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麽深的人海,是咫尺天涯

那一年的暑假,秦浙沒有回映城。即使回去了,好像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直到九月的時候,侯嘉然打了電話給他。侯嘉然回映城後,開始去他父親在花城的鋪麵幫忙賣衣服,後來卻發展地很順利,他比他的父親更有經商的頭腦。幾年後就在杭州建了自己的服裝加工廠,請很多的大學生替他的品牌做設計。

他在秦浙的電話裏,困頓地說:“簡安要結婚了。”

這幾個字在秦浙心裏炸開的時候,就好像吞下了一枚刀片,在整個胸腔的位置生生地劃了一道,無形的血汩汩地,汩汩地湧了出來。他踉蹌地跌坐下去,半晌後才顫著手握住電話。

“秦浙?秦浙!”是侯嘉然焦急的聲音。

“什麽時候……”他虛弱地說過這一句,突然驚覺自己身上長滿了水草,這段時間的自己,是潮濕的,是發黴的,是腐朽的。

“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看到她和……他們在商場買喜糖……”侯嘉然低聲問:“你會回來嗎?”

“……不了。”他說完這句就扣掉電話,直挺挺地和衣躺在**,感覺到屋頂不斷地壓下來,就像把他壓在縫隙裏,往粉身碎骨裏去。天黑了,又亮了。他隻是空洞地醒著,那麽清醒又那麽昏沉著醒著。身邊的人在和他說話,他卻統統地聽不清楚,世界好像啞掉了,他在枕邊找出她寫的信來,小小的黑色的楷體字,在他的瞳孔裏浸濕出很多的淚來。他一點一點地撕著,撕著的好像是自己的心,每一個字都要碎掉。這段感情,他真的太累了,他好像用盡了全力,卻隻是在咫尺的距離就遺失了她。他怎麽地努力,都是枉然。

第三天的時候,他終於給簡安家裏打了電話。號碼是爛記於心的,但他在她離開上海後一次也未打過。

“喂。”接電話的是蘇薇。

“請問,簡安在嗎?”他握著冰涼的話筒,悲傷地問。

對方遲疑了一下,毫無餘地地說:“你要是真的喜歡她以後就不要再找她了,她還有一個星期就結婚了……”

“她在嗎?”他隻是緩緩地說。

“你不要再找她了,你就死心吧!”蘇薇不由分說地把電話掛斷。他聽著電話裏的斷線聲,怔怔地,卻並不覺得意外。

他給簡安打傳呼過去,其實明明他一開始就可以直接打傳呼給她,卻還是先撥了她家裏的電話,他是想要在她的家人那裏得到肯定的答複嗎?是想要他們再一次地告訴他,是的,她不再等了,不管她曾承諾過什麽,現在的她也已經忘記了。

電話響起的時候,他竟然驚恐跳起來,他害怕去接聽,害怕從她那裏親耳聽到什麽。他隻是盯著電話,鈴聲如暗器刮傷了他的眼眸。但電話始終在響,就像他也曾經那麽執拗地不斷按著重複鍵一樣,簡安也在等著他接通電話。他們有多少長時間沒有聯係了?其實不聯係並不代表什麽,有些感情的破碎隻是瞬間而已。

他們之間,是否還是要給對方一個交代呢?是否還要像法官判審前,讓雙方結案陳詞呢?隻是他知道,再說些什麽,他們之間也沒有回旋的機會了。

他終於輕輕地接起了電話。接起來的時候感覺整個人已經虛脫了,鏡子裏有他的樣子,眼神憔悴,頭發蓬亂,唇邊是青色的胡渣,他是如此地狼狽和破敗。

這段時間,室友們也已揣測地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不問,隻是像往常那樣讓他去踢球,看比賽,參加一些聚會活動。他都去,好像不能閑了下來,那會讓他的心空落落的。暑假的期末考試他竟然還是第一,多可笑,他的時間是太多了,所以總是在看書,在學習,在一本書一本書的翻閱中,手中的筆不停地旋轉著。不動聲色的疼,才是真正的疼吧。那份無法言說的酸澀在心裏腫脹著,也許時間才是最好的良藥。薑小青的電話來過了,莫遠的電話來過了,那個時候他才會讓自己在他們麵前表現出脆弱來。他們說許多的話,總是想要把他從鬱結裏舒緩了過來,但有破碎的淚在瞳孔裏放大來,他心裏是怨著她的吧,他知道其實顧洛說的那些根本不足以成為分手的理由,她隻是不想要繼續,才會把這作為由頭,她早已經心生退意了。一直到最後,他們誰也沒有說過分手兩個字,卻真的斷了聯係。

有時候在校園裏碰到閔嬅,她有些擔憂地看著他,他就無所謂地笑笑。命運是永遠也說不清的東西,跟他一起去哥本哈根的竟然是這個女生,這個不經意認識,又是不經意熟悉起來的女生,在他人生的低穀期陪伴著他。

“秦浙。”簡安的聲音遙遠地地方傳來。

“你到底還是和他要結婚了。”他自嘲地笑起來,卻覺得疼地每一個毛孔都要剝離。窗外已是初秋了,校園的草坪已經有了枯萎的跡象。有時候從圖書館的樓道出來,走在昏暗的光線裏,會覺得所有的繁華都落盡了。從十七歲的年紀一路走來,不過是一夕衰老。

“……秦浙,你會遇到讓你幸福的女生,而這個人,不會是我。”她輕聲地說,在電話被接起來的那一刻,她的心同樣是懵疼的。

“恭喜你!”他咬咬嘴唇,竭力平淡地說。

“我從來不相信顧洛說的,我隻是害怕,秦浙你明白嗎?我們的這份感情傷害了太多了人,不僅僅是顧洛,侯嘉然,還有鄭年……”

“你不相信她的話,為什麽又對我這樣殘忍?”他顫聲著打斷她。

“因為你是我最親近的人,秦浙,不管你是否相信,因為把你當做血脈相連的人,傷害你的時候猶如傷害的是我自己,相信我,你有多難過我就會有多難過……。”

“這是一個很好的借口。”他淒然地笑了笑。

“我爸病了……”

“這是另一個借口?”

“秦浙,我得留在他的身邊照顧,你的未來應該有更寬闊的天地,我不想束縛你……我隻能留在這裏,在映城,在父母的身邊。”

“還是借口。”

“秦浙……我們之間的距離太遙遠了,我還背負著責任和另一個人的恩情……”

“統統都是借口,你隻要告訴我,這段感情讓你很累,就足夠了。”一直到現在,他的心裏竟然還揣著渺茫的希望。

“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幸福的時光。”

“可是這些不夠。”他冷冷地說:“是我太幼稚了,以為隻是喜歡就夠了,但原來並不是這樣的簡單。”

“我們再堅持下去,受傷的人會更多……而你有一天也會累的。那時候我們的這段美好的感情就變成了負擔,或者我們會成為一對怨偶……”她幾近艱澀地說:“也許是這樣的結束,我們在彼此的心裏,才是最難忘的人。”

“就算以後會分手,會成為怨偶,但現在,真的不願意再堅持一下嗎?”他的眼淚輕輕地落下去。

“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她的手背上是那麽深的牙印,隻有在皮膚的疼痛之間她才能把這些話說得完整。

“我不想去明白你。”他輕輕地扣上電話,抬頭望向窗外的時候,天狠狠地黑了。

那是他們最後的一次交談。最後的。

扣過電話以後,簡安去了湖邊,在他們認識的湖邊坐了許久,許久。

從那一個耳光落在他臉上的那刻,她就後悔了。她已經知道她錯了,她怎麽可以對他有絲毫的懷疑呢?他對她的好,難道還不足以讓她去信任他嗎?冬天的時候,他常常一等就是一整天,等她采訪完,等她下班,等她從家裏出來,不管得多久,他的臉上都是微笑,在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手就那麽自然地牽住她的手,她出現在他的校園時,他又是怎樣狂喜地迎接著她呀,他是世間最溫柔的男子,可她卻舉起自己的刺一次一次地傷了他。

但她竟然沒有跟他道歉,隻是在回映城的火車上做了一個決定。她想要辭職,去上海,工作也好上學也好,她都要為他勇敢地做一次選擇,也許在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會明白她道歉的誠意了。她還記得他們曾經談論過未來,他說也許他在西藏,她說會跟他一起,他說也許在南極,她亦說會跟他一起。她答應過他許多的事,信任、不後悔、一起麵對、不分離、不說分手……但她總是在違背著自己的承諾,在這段感情裏她是被嬌慣的一方,是任性的一方,而這一次,她會用自己的決定告訴他,她的決心。

隻是她還是沒有來得及走出一步,命運就先幫她決定了。

那天她剛把辭職的想法說給父母聽的時候,他們就竭力的反對,連一向最向著她的父親也發了火。

也就是那天,秦錦泊在下樓的時候摔倒在地,他的舊疾複發,隻能臥倒在床。簡安留下來照顧父親,除了上班就是守在醫院裏,看點滴、幫忙翻身、喂吃的、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父親出去散步……心裏充滿了愧疚的感覺,她知道因為她的堅持傷了父母的心,讓他們很為她的人生擔憂,在他們的心裏,秦浙並不是最好的人選,他年輕,他的未來不穩定,而鄭年卻是知根知底的人,是可以擔負起她未來的,她的每一次爭取都不過是一場爭吵的開始。而在父親這一場危機的病中,她終於默默地妥協了。

那時候她根本無暇和秦浙聯係,很多次她想打電話給他道歉,卻又被自己紛亂的心情給阻止了。

鄭年也是那個時候轉業回來的。他來到她家,替她分擔一切,看著他忙碌的時候,她的心裏卻充滿了怨恨,她不希望他對她好,不希望他這樣無怨無悔的對她好,這會讓她更加地為難,會讓她的內心充滿了越發多的矛盾和糾葛。

“不要太過擔心,我會和你一起照顧你的父母。”有一天,她送他出門的時候,他輕聲地對她說。

“鄭年……”她艱澀地說:“不要對我這麽好,我怕……會辜負你。”

“我不怕。”他望著她說:“我知道我才是最適合你的人,我們會幸福的。你隻要試著接納我。”

“可我的心已經被別人占滿了,再也沒有位置。”她悲傷地說。

“我會等。你和他在一起並不開心,不是嗎?現在在你身邊的人是我,不是他。”他抬起手,輕輕地擦掉她眼角的淚。

有一天蘇薇從她的抽屜裏找出秦浙寫來的一疊信。

“你和鄭年馬上結婚!”蘇薇“啪”一聲把那些翻得橫七豎八的信扔到桌上,堅決地說。

她沉默地走過去,一點一點地折疊起來,並沒有哭,但眼淚卻不由地滑落下來。他在信裏總是稱呼她:您。他說這是你在我心的意思。他說每每寫出這個字,他就的心裏就會輕輕地**一下。

“媽是為你好。”蘇薇的態度緩和下來,卻依然帶著不可商量的語氣:“你比他大四歲,等到他大學畢業的時候,你已經是老姑娘了,若是那時他不要你,你怎麽嫁……”

“就算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也不後悔。”她輕聲地說。為你好,是為你好,這句話多熟悉,她也曾這樣對秦浙說過,但是這是為“你”好嗎?

“你爸已經這樣了……你難道還想要氣死我嗎?你也看到鄭年是怎麽照顧你爸的,你不能欠他,不能一直欠著他。”蘇薇頓了一下說:“你和鄭年也是有感情基礎的,隻要你不再惦記那個人,你和鄭年還是會像以前那樣。”

她沉默不語。

秦浙說這些都是借口,用鄭年,用父母……不想要去傷害他們,所以才會選擇逃避。是的,這好像都是隻是借口。重要的理由是什麽?是她已經沒有把握了,在傷害那麽多人以後,她和秦浙還能幸福嗎?他們的心裏始終有著對別人的愧疚,始終帶著一份沉重的感覺。這才是真正的硬傷呀!

也許在和所有人抗爭以後,卻發現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消耗殆盡,那時候的他們,會何去何從呢?

婚禮是蘇薇和鄭年的父母一起定下,沒有誰來問過她。好像一切都按照之前的預定前行的,有時候也會想,也許沒有遇到秦浙,這一切也會發生的吧。隻是秦浙,卻是秦浙教會了她什麽是喜歡,怎麽去喜歡一個人,他的那些好是她心裏永遠無法磨滅的記憶。

好多次她都想要給秦浙打個電話,隻是在最後一個數字落下去的時候又收回了手。頹然地想,再糾纏下去,也不過是多添一道傷吧。那就這樣,就這樣吧!這也許就是她和秦浙之間的緣分,他們的結局隻能這樣錯過,這樣永遠地分離。很多人也會這樣的吧,愛著一些人,嫁著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隻是夜裏困頓中醒來,會從枕頭下拿出那枚秦浙曾戴在她無名指上的紙戒指,他說她可以隨時用它來換一枚真的戒指,但原來誓言是美的,現實是殘酷的,她抵擋不住的是,是強勢的命運。

簡安是在辦公室的時候接到沈千夏的傳呼。

“明天就要結婚了,今天還忙工作呀!”經過她身邊的同事笑著說。簡安抬起頭:“先把這期的片子剪出來就回去。”

“恭喜你呀!”同事由衷地說。

“謝謝。”她點點頭。手在桌子上想要摸到茶杯的時候,突然杯子被碰到地上,哐啷地碎開來,濺起的碎片好像砸在她的心裏,是火辣辣地灼疼。傳呼機就是那個時候滴滴地兩聲響起來,她心驚肉跳地看了一眼,是個陌生的號碼。

忽然有種感覺,是秦浙打來的吧。在她遲疑之間,傳呼又響起來,這次留了姓名:沈女士請你速回電話。

她莫名地鬆了口氣,按照留的電話回撥過去,還沒有等到說喂,對方先說了:“秦浙現在在中心醫院急救室。”

聽到秦浙的名字的時候她的心已經狂跳起來,整個人發軟,搖搖欲墜,一刹那卻又驚跳起來,也顧不得扣電話,隻是朝樓下奔跑過去,她等不及電梯在推開安全出口的門時被狠狠地彈到了膝蓋,她屈膝著摔下去,手掌蹭出了血。

世界好像在旋轉,不停地旋轉,踩上去的時候,每一步都有源源不斷的悲傷紛遝而至,車聲,人聲,噪雜聲,一切都是靜的。

她隻是不顧一切,用盡全力,跑。

在走廊上見到沈千夏和秦錦泊,他們依靠在一起,仿佛蒼老了許多。簡安的手緊緊地攥了起來。

“他,怎樣了?”她輕聲問,感覺到巨大的恐懼就像一片陰影被籠罩住了。

沈千夏疲憊不堪地說:“手術已經做完了,還在昏迷……司機說是他撞過去的!他突然從旁邊的道橫穿過去!”

簡安的身體顫抖起來,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阻止她嗎?他用自己的生命來堵這一把嗎?他這個傻瓜,徹頭徹尾的傻瓜!他怎麽可以這樣喜歡她,怎麽可以因為喜歡她而放棄了自己呢?

“他回來已經兩天了……突然從學校跑回來嚇了我們一跳,卻什麽也不肯說,隻是關在房間裏,今天出去……卻沒想到會出車禍”。沈千夏啜泣著說:“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到底怎麽他了,為什麽他會變成這樣!”

“我明天……結婚。”在沈千夏驚訝的目光裏,她哀傷地說:“讓我看看他。”

“還有必要嗎?”沈千夏揚聲淩厲地說。

“讓她去吧,兒子會想見她的。”秦錦泊扶著激動的妻子,歎氣說。

進到監護室的時候,簡安不敢相信麵前這個臉色蒼白、消瘦虛弱,毫無聲息的人會是秦浙。他的身上插滿了管子,點滴和血漿一點一點地流進他的身體,靜謐的房間裏隻有儀器的聲音,滴,滴,滴。踩著憂傷的調子,在房間裏蔓延著。

“秦浙。”她伏下身,手輕輕地握著他的手。

他沒有回答她。

她突然想起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很傻氣地喊著她的名字,簡安,簡安。他說很怕他喊她名字的時候,沒有回應。

而現在她也明白這種不安了。

“秦浙。”她一遍一遍地念著他的名字,他卻隻是靜默著。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地摩挲:“總是你對我說對不起,其實你根本就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人是我,對不起,對不起,你聽到了嗎?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著你的。”

她哽咽著,眼淚打濕了他的掌心:“我們曾經約定,如果我們之間有距離,我隻有等,你就會走完所有的距離,可是秦浙這段路太難了,我不忍心讓你堅持下去,不忍心看著你為我痛苦了,我愛你,我隻愛你,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才讓你走。離開我的生活,你才會獲得輕鬆和自由,你應該站得更高,應該飛得很遠,你會遇到更明亮的女孩,有一份簡單的愛情……”他沉默著。

她泣不成聲:“秦浙,能夠遇到你,能夠被你喜歡,我已經覺得滿足了,可是我們的這份愛如果建立在傷害別人的基礎上,我們永遠也不會幸福的。我們心裏都已經有了傷口,那些傷口就交給時間吧,我相信你會好起來的,秦浙,你一定會好起來,你會成為一個優秀的人,會有一份匹配的愛情。”

她輕輕地吻上他的額頭,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吻他,亦是最後一次。她看到他的眼角沁出兩行淚,她的眼淚滑下去的時候,悲慟不已。

秦浙醒來的時候,身邊隻有父母。他沒有問簡安,桌上有一枚紙幣做的戒指,那是他曾經送給她的戒指,現在她還給了他。

他已經知道她的決定了。

他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簡安沒有再來看過他。沒有人再提過她,就好像在他內出血做脾髒切除手術的時候,她的名字也已經從他的心裏切掉了。麵上,他並沒有太過消沉,跟父母說笑,也會跟侯嘉然玩鬧,兩個人在房間大聲地說話,爭搶一枚遙控器。有時候沈千夏也聽他和同學打電話,說一些學校的事,嚷著想要早點回學校。他身體上的傷在漸漸地愈合,但心裏的呢?

有時沈千夏站在房門口,見到獨自一人的秦浙落寞地看著窗外,她的心裏歎口氣,秦錦泊會扶住她的肩膀,安慰地說:“總是會撐過去。”

是的,撐過去,就是OVER了。他和簡安之間,從未說過“分手”,卻真的分手了。從此,天涯,從此,海角。

人海那麽深,落進去,就遍尋不得。

第二年的秋天,已經是大三的秦浙作為複旦大學國際金融係的交換生去往哥本哈根大學。一同的人,是閔嬅。

這是秦浙生命裏的第二段感情。其實他一直沒有去找簡安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真的背叛她了。那是在侯嘉然和簡安離開上海以後,他在某一個夜裏喝醉了,是閔嬅帶他去的旅館。他看著她的時候以為是簡安,因為她們有一樣的梨渦,在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感到眩暈的幸福。

他和閔嬅是在哥本哈根的第二年分手的,她喜歡上了別人。她說秦浙人的感情是有限的,你給了一個人太多,給另外一個人的時候就變得太少了。

這樣的少,讓她無法釋懷。

再後來呢,秦浙也有過其他的感情,或長,或短,卻總是會突然變得索然無趣起來。再也沒有什麽是驚心動魄,是暮然呆掉的感覺。他的錢包裏始終是簡安的照片,有幾次他幾乎是想要扔掉了,卻又留了下來,原來她永遠是他的刻骨銘心呀!

如果回憶是一座橋,那麽通往的一定是,寂寞的牢。

青春終於逝去了,那些愛恨也落下幕來,隻是真的就過去了嗎?在午夜的時候,為什麽還會呢喃著一個遙遠的名字,在走過十字路口的時候,在看到白鴿起飛的那刻,在走上火車的那刻……在很多經意不經意地時候,一些畫麵會突兀地閃現在腦海裏,心髒的位置,會像嵌入一枚圖釘,驟然地疼痛起來。

那麽,就當做時光交給我們的遺留物吧。

尾聲 最最悲傷的愛情是你看到了它,卻永遠無法觸碰

秦浙住的酒店在二十四樓。映城在飛速地發展,十年前最高的樓也不過才十二層,現在一棟一棟的高樓大廈此起彼伏,幾乎不敢與它相認。

房間電話響起的時候,他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夜裏十點,這麽晚會是誰呢?“喂。”他接起來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會有些小小的期待。

“薑小青。”

“你怎麽會知道這電話?”他吃驚地問。

“是不是有點失望?”薑小青調侃著說。

他沒有吭聲,並不想要在她麵前掩飾什麽。

“會去找她嗎?去看看她現在生活得怎樣?”薑小青遲疑一下說:“就當是老朋友一樣,敘敘舊。”

“我們曾經約定過,如果以後不在一起了就當做是陌生人。”他低沉地說:“你還沒有回答,你怎麽會知道這電話。”

“我在你隔壁房間!”她淺笑著說:“侯嘉然的婚禮,我也想來,替……莫遠參加。”

“你什麽時候到的?”秦浙並不感到意外,這些年他和薑小青一直聯係著,她在一個國家又一個國家之間遊曆,誰也不知道她竟然會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家。

秦浙還記得他是在車禍後的那年冬天,接到薑小青的電話。那時候他的傷勢已經恢複過來,回到學校繼續上課,關於簡安沒有誰再提起過,那成為他人生的一個禁區,被封鎖了起來。顧洛亦沒有再找過他,即使是在一個學校但要想刻意地躲避一個人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所以直到他去到哥本哈根,他都沒有再見過她。其實他也知道,他和簡安的分手不是因為顧洛的謊言,他們無法在一起是因為,他們感情的本身,在經曆過那麽多波折後,都已經傷痕累累了。也許她說得對,離開她的生活,走出他的感情,他們才能夠獲得自由。後來有輾轉地聽來,顧洛在大學畢業第三年去了新加坡,嫁了一個當地人,生活地很幸福。秦浙是真心替她高興地,也許他曾經是怪過她的,但卻也在歲月裏原諒了她。他們都是對愛情無助的孩子,他們在疼痛麵前同樣的無能為力。那些傷害也許不過是自衛的工具。

秦浙還記得,他是在去燕園的路上接到薑小青的傳呼,隻有一個號碼,連續呼了三遍。燕園流水小溪,木質的橋,冬日有些涼的陽光,是很美的景,他匆匆地找了一個最近的電話回過去。“莫遠死了。”薑小青隻是說過這一句,就在電話那邊嚎啕大哭起來,他手裏的電話那麽輕飄飄地落了下去,卻還是傳來裏薑小青悲慟的哭聲。麵前的景色紛擾地碎了下去。

他便想起莫遠來,想起他們曾經少不更事的臉。他們在鐵路局的家屬大院裏玩耍,是莫遠安排著角色,你是土匪你是警察,他的手指著這個那個,卻從沒有沒有人提出異議,他從來都讓眾人信服的一個;他們騎著單車去上學的路上,風把他的襯衣吹得鼓鼓地,日光把他襯托地更為溫和和善良;他們在球場上踢球,他從來都把更多進球的機會給別人,因為他不是一個愛出風頭的人……他是他們仨個人中最冷靜最成熟的人,他不像秦浙那麽優柔寡斷,也不像侯嘉然那麽風風火火,他性格裏最大的缺陷,就是執著。

莫遠的火車在從廈門到蘭州的路上發生脫軌事件。他是在接到薑小青的分手電話時趕往蘭州的。他每半個月去一次蘭州,現在終於停了下來,卻是永遠。他們找到他的時候,他的手腕上還戴著薑小青給他編的手鏈。他曾說秦浙是死倔的性子,其實最倔的人是他。他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反複無常,不明白她為什麽忽冷忽熱……薑小青是悔的,最後的一次,她說她要去巴黎了,她想要出國。她覺得在這裏已經無法忍受,她生活的環境,她的家庭,她身上的恥辱,還有她對莫遠複雜的情感。

而莫遠用自己的生命還是沒有留住薑小青。在莫遠去世後的第二年春天,她還是去了法國,和另外的男人一起。她知道,不管她和誰在一起,她的心永遠為莫遠守身如玉著。那是她最純淨的愛情,永生的碑記。

秦浙趕去了蘭州,侯嘉然也趕到了蘭州。他們三個人在高中畢業以後沒有聚齊過,現在卻以這樣的方式見麵了,隻是莫遠永遠地不再醒來。

莫遠是在蘭州火化的。他的父母把他的骨灰帶回了映城,侯嘉然看著薑小青的時候,憤懣地朝她扇了一個耳光過去,他哭喊著說:“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他,是你害死他,死的人為什麽不是你,為什麽不是你呀!”

她沉默不語,抱著莫遠的照片哀傷地流著眼淚。為什麽死的人不是她呢?如果能夠,她一定不會再去折磨他了,一定與他認真地愛,甜蜜地戀,一定更加珍惜他們之間的感情。隻是人生從來就沒有如果,現在的莫遠,能被觸碰到的,隻是一方照片。

他在微笑,他永遠地對著眾人微笑,但他們卻隻是對著他哭泣。

命運是殘酷的吧。他們三個人,誰也沒有得到最初的愛,秦浙錯過了,莫遠遺失了,而侯嘉然放棄了去追逐。也許每個少年都會這樣愛一個人,如飛蛾一樣奮不顧身,如向日葵一樣膜頂朝拜,如點在心裏的朱砂一樣,彌足珍貴,也如傍晚的夕陽,那麽憂傷落寞。

也許最最悲傷的愛情是你看到了它,卻永遠也無法觸碰到它。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沈絹的車已經等在酒店的門口。她知道秦浙今天的行程安排是參加一個婚禮,所以一早就來接他,也許她的目的不僅僅隻是采訪了,還想要和這個俊朗的男人多一些熟悉的機會。

她看著他和一位穿著白襯衣藍色牛仔褲的女人眼神親密地從電梯裏出來,那一刻沈絹的心竟然有些失望。

“真不用給侯嘉然打個電話?”薑小青笑著說,在看到大廳裏有個女人盯著秦浙的時候,她開玩笑般地挽住了秦浙的手臂:“你昨天才到就惹了風流債?”

他白她一眼:“要惹也是先惹了你。”

她吃吃地笑起來:“要是以後我老了還是一個人,我就跑到你家住去,讓你養我,帶我去公園打太極,說笑話給我聽,還要買好吃的給我。”

“你倒是給自己安排地好。”他嬌寵地笑起來,跟薑小青從來都感覺到親,每每她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他就知道她剛又結束了一段感情需要一個地方安靜的呆一段時間。他會把房子的鑰匙交給她,讓她找一個舒適的房間住進去,直到她休息夠了開始另一段的旅行。

“秦先生……”沈絹朝他們迎上去。

“沈小姐,這麽巧?”

“不是巧”沈絹有些不滿地說:“我特地安排了車,聽說你要參加婚禮,怕你不太方便。”

她又補充地說:“就算你不願意接受采訪,作為校友我也該盡地主之誼!”

“你是電視台?”薑小青突然若有所思地問。

沈絹點點頭。

“不用了,酒店已經預備了!”秦浙周全地笑,而薑小青挽著他的手就緊了一些。

“既然人家已經準備了車,盛情難卻,你就不要拒絕了。”薑小青微笑著替他答應下來。沈絹看了她一眼,其實不算特別的漂亮,倒是很有氣質,很利落的女子。

“這位……”沈絹刻意地問。

“太太!”薑小青心裏已經笑成一團,看著沈絹眼裏的失望越來越濃,臉上已經快掛不住了。秦浙沒有反駁薑小青,由著她胡鬧。昨天晚上她到他的房間來聊天,累了後直接和衣躺在他的**睡了。他看著她安然地入睡,心裏竟然有些感動,也許這個世界上,最信任他的人不是簡安,而是薑小青。簡安總是帶著顧慮,總是帶著患得患失的情緒,那時候的他不明白她心裏的不安,後來明白了,卻再也不能去給她足夠的安全感了。

沈絹哦一聲,喃喃地說:“資料裏沒有,我還以為他單身……”

在他們走過以後,有個人不經意地回過頭然後錯愕地呆住,她看著他們的背影,追了幾步,白灼的陽光撲麵而來的時候,她的眼睛就被刺疼了。

“簡老師?電梯來了!”一個二十出頭的男生摁著電梯的開鍵,不明白她的神色突然異樣。電梯裏的人不滿地看著他,他有些訕訕地鬆了手。電梯緩緩地合上了。他走到簡安的麵前,看著簡安蒼白的臉,有些詫異地問:“遇見熟人了嗎?”他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才到映城電視台上班,今天是和簡安來這家酒店的會議室參加一個新聞發布會。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她有多少年沒有見過他了?她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他出院的那天。他出車禍的那些日子,她每天都去醫院看他,隻是在他睡著以後,她看著他一點點地好轉起來,卻始終沒有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們終於還是成為了陌生人。有那麽遙遠的距離。

她掏出手機給沈絹打了個電話,她跟她是電視台的同事,隻是不同的欄目組。剛才她們在大廳裏遇到,寒暄了幾句,沈絹說想要采訪一個很難采訪到的財經人物,目前還在做著公關工作。簡安也沒有多想。沒想到跟她想要采訪的人竟然是秦浙!命運的兜兜轉轉,到底又有多少的巧合和意外呢?

“那個人……是秦浙嗎?”簡安問。

“是的。”沈絹低聲地說。她坐在副駕的位置,從倒視鏡裏看了一眼秦浙,他始終看著窗外,看不清表情。車廂裏放著《粉紅色的回憶》,這是沈絹昨天晚上特地找的歌,因為知道他喜歡。

“他回……他來映城,做你的節目?”簡安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不穩,踉蹌地問。

“現在還不確定是否接受采訪。”沈絹把手捂住話筒,壓低聲音地說:“他來參加婚禮的……你們組好像不做財經人物的?”

“婚禮?”簡安恍惚著問。她的手不停地顫,他應該就在旁邊吧,她隻要讓沈絹把電話交給他,他的聲音就會傳了過來。她在遲疑之間,聽到沈絹說:“回去再說,現在不方便。”然後,對方扣掉了電話。手機裏嘟嘟的斷線聲傳來,她感覺到昏沉地厲害。

“簡老師,你不舒服?”男生扶著簡安,讓她坐到沙發的椅子上。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好像是虛脫了一樣,

男生倒了一杯水給簡安:“簡老師,若是你身體不舒服先回去,我一個人也行。”他擔憂地看著她。她沒有回答,就好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他在想,像她這樣好的女子她的未婚夫怎會拋棄她呢?他剛到電視台一切都是生疏和不適應的,是簡安一點一點地教他,所以他總是尊敬地稱呼她老師。是在進電視台以後聽來了簡安的事,她工作認真負責,對人友善親切,卻一直是獨身一人,雖然也有人追求她都是婉拒著。他們說她在結婚的那天,新郎用身體不適取消了婚禮,而之後再也沒有見她有過男友,有人說她一直在等著另一個人,還有人說她是因為被未婚夫傷透了所以才不再結婚。但誰知道真相呢?但直覺裏,她是值得被人珍惜的,被捧在手心裏嗬護的。

簡安的手緊緊地握住紙杯的時候,心裏好像被一場大雪覆蓋,那麽地憂傷。她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他,沒想過現在的他是如此地成熟和穩重的模樣,臉上俊朗的氣息會讓人不忍眨眼。她是在前五年搬家的,和父母住了好多年的街因為拆遷所以才不得不搬,她不願意走,因為站在二樓的窗口時,她就會陷入回憶裏,她會想起在一些的夜裏,她站在窗口與他道別的情景,揮手,用口型說“再見!”那個少年就那樣仰頭望著她,露出很明媚如春的微笑。她的父親已經去世了,現在和母親相依為命,鄭年在轉業後進了市武裝部工作,第三年娶了自己的同事,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他們和鄭年家的關係還是生疏了起來,蘇薇也不太責怪簡安,畢竟婚禮上沒有出現的人是鄭年。這幾年蘇薇也不再過問簡安的事了,知道多說也是無用的,隻是有時候會歎氣,問起秦浙來:“不去聯係他嗎?也許……”

“都過去了。”她笑著回答,為了安撫母親的心,說:“就一輩子和你在一起好了!”她也不知道她在等待什麽還是在期待什麽?隻是好像一切都變成了習慣,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習慣了無人的時候踏進回憶的城池。她不想要孤獨,但好像也沒有誰,再也沒有誰讓她有想要靠近的感覺,沒有誰有秦浙的笑容那麽溫暖,眼神那麽澈清,擁抱那麽深情,所以,就這樣吧。

“那是老的映城電視台,現在搬到映城廣播電視大樓,以前的映城電視台也分成了七個有線台,不過都在一起辦公。”沈絹熱切地解釋說,很難得他會主動和她攀談。

“我會停留幾天……你安排個時間,去你們電視台錄節目。”他開口說。

“啊?”沈絹有些啞然,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地就改變了主意,驚喜雀躍地說:“隨時都可以。看你的安排!”

薑小青的臉上露出了然的微笑,輕輕地拍拍他的手背,他的臉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在見到沈絹的那刻起,秦浙就已經有了動搖。他知道也許他答應接受采訪,就會遇到她,他到底是還是要想見她的吧。隻是心裏又會有微小的聲音,見了以後又能改變什麽呢?她是已經嫁給了別人,並且也該早就有了孩子。

沈絹送他們到達目的地時候,就先離開了。

“會緊張嗎?”薑小青偏過頭問。

“緊張的應該是侯嘉然吧!”秦浙聳了聳肩膀說。

“會緊張嗎?”她固執地問。

瞬間,他已經明白她的意思,頓了頓,高深莫測地笑起來:“不告訴你!”

“我希望你幸福!”她由衷地說。

“你也要幸福。”他認真地望著她。

“侯嘉然也要幸福,莫遠……也要幸福。”她沉吟地說。他們已經看見站在酒店門口穿著西裝帶這領帶迎賓的侯嘉然了,他們從未見過他穿這樣的正式的樣子,在記憶裏他就是一個嘻嘻哈哈,衝動而又熱情的少年模樣。但在一派溫暖的陽光裏,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模樣。

他亦看到他們了,他迎著他們走過來的時候,時光在不停地後退。

秦浙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

他在湖邊第一次見到她,他失魂落魄地回家卻燙傷了手,那時候他的心已經遺落在她心裏了;他在公車上看到她和鄭年在一起,他衝下車去卻在他們不遠處困頓不已;他跟著她走進音響店裏,他們拿起的是同一盒《粉紅色的回憶》;他興衝衝地舉著一把向日葵去她家,卻看到她母親冷漠的臉;他們約好郊遊,但下雨了他整夜輾轉難眠心裏忐忑不安,直到看到她撐著傘從公交車上下來的那刻心才穩穩地著陸離;她沒有去莫遠的生日,他站在郵筒邊看她的未婚夫送她回家,他難過地問她要一個擁抱做“補償”;他的生日,她問他要什麽禮物,他怯怯地說想要她編的手鏈,他的心事被侯嘉然說出時他感到眩暈;她的眼睛發炎時他對她說要把眼睛給她,那天是他們的開始,他們坐在台階上靜靜地擁抱;他做了紙戒指戴在她的手上,他說她可以隨時換成真的,那刻他是如此地虔誠和認真;他們在公車上的第一次牽手,在大年三十晚的初吻,還有他問她要的那張一寸的照片;在情人節他跟莫遠、侯嘉然去挑選禮物,三個大男生漲紅了臉討論著哪一枚發卡更好看,他和她分吃了一顆酒心巧克力糖,那時候的甜蜜也是一顆酒心巧克力吧,讓人又甜又醉;高考前他們在鴿子坪見麵,她低著頭把他所有的鉛筆都削了,他充滿勇氣地看著她,在心裏說一定會為她而努力;他渾身是傷地等著莫遠送襯衣過來,莫遠罵他是死倔的性子,即使那樣了還要趕去和簡安見麵;他們躺在落雁島的海邊一字排開來說起夢想,其實他心裏想要實現的夢想是和簡安一直在一起;他在大學裏總是寫很多信,每天去開收發的小箱,那種等待的心情如最蓬勃的陽光;因為顧洛的謊言,他買了一張站票趕回映城,火車轟隆的時候,他在掌心裏默默地寫著她的名字;他們在站台分離,手放在玻璃上的時候是重合的,那時候他恨不能拽著她上火車把她帶走;她給他打電話說在他的學校門口,他踉蹌地摔了好幾下,奔跑的時候感覺到呼吸的跳動;他們呆過整整一夜的旅館有一個很美的名字,七裏香,他沉睡的時候感覺到整個房間都是春暖花開……

也許青春裏的愛戀是這樣的吧,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也許天長地久的姿態是這樣的吧,鑄在心裏,那就是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