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柔夫人

“你眼睛瞎啊!”一聲怒吼傳來!

姬慕菲抬頭一瞧,這是一片樹林,似乎是金夕撞到了一個人,那人正在謾罵,忙跑上前去準備向人家賠禮。

“這大半夜的,我若是雙目失明,你也是眼瞎!”金夕沒好氣地回應道。

“小兔崽子!”那人掄起巴掌抽向金夕!

金夕見對方比自己高大,立即微微低身,揚拳襲向他的下腹,可是打出的速度較以前慢出許多,拳頭未及對方身體,他已經被一腳踹倒在地。

他已經喪失金氣根。

所為氣根,並非人之出生八時的五行,而是體內氣脈遊走的分屬,五行乃金木水火土,分別對應五髒之肺肝腎心脾,五腑之腸膽膀幽胃,五氣之氣筋骨血肉,氣根則是相應人體部位產生的可用於修行的氣脈,生出根氣的仙根。

五髒用之運,五腑用之通,五氣用之活。

金夕失去了金氣根,宛如鐵鏈掉了一環,肺經不運,腸行不通,氣脈不暢,身手大打折扣,更別說修真了。

那人鄙夷地罵了一句,金夕便高聲地回了一句。

來者一見金夕仍然頂嘴,再度抬起大腳,意圖將金夕踩在腳下**一番。

姬慕菲哪裏容得,想都沒想抄起一塊大石頭衝著來人的後腦砸過去!

砰!

那人似是沒想到羸弱的小妮子竟有如此大氣力,瞪著大眼搖晃幾下摔在地上昏了過去。

“金夕哥哥你沒傷到吧?”姬慕菲急忙扔掉石頭扶起金夕,瞧見金夕莫名其妙的目光,又看看地上暈過去的家夥,方才知道自己失了手,連忙問道,“這個人,怎麽辦?”

“救他啊!”

“怎麽救?”

“喊人啊……”

金夕哭笑不得,剛張開嘴要喊,姬慕菲的尖叫聲卻傳來:“來人啊,救命啊……”

很快,從樹叢中躥來幾個人,一見同夥暈倒在地,慌忙上前按壓氣穴,拍打胸脯予以救治,看似首領模樣的一個壯漢質問道:

“他是被誰打的?!”

金夕剛要開口搪塞一番,沒想到姬慕菲卻將金夕拉到身後,張嘴便答道:“是我打的!”

壯漢一聽勃然大怒,邁著沉重的步伐展手抓向姬慕菲,金夕知道打不過這人,幹脆衝上去便咬!

“混賬!”

壯漢高抬粗臂,咬著牙要將金夕拍落。

“哎呀,娘的!”壯漢疼痛出聲,一顆小石子打在肩髎穴上,揚起的手臂立即停在原位動彈不得,“誰?給我滾出來!”

另外幾個人忽見頭領被製,紛紛驚異出聲。

月下白光中步出一個中年婦人,體態豐腴麵色淳白,款款行至眾人身邊,冷冷地打量著眼前一幹人,正是那位意欲自殺的青衣女子。

這時,那個被石塊擊倒的男子醒了過來,可能是眼神不好用,以為這娘子是姬慕菲,不分青紅皂白衝將過來,抽出銅劍呲牙咧嘴刺向婦人!

“姑姑小心!”姬慕菲不知道如何稱呼,驚呼提示女子。

話音剛落,男子手中的劍已在婦人手中,緊接著一道寒光閃現,劍壁拍在男子身上,他連續向後翻滾數個跟鬥方才停住。

女子幽幽說道:

“情急失手,未予逃離,喊來你等從伴,又徑自承認,可謂大善也,沒想到你們竟衝一對娃娃出手,實屬可憎!”

“夫人!夫人!”

壯漢首領連聲呼叫,剛想擺動右臂,咧咧嘴又停住。

“夫人說的對,是我們有眼無珠,得罪了夫人家的童子,還望夫人網開一麵……”

金夕聽見這話,偷偷瞥了一眼夫人,神態端莊,靜逸安雅,心裏頭一熱乎,從小就沒了娘親,被人這麽一說倒是有些感動。

“嘻嘻,”姬慕菲仍舊散發出標識性的笑容,“姑姑就饒恕他們吧,到底是小女下手重了。”

女子沒有說話,解開了壯漢的穴脈,直待那一夥人離去,方才轉身。

“夫人,”金夕仿佛見到了救命神仙一般懇求起來,“你收我做徒兒吧,我想修行,我真的想修行,我們,我們已經無家可歸……”

女子微微一笑,又沉下臉色,喃喃言道:

“修行乃三,修身,修心,修人,豈能是你這樣的娃娃能操控得?況且,我早已斷了收徒之念,還是去別的地方另尋高就吧。”

“我去了,”金夕見夫人要走,大聲喊道,“我去的是空戎派,可是唐掌門說我沒有金氣根,是偽氣根!”由於情緒激動,又接著咳嗽數聲。

夫人驟然停住身子,猛地回過頭,凝視著金夕喝問道:“你是說見到了唐伶?”

金夕馬上點頭,絕不放過一絲回旋餘地。

夫人立即移步到金夕身前,不由分說抬過他的手腕,輕輕搭在內關穴上,剛剛捏拿半分,口中輕嚶出聲,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隨即說道:“是啊,是沒有金氣根!”

她剛想說什麽,仍是暗自歎息一聲,擺擺手示意二人離開。

姬慕菲見夫人毫無沒有收留之意,便扯扯金夕的衣角低聲勸道:“金夕哥哥,我們還是走吧,別打攪了姑姑修行。”

“金夕?!”夫人身子劇烈顫動一陣,半晌方才鎮定下來,半信半疑問道,“你們來自哪裏?”

金夕剛要開口,還是被姬慕菲搶了話:“我們是金村人,我叫姬慕菲,喊我菲兒就行;這個是我的金夕哥哥,五行之金,半多之夕……”

她哪裏知道,她的舅父嫌金夕命中金多,取了個半多之“夕”,雖然不是同屬,可是終究是命運造化,此刻的金夕體內完全沒了金氣根。

夫人眼睛裏立即閃過一絲光芒,鬆開了緊握的雙拳,點點頭說道:

“可憐的孩子,那便隨我來吧。”

“好哇!”姬慕菲高興地回道。

一行三人一路無語,走出楊木林,走一段石路,又拐向一處山腳,撥開濃密的草叢,裏麵赫然呈現出一座小院。

院落土牆低駐,裏麵甚是寬闊,邊側兩排青鬆,內有平坦夾道,盡頭則是幾間小房,房壁外鋪黃土,平滑整齊,頂脊為拱形圓木搭建,上覆捆紮嚴實的幹草,細密順滑,底端整齊,顯示著主人清靜淡雅的生活。

夫人掌起鬆油燈,再次打量一遍金夕,見他稍有懼怕之色,便和聲說道:“你們坐下吧,叫我柔夫人便是。”

“夫人!”金夕謹慎地招呼。

“姑姑……”姬慕菲還是覺得這個稱呼比較恰當。

柔夫人盯著金夕,忐忑不安地問道:“你的爹娘呢?”

“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爹爹把我托付給了村長大人,然後就走了,至今也沒有音信……”

柔夫人抬手急忙按住胸口,剛要急促喘息仍是狠狠壓製住,慌亂地尋到木凳扶住坐了下去。

半晌,她才歎了口氣隨著喃喃自語,“五行之金,五行之金,”她苦笑著抬起頭瞧了瞧金夕,“唐伶說的沒錯,你的確沒有金氣根,隻不過……”

她忽然止住不說,似是明了眼前的隻是兩個孩子。

“夫人,隻不過什麽?”金夕聽出有些不對勁追問道。

“隻不過……你體內餘下的四種氣根如此的和順,腎氣飛揚而照肝膽,肝木旺盛而應心脈,心火四達而普脾胃,由此淡淡而出金氣,生道大昌,克徑微薄,因此才能不生恙狀,否則,現在早已臥床不起,若是強了那金氣根,倒是,倒是……”

她不說,金夕也明白了,要是有金氣根,一定是個絕佳的修真者。

“夫人,那金夕哥哥還能不能修真?”

柔夫人搖搖頭,似有愧疚般答道:“修真是萬萬不能了,無論是築基還是融通之境,都講究氣脈合一,暢通無阻,沒有金氣根,是無論如何也達不到此等境界的。”

金夕陷入絕望,見夫人愁苦的模樣,心底倒是不好意思起來,趕忙說道:“夫人,現在不能修行也無事,不要為我難過,金夕不怕,等我長大了,一定能夠會找到辦法修行!”

柔夫人點點頭,吩咐道:

“夜深了,金夕便去隔房睡吧,菲兒隨我就好。”

柔夫人破例收留了金夕二人,隻是與他們和諧相處,聊聊家常,隻字不提修武之事,金夕年紀雖小,但也知道夫人的用意,那就是徹底打消從武的念頭。

可是,一想起老村長說過金村乃是少昊之後的話語,再有全村人翹首以盼的模樣,心裏頭便不由得酸楚,想想空戎派內那些弟子的飛揚跋扈,就連蕭弘都稱了預留弟子,更加不是滋味。

還有一點,就是自己見到了空戎派的掌門,那是一般人見不到的,一定要習武!

於是,他開始隱瞞著柔夫人,以與姬慕菲一同玩耍為由出外尋找肯收留自己的門派或者師傅。

首先他趕往涼山一帶名氣的天陰派,結果弟子一探便知金夕毫無金氣根,將他轟了出來;於是,他便尋求一些小門派收留,均以不適合習武為由將他拒之門外,金夕仍不死心,四處苦苦求訪,直到有一日,一個在涼山一帶最小的門派──寧劍派留下了他,直接收為關門弟子。

掌門名叫郭軻,五十歲上下,黑臉濃眉,一派武士氣概,門下也有二三十個弟子,年齡不一,最大的三十歲,最小的就是金夕了。

“金夕,又輪到你打掃院子了!”同門弟子段小二指手畫腳命令道。

“不是昨日剛剛輪到金夕哥哥嘛!”姬慕菲不滿起來,連續多日的觀察,她倒覺得這個段小二無甚惡意,開始反唇相譏。

段小二立即不樂意,指指木架上的古劍,示意要不要比試一番輸者打掃,金夕斬釘截鐵地搖搖頭,結果又是姬慕菲打掃起來。

金夕有些不忍心,便讓姬慕菲將草帚給自己,姬慕菲也是搖搖頭,擦擦額頭的汗水,嘻嘻笑著說道:“等哥哥打敗了段小二,就不用我掃了。”

庭落打掃幹淨,眾弟子集合。

作為門派的後傭,姬慕菲被允許留在門派內玩耍。

“各位寧劍弟子,”郭軻扯著渾厚的嗓門,一說話嘴邊的胡須便翹起一些,“我們的門派雖小,可是你們一定要將寧劍之術發揚光大,”說著,嗓音沉下許多,“在不遠的將來,一定要超過空戎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