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輸是絕對不可能輸的

不顧高光燈燙手,周誠一把抓著高光燈按在香盒正上方二十厘米的位置:“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

熾烈的白光之下,香盒細節瞬間暴露在眾人眼前。

碗口大小的香盒,原本通體黑色的紋路中,隱約帶著絲絲紅潤,像是鮮血幹涸的顏色,別有一番妖豔美感,向和尚如意雲紋排列有序,花紋盤旋中透著漆器特有的優美華貴。

“剔犀工藝源自於南宋,在元末明初時期技術技術成熟,直至明朝時期,剔犀工藝達到巔峰,其中又以明朝內官監出品的皇室特供漆器最為出彩,史料記載,明朝皇室所用的器具除卻金銀外,再者便是以剔犀漆器為主。”

周誠抬頭掃視周圍,目光如龍似虎:“剔犀漆器大多以脫胎和木胎兩種形式,前者是以泥土石膏等為坯子,後者是為紋理細密不變形的優質木材為胎體,其上伏以紅黑兩種漆料,每一件剔犀漆器都要反複上漆數十上百遍,這種工藝又被稱之為髹漆。”

身為考古係專業的學生,又是馮都未的徒弟,周誠的專業知識何其豐富,特別是在係統的幫助下,腦子裏儲備的古玩知識秒殺在場的絕大部分人。

逛鬼市的人,雖然大多都是行內人,但他們關注點更多是古玩的價值,卻並非來曆。

周誠一番話之下,頓時引起一片嘩然。

“剔犀工藝每一遍漆層都要求厚度均勻平順,每上一層漆都要一天陰幹,漆層上完,還需要雕刻師傅上手加工,一件成品漆器至少曆時三個月之上。”

垂頭掃了一眼香盒,周誠繼續哼笑道:“而這隻剔犀香盒,前前後後漆層足有九百遍,耗時更久,最重要的是,這隻出自大師之手的香盒上的如意雲紋紋路雍容華貴,刀工精良,是為珍品,這種品相的香盒,如何比不上那隻建盞!”

“你說的再多,無非就是想要抬高香盒的身價而已?”

“就算你說的都是對的,他也不過是個破爛漆器。”

“大家都看看,這八棱香盒居然還缺了個角,品相有缺的物件,還敢跟銀兔毫建盞比?”

聽完周誠的講述,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太對勁的餘正德當即打斷,言語之犀利,直接引起周圍一陣迎合聲。

一個周家棄子,一個天城區風頭正盛的家族大少,踩誰捧誰,在場的人心裏透亮的很。

沿著餘正德手指的方向看去,周瑞發現,端正的八棱香盒其中還真有個角斷裂脫落了,心中詫異之餘,不由得對餘正德高看了幾眼。

本以為餘正德就是個見錢眼開的商人,沒想到這家夥還算有點真本事。

注意到周瑞臉上難以掩藏的笑意,周誠淡淡冷笑,隨手把高光燈挪開。

“明太祖朱元璋稱帝後,廣絡天下女子,立為妃嬪,其中有名為李賢妃的,聰明俊秀,知書達禮,被朱元璋稱之為漢朝班婕妤。”

“朱元璋一生殘暴,唯獨對這位李賢妃器重,曾賜香盒一件,後李賢妃失手打落,跌破一角,恐朱元璋怪罪,便送於坊間以木鑲金。”

周誠咬牙猙獰一笑,將香盒破損一角對著眾人,破損的一角上,依稀有金星點點,不是金粉又是何物。

“現在,這剔犀如意雲紋八棱香盒比不比得上這隻建盞!”

話說到這裏,在場的人,包括餘正德在內,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古玩行當,有曆可循的物件通常要比毫無出處的東西值錢,這是公認的事實,如果周誠說的是對的,那麽這隻李賢妃曾用過的香盒絕對是皇室用品,價值又翻一番。

咽了口唾沫,注意到周瑞臉色逐漸黑了下來,餘正德又立即道:“聽你吹得這麽厲害,你憑什麽這麽確定這東西就是李賢妃用過的?”

一邊說,餘正德還指了指銀兔毫建盞:“那我還說這隻杯子是宋徽宗用的呢!”

“皇室用品,底部都有落款,這杯子,有嗎?”

一句話堵得餘正德說不出話來,周誠一翻香盒,露出底部,“內官監製”四個字赫然在目。

看到底款,餘正德的臉色也黑了下來,周瑞更是連話都說不出來。

周誠又想開口,旁邊孫文倩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周大哥,過猶不及!”

隨手扯開袖口,周誠接著道:“沈德符所做《萬曆野獲編》第一卷第二門,宮闈曾有記載。”

周誠一手抓著香盒,一隻手按在銀兔毫建盞上,自下而上看向周瑞:“現在,

你還有什麽話想說?”

餘正德剛想開口反駁,被周瑞一巴掌拍到肩膀上,立即又縮了回去。

“知道的不少嘛?”

即便是明輸的局麵,周瑞臉上仍舊掛著淡淡的笑容:“你那個該死的老爹沒少教你東西。”

“不好意思,這些都是我自學的。”

當著周瑞的麵將銀兔毫建盞劃拉到自己身前,周誠起身,深深舒了口氣:“難得你沒有打眼,那我就不客氣了!”

周瑞眉頭跳了跳,臉上的笑容差一點繃不住。

好半晌後,周瑞才勉強繼續笑道:“無妨,就當可憐你了,畢竟我可是聽說嬸子腦腫瘤,活不了多久,這東西,就當我送她的送終禮了。”

“我母親很好,不勞煩心。”

把建盞裝到香盒裏,又把香盒塞進口袋,周誠轉身就走,遠遠撂下兩個字:“回見!”

周誠退場,圍觀的人自然也就四下散去,該逛街的人逛街,該賣東西的賣東西,鬼市上奇聞趣事極多,周誠和周瑞這次交鋒,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插曲而已。

周誠離開後,周圍圍觀人群自然四下散去,不多時,周家的攤位上便隻剩下餘正德和周瑞兩人。

看著已經走至街頭的周誠兩人,餘正德恨恨的磨著牙:“周少,用不用我……”

餘正德比著抹脖子的手勢,臉上帶著濃濃的凶悍之意。

周瑞輕笑出聲,似乎完全沒有因為失去建盞而傷心:“無妨,一隻建盞而已。”

“可是……”

想著那隻建盞的成色,餘正德不由得一陣肉疼,那可是銀兔毫建盞,正兒八經的精品銀兔毫,不是街頭巷尾可見的次品。

瞥了餘正德一眼,周瑞轉頭盯著遠去的兩人背影,臉上笑意滿滿。

“送他一隻建盞又能如何?”

“我要的,是比建盞更加值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