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中文係頭號情敵

不管是上大學還是上高中在教室裏都有個不成文的定律,你坐的位置決定你的成績,這個定律未必適用所有人,但大體上來說八九不離十。

中文係今天晚上這堂文學鑒賞課說不上座無虛席,但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位置不是空著的,對於一門選修課來說也算是奇跡了,那位講師叫羅桂年,在慶大很有爭議性,年紀不大,鋒芒畢露,二十七八挺英俊的樣子,也是一名留過洋的海歸。

距離正是上課還有十分鍾左右,徐嘉駿一如既往坐在第一排中間的位置,和往常不一樣的是她自己手裏捧了一本《詩經》,左手邊的位置上卻放了另外一本《楚辭》,都是她看爛了的書,但翻閱起來依然是一副很認真的神情。

選修這門課的同學不管是來自哪一個院係,幾乎都知道她叫徐嘉駿,是中文係的文藝女神。

關於校花一說,其實不存在公認不公認,無非就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和人雲亦雲這兩種,更何況這年頭是個流量時代,網上炒得火熱的美女比古代後宮佳麗三千還多,大家都視覺疲勞了,口味也刁鑽許多,徐嘉駿稱不上校花也沒有係花之名,但在中文係,大學一年多,算上原先的學姐,後來的學妹,她那份書香氣質帶來的文藝女神稱號就跟擂主一樣八風不動。

所以難免有同學對那個放著一本《楚辭》的位置很好奇,也曾有人嚐試過要坐在那個不讀書就能聞到書香的位置,但無一例外都被婉拒了。

傳聞文藝女神拒絕了許多有錢公子哥,每一次都神情淡漠,今天看來卻也有些名不副實,因為她說那個位置有人的時候,還是挺溫柔的。

不單單是同學好奇那個能讓徐嘉駿占位置的人是誰,就連這堂課的主人羅桂年也在觀望著那個位置,隻是不太確定是關注那個位置會坐下哪一個好學生,還是關注徐嘉駿會和誰坐在一起更多一些。

還沒上課,教室裏破天荒略顯安靜。

剩一分鍾的時候,徐嘉駿合上《詩經》,抬頭望了望門口方向,恰好就看見她在等的那個人拍雨收傘的模樣。

沒辦法,那場大雨跟沐蕭蕭一樣煩人,下起來沒完沒了,張憧憬隻能淋成落湯雞先回一趟寢室,然後重新換上一身衣服,才撐著傘一路狂奔到中文係教學樓。

張憧憬卡點進入教室並沒有引起太多注意,可是當他站在門口舉目眺望時,徐嘉駿舉手喚了一聲這兒,就讓整間教室裏的人充滿了絕望。

“靠,我還以為是哪位公子哥呢,怎麽是他啊!”

說話的是一名寸頭男生,聽他不太文青的語氣,大概就是屬於那種在選課的時候來遲一步,被迫選了毫無興趣的文學鑒賞課來湊學分一類人。

“你認識?”有男同胞好奇問道。

“他在我們管理學院可是這個!”寸頭男生笑著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很厲害?”

“當然,他可是我們管理學院出了名的兼職王,哪裏有兼職,哪裏就有他,就上周,我聽說他因為撿垃圾遲到了,還被陳剛老師罰寫了一萬字檢討呢!”

聽到這裏,某位小文青忍不住說了句,“望鄉台上高歌,真是不知死的鬼。”

“啥意思?”寸頭男生大概是沒聽懂。

“等會你就知道了。”

小文青憐憫般望了一眼那個堂而皇之坐在文藝女神旁邊的男生。

張憧憬坐下後打量了四周一眼,雖然沒聽清同學們都在說些什麽,但顯而易見是在議論自己,沒太在意,隻是拿起那本《楚辭》瞅了瞅,打趣道:“都說男孩取名用《楚辭》,女孩取名用《詩經》,你該不會是在給咱倆以後的孩子想名字吧!”

徐嘉駿抿嘴一笑,像是聽了個挺逗的冷笑話,然後輕輕噓了一聲。

叮鈴鈴……

上課了。

張憧憬有點小失望,本來還以為女神約自己一起上選修課是要談情說愛來著,沒曾想她選的位置竟然是老師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是再死豬不怕開水燙也沒勇氣公然造反啊!

小心肝微微的疼。

隨著上課鈴聲的響起,羅桂年開始了今天的演出。

“今天我們要鑒賞的是是唐代邊塞詩人岑參的一首詩,同學們有記得這號人物的嗎?”

羅桂年拿著粉筆頭在黑板上寫下了詩名,然後望向眾人。

在詩文化鼎盛時期,有詩仙李白詩聖杜甫等等,相較之下,岑參這位邊塞詩人就是顯得有那麽點冷門。

教室裏寂靜無聲,似乎被問到了。

最後,羅桂年的眼神跟以往的選修課一樣,自然而然落到了徐嘉駿身上。

“我記得初高中教材上有學過他的另外一首詩,叫《逢入京使》。”徐嘉駿言簡意賅道。

“徐嘉駿同學說得不錯。”羅桂年笑著點了點頭,在講台上來回走動,緩緩說道:“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這是岑參一首很經典的思鄉詩,今天我們要鑒賞的就是他的另外一首《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

然後他開始聲情並茂地分析著岑參作這首詩時的背景和心情。

同時,他也有意無意關注到那位坐在徐嘉駿旁邊的陌生學生。

羅桂年曾在學院辦公室裏旁敲側擊過徐嘉駿的背景,慶市本地人,父母在五龍縣小學當老師,雖然家世並不顯赫,但也算是個書香門第,他在課堂上第一眼見到徐嘉駿的時候,就認為徐嘉駿就是他生命中的真命天女,暗中一次又一次用專業水品打擊課堂上徐嘉駿周圍的那群愣頭青追求者。

這也是那位鄙夷張憧憬的小文青用專業術語暗喻他是一隻不知死活的鬼的根本原因。

因為他就曾經是羅桂年嘴皮子底下的一隻小鬼。

羅桂年在明知道徐嘉駿飽讀詩書的情況下特意選了一首冷門詩來鑒賞,其實就是一種另類的巴結,當他看到徐嘉駿不出意外答出《逢入京使》後的微笑表情,他就有一種滿足感。

唯一的瑕疵恐怕就是那位坐在徐嘉駿旁邊屢屢竊竊私語的男生了,羅桂年第一時間確定又是一個不自量力的追求者,對待這一類蒼蠅,他有不失風度的方式讓他們知難而退。

而張憧憬本人顯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一位情敵給盯上了,依然在小聲噓噓的跟徐嘉駿交談著。

“以後咱要是生女孩,你給她取名,要是生男孩,就讓我取,怎麽樣?”

“上課!”

徐嘉駿微笑著白了他一眼,臉頰略帶紅潤。

如果羅桂年知道徐嘉駿剛才回答完問題後的微笑就是被張憧憬用這種話給挑逗出來的,他估計會不吝提一把菜刀來放在講座上,請張憧憬同學滾出教室。

羅桂年花了幾十秒的時間在黑板上默寫出《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全詩,然後放下粉筆,拍了拍手,環視一圈,笑道:“各位都是慶大的高材生,我隨便點個人來翻譯一下詩意,這不困難吧?”

聽到這句話,深受其害的小文青陰笑道:“羅老師要放大招了!”

羅桂年來回踱了幾步,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地發現了張憧憬,指了指,一臉意味深長的微笑,“這位同學坐得這麽靠前,一定是好學生,就由你來給同學們翻譯一下詩意吧!”

“啊?我啊!”張憧憬愣了一下。

徐嘉駿撲哧一笑,沒由來想起當年張憧憬在課堂上背著老師偷偷幫人寫情書被點名那一幕。

“有問題嗎?是哪個字不認識?還是對古文翻譯一竅不通?”羅桂年用很平和友善的語氣說道。

張憧憬瞅了瞅黑板上那一排密密麻麻彰顯著飛揚跋扈的字體,一個字也不認識,確實有點頭疼,根據個體字數來推斷,應該是一首詩,但最關鍵的是,剛才盡顧著跟徐嘉駿說話去了,壓根不知道老師這堂課在鑒賞什麽。

張憧憬用膝蓋輕輕撞了一下徐嘉駿,示意她給點提示。

徐嘉駿大抵是想緬懷一下高中情懷,抿著嘴,忍住笑,直接撇過頭去,似乎很樂意看他出醜鬧笑話。

羅桂年自然不知道他們桌底下的小動作,也不生氣,繼續說道:“這首詩很簡單的,尤其是前兩句,小學生都能讀懂,你隨便翻譯一兩句就好。”

張憧憬又對著黑板琢磨了一會兒,還是認不出這個行不行楷不楷的騷亂字體,撓了撓頭,嘿嘿一笑,有點尷尬。

“不會?”羅桂年問道。

張憧憬實誠地搖了搖頭。

羅桂年歎了口氣,有點可惜,這個對手實在太弱雞了。

這還隻是個鋪墊,高招還沒用,他就直接躺下了。

羅桂年突然沉聲道:“我覺得翻譯詩意對於一個能上慶大的高材生來說應該不是一個太刁鑽的要求,我也一直不排斥喜愛文學的外班學生來旁聽,應該說是很歡迎,但如果是試圖來我教室騷擾別的同學上課,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能說服自己的理由讓你繼續呆下去。”

羅桂年不再看這個不堪一擊的敗軍之將,手朝門口,“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