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京試會考
當梁帝在綺羅苑風花雪月的時候,貢院裏已經是一派忙碌場景了。京城共設有兩個貢院,分別在皇城的北麵和南麵,距離皇城約有數裏,稱為北貢院和南貢院。這裏白牆灰瓦、隔間重重、綿延幾進、甚為肅穆,每到京試會考之日,官兵把守森嚴,淩冽莊嚴地感覺更勝從前。這裏是天下學子向往之地,能走進貢院應試就意味著仕途地開啟;這裏也是天下學子畏懼之地,梁國有過兩次嚴厲懲治科舉腐敗,每次都有數十人或是人頭落地或是發配戍邊、永生不得敘用。
此時所有的考官都在南貢院地會試堂內,傅炳手裏拿著一個錦盒,錦盒四麵蠟封,上麵附有六爪金龍鋼印。
“本次京試會試地考題是由聖上親自選定,就在老夫手裏,待會考那日當著所有學子地麵會打開,今日請各位前來是安排兩個貢院的應試事宜。”嗓音滄桑嘶啞,傅炳已是極老了,清瘦而又有些傴僂的身子骨,憑著手杖勉強站立著,須發皆白,滿臉的褶皺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一生經曆三朝,身為當今天子的老師更是坐鎮成均館二十年。
“傅老夫子,您還是坐下吧,身子要緊!”柳毅一副很是關心的表情,他才三十五歲,卻已經是吏部侍郎了,不明就裏的人會以為他是年少有為,但實際上理政能力的確是有,但是討好陵王的本事更為高明,如今朝堂上無人不知他是陵王的心腹。
柳毅處得左右逢源,坐在他旁邊的成博彬也不甘示弱,“柳大人說的極是,夫子啊,您就是坐鎮貢院,其他事兒就交給我們吧。”成博彬之父乃是前任禮部尚書,家教甚嚴,他本人文采出眾,是十年前的京試會考頭名,他向來瞧不上靠溜須拍馬上位的柳毅。
傅炳也確實站不住了,聞言就勢坐了下來,“承蒙皇上信賴、各位抬愛,老夫做了這主考的位置。既如此,那老夫就稍作安排了:柳大人、胡大人、陳大人,北貢院就有勞你們了;成大人、鍾大人就陪老夫在南貢院吧。”
傅炳發言,眾人皆允。
此時的南貢院外正有一人立在放榜處,京試會考未開始,自然也是無榜可放,貢院外人煙稀少,所以這人就顯得格外紮眼。
“陋室昏燈如豆,不屑幾番功名
心懷家國天下,糾纏十年人生”
此人正是江維楨,獨自一人,傾瀉心境,卻也隻是說給自己聽。
“‘不屑功名、心懷家國’,還能有你這胸懷的隻怕是不多了!”一聲喝彩在江維楨背後響起,驚得他趕忙回頭,隻見一個如他相仿的書生模樣的人正負手而立,笑對著他。江維楨迅速打量了此人一番,發現他身著一領灰布衫,手袖處還有補丁,一雙黑色布鞋也是都磨出了毛邊,想來也是如自己一般的寒門學子了。
“兄台過獎了,在下隻是一抒心中所想而已。不知兄台是否也是進京會考之人?”
“是啊,十年一次的京試會考,牽動了天下學子啊,我也是不例外的!”
江維楨在判定對方的身份後,覺得親近了不少,拱手道:“敢問兄台名姓?”
那人雙手抱拳作揖道:“在下姓安,名裏音,明州人氏。”
江維楨也趕緊回禮,“在下江維楨,水工為江、維國之楨,堰州白水郡人氏。”
“哦?你就是江維楨?我的家鄉是南陽郡就與白水郡相鄰啊!我早聽過兄台的大名,十四歲參加鄉試就取得頭名,兩年後的會試又是頭名,但是因為不願屈從於巴結權貴,毅然放棄了當年的京試會考!沒想到今日竟然能得見真人!”安裏音顯然很是激動,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江維楨也是沒想到時過境遷,竟然還有人記得自己的事兒,一時間也是頗為感慨,“許久之前的事了,不提也罷,如今我不是還是來到了這貢院了麽?”
“此事與名節無關,聽兄台之前的言語就知道兄台胸有報國之心,如我們這般的寒門學子唯有賭上這十年一次的機會,成,方能實現心中所願!”
這一番話顯然是說到江維楨心坎上了,一時間血氣上湧,“你我都是寒窗苦讀一心報國之人,今日遇見也是緣分,在下年已二十,兄台呢?”
“癡長兩歲,我便稱呼賢弟了。”
“好說好說!敢問兄長住在哪兒?”
安裏音被這一問,稍稍低了低頭,有些為難的說:“城東一家客棧。”
江維楨頓時就明白了,想當初他還不是無處可去,幸得遇見宣韶寧又被豫王收留,同為寒門學子,遭遇困境更是有強烈共鳴。
“我也是機緣巧合地得貴人相助住進了豫王府,若是有困難不妨來找愚弟,愚弟看來豫王也是愛才惜才之人。”
“好,那我先行謝過了!”說完安裏音又是深深一躬,江維楨急忙扶住,“我們之間何須這般禮節,這是看不起我江維楨了!”
“好好,是在下過分拘謹了,日後定不會了!”
“哈哈,好,相請不如偶遇,一起喝杯酒如何?”
“甚好!”
距離京試會考還有四天,貢院裏的所有人等都是腳不沾地地做各項準備事宜,然而襄王和陵王卻是毫無動靜,許久未有消息,這讓太子心中老大的不痛快;杜少吟、木清遠忙著參加會考,言柯冉在宮中執勤的時間也是延長,就連肖默言也是久未露麵;漠北那邊暫時也是風平浪靜。因京試會考近在眼前了,宣韶寧決意待會考之後再結伴一同前往青山書院去看看白石夫子。這樣一來,反而閑了下來。
“宣兄!”
“哦?是江兄啊,又要出門?”
“是啊,前往城東客棧會友。”
就連江維楨也是整日難見一麵,聽說是機緣認識了一個學子,兩人很是投機,於是日日飲酒暢聊,好不爽快。
看著江維楨出門,宣韶寧腦子裏竟然浮現了那個明眸善睞、一身鵝黃的女子的模樣,猶記得她慌張的表情、俏皮中又不失聰慧的笑容。。。。。
啪!宣韶寧趕緊給了自己一巴掌,“人家是公主,和你簡直是雲泥之別,簡直是癡心妄想!”整了整思緒,宣韶寧還是決定出去走走,總好過自個兒待著胡思亂想。
京城繁華依舊,若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街上時不時能見到官兵巡視,畢竟是京試會考就在眼前了。宣韶寧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有一人撞了他一下。
“真是抱歉!”那人趕忙道歉。
“不打緊”宣韶寧看了對方一眼,這人雖然也是梁朝人的打扮,可五官卻分明有著下唐人的特色。
那人點頭示意後,轉身離開,宣韶寧卻總覺得有些問題,可怎麽也想不出究竟是哪裏有問題,“哎,今天究竟是怎麽了,老是胡思亂想!”
就在距離京試會考僅僅兩天的時候,一個驚天消息傳了出來:傅炳老夫子病重!
太子、襄王、陵王、豫王全在第一時間就趕往了貢院探望,梁帝急急命太醫院的禦醫前往醫治。此消息一時間也讓進京赴考的學子揪起了心,有的擔心傅老夫子的身體,畢竟他是天子之師,前任成均館祭酒,是天下學子心中的聖人;也有的擔心,若是主考官病倒是否會影響京試會考如期舉行,畢竟多延期一日就多一些變數。
宣韶寧作為豫王的臨時貼身護衛,此時也在貢院內,但是因為身份,並不能進入內院,隻能在外院候著。一天一夜,隻見禦醫、侍婢們進進出出,任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整個貢院氣氛很是壓抑,宣韶寧也是繃緊了神經。宮內的崔公公作為梁帝的特使,也前來探望,卻始終未見梁帝親自前來。
梁曆29年四月二十一深夜,貢院之中傳出了一個噩耗:傅炳,這個梁帝的老師、前任成均館祭酒病逝!接著傳出了另外一個消息:京試會考仍將如期舉行,主考官的位置空缺以紀念傅老夫子,北貢院考官不變,南貢院由成博彬坐鎮。
明日就是京試會考的大日子了,偏偏傅老夫子在今夜離開了,是命運捉弄麽?宣韶寧和傅炳並無往來,所以替他感到遺憾卻沒有什麽傷感。
“走吧”豫王從內堂走出來,對宣韶寧說了一句。
“是!”
就在宣韶寧跟著豫王走出貢院大門時候,無意間聽見了兩個侍婢的交頭接耳。
“傅老夫子前兩天身子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沒了呢?”
“是啊,前日我還給老夫子送去午膳,看夫子胃口挺好呢!”
“真是怪事了!”
“好啦,我們做下人的,別再議論了。”
可這些話卻傳進了宣韶寧的耳朵裏,他皺了皺眉跟著豫王離開了。
梁曆29年四月二十二,黃道吉日,十年一次的京試會考的大日子。江維楨很早就起床了,將一應物品收拾得當就準備出門。
“江兄!”
“哦,是宣賢弟啊,我這就要去貢院報道了!”
“今天可是江兄的大日子,我等著江兄好消息!”
“哈哈,不管如何,還是很感激豫王殿下和宣賢弟的收留之恩!”
“那江兄就用金榜題名來報答吧!”
江維楨出門之後並沒有如他所說的直接前往貢院,而是先行去了城南的客棧去找安裏音。看著江維楨朝相反的方向而去宣韶寧並沒有在意,因為今天同樣也是杜少吟和木清遠入貢院的日子,他得前去送行。
所有參加京試會考的學子按照戶籍分在北貢院和南貢院,而戶籍的區分是依據京城的地理位置,京城以北的屬於北部學子,京城以南的屬於南部的學子。
為了紀念昨日離世的傅炳老夫子,兩大貢院全部懸掛白綾,就連守衛的手臂上都纏著白布條,這讓本就是嚴肅地貢院更顯得莊嚴。
“韶寧!我們在這兒!”
當宣韶寧趕到南貢院時,肖默言等人均已到齊了。杜少吟戶籍為明州,木清遠就是京城人氏,所以二人都被劃歸為南貢院。此時兩人打扮得甚為精神,都提著一個竹籃,木清遠的竹籃稍小點,杜少吟的竹籃說是大如鍋灶也不為過,因為京試會考持續三天,三天時間內所有人不準進出,貢院也不提供夥食,所以應試的學子們必須自己帶齊三日所需的飲食。
“今日正好是柯冉當值,不能來了。”杜少吟對著宣韶寧解釋。
“少吟,你那籃子也太大了吧,帶了多少吃的啊?”趙可心調侃道。
“哈哈,少吟一定是胸有成竹了,所以準備了這麽多的吃食,用來打發時間啊!”肖默言取笑到。
“還是默言會說話,少吟、清遠,我們可是等著你們的好消息的!”蘇淺左右手搭住了兩人的肩膀。
宣韶寧走上前鼓勵道:“青山書院出來的絕不輸他人!”
“韶寧說的太對了!”
“宣賢弟!”
宣韶寧回頭一看,竟然是江維楨,他是堰州人氏,自然也是在南貢院。江維楨身邊還站著另一個書生,模樣清秀卻無奈臉色偏黃,身材瘦弱,衣著比起江維楨還要樸素些,提著的籃子比起杜少吟他們來真是小的太多了,好比一隻碗對上了一口鍋。
“江兄出門比我早,到的卻比我晚,想來是去會這位兄弟了。”宣韶寧看著安裏音說道。
“宣賢弟向來聰慧,沒錯,這就是我日前結識的安兄長!”江維楨順勢朝著安裏音一指。
安裏音很是配合地上前一步,雙手抱拳,“在下安裏音,明州人氏。”
“你也是明州人啊,名姓倒是少見!”杜少吟很是高興,難得在貢院遇見了故鄉人。
“是啊,莫非這位兄台也是?”
“正是!”
“趕巧了,能一同進入貢院!”
“哎,一同進入貢院還不夠,還得一同上榜!”
“哈哈,默言今兒的話尤其吉利!”
一群人說笑後,就目送杜少吟、木清遠、江維楨、安裏音走進了貢院。梁國對京試會考管理極為嚴格,每一個進入貢院的學子都必須由專門的人搜查全身以及隨身攜帶的所有物品,學子們甚至要將外袍、鞋靴都脫掉來證明清白。
在貢院外,宣韶寧等人還在等著幾位學子通過搜查,他隨意一眼卻瞥見了在不遠處的一個人,那人很是普通,放至人群中悄然不見,然而看在宣韶寧眼裏卻有些熟悉,像是哪裏曾見過,可是究竟是哪裏呢?
那人站的地方距離貢院入口還是有一段距離,他立了一會兒,似乎注意到了宣韶寧的目光,隨後低頭離開了。
對了!這人不是那日同自己相撞的那人麽!宣韶寧總算想起來了,他還記得那人長得一副下唐人的麵孔。可是,他來這裏做什麽?
“韶寧!你在看什麽呢?”蘇淺的叫聲打斷了宣韶寧。
“沒。。。。。沒什麽啊”
“他們總算是全部進入貢院了,我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肖默言建議道。
“什麽好地方?”宣韶寧問道。
“在引鳳閣對麵新開了一家歌舞坊,取名也是別有韻味,叫做冷月齋!”肖默言說的眉飛色舞。
“我不去!”還沒等肖默言把話說完,趙可心轉頭就走了,扔下一句:“這種地方是你們男人尋歡作樂的!”
宣韶寧還想挽留趙可心一下,肖默言急忙拉住,“可心說的沒錯啊,那裏是我們享樂的地方,她一個女孩子還不要去的好!不過,可心啊,你若是不去,到時候可別再來怪我哦!”
剛走開幾步的趙可心轉頭狐疑的看著肖默言“你這是話裏有話啊?”
“嘿嘿,反正我能保證的就是你一定不虛此行!”肖默言說完還朝蘇淺使了使眼色。
“好啦,我是隨意的。”蘇淺笑笑。
“那好,就去冷月齋!我倒是要見識見識如何的不虛此行!”趙可心終於改變主意,舉起拳頭向肖默言示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