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天心難測

“臣林堃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好了,繁文縟節都先免了,豫王說他將一些書信交給了大理寺?”

“確有此事!今早臣收到了這些書信,因為牽扯到之前的貪墨石料案,臣就閱讀了。”

“書信你可隨身帶著?”

“臣帶著”

“呈上來!”

梁帝接過貼身太監呈上的書信,看了看大殿中地幾人後隨手翻開一封開始看起來,臉色從疑惑漸漸變得冷峻,隨著書信閱讀地深入,麵容已經換做了肅殺,站在大殿之中的四人都覺察到了梁帝地變化,而大殿之中地氛圍也跟隨著梁帝地情緒而開始沉降,等到梁帝合上最後一封書信之時,大殿中的氣氛已經降至冰點,每個人似乎都能從毛發末端傳來的寒冷之中感受到事件的嚴重性,然而麵對著一言不發的梁帝誰也不願意率先打破沉默,誰也不知道打破之後會有如何的下場,龍之逆鱗曆來不可觸碰。

“林堃,你已經將書信全部看過了?”最後還是梁帝開口了,他這一開口更是讓周遭的氣氛更為肅殺。林堃此刻必須說話了,他咽口水後強作鎮定“回稟陛下,臣已經看過了。”

“你是如何看待的?”

“書信內容目前尚不能斷定屬實,臣覺得暫不可依據書信內容來判定事件。”

“每一封信都有印章,這難道能作假?”

“這。。。。。。。”林堃顯然被梁帝的這一問給難住了,一時間尷尬不已,梁帝卻不再理會他,轉而問豫王道:“你說你手下的人是拚命搶回這些書信的,東胡人本想要將其毀掉或是帶走?”

豫王表現的比林堃要沉著不少,他穩重的回答:“回稟父皇,是兒臣軍中的宣校尉在與東胡人戰鬥中搶回的,那東胡將軍在匆忙撤退之時依舊想要帶走這些書信。”

“你們都退下吧,朕乏了,擺駕綺羅苑!”

崔公公立刻捏著公鴨嗓喊起來“擺駕綺羅苑!”梁帝絲毫不在意在場幾人的感受,徒留下四人呆呆的跪望梁帝離去。

“林大人,你看過書信,必然知道究竟是什麽內容惹得父皇如此吧?”陵王忍不住開口問道。

林堃混跡官場多年,憑借今日梁帝的表現他已然明白此事的難處,為難的說道:“陵王殿下恕罪,在未確定證據真實性之前,微臣不可妄言。”

“本王可是奉旨調查石料貪墨案的,怎麽,連本王都不能說了?”陵王有些慍怒,蔡權解圍道:“陵王殿下您查案的功勞聖上都看在眼裏,顯然這些書信內容暫時不宜對外公布,林大人也是好心呢。”

“姑且信一回蔡相了!”陵王抬腳便走,林堃感激的向蔡權行禮之後也隨後離開,而豫王從一開始就不想摻和在其中,早在他們之前就已經大步的離開了勤政殿。

“去太子東宮!”已然端坐在龍攆上的梁帝發話了,崔公公立刻吩咐道“擺駕東宮!”龍攆在勤政殿大廊裏調轉了方向。到得東宮,崔公公從一名內侍口中得知太子在後花園,梁帝滿臉肅殺、怒氣衝衝的朝後花園大踏步走去,沿途的太監宮女慌忙跪下,在崔公公示意下無人敢出聲。

此刻的太子正與太子妃在後花園喝茶散心,太子將一壺玫瑰雪蜜釀倒入太子妃的茶盞中,滿眼柔情的端給眼前人。連日來這是極為難得的狀態,之前的時日太子不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發悶火就是通過責打家奴來發泄自己的不滿,就連太子妃的房間都甚少去,今日這般的溫存已經是大出太子妃意外了。

太子妃接過茶盞的時候是滿心的歡喜,輕輕移開茶蓋正欲抿上一口,卻見到梁帝出現在太子的身後,嚇得太子妃急忙放下茶盞即便是茶湯濺到了裙子也來不及在意。

“父皇!”

隨著太子妃的叫喚,太子轉頭,意外的視線撞上了淩冽的視線,慌張起身,一邊行禮一邊解釋:“兒臣不知父皇駕臨,該死的奴才也不通傳一聲,父皇恕罪!”

“是朕不讓奴才通傳的!”梁帝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冰冷,“朕今日來是為了父子之間的事兒。”

梁帝此話一出,崔公公立刻恭順的退出了,太子妃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太子,終也是無奈起身離開,後花園中隻剩一對父子。

“太子,此刻已無外人,你起來吧。”

“多謝父皇!”

“朕記得你是梁曆八年被立為太子的,那時你尚在舞象,英氣勃發,雙目炯炯卻又清透無暇,就和文瑾一般孑孑獨立、不染塵埃。你是嫡長子,朕這些年一直悉心培養,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再振我大梁的國風。”說到這些,梁帝抬頭望著天空仿佛回到了過去,臉上掛著回憶時的溫柔和甜蜜,可當他收回目光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兒子的時候所有的溫柔和甜蜜都煙消雲散,“朕實在想不到你變成了今日的模樣,如此這般,讓文瑾如何能瞑目!”

太子早就聽出梁帝語氣不對,此刻隻能跪下“兒臣自知辜負了父皇的期望,閉門思過的這些日子兒臣一直沉心寡欲品讀聖賢書,兒臣已經知錯了,還望父皇息怒!”

“你知錯了?說來朕聽聽,你究竟錯哪兒了?”

“兒臣首錯就是不該妄議父皇,不顧身份肆意發泄,兒臣。。。。。。”

“區區妄議又算得了什麽,你都打算聯合外力武力篡位了!雲懿啊,朕當真是小瞧你了!”

“什麽?父皇。。。。。。您說兒臣。。。。。。篡位?”太子被驚得有些口吃了“是何人汙蔑,父皇您千萬不可受人蒙蔽啊!”

嘩!一堆書信被梁帝摔在了太子麵前,太子慌亂的隨意抽出一封書信開始翻看起來,越看越是心驚,直到拿信的手開始顫抖,臉色煞白,極為艱難的抬頭看向梁帝“父皇!兒臣冤枉啊,父皇!兒臣絕對沒有串通東胡啊!”

“那書信上的太子府印章如何解釋?”

“這,兒臣。。。。。。。”

“朕問你,平州的石料究竟是不是你授意挪用後販賣給東胡的?”

“兒臣,兒臣。。。。。。。”

“說實話!”

“是,是兒臣幹的,兒臣是想將從中得到的銀兩供給屬軍平安軍。。。。。”

“我大梁石料曆來不可出口給他國,這你難道不知道麽?!”

“兒臣知錯了!兒臣確實不該如此的,可是,可是兒臣絕對沒有私通外國啊,父皇!”

“當初在大殿上朕問過你,一個太子府掌書如何能在此種大事上擅作主張,朕就已經懷疑你了,可是你是我大梁的太子,朕始終不相信,沒想到啊,你將石料賣給東胡讓敵軍擁有了上好的兵刃再謀劃讓東胡人圍困封居以實現你借力篡位的第一步,你真是朕的好太子!”

“不是的,父皇,兒臣絕地沒有和東胡竄通啊,兒臣也不知道這些書信怎麽就蓋上了印章!”

“太子屬軍曆來都由朝廷支付軍餉,何時需要你太子府單獨來支出了?朕看來,你是對內武裝屬軍,對外聯合外敵,所求的不就是坐上龍椅嗎!若不是老四截獲了這些書信,朕到如今還被你蒙在鼓裏!”

“老四?不是的,父皇!”

“朕就是太相信你了,這麽多年了,朕竟然都沒能發現潛藏在朕眼皮底下的謀逆之心!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老實交代,根本就沒有把君父放在眼裏,真是無藥可救!”

梁帝的雙眼因為情緒的激動而變得通紅,整張臉覆蓋著冰霜,即便是烈日都難以融化,狠狠瞪著跪在地上的兒子,聽著他的辯解,看著他的哀求,梁帝心中湧上難以言狀的厭惡,奮力甩開抱住自己腿的太子,惱怒的離去。走到東宮宮門處,梁帝下令道:“將東宮中所有宮人打入大理寺,由禦林衛把守,不準任何人進出,違者格殺勿論!”

在接下去的幾日,大理寺日夜燈火通明,三日後,梁帝在偏殿私下召見了林堃,看完林堃呈上的供狀,梁帝閉上了眼睛,略微疲倦的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林堃離去的腳步聲漸漸遠離,可是沒多久,梁帝耳中傳入了緩緩走進的腳步聲,梁帝未睜開眼,皺起眉不耐煩的說道:“朕不是讓你退下了,還有什麽事!”

“父皇。。。。。。。”

一個清新,溫柔中又帶著幾分畏懼的女聲傳入了梁帝的耳中,這聲音太熟悉了,梁帝睜開眼看見雲萱公主站在自己的麵前。對於這個最小的且是唯一一個陪伴在身邊的女兒,梁帝表現出來的是慈父的形象,他伸手拉過雲萱讓她坐在自己身邊,輕柔的問道:“你怎麽來了?”雲萱此時身著一襲玫色長裙,在梁帝的牽引下挨著坐下了,即便眼前這個男子在萬人麵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是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個父親,一個鬢角生華發的父親。

“父皇,可是為了大哥的事兒煩憂?”

“別提那個逆子!”

“父皇,不論世事如何滄桑變換,血脈親情是永遠改變不了的,也許功名利祿會模糊一個人的眼睛,但兒臣始終以為蒙蔽不了父子親情,大哥絕對不會有謀害父皇的心思的。”

“你啊,總是這麽單純,皇權能讓一個人冷酷到何種地步,曆史教訓難道還不夠麽?不過,萱兒能有這份護手足的心腸,父皇很是欣慰,可惜你的那幾個哥哥不能體會到你這般的良苦用心。”

“父皇,哥哥們身處朝廷之中,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的,雲萱女兒身自然難以深入體會,可是雲萱隻希望我們一家人能永遠在一起。”

看著女兒清澈的眼神,梁帝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隱隱作痛,不禁伸手撫摸雲萱的麵頰,雲萱適時將原先藏在衣袖中的折子畫拿出來,梁帝攤開一看,畫中人正是已故的文瑾皇後,她的眉目依舊,淡淡的淺笑,伸展的腰肢,隨風而起的衣袂恍如當年,梁帝忍不住用手指輕輕在畫紙上拂過,仿佛故人重生,梁帝新生安慰,苦苦的笑道:“文瑾啊,這麽多年了,你還是當年的模樣,可惜,朕已經老了。。。。。。。”

雲萱用手挽住梁帝的肩頭,將自己的頭枕在梁帝肩膀上,手握住父親顫抖的手,父女倆就這樣相互依偎地坐在窗口,任由晚霞將流光溢彩灑在身上,任由晚風吹動銀鈴叮當作響,父女倆仿若入定,此刻不再牽扯天下,心中唯有親情。

冷月齋最為隱秘的廂房內,言柯冉背對著房間站在臨窗的位置說道:“皇上已經下旨以通敵罪將呂延會、周訓良及那東胡叛將公開處斬,所有東宮宮人均被處死。”

“那對吳氏父子如何處置呢?”戚婉彤問道。

“這就不得而知了,我隻聽說吳家已經被全族抄家。”沒等言柯冉說完,葉凱搶話道:“事關皇家顏麵定然不會公開審判的,這會兒隻怕已經被秘密的處置了。”

“我們應該更關心下當朝太子吧?”蘇淺輕呷一口茶水繼續,“哦,我口誤了,如今應該改口稱呼信王了。”

“貪墨石料案背後就是信王,皇帝明知道內情卻加以袒護,反而重罰了東宮宮人!”戚婉彤義憤填膺。

“哎,婉彤說言不錯,不過我們這皇上向來寵愛這嫡長子,會做出此番舉動倒也不意外。”葉凱說道。

“不管如何,也算是小懲大誡了。隻不過這樣一來,太子之位空虛,幾方實力又該蠢蠢欲動了。”蘇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難不成你以為之前就無人覬覦東宮之位麽?隻不過這下由暗中角力變為明暗同時角力了!”葉凱對幾人說道:“皇權的爭奪曆來都是用血來書寫的,我們該關心的是百姓。”

“葉師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戚婉彤問道。

葉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以我們皇上的性子,東胡人這麽一鬧,難道大梁會善罷甘休麽?”

“你是說。。。。。。”言柯冉瞪圓了眼睛,不敢說出心中所想,他看了看周邊幾人也是同樣的驚訝表情。

“婉彤啊,你該給韶寧送個口信去了!”葉凱不在意幾人的意外。

豫王府中,豫王緊鎖眉頭,他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承元宮的大殿之上為何被梁帝訓斥一句之後再未開口反駁,任由這軍機大事草草定論,究竟是為何?難道是因為聽見太子被貶為信王之後麽,自己完全不記得在梁帝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全場文武大臣的表現,隻記得自己的內心突然緊緊收縮了一下,那種感覺像是被人用手擠壓了胸口之後又迅速放開之後瀕死又複活的錯覺。

“殿下”裴正豪輕輕提醒道。

豫王的思緒被拉回現實“這是父皇親自下的旨意,此番東征是板上釘釘了。”

“東胡人在夜龍水之東,毫無疑問,我軍將是長途奔襲,僅憑我們玄甲軍力有不逮啊!”

“我明白你的顧慮,這次父皇調動了三軍,除了我們玄甲軍還有廣遠軍和赤尾軍,糧草交由護糧軍負責,由我統帥三軍!馬匹、鎧甲、兵刃等一律軍需物資均有兵部全權提供!”

“殿下,這場戰勝負難料,您要一力承擔了。”

“父皇親自下旨的,絕無回轉的餘地,這次東胡叛亂惹惱了父皇,父皇決意要給東胡一個教訓以讓周邊諸國明白敢挑釁大梁勝算幾何,此戰再難也必須要有成果!”

“末將一定全力追隨殿下!”

“正豪,安排一下吧,兩日後我們出發回夜蒼!”

撲棱棱,信鴿從宣韶寧手中翱翔入空中,隨著信鴿消失在天際盡頭,宣韶寧被信中內容困擾,若是葉凱猜的沒錯,那麽大梁決定對東胡用兵,自己也暫時回不去夜蒼城了,可是玄甲軍因為軍製所限,統共也就十萬人,漠北不可不守,能投入戰鬥的不會超過六萬,區區六萬人深入敵後進攻東胡簡直是凶多吉少,豫王會答應麽?

“韶寧,又一個人發呆呢!”

“正淵啊,我剛收到了葉凱師兄的信鴿,信裏說。。。。。。”

“信的內容暫時再說吧,指揮使聚將了,我們趕緊吧!”

師鞏正淵和宣韶寧到達將軍府的時候,耿彥、方淇、顧浚源、安浩然、司衡和淩緋顏都已經在場了。耿彥見將領到齊開口說道:“聖上已經下令要對東胡開戰,由豫王殿下統領玄甲、廣遠和赤尾三軍,不日豫王殿下、楊仲將軍和沈詠年將軍都會齊聚封居城,糧草也會到達,我們需要做好準備!”

果然!宣韶寧驚訝的不僅僅對東胡用兵是被葉凱猜中了,更是驚訝不僅是玄甲軍,連廣遠軍和赤尾軍也要參戰了。離開將軍府之後,師鞏正淵說道:“你方才說葉凱師兄來信了,信中可是提到了大梁對東胡用兵?”

“被你猜到了!”宣韶寧對師鞏正淵揣度的本領從來不覺得意外。

“你的表情就說明了一切。”

“我現在還做不到在自己信任的人麵前隱藏情緒,不過葉凱師兄也沒有前全猜對,他畢竟沒有料到會是三軍合力。”

“廣遠軍倒也罷了,玄甲要鎮守漠北防著西涼,赤尾鎮守安南防範下唐,如此調兵若是被他國抓住機會豈不是很危險?”

“既然決定對東胡用兵,那想來邊境的安排已經被朝廷考慮進去了吧!”司衡插嘴道,自從封居一戰之後他總愛跟在淩緋顏身後,因而也就和宣韶寧等人慢慢走近了,“以大梁的軍力,以玄甲軍和赤尾軍的戰績,想來鄰國也不敢隨意動武,況且除了兩軍,大梁還有別的大軍可以及時救援,你們就放心好啦。”

“司衡說的也有道理,我們現在該考慮的是如何對東胡開戰,畢竟東胡在夜龍水以東的群山峻嶺裏,我們對地形並不熟悉。”淩緋顏說道。

“也算不上完全不熟悉,記得我們曾在書院臨淵閣裏看到過關於東胡的地形地貌的記錄,兵部一定會有作戰地圖的。東胡人暗設陷阱害了我們多少袍澤,這次要他們血債血償!”

師鞏正淵的眼裏難得出現暴戾,可想而知袍澤的犧牲也給了他很大的觸動,宣韶寧又何嚐不是呢?東胡那個矢拔的囂張氣焰以及他身邊的那個神秘高手的冷酷都讓宣韶寧從心底開始支持此次東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