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楚無夜
陸家軒下,運河之上。
那假了月顯出真身之後,靈雲宗弟子盡數聞風而動,趙無雙速度最快,從岸邊踏波而去,水麵赫然騰起兩人多高的白浪,狀如怒箭,氣勢絕倫。轉眼便到了船邊,趙無雙騰空而起,毫不猶豫的舉劍向了月刺去。
“修行者?”了月目光一動,旋即獰笑著向後退了少許,譏諷道:“晚了!”
船上還有數十名僧侶,此刻卻都蛻變成頭上生角的魔物,同時掙破了袈裟,張開鷹爪般的怪手守在了了月的周圍。趙無雙身在空中,身後水花漫天,忽然一劍刺去,一道瀲灩劍光如霜似雪,頓時將兩頭魔物斬成四段,而在他身後那一蓬水花卻瞬間凝固、冰凍,繼而如同狂風驟雪般向了月湧去。
又有幾頭魔物奮不顧身的攔在了月身邊,卻轉眼淹沒在那片冰晶之中,屍骨無存。
陸宣在自家樓頂上看得熱血沸騰。
那是大師兄的冰霜劍意啊!
修為易得,意境難尋,九位師兄之中,目前還隻有大師兄能自如施展出劍意來。這冰霜劍意乃是多年前大師兄在一處極北秘境之中體悟出來的,靈雲宗上下隻此一家,別無分號。
大船上,了月不動如山,看著四處蜂擁而至的靈雲宗弟子,麵露不屑之意。
忽然他麵色一動,猛然抬頭望去,卻見虛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挺拔如槍的黑衣少年。
正是蘇希言。
隻見蘇希言雙手空空,一手空握,另一手於虛空中一抹,有道筆直的豪光陡然顯露出來。那赫然是一把丈八長矛,通體赤紅,宛若一體,輕輕一抖便有千百道赤紅如火的光芒淩空而下,頃刻間將大船統統籠罩。那如暴風雨般的槍影如同火山迸發,籠罩百丈空間,聲勢極為驚人。這正是蘇希言的烈焰槍意,與趙無雙的冰霜劍意並成為當代靈雲宗的冰火雙意,冠絕群倫。
了月冷然發出一聲哂笑,依舊巋然不動。卻見運河兩岸的人群中忽然有怪吼傳來,旋即一陣驚呼聲傳來,赫然又有數十頭藏身與人群的魔物顯出真身,如同飛蛾撲火般直奔蘇希言的烈焰槍意衝去。就聽一陣轟隆隆的巨響,數十頭魔物瞬間隕落大半,但卻最終還是將烈焰槍意消弭於無形。
哈哈哈!
了月忽然發出一陣大笑,繼而獰厲的厲吼道:
“些許跳梁小醜,也敢螳臂當車?真是飛蛾撲火,不自量力,今日我便讓你等見識一下,何為無上妙法!”
“大悲胎藏界曼陀羅,禁!”
了月的雙手猛然拍在一處。
轟!
整個瑞彩紛呈的京城,忽然生出令人不安的異像來。
滿天煙花竟陡然靜止,仿佛變成永恒的繁星遍布蒼穹,在煙花之下,許多孔明燈轟然燃燒,變成不計其數的火球。那漫天花火扭曲著,慢慢幻化成無數不明的符號,彼此呼應,仿佛天羅地網將京城籠罩。
運河上,那成千上萬的蓮花燈忽然竄起兩丈多高的光焰,那光焰也在扭曲著,竟依稀正在變成人的形狀。
遠方大相國寺中,業已偃旗息鼓許久的鍾聲,忽然再次響起。
噹!
鍾聲沉悶,與之前截然不同,仿佛水下擊鼓,沉悶而波瀾驟起。整個京城方圓百裏,盡在這鍾聲籠罩之下,陸宣忽然感覺神昏劇震,好像有一把錘子重重的擊中自己的額頭正中。他心神狂震,連忙致虛極、守靜篤,這才登時恢複如初。然而當他回頭看向父母的時候,卻不禁大吃了一驚。
隻見父母二老一陣搖搖欲墜,從雙眉正中央的泥丸宮內,有一絲毫毛般微弱的白光嫋嫋升空。
這是怎麽回事?陸宣大驚。
雖說他修為淺薄,但昔日在宗門飽覽群書也算有些見識,卻知道雙眉正中、泥丸宮內,是為每個人的祖竅之地。其中孕養先天之氣,是人之根基所在。尋常人類雖然不如修行者神識鞏固,但是畢竟或多或少都殘留著些許先天之氣,那毫毛般的白光必定就是父母的先天之氣了。
他連忙搖動父母的雙臂,二老一副懵懂的模樣,半晌才清醒過來,雖說仍有神誌,但雙目卻都渾濁了幾分。陸宣更是心膽欲裂,連忙抬頭望向天空,卻看到了更加驚人的一幕。
隻見茫茫夜空中,不知有多少毫毛般的白光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如同柳絮飄舞,無邊無際。剛才那一聲鍾鳴,竟然從全京城數以百萬計的百姓泥丸宮中都抽去了一聲先天之氣,轉眼形成一團白雲般的光團,落在那假了月的頭頂。
假了月抬頭,張嘴,一口吞下。
漫天白光毫毛,**然無存。
“他在吞噬滿城百姓的先天之氣!”楚玲瓏的怒吼聲傳來,旋即又被一陣魔物怪吼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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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塵塔上,楚無夜陡然挺身而起,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好似絕世神兵出鞘,有股肅殺之氣陡然迸發開來。
青銅燈上,了月的那縷殘魂忽然劇烈的抖動起來,發出吱吱的叫聲,顯得極為激動。
“大悲胎藏界曼陀羅?哼,明明就是欲界心魔的天魔噬靈大陣?”楚無夜表情變得無比凝重,“好魔頭,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強奪凡人先天之氣淬煉仙骨?真當我等正派修士如無物嗎!?”他扭頭向寧芳木看了一眼,卻見寧芳木微笑著搖頭,“宗主,寧某前些時日閉關出了些岔子,卻是無力相助了。”
“寧師叔不必多說。”楚無夜冷冷一笑,“本也不敢有勞師叔親自動手。”
說著,楚無夜昂首走向塔外,一步踏出,便懸浮於虛空之中。
在他身後,寧芳木也站起身來,卻隻麵色陰冷的盯著楚無夜的背影,目光閃爍不休。
“寧師叔,可知無夜之名由何而來?”楚無夜白衣飄舞,如不世謫仙般凜然生威,卻頭也不回的問了寧芳木一句。寧芳木心中暗哼了聲,隨口問道:“為何?”
楚無夜卻沒有作答,隻是淡淡的伸出右手,手心中光華一閃,赫然出現了一團白光。那白光如雞子大小,通體渾圓,表麵有白光氤氳而看不清本來麵目。隻見那白光陡然飛升而起,好似流星閃電般落在百丈高空之中,繼而……
光芒萬丈!
好似陡然間日上三竿,一輪耀眼的日輪凝固與虛空之上,光彩奪目,令京城數十裏之內亮如白晝!寧芳木雖然功參造化,但卻仍被那耀眼的白光耀得兩眼發黑,正心生驚恐時,卻見那光芒深處忽然有道水桶粗細的白光陡然射出,直奔遠方。
一片慘白的京城上空,那白光好似雷霆萬鈞,又如同一杆頂天立地的長槍,瞬間洞穿數裏虛空,徑自落在那假了月的大船上。
轟!
大地都在顫抖,運河之水衝天而起,濁浪滔天。轉眼間,那假了月、數十個魔物乃至那艘大船統統化作烏有。緊接著,那大日般的光芒中又有數十道較小的白光傾瀉而下,不偏不倚的將剩下的所有魔物,盡皆化為灰燼。
一時間,萬籟俱靜。
“寧師叔,如今你可知道我為何叫無夜了?”
京城內,宛如白日,劇烈的光芒映得楚無夜周身上下宛如也在發著光,有一條長長的身影被投射到大地上,巍峨如山!
寧芳木麵如土色,呆滯的望著楚無夜的背影,就感覺一顆心已經沉到了穀底。他卻未曾看到,背對著他的楚無夜卻也是麵色慘敗,嘴角甚至有一絲鮮血慢慢滲了出來。楚無夜卻是擦也不擦,隻靜靜地站在虛空之中,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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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京城的人都被楚無夜那驚天一擊震得說不出話來。
陸宣第一時間便看向了六塵塔的方向,以他的目力,勉強能看到塔外虛空中漂浮的一個白色身影。
師父……宗主……
陸宣頓時心潮澎湃,同時心裏還有無盡的自豪。那便是自己的師父,靈雲宗的宗主,無論什麽邪門歪道在他老人家麵前都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那假了月如何了得,不也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化作了齏粉?
正激動間,卻忽然聽到運河上傳來一陣慘厲的狂笑之聲。
“好強的道劍,不過好在本座奪舍的這具肉身也是非同凡響!”
波濤洶湧的濁浪之中,忽然有個身影破浪而出,那竟幾乎是一具白骨,渾身隻有頭顱殘留些許血肉,依稀能看出赫然正是那個假了月。他昂首看向六塵塔方向的楚無夜,眼中有些驚懼,旋即忽然一聲怪笑,化作一道白光投身於漫天星火之中。
“哈哈哈!如今我已於天魔噬靈大陣融為一體,我便是大陣,大陣便是我!看你又如何殺我?”
噹!
又是一聲鍾鳴,卻好似一把巨錘狠狠的砸在陸宣的心底。
回頭望去,果然如出一轍,父母額頭中央的祖竅內再次浮現出一絲先天之氣,飄飄渺渺的直奔天際。滿城皆是如此,又有無數白色豪光衝天而起,放眼望去,人群中有許多年邁不堪、身體虛弱、年紀幼小的百姓已經渾渾噩噩的跌倒在地。
陸宣頓時心急如焚,深深的看了眼父母,心中已有定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