。

蓐收,我來趕赴白頭之約了。

從此以後,我們生生世世,再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