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要有多堅強,才能學會不流淚

曲蔚然用力地踩著自行車,他將心中那說不清道不明又不能見人的憤恨與嫉妒通通化作力量,用力地蹬著自行車,上坡,下坡,轉彎,車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夏彤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有些害怕:“曲蔚然,曲蔚然,你騎慢一點。”

曲蔚然像是沒聽見一樣,他站了起來,繼續猛地往前騎,冷風直直地往他衣服裏灌去,將他的運動服外套吹得鼓起來,額前的劉海向後飛著。天空不知何時又飄起細雨,將他透明的眼鏡打上一點點的雨滴,一縷縷從鏡片上滑落。他的視線一片模糊,可他就像無法控製自己一樣,一直用力一直用力踩!

“砰”的一聲,自行車撞向馬路旁的綠化帶,倒了下來。曲蔚然覺得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然後有力地摔在地上,疼痛,無盡的疼痛感,熟悉的疼痛感,他有多久沒這樣疼過了……

可為什麽,為什麽他會想念那樣的日子。那時,瘋狂的養父、瘋狂的母親、瘋狂的他,他們這瘋狂一家人,互相傷害著,互相折磨著,卻又互相期待著對方會清醒……

可到最後,到最後,他連這一點傷害與期待都不再擁有了……

曲蔚然躺在肮髒的地麵,茫然地看著天空,眼鏡早已經飛了出去,雨水直直地打進他的眼睛裏,和著他的淚水,快速地流出,他哭了……

他真的哭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冷血的,他一直沒有哭,他一直不敢去想他們、回憶他們,他一直告訴自己他們都死了,多好啊,多好啊,他應該開心的,他應該開心才對……

可是為什麽他還是為他們哭了……

曲蔚然抬起手臂,蓋住眼睛,身子不住地顫抖著,像是從胸前發出的沉悶哭聲,一點一點地哽咽著,像是壓抑受傷到極致的小獸,終於決定放棄堅強,放棄偽裝,痛快地哭一次。

他一直告訴自己,告訴所有人,曲蔚然是從來不哭的孩子……

夏彤從地上爬起來,難過又無措地望著曲蔚然,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她緩緩地靠近他,輕輕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她以前總是說:曲蔚然,你哭出來吧。

可他從來沒哭過,不管受了多大傷害,不管多難過,他總是倔強著,倔強著,就是不願意哭出來。她多麽希望,他可以好好地哭一場。

可現在,看見他哭得這麽難過,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她又多想說:曲蔚然,你別哭了……

夏彤緊緊地握住曲蔚然的手,緊緊地,像想將她微弱的力量全部給他一樣。

明明是下午,可天空卻越發陰暗,雨越來越大,他們就這樣,一個躺著,一個坐著,不躲不讓地讓從天而降的雨水衝走他們的眼淚,他們的悲傷,他們的委屈,他們的不甘與仇恨……

那天之後,曲蔚然病了,很嚴重,高燒不退,臉色煞白,不停地出冷汗,意識不清。極不安穩的昏睡中的他總會害怕地低喃,像是和誰道歉一樣,一直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夏彤急壞了,拖著重感冒的身體一直照顧著曲蔚然。嚴蕊看他們兩個都病成這樣,發怒地指著夏彤罵她:“你白癡,還不把人送醫院!”

夏彤哭著說:“我沒有錢。”

嚴蕊氣得跺腳,一邊給人打電話,一邊罵道:“你個豬!你沒有我還沒有嗎!”

夏彤特別無助地看著嚴蕊:“怎麽辦,他好像好痛苦,整個人都像垮掉了一樣。”

“你別哭啦,你是水做的呀!”嚴蕊看到夏彤的眼淚就有些煩躁,忍不住就罵她。她罵的聲音越大,夏彤淚珠掉得越快。

最後她實在受不了,將夏彤拉到懷裏安慰,奇怪地問:“曲蔚然這小子不是一向很堅強的嗎!怎麽忽然變得這麽脆弱?”

曲蔚然給她的感覺就像一根緊緊繃住的弦,忽然被人給一瞬間割斷了一樣。

“到底是什麽刺激了他呢?”

夏彤被這樣一問,忽然想到了那天在修車廠的事,是因為他親生父親曲田勇嗎?是因為他不認他嗎?一定是這樣的,曲蔚然多想從他那邊得到一點點親情,可最後卻這麽難過地回來。

夏彤心疼地咬著嘴唇搖頭。

“你不知道?”

夏彤還是搖頭,她不是不知道,隻是她不能告訴嚴蕊,這是曲蔚然的秘密,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不說算了。”嚴蕊像是有些生氣,微微皺著眉頭走到一邊。夏彤伸手去拉她,卻被她甩開。其實嚴蕊隱隱地已經將夏彤當成最重要的朋友,她最重視的人,可夏彤的心裏,曲蔚然才是她最重視的,就連曲蔚然那些狗屁事情都比她重要。

是的,她生氣了,她嚴大小姐什麽時候對一個人這麽好過了?什麽時候這麽在乎一個人、重視一個人過了?可這家夥卻一點也不知道回報,滿心滿意都是那個莫名其妙的隻是長得還不錯的男生。

沒過一會兒,一輛救護車停到曲蔚然家門口,兩個醫護人員下來,將曲蔚然抬走。夏彤跟著上了救護車,嚴蕊鬧脾氣地將錢包丟給夏彤之後轉身就走了。

“嚴蕊。”夏彤叫她的名字,可憐兮兮地望著她。

可嚴蕊卻悶著頭走,假裝沒聽到一樣。救護車開了,車子從嚴蕊身邊經過,夏彤趴著窗戶看著嚴蕊,隻見這個個子高挑、長相俊美的短發女孩,雙手插著口袋,賭氣地撇著頭不看她。夏彤看了她好久,她都低著頭不理她。

車子越開越遠,嚴蕊的身影漸漸消失,夏彤緊緊地握著手中大紅色的真皮錢包,錢包裏還貼著一張照片,是她和嚴蕊上次在街上照的大頭貼。照片裏的兩個女孩,摟在一起對著鏡頭笑得燦如朝陽。

曲蔚然到醫院檢查之後,醫生說是勞累過度再加上淋了雨,導致高燒引發肺炎,需要住院治療。嚴蕊錢包裏的錢,交了住院押金和三天的醫藥費之後便不剩什麽了。

夏彤因為淋了雨,受了涼,咳嗽得厲害,隱隱覺得自己的身子也有些發燙,摸摸自己的額頭暗想,莫不是也發燒了吧?

夏彤望著病**的曲蔚然,用力地搖頭,我可不能病,我要是病了,他可怎麽辦啊?夏彤抬手將敷在他額頭上的濕毛巾拿掉,貼著額頭的毛巾那麵已經有些發燙了。夏彤將毛巾浸濕了之後,又敷在他的額頭上,手上的一滴水,落在他的麵頰,她連忙伸手過去,將水滴抹去,抹著抹著,手指不由自主地輕輕劃過他的鼻梁、他的眉眼、他的臉頰。曲蔚然真的長得很漂亮,這漂亮是遺傳那已化作塵土的極漂亮的阿姨,可眉眼卻不似那個阿姨般陰柔,精致中帶著張揚。現在,他睡著了,眼梢處那點冷漠和極力裝出的堅強消失不見了,生出一些久久未見的寧和與溫雅。

夏彤失神地看著,看著微明的晨光在他臉上勾勒出細細的光線,看著那雙緊閉的眼睛忽然慢慢睜開,看著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看他用有些沙啞的輕聲問:“總是這麽看著我,不膩嗎?”

夏彤愣了下,羞紅了臉,咬著嘴唇輕輕搖頭:“不膩,我喜歡這樣看你。”

曲蔚然像是累極了一般,輕輕閉上眼睛,就在夏彤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忽然聽見他小聲說:“可是,夏彤,我不喜歡。”

夏彤怔住,愣愣地望著他。

“我不想再這樣,總是這麽無力地躺在病**,讓你這樣看著我。”曲蔚然閉著眼睛,像是宣誓一般地說,“我再也不會讓自己變得這麽狼狽。再也不。”

說完,他就像是累極了一般,沉沉地睡去。

夏彤久久無法反應過來,她覺得她自己越來越不了解他了。

曲蔚然睡得很沉,夏彤站起身來,一陣頭暈後勉強站住,端著水盆走出病房,轉彎的時候沒注意,忽然撞到一個人身上,水盆打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咣當”聲,盆裏的水濺得兩人一身都是,夏彤低著頭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該道歉的是我。”輕柔好聽的低笑聲從頭頂傳來,“我不該擋住你的路。”

“呃?”夏彤奇怪地抬頭,眼前高挑俊美的曲寧遠像是帶著耀眼的銀色光芒一般,微微望著她輕笑。

“夏彤。”曲寧遠像從前一般,柔聲叫著她的名字,優雅得體地問候,“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夏彤一陣失語,她對曲寧遠的感情很複雜,明明誰也沒辦法討厭這個溫雅俊美的貴公子,她也一樣,可又因為曲蔚然的關係,她很討厭他。不,不僅討厭,比討厭更多,恨不得他從來沒在他們的生活中出現過。

“你怎麽在醫院?”曲寧遠關心地問,“病了嗎?”

夏彤搖搖頭:“不是,我朋友住院了。你呢?”

“我媽媽到醫院來檢查。”

“哦。”夏彤訥訥地點頭,眼神躲閃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好,等你有時間再聚吧。”曲寧遠雖然很舍不得就這樣讓她走,可良好的教養阻止他繼續糾纏。

“嗯。”夏彤敷衍地點頭,蹲下身子,撿起水盆,站起來的時候,強烈的暈眩感讓她向前一倒,曲寧遠伸手接住了她。夏彤無力地被他接住,他的懷抱很寬闊,很溫暖,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香味,很好聞,讓人覺得很安心……

“怎麽了?你的身子好燙。”曲寧遠一手抱著她,一手伸向她的額頭,神情嚴肅地道,“你好像發燒了?”

夏彤不自在地拿開曲寧遠的手,退後一步:“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怎麽可能睡一覺就好呢?去前麵看看醫生吧?”曲寧遠關心地說。

“不用了,真沒事,你別看我這樣,我身體很好的,從小到大連感冒都很少有。”

“你這是什麽邏輯?”曲寧遠好笑道,“因為以前不生病所以現在也不生病了?”

夏彤還想再說什麽,卻被曲寧遠不由分說地一把拉住:“走,我帶你去看看。”

“不用了,真不用,我還有事呢。”夏彤想掙紮卻掙紮不開,他的手握著她的手腕,握得很緊,溫熱的掌心貼著她滾燙的皮膚。夏彤抬頭看他,卻發現,這時的曲寧遠多了一絲平時的強硬,全身散發著讓人不容拒絕的氣質。

一向軟弱的夏彤隻能乖乖地閉上嘴巴,被他拉著走,不一會就被帶到了醫生麵前,量了體溫,三十八點五度,高燒。醫生說要掛吊水,夏彤連忙搖頭說自己沒時間,吃點藥就行了。

曲寧遠站在一邊,微笑地對著醫生說:“吊水吧,開好些的藥。”

醫生點頭,完全無視夏彤的意見,在醫藥單上寫上很長的一串藥名。夏彤越看越心驚,計算著嚴蕊錢包裏的錢估計是不夠了,連忙叫:“好了,好了醫生,我……我沒帶錢,你給我開幾片退燒藥就行了。”

醫生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曲寧遠一眼,曲寧遠對他優雅地微笑,醫生低下頭來,繼續將沒寫完的藥方寫完,滿滿一頁,交給曲寧遠:“你去繳費。”轉頭又對著夏彤說,“你到吊水室等一下,一會兒有護士給你打吊水。”

夏彤急了,追著曲寧遠要藥方:“曲寧遠,別去拿藥,我真沒事。”

曲寧遠停下腳步,微微皺起好看的眉頭:“夏彤,你怎麽回事?生病了就要聽醫生的話,開什麽藥你隻管用就是了。”

夏彤拉著他,還是不願意放他走。

“醫藥費我可以先幫你墊,你要覺得不好意思,日後還我就是了。”曲寧遠溫和地笑,“關鍵是要把身體養好了,對不對?”

夏彤低著頭沒說話,手依然緊緊抓著曲寧遠的衣袖。

曲寧遠安慰地望著她笑,抬手拍拍她的頭頂,像一個哥哥疼愛妹妹一般,輕柔地說:“乖啦,去吊水室等著好不好?”

夏彤的手輕輕鬆開,點了點頭。

曲寧遠指著前麵的吊水室讓夏彤先過去,自己轉身去了醫院的繳費處。夏彤看著他的背影輕聲歎氣,其實她不是在乎曲寧遠為她付這點醫藥費,而是……她不想欠他的情,不想欠他的,她希望自己能和曲蔚然一樣討厭他。

可事實上,這個世界除了曲蔚然,沒有人有辦法會去討厭、去拒絕這樣一個男子,他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是一個真正的謙謙君子,溫文儒雅,寧靜致遠。

夏彤轉眼往吊水室走,可眼神忽然一頓,抬眼居然望見長廊盡頭處曲蔚然正遙遙地看著她,他的眼睛被鏡片擋住,看不出情緒,隻能看見他唇邊那冰冷的微笑。

夏彤急急忙忙地走過去,走到他麵前,開口想解釋,卻不知道怎麽解釋,又為什麽要解釋,隻是慌亂地看著他。

“他怎麽在這兒?”曲蔚然沉聲問。

“他……他母親病了。”

“你呢?你剛才拉著他幹什麽?”

夏彤連忙搖著手解釋:“不是的,他是看我發燒了,非要給我買藥……讓我打吊水,我我……我拒絕過了……”

夏彤越說到後麵越小聲,頭也漸漸地低下來。一隻漂亮的手輕輕地抬起來,覆在夏彤額頭上,曲蔚然有些心疼地問:“你也發燒了?”

夏彤點點頭。

“怎麽不早點看醫生呢!”

“我……我以為,沒什麽的……”

“胡說。”曲蔚然嗬斥一聲,拉著夏彤的手就走,“你沒什麽,我還沒什麽呢。都別看病了,回家睡覺好了。”

“哎,那不行,你可是肺炎,醫生說最少要住半個月的醫院呢。”

“你再不打針吃藥,小心也燒成肺炎。”

“不會的,不會的。”

“什麽不會的,走,拿藥水去。”

“那個,曲寧遠已經幫我去拿了。”

“你幹嗎要他去拿?”曲蔚然聲音有些大。

“我我我……”夏彤一見他發火了,著急得不知道怎麽解釋。

“啊,因為她沒帶錢,所以我幫她先墊一下。”不遠處,曲寧遠拿著幾包藥走過來,轉頭望著夏彤,溫和地說,“吊水的藥水已經在護士手上了,先進去坐著等吧。”

夏彤沒有動,無措地望著曲蔚然。

曲蔚然沉默著。

曲寧遠勸道:“有什麽事,先掛上藥水再說吧,夏彤還病著呢。”

曲蔚然望了眼夏彤,低聲道:“你去吧。”

“那你呢?”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病房了。”

“那……那我吊完藥水來找你。”夏彤追上去說了一句。

曲蔚然沒點頭,也沒拒絕,轉身走了。

“他是你男朋友?”曲寧遠轉頭問夏彤。

“啊?不是,不是。”夏彤紅了臉,使勁搖頭,他們還算不上男女朋友關係吧,曲蔚然可從來沒說過喜歡她呀。

“那,你喜歡他。”曲寧遠這句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夏彤沒答話,隻是臉頰更紅了。

曲寧遠看著這樣的夏彤,有些失落:“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對我有敵意。”曲寧遠笑笑說,“不過,我倒是挺喜歡他的。”

夏彤一愣,轉頭望向曲寧遠,隻見他俊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疑惑和溫和的笑意。

曲蔚然一個人走回病房,在病房門口穿著護士服的圓臉女孩笑著問:“哎,你女朋友找到了沒?”

原來曲蔚然醒來,半天看不見夏彤,覺得有些擔心,便拖著病體出去找她,當時護士還取笑他,怎麽這麽黏人的啊。

她記得他當時隻是輕輕地低下頭,長長的睫毛蓋住漂亮的桃花眼,她似乎聽見他低聲說:“我隻剩下她了。”

他的聲音很低,當時,她以為她聽錯了。

曲蔚然像是沒看見護士,也沒聽見護士的問題一樣,徑直走進病房,直直地躺在**,將自己整個人用棉被包裹起來,一絲不露地緊緊包裹起來,護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沒多問,關上病房門走了出去。

被窩裏的曲蔚然緊緊地咬住手指,用力地咬著,咬得全身疼得有些微微顫抖,可他還是不願意鬆開!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當看見曲寧遠那樣親密地拍著夏彤頭發的時候,他會那樣憤怒!憤怒過後卻又是深深的恐懼!是的!他害怕,害怕他世界裏最後一點溫暖被他搶走!

不會的!夏彤不會被搶走的!不會的!曲蔚然這樣告訴自己!他相信夏彤,相信!

可隨後的日子,曲寧遠的舉動越發讓他崩潰,他每天都來看吊水的夏彤,總是拿著成捧的鮮花、新鮮的水果,像是將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麵前一般。

夏彤總是害怕他生氣,堅決地拒絕這些禮品,可曲寧遠總有辦法說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讓夏彤收下。

曲蔚然越來越無法淡定了,他恨死了曲寧遠,可讓他如此恨的人,卻毫無所覺,總是優雅溫和地對著他笑,甚至關心他的病情,帶著他的母親和父親從他的病房經過,一家人溫馨和睦地向他打招呼!

而他的父親,總是心虛地躲開他的眼神,看也不願意看他一眼。曲蔚然冷笑著、鄙視著、嘲諷著、詛咒著!他覺得自己真的快瘋了!可最終讓他爆發的,卻是因為醫藥費的事情,原來醫療費早就用完了,夏彤拿不出錢來,隻能偷偷地在曲寧遠母親的病房外,堵住了曲田勇,緊張地絞著手指,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明原因,可憐兮兮地望著曲田勇,希望他能解決醫療費的事情。

可曲田勇卻隻是心虛地東看西看,生怕被人聽見一樣,急急地打斷夏彤的話:“什麽亂七八糟的,你在說什麽?我不認識那孩子,什麽醫療費,要我捐助是吧?行行,看你們可憐,捐給你們一些,要努力學習啊……”

曲田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跟在夏彤後麵的曲蔚然打斷,他忽然衝出來,一把拉住夏彤,恨恨地說:“走!”

夏彤不願意,哭喪著臉:“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曲蔚然大吼一聲,轉頭望著曲田勇,一字一字地咬牙說,“我會讓你後悔的!絕對會!”說完,他用力地將夏彤拉走,胸口因為氣憤而大力起伏著。

夏彤緊張地扶著曲蔚然說:“你別這樣,別生氣,你還病著呢。”

“他們就祈禱我病吧!我最好病死了!”曲蔚然一邊說,一邊止不住地咳嗽,“我要是病不死!你看我怎麽報複!”

曲蔚然咳得直不起腰來,夏彤拍著曲蔚然的後背,忽然想到了什麽,連忙從口袋裏拿出一盒止咳糖給他:“你吃一顆吧,這個止咳很管用的。”

曲蔚然看了一眼糖果盒,瘋狂地將它扔在地上:“曲寧遠給你的吧!”

夏彤一愣,說不出話來。

“我就是咳死了,我也不吃他的東西!”

“你別這麽說……”

曲蔚然盯著滾動的藥糖的包裝袋,包裝袋上全英文寫著說明,彩色的包裝鐵盒分外耀眼,曲蔚然冷笑著說:“看啊,這盒英國進口原裝的巧克力止咳糖,說不定都夠我交醫藥費的了!”

“嗬嗬嗬嗬!明明我也是他兒子!為什麽?為什麽他卻連看也不肯看我一眼?為什麽差這麽多?為什麽?”

曲蔚然激動地劇烈咳嗽著,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一般,一陣猛烈的咳嗽之後,居然吐出一口鮮血!

夏彤嚇得哭了,心猛地揪緊,扶著曲蔚然的手越發用力了。

而曲蔚然卻居然……笑了。

染著鮮血的嘴唇,帶著久違的笑容,讓夏彤徹底愣住了。

他的笑容還如從前一般,漂亮得醉人,彎彎的嘴角輕輕地抿著,清俊的眉眼帶著無盡的柔和,他優雅地低下頭,看著夏彤問:“是不是覺得他很好?”

夏彤疑惑地望著他:“什麽很好?”

“曲寧遠啊。”曲蔚然說到他名字的時候,聲調輕輕上揚。

“沒有,我沒覺得他好。”夏彤正色地回答,一臉坦然。

“你就是覺得他好,我也不會怪你的。”曲蔚然低笑著轉身,望著前方道,“因為就連我,都覺得他很完美。”

“曲蔚然,你到底怎麽了?”夏彤有些著急,拉著曲蔚然的手問,她好奇怪,為什麽他忽然說曲寧遠好了?

“沒有,我沒怎麽。”曲蔚然忽然低下頭來,用額頭抵著夏彤的額頭,低聲道,“我隻是在想,你和我在一起一定很辛苦吧?”

夏彤抿著嘴唇,她覺得她的喉嚨似被什麽東西堵住,在他內疚和探究的目光下,說話異常艱辛:“不,我不覺得辛苦。”

一直很溫柔的臉漸漸地浮上一層笑意,然後漸漸變得冰冷:“可是我覺得很辛苦。”

曲蔚然忽然沉著聲音說:“夏彤,我以前和你說過,我的心裏住著一個惡魔,它肮髒醜惡得見不得人,我努力地將它壓在內心深處,可是他們,他們卻能輕易地喚醒這個惡魔,這個叫做嫉妒、仇恨、瘋狂、醜陋的惡魔。我恨曲田勇,我恨曲寧遠!我恨他們!這仇恨快要把我淹沒了!燒著了!我瘋狂地想要報複!我想要報複他們每一個人!我想要他和他最愛的兒子,嚐一嚐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我不是想,是一定要。”

“夏彤。”曲蔚然輕輕地望著她微笑,那笑容燦爛得讓夏彤想起了想掐死奶片時的他。

夏彤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怔怔地看著曲蔚然,隻見他慢慢地俯下身,呼吸漸近,他隱藏在鏡片後麵的眼中一閃一閃亮著邪惡的光芒,她聽見他輕聲問:“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麽嗎?”

夏彤像是被迷惑了一般,望著他閃亮的眼睛,顫抖著輕聲問:“是什麽?”

“愛而不得。”曲蔚然輕輕地說著。

“愛而不得?”夏彤有些迷惑地咀嚼著這句話。

“夏彤,你會幫我吧?”

“我……我怎麽幫你?”夏彤有些害怕地握緊雙手。

“去接近曲寧遠,讓他愛上你,他本來就很喜歡你,隻要再花點心思,這事就太簡單了。”

曲蔚然深深地望著眼前的女孩,抬手撫摸著她柔軟的長發,心裏暗暗地盤算,與其這樣每天擔心夏彤被搶走,不如讓他自己親自將她送走!一份由欺騙開始的愛情,永遠不可能開花結果。

夏彤皺著眉頭,咬著嘴唇道:“可是……可是你怎麽知道我不會愛上他?”

曲蔚然聽了這個問題,挑唇笑了,探過身來將夏彤抱在懷裏,低著頭,嘴唇輕輕碰到她的唇,蜻蜓點水一般的吻讓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曲蔚然直起身,自信地說:“我當然知道,因為,你早已愛上了我。”

醫院的走廊上,人來人往,穿著病服的病人、攙扶著病人的家屬、穿著白色護士裙的漂亮護士,病房裏孩子們抗拒打針的哭鬧聲、家長柔聲安慰的哄騙聲、醫生耐心的安慰聲,一切一切的影像和聲音,在這個時候忽然走遠,夏彤眼裏隻看見麵前這個男孩。他穿著幹淨的卡其色休閑外套,背脊筆直地站在她麵前,漂亮得過分的俊顏上帶著滿滿的自信,就好像多年前,夜色下的四合院裏,也是這樣的身影,幹淨的、高貴的,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而你能做的,隻是抬頭仰望,然後,乖乖地臣服。夏彤知道,曲蔚然已經被嫉妒與怨恨燒掉了理智,蒙蔽了雙眼,她沒有能力拯救他。

她能做的,隻是陪著他一起沉淪。

就像當時,他陪著她一起去死一樣。

不管是生還是死,他們總是要站在一起,站在同一個戰線,同一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