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理發師

如果我所說的屬實的話,那麽,萬福的妻子的病應該是百鎮的氣候和當地的環境有關。謝成浩說,這種病在古醫學上曾經被提到過,所以,這將會是一個驚世的發現。最後,我們約定,蜜月過後我和他一起去百鎮。

照片上的男孩笑容陽光,本是花一樣的時光卻蒙上了一層暗淡的暈影。他的名字叫杜一,是杭州江城大學的學生。被人發現死於學校宿舍,在他的死亡背後牽連出一個警察假冒判官殺人的案子。

那個案子,和我杜一講給我的故事幾乎一模一樣,隻是結局不同。我忽然明白了梅香說的意思,杜一死亡的消息對我來說的確很詭異,他在死之前告訴了我整個案子的經過。隻是我當時並不知道他就是《陽判》當中的杜明天。我們總以為故事和生活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其實有時候故事根本就是生活,同樣生活也是故事。

我沒有繼續旅遊下去,提前結束了自己的旅行。旅行團對我並沒有多大的挽留,離開的時候隻有梅香來送我。

機場門口,我們簡單告別,然後我轉身向前走去。

兩個小時的飛行,讓我有一種無法言訴的顛簸感。飛機在中途遇見氣流,很多人顯得驚慌失措,我隻是盯著窗外那些飛快閃過的氣雲,想起一些記憶裏的往事。生與死往往隻在一瞬間,就像杜一一樣,之前我們還在飛機上交談著一些共同的見解,可是轉瞬之間卻已是陰陽相隔。

走出新鄭機場,我把手機打開,鋪天蓋地的短信幾乎要把手機擠炸。我打開一看,原來是我的一個作者朋友風雨如書發來的信息,他說他已經到了我在的城市,希望能和我見麵。

風雨如書和我一樣,也是一個依靠寫懸疑小說的作者,不過他比我寫的早,現在有一本新書正在全國上市。對於這樣的朋友我還是非常歡喜的,畢竟大家都是作者,還是寫懸疑的,把酒言歡可一直都是我們早就向往的。

我邊給他打電話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告訴他我到了馬上聯係他。

三個小時後,我在汽車站門口見到了風雨如書。他和我印象中幾乎一樣,溫和的笑容,戴著一副黑邊眼睛,說起話來輕聲慢語,一看就是寫字的人。

在我的住處,我們一直聊到天黑,我才想起應該帶他出去吃點飯。聽到我的提議,風雨如書搖了搖頭說,“吃飯之前,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麽事?”我愣住了。

風雨如書沒有說話,隻是打開他的電子郵箱,從裏麵找到一個存起來的稿子說,“你先看看這個稿子。”

我點點頭,目光落到了顯示器上。

走到半路的時候,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淅淅瀝瀝的。兩邊都是半人高的綠色植物,挺立在雨中,放肆地吮吸著天上落下來的甘露。

葉子從包裏拿出一把傘,剛想打開,我卻擺了擺手。

雨並不大,淋在身上,有一種迷離莫測的感覺。這是在繁華城市裏體會不到的。我深深吸了口氣,盡情的呼吸著清新的雨息。

“我們快點走吧!要不然,天都黑了。”葉子擦了擦劉海上的雨水,望著前麵。

“我們就要到了。前麵就是我們的目的地。”我望著前麵有些迷蒙的景色,緩緩地說道,“百鎮。”

百鎮,是我們從網上找到的。看到網頁上麵的介紹和畫麵,我和葉子便決定,這個暑假就去百鎮旅行。

百鎮,是清朝乾隆年間一位名叫許天成的舉人的故鄉。後來許天成被大奸臣和紳陷害,著了文字獄,客死異鄉。許天成的故鄉為了悼念他,便在百鎮的鎮口立了一塊石碑。據說,因為許天成是冤死的,所以每到雷雨天,那塊石碑便會流出血跡。

當然,現在這個年代,為了吸引遊人,很多東西都是炒作出來的。所以,對於許天成的那些曆史是否屬實,我們並沒有多大興趣。

天色越來越暗,雨似乎也跟著天氣變得大起來。

“秦剛,你看。”突然,葉子頓住了身體,用手指著前麵,顫聲喊道。

我抬頭望去,就在這個時候,天空閃過一道閃電。短瞬的光亮,我看見一道石碑立在前麵不遠處。雨水瘋了一樣衝刷著石碑,上麵有幾道暗紅色的**正緩緩地向下流著。

“那個,那個會不會就是那個石碑啊!”葉子往後縮了縮,瑟縮著問道。

“走吧!興許是一塊雨水衝到上麵變色的石頭而已。”我往上提了提背包,向前走去。

走到石碑前,我才發現,那塊石碑上的確流著血一樣的東西。如此看來,百鎮在網上說的並不是假的。

我低頭,用力凝視著石碑上的小篆文,可是,隻能看清乾隆五十二年幾個字。後麵的卻是模糊不清。

“是秦先生嗎?”遠處傳來一個聲音,跟著閃過一道刺眼的光亮。

我皺了皺眉頭,抬起了身。

一個男人從遠處走了過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雨衣,手裏拿著一個手電筒。

“你是,萬家旅店的老板?”我忽然想起,自己在網上預定了一家名為萬家旅店的房間。

“是,我是老板。我叫萬福。我怕你們摸不著路,便在鎮子口等你們。”萬福憨厚地笑了笑,說道。

“謝謝你啊!我們第一次來這裏,又攤上雨天,還真有些惶恐。”葉子接口說道。

“那,我們走吧!”說完,我向前走去。

夜裏的百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雨天的關係,街上一個人沒有。更為奇怪的是,家家戶戶都沒亮燈,仿佛是一座死鎮一樣。

腳下的路是平坦的石板路,雨水撞擊在上麵,砰砰作響。我們跟在萬福的後麵,穿過兩條狹小陰暗的巷子,終於在一個宅院麵前停了下來。

萬福打開門,笑著說,“到了。鄉下小店,比不上城裏的大酒店,兩位將就下哈!”

我沒有說話,抬腳走了進去。

院子裏種滿了竹子,還有一個很雅致的小亭子。這倒讓我很是意外。在萬福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二樓。萬福說,自己的宅子是祖傳的。一直都是做旅店生意的。隻是現在,很多人都往大城市跑。二樓的房子便一直空著。一直到有一天,一個畫家來到百鎮,把這裏的風景介紹出去。才讓他這個百年小店又重新開業了。

萬福說完,推開了眼前的房門。

一股濃重的氣息瞬間撲麵而至。似乎是書墨的味道,又似乎是陳舊的灰塵味。我用力吸了兩口,心裏覺得有些莫名的舒暢。

半夜的時候,我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了。似乎是有人在敲窗戶,輕撥撥的,又像是很急的樣子。

我坐起來,往窗戶邊望了一眼。萬家的二樓還保留著以前的建築風格,窗戶是綿紙做成的。風一吹,呼啦作響。

猛的,我打了個激靈。既然,窗戶是綿紙做成的。那麽,剛才敲窗戶的聲音是哪來的?想到這裏,我吸了口冷氣。起身坐起來,慢慢的向窗戶走去。

房間裏很靜,我的心幾乎就要跳出來。

輕輕推開窗戶,外麵的景象由一條縫越來越大,最後,全部收進了眼底。

一個身著旗袍的女人站在外麵,背對著我。

柔和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仿佛是一幅美侖美煥的圖畫。一時之間,我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唉!女人歎了口氣,帶著說不出的哀怨。

“秀雲,秀雲。”兩聲悠長的喊聲從院子外麵傳出來。眼前的女人提了提旗袍,往前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轉過了身。

那是一張絕美清秀的臉,秀發覆在額頭上,娥眉微彎,不甚嬌羞。

“秀雲,秀雲。”我喃喃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秦剛,醒醒。秦剛。”耳邊有人在喊我,我怔了一下,坐了起來。

窗外天色已經大亮,陽光從外麵透進來。我揉了揉眼,看見葉子坐在床邊,一臉焦急的看著我。

“你,什麽時候來的呀!”我舒了口氣,問道。

“我來了一會了。收拾下,出去吃飯吧!”葉子說道。

我點了點頭。

菜是農家菜,葷素盡有。萬福一邊吃一邊誇自己的老婆手藝好。看得出來,他們夫妻的感情非常融洽。

葉子一直沒有說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麽,昨天晚上的事情一直在我麵前浮現。那個叫秀雲的女人是誰?她的樣子,讓我無法忘記。我甚至想,如果能見到她,那該有多好。

“秦先生,吃過飯,你們可以去百鎮的書生坊看看。那裏很不錯的,是我們百鎮曆代文人的祠堂。”萬福笑著說道。

“哦,好啊!”我慌忙回過神,應了聲。

“不了,下午我想去理發。萬老板,這裏哪有理發店呀?”葉子把碗和筷子放到桌子上說。

“理發?姑娘,你要理發?”萬福和他老婆一聽,頓時呆住了,一副驚恐不安的樣子。

“怎麽了?這裏沒有理發店嗎?”葉子奇怪的看著他們。

“百鎮,百鎮沒有理發店。姑娘,還是回去再理吧!還有,在這裏千萬不要和別人提理發兩個字。”萬福一臉惶恐的說道。

“為什麽?”萬福的勸告,讓葉子更加疑惑了。

“也許是這裏的規矩。既然萬老板說了,你就聽吧!等回去後,再理吧!”我看了看葉子,安慰道。

葉子瞪了我一眼,站起來走了出去。

“真麻煩。”我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小兩口吵架拌嘴很正常,多讓讓,自然可以白頭到老的。”萬福的媳婦笑了笑,說道。

我遲疑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她問,“你們百鎮有一個叫秀雲的姑娘嗎?”

“秀雲。林秀雲?”萬福一下張大了嘴巴。

“原來她叫林秀雲啊!”我心裏一喜,脫口說道。

“秦先生,你,你怎麽知道她的?”萬福的臉色忽然變的凝重起來。

我愣了愣,然後把昨天晚上的夢講了一下。

聽完我的講述,萬福夫婦半天沒有說話。萬福緊緊的拉著他媳婦的手,仿佛聽到了一個駭人驚聞的恐怖故事一樣。

“你們,這是怎麽了?”看著他們的神情,我不禁有些奇怪。

萬福頓了頓,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把裏麵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告訴了我關於林秀雲的事情。

一百年前,百鎮裏並沒有理發師。每天巷子裏都會有轉街串口,挑著擔子的剃頭匠。有時候,剃頭匠幾個月不來百鎮。於是,這裏的人便拿著剪刀對著鏡子胡亂把頭發剪剪。

一個春雨淅瀝的早上,百鎮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是兩口子。他們從村口走到村尾,打聽一個叫胡三的人。

村民從他們口裏知道,兩人是從外地來的。男的叫丁天,女的叫林秀雲。因為家鄉鬧饑荒,所以想來投奔一個遠方表親。可是,他們找了一路也沒找到那個叫胡三的表親。村民們看他們可憐,便把他們留在了百鎮,讓他們住在了百鎮的祠堂裏。

丁天的身體很弱,總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有時候,走一步路還打幾個顫。林秀雲和丁天在祠堂住下來以後,兩人很少出來。很多時候,村民們隻看見林秀雲出來采一些草藥。對此,村民認為那是他們剛到百鎮,比較怕生。

一直到有一天,外麵的剃頭匠再次來到百鎮。已經蓄發太久的村民,紛紛圍著剃頭匠,等待理發。這一幕正好被外出的林秀雲看見。

村長說,百鎮沒有剃頭匠,所以才會這樣。

林秀雲思索了半天說,以前,我在我們村就是專門給別人剃頭的。

村長一聽,覺得分外驚奇。剃頭匠一般都是男的,怎麽林秀雲,一個女的也會。林秀雲沒有說話,回到祠堂拿出一個包袱,解開,裏麵全部是剃頭用的家什。

那個下午,林秀雲為百鎮十個人修了頭發。男的看起來,更加精神,女的看起來更加秀氣。這讓村民們分外高興。隻是,讓人不解的是,林秀雲把那些斷發全部收了起來。

當天晚上,村長在村裏擺了一桌飯菜,把林秀雲和丁天請了過來。希望,他們能夠長期留在百鎮。這樣,百鎮的人剃頭便再也不用等別人了。村長還在村口為他們騰置了一個房間,讓他們住了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活安定下來的緣故,丁天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有時候,村民還能看見他站在門口,呆望著天空。村民們隻要需要剃頭修發,林秀雲從來不會拒絕。隻是,丁天的房門總是關得緊緊的,無論如何都不讓別人進去。

對此,有村民便猜測,丁天的房間裏有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

而在這個時候,村裏有人開始生病,先是四肢無力,接著便咳個不停,幾天過後,便死在了家裏。村民們以為是瘟疫,用盡了各種辦法,可是死亡依然在繼續。

然後,有人說凡是得病的人,都是在林秀雲那裏理過發的人。並且有人看見,林秀雲拿著那些斷發泡在茶裏,端給丁天喝。這一切說的有板有眼。這讓失去親人的村民們,徹底憤怒了。他們蜂擁著,撞開了丁天的房門。

在那裏,他們看見丁天正在喝一碗藥。而那碗藥裏,正泡著幾束頭發。

村民們衝了上去,那碗藥被摔落到了地上……

說到這裏,萬福長歎了口氣,眼角帶著一絲淚痕。

“那,後來呢?”葉子追問了一句。

“後來,村民們把那個房子燒了。”

“啊,那林秀雲不是被燒死了?”我驚聲叫了起來。

萬福點了點頭,“林秀雲和丁天死後,村裏的死亡並沒有離去,卻越來越厲害。最後,百鎮幾乎成了一個死城。一直到一個遊方的道士路過這裏,才把瘟疫去掉了。當然,這都是些傳說。”萬福說完,笑了笑。

可是,這真的是傳說嗎?我的眼前又浮現出昨天晚上林秀雲的樣子,她的眼角眉梢,她有些蒼白的笑容,讓人禁不住哀憐。

回到房間的時候,手機響了。

你還好嗎?你在哪裏?我很想你。

是林紅發來的短信,我慌忙按下了刪除鍵。葉子走了進來,她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嘴角顫了顫,“是誰?”

“是,是個朋友。”我頓了頓,說。

葉子沒有再說話,轉身坐到鏡子前,把頭發散開,一縷一縷梳理。窗外的光線有些暗,一點一點的投在她身上。鏡子裏的葉子目光反射到我眼裏,我吸了口氣。

從今天早上開始,我便覺得她有些奇怪。想起昨天晚上夢見林秀雲,莫不是葉子也遇見了什麽?想到這裏,我走到了她身邊。

“秦剛,你說我把頭發剪掉,好看嗎?”葉子說話了,聲音哀怨幽轉。

“葉子,你怎麽了?怎麽說話奇奇怪怪的。”我拍了拍她肩膀。

葉子一下把手裏的梳子扔到了地上,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哀怨的哭聲在陰暗的屋子裏,顯得格外逼仄。

一時之間,我愣在了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去我房間把帽子給我拿過來,好嗎?”葉子停住了哭泣,聲音柔和的說道。

我應了聲,轉身向外麵走去。

“秦剛。”身後又傳來了葉子的聲音,我不禁頓住了腳步。

“我愛你,真的愛你。”葉子繼續說道。

“我知道。”我衝著她笑了笑,走了出去。

走出房間,憋悶在胸口的沉重一掃而光。葉子的舉動讓我有些無措。這次的旅行,其實是我們愛情的最後一趟行程。回去後,我們便會分手。我知道,葉子舍不得。可是,我們不得不分開。葉子的爸爸已經為她定下了一門親事,下個月便會成婚。

葉子的情緒我能理解。在學校的時候,林紅一直追求我。因為和葉子的關係,林紅後來退卻了。上個月,林紅知道了葉子要和別人結婚的事情。於是,又開始聯係我。

走出走廊,我看見萬福的妻子正在洗衣服,看見我她微微笑了笑。來到百鎮,一直都是萬福和我我們打交道。萬福的妻子很少說話。

忽然,旁邊的房間裏傳來一陣淒弱的嬰兒的哭聲。我皺了皺眉頭,剛想說話。萬福的妻子慌忙站了起來,急急地向房間裏跑去。

萬福竟然有孩子,怎麽從來都沒聽他說過呢?我搖了搖頭,向前走去。

葉子的行李包裏很簡單,旅行帽就放在裏麵。那是一頂白色的李寧運動帽,是上學時我送給她的,沒想到她一直珍藏著。

旅行包裏還有一個日記本,上麵還帶著一個小鎖。葉子有寫日記的習慣,這個我知道。可是,日記本上卻帶了個鎖。這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拿起那個日記本,輕輕擺弄了一下,鎖竟然開了。

日記本很華麗,粉色的底麵上寫滿了葉子的字跡。

在我最愛你的時候,離開你,是我所有記憶的終結。

看到第一句話,我心裏一沉。這句話,讓我有些不好的預感。日記本往後掀開一頁,是葉子的一張照片,上麵的葉子中規中矩的立在上麵。

猛的,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還是上學的時候,我和葉子在街上遇見一家出殯。靈車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葉子忽然指著上麵說,“秦剛,怎麽現在的遺像竟然是彩色的呀!”

“現在時代進步了嘛!再說,黑白的遺像,讓兒女看著就害怕。”

“那我以後也要弄成彩色的遺像,免得愛我的人害怕。”葉子吃吃的笑著說。

我的心越來越沉,想起葉子的種種跡象。我慌忙把運動帽拿起來,向門外跑去。剛走到門口,撞到了一個人。

“秦,秦先生,出,出事了。”撞到的人是萬福,他嘴唇哆嗦地拉著我說。

“怎麽了?”我心裏咯噔響了一下。

“你朋友,她,她自殺了。我們……”

沒等萬福說完,我便踉蹌著跑出了門外。

葉子倒在梳妝台上,眼睛睜著,直直地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她的手裏緊緊抓著一把頭發,似乎是從自己頭上拔下來的一樣。

我一步一步向她走去,眼淚洶湧而出。

“秦先生,請節哀。”萬福拍著我的肩膀。

我沒有說話,隻是呆呆地望著前麵。

“秦剛,如果沒有我,你會和林紅好嗎?”

“不會。”

“為什麽?”

“因為,我們不合適。”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誰都可以跟誰在一起的。林紅對我的愛,難成可貴。可是,我愛的人一直都是葉子。即使她不得不嫁給別人,我也從來沒有任何怨言。

“秦先生,我現在幫你聯係回去的車。”萬福說著站了起來。

“不,不用。我們說好在這裏住三天的。三天後,我會帶葉子離開。”我搖了搖頭,慘然說道。

“那,好吧!”萬福努了努嘴,轉身走出了門外。

房間裏又恢複了先前的安靜。我把葉子夾在筆記本裏的那張照片放到了她身邊。現在我終於明白,原來葉子早已經計劃好了一切。她無法違背父母定下的婚約,又不想離開我。於是,選擇了這種方式。

窗外,天色一點一點黑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被一陣輕微的喊聲驚醒了。

一個女子站在麵前,她的手裏提著一個竹藤提包,亭亭玉立地站在對麵。

是林秀雲,我的腦子裏閃過一道靈光。

林秀雲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在葉子的屍體麵前蹲了下來,打開了了那個提包。

“你想幹什麽?林秀雲。”我用力喊道,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眼睜睜的看著林秀雲拿著一些東西灑到葉子的身上。接著,葉子的身上開始長出一些頭發來,那些頭發越來越長,像一條條靈活扭動的蛇一樣。

我拚命的喊,可是,嘴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葉子身上的頭發越來越長,越來越多,最後把她整個身體包滿。仿佛是一團巨大的毛發。

啊,我終於叫出了聲。

眼前一片漆黑,沒有林秀雲,沒有變成頭發的葉子。屋子裏靜靜的,所有家具都擺在原處。

是噩夢。我心裏鬆了口氣,站了起來。

對麵萬福的窗戶還亮著燈,隱約有一些嘈雜的聲音傳來。我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是我第一次去萬福的房間。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萬福一直都沒有讓我去過他的房間。那天在樓下,我聽見小孩的哭聲,我隱隱明白,萬福似乎有些秘密不想被別人發現。

樓梯是老式木板結構,踏上去軟乎乎的。隨著距離萬福房間越近,一股腐朽的味道也越來越濃。那種味道有些冰涼,有些刺鼻,和葉子身上的味道一樣。那是,死人的味道。想到這裏,我一下頓住了腳步。

“快了,就快了。”忽然,屋子裏傳出了萬福的說話聲,還伴著一些奇怪的聲音。

好奇心瞬間湧了上來,我躡著腳步慢慢向房間走去。走到房間外麵,我貓著身子,然後從窗戶縫隙裏向裏麵望去。

看見裏麵的情景,我登時怵在了原地,全身像是被電擊般,幾乎僵直。

房間裏,萬福的妻子躺在**。萬福手裏拿著一把剪刀,正在為她剪發。他的妻子身體如同被包在一個毛發團裏一樣。上半身已經露出來,下半身的頭發依然來回晃動著。這和我剛才做夢夢見的一模一樣。

我禁不住驚聲叫了起來。

“誰,誰在外麵?”萬福一驚,站了起來。

我推開了門。

萬福的妻子動了動身體,有些不自然。

“你,還是發現了。”萬福歎了口氣,請我走進了屋子。

“怎麽會這樣?”我盯著**萬福的妻子,疑聲問道。

萬福歎了口氣,走到床邊,繼續幫妻子剪那些頭發。

“當年林秀雲死後,這種病就出現在百鎮。最先是頭發越來越長,到最後便把人包住。百鎮的人說,這是發魔。”

“可是,下午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我有些不解。

“這些頭發隻需要一個小時便可以長出來。所以,每天我都會替她把它們剪掉。”萬福說道。

“那,為什麽不去看醫生?”

“怎麽沒去過?可是,到醫院,卻一點事也沒有。回來後,病就又發了。醫生看不到病情,以為我們是胡說。唉!幸好,它要不了命。”萬福歎了口氣說道。

我沒有再問下去。

回到房間,我望著葉子的屍體,想起那個噩夢。我決定,明天離開百鎮。

雖然我不知道那種發魔病,是不是林秀雲的詛咒。所有的一切已經不再重要。我們為了這個故事而來,可是看故事的人已經離去。

我撥通了林紅的電話,明天我就會回到她所在的城市。

為了讓葉子能夠安心和別人結婚,為了能讓她和父母和睦相處。在葉子和別人訂婚的時候,我也和林紅定了婚。這一次的百鎮之行,不僅僅是葉子的紀念旅行,更是我的愛情最後的紀念旅行。

天亮的時候,我抱著葉子上了車。萬福和他的妻子來送我,萬福的妻子看起來和昨天晚上的樣子判若兩人。

分別的時候,萬福希望我能幫他問問外麵的醫生,能不能幫幫他的妻子。

車子啟動的時候,我的眼淚落了下來。百鎮前麵的那塊石碑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不見。

葉子的葬禮上,我沒有去。

我一個人坐在家裏,林紅一直握著我的手。我沒想到,這一次的愛情告別旅行,竟然成了葉子生命的告別旅行。

兩天後,我和林紅坐上了飛往新加坡的飛機。那裏,有翹首等待我們的林紅的父母。望著窗外漂浮的雲朵,我的心又一次莫名的疼起來。

婚禮很順利,林紅的父母請了很多朋友。其中有一名叫謝成浩的醫生。於是,我向他談起了我在百鎮見到萬福妻子的病。

謝成浩聽完,對於我提出的情況很感興趣。他說,頭發的生長是有規律的。如果我所說的屬實的話,那麽,萬福的妻子的病應該是和百鎮的氣候和當地的環境有關係。謝成浩說,這種病在古醫學上曾經提到過,所以,這將會是一個驚世的發現。最後,我們約定,蜜月過後,我和他一起去百鎮。

蜜月過後,我向林紅提出了去百鎮的決定。林紅極力反對。我知道,她擔心我重遊故地,會想起葉子的事情。我告訴她,我去那裏,隻是為了配合謝成浩。

車子在百鎮村口停了下來。

百鎮的樣子依然沒有變,隻是遊客似乎更多了。那個悼念許天成的石碑被很多人圍著,有的在照相,有的在議論。

我告訴謝成浩,那塊石碑每到雨天便會流出血一樣的眼淚。謝成浩沒有說什麽,隻是走到石碑麵前仔細揣摩了半天。

許久,他抬起頭,說話了,“這是一塊孕石,也叫流淚碑。和流淚樹差不多。至於它能流出血色**,我想可能是這裏的地表和雨水混合的問題吧!”

謝成浩一語激起了旁邊百鎮村民的反對。他們說,這是老祖宗流下的東西,是靈碑。

謝成浩沒有說話,隻是拉著我往前走去。之前,我聽他說過,在上大學的時候,謝成浩除了修習醫學,還是地質學的尖子生。

尋著地址,我們來到了萬福的家裏。可是,無論我怎麽敲門,都沒有人開。

就在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旁邊過來了一個老人,他盯著我們問,“你們是租房嗎?”

“不是,我們找人。這家的主人,萬福,你知道去哪了嗎?”我搖搖頭。

“萬福?”老人搖了搖頭,“這房子前段時間租給了一對夫婦,現在也不知道他們去哪了。”

老人的話讓我吃了一驚,萬福的房子是租的?怎麽會這樣?我愣住了。

老人打開了房子,裏麵和上次的情景一模一樣,隻是,不同的是,裏麵沒有我們要找的萬福夫婦。

“會不會是出去看病了?”我不解的問道。

“如你所說的話,他們應該不會再出去了。”謝成浩分析道。

“這個房子,我也沒敢動。因為房租還沒到期,害怕人家再回來。”老人說著,往旁邊房間走去。

我帶著謝成浩來到了葉子曾經住的房間。房間裏的樣子和我們走的時候一樣。我的眼前又浮現出了葉子的容貌。

“魄香?怎麽會有這東西?”忽然,旁邊的謝成浩說話了。他的手裏拿著一小截木頭。

“那是萬福點的香料,說可以驅蟲趕蚊。”我說道。

“這是迷藥啊!嚴重的話,會讓人產生幻覺的。”謝成浩臉色沉重的說道。

“幻覺?”我愣住了。片刻後,我慌忙向旁邊的房間走去。

“林秀雲,林秀雲的傳說你知道嗎?”我問道。

“沒有。我在百鎮都快七十年了,沒聽過。”老人搖了搖頭說道。

林秀雲的傳說,難道是萬福杜撰編造的?這是為什麽?

這個時候,老人從床下拉出一個東西來。那是一個用毛發編織的套子,如果萬福的妻子鑽進去,正好合身。

頓時,我呆在了原地。

“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應該是個騙局。那個叫萬福的先給你講了一個關於林秀雲的故事,然後利用魄香讓你見到所謂的林秀雲。隻是,這是他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什麽呢?”謝成浩說道。

為什麽?我想我已經知道了。可是,會是這樣嗎?

我又一次抬起了手,這樣的動作已經反複了好幾次。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事情的真相。可是,我必須麵對。

門開了,我提著行李走進了房間裏。客廳依然帖著一個大大的喜字,隻是,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有些沉悶與逼仄。

“林紅,你在家嗎?”我喊了幾聲,卻沒有人答應。

把行李放好,我向臥室走去。

推開門,我一眼看見躺在**的林紅。一道猩紅的傷口印在她的手腕上,床邊流了一灘血。

“林紅。”我慌忙走過去。

林紅的臉色蒼白,臉上已經有幾塊灰色的斑點。儼然已經死去多時。床頭放著一張紙條,似乎是她死前寫的。

秦剛,算算日子,你也快該回來了。我知道你一定想到了真相。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萬福夫婦是我找的人,我隻是想讓他們利用林秀雲的傳說把你和葉子分開。可是,我沒想到,葉子竟然自殺了。

當我知道你要和謝成浩再次去百鎮的時候,我便明白這一切已經無法再隱瞞。我用了五年的時間愛你,最後終於和你結婚了。可是,我知道,你想到真相後一定不會原諒我。所以,請原諒我,以這種方式向你和葉子贖罪。

看完最後一句話,我無力的癱坐到了地上……

“這篇稿子有些像蔡駿的荒村客棧啊!是你寫的嗎?”我看完後,疑惑地說道。

“不錯,這個稿子的確是看了蔡駿的荒村客棧寫出來的,多少帶了點荒村客棧的影子。這篇稿子是我去年寫的,發表在一個懸疑雜誌上。我讓你看這個稿子是因為我遇到了一件詭異的事情,本來我是想出來散散心,可是我越想越怕。正好來到了你在的城市,所以便來找你說說話。我們都是寫懸疑的,應該對於這方麵的事情比其他人要看開的多。”風雨如書似乎有些激動,一口氣說了很多話。

“如書,別急。這樣吧,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好。”風雨如書點了點頭。

十分鍾後,我們來到了位於城市娛樂街的一個飯店,那裏環境幽雅,是適合談心吃飯的好地方。

幾口飯菜下肚後,風雨如書講起了他遇到的詭異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