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偷兒

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

昔日北方的泱泱大城潛淵城,如今也改了個更氣派的名字--吞南城。

今日裏,吞南城來了兩個人,一個俊俏公子與一個獨眼的仆人。

吞南城裏人群熙攘,街道繁華。乍看上去,這改朝換代倒是對城中百姓沒什麽影響。不過城中百姓心裏是明白的,他們現在已經成了隻比耕地的牲畜高一個等級的三等人。

“忒是奇怪,城裏的遼兵好似瘋了,到處抓人。”林三川說道。

董平的麵容已經有了血色,在檀淵鎮裏抓的那幾服藥,還算頂用。

“既然覺得奇怪,那便去查一查。半個時辰後,我們到前麵的茶館碰麵。”董平緩緩道。這幾日,林三川儼然成了董平的忠仆,他不加考慮的便回答道:“是,公子。”

等林三川走後,董平也動了起來,與林三川背道而馳。董平走路頗為奇怪,他的眼向右看,腳步卻往左邁。他對這城似乎是極為熟悉,他要去這城裏的某個地方,隻要他想去,閉著眼也是能尋到的。

不一會兒,董平就來到了那官府設立的告示牆下。要想知道一座城裏發生了什麽,看告示牆算的上是個好辦法。告示牆下是烏泱泱的人群,董平在後麵觀望著,他看不清告示,但他不願意與人擠,也不願問人。

但董平有辦法,他手腕一動,便有幾個荷包玉佩出現在了他的手上。董平這手“偷”的功夫算的上是一流的,也幫了他不少忙。

忽而,也不知誰喊了聲:“娘的!下錢雨了!”滿天的銅板與碎銀紛紛落下,眾人低下身子彎腰爭搶了起來。

“覆族…”董平瞅一眼牆上的告示,便嘟囔著這兩個字,朝來路返去。

回去時要經過一條小巷,董平前腳剛踏進巷口,就聽得頭頂上有人嘻嘻的在笑。董平駐足向上看去,隻見個不修邊幅,滿臉褶子的瘦小老者正坐在牆頭上。

見董平往上瞧,那老者更歡喜的拍起手來:“好徒孫,乖徒孫,見到老子還不快喊聲師祖爺爺來聽。”

董平看著老者不似有惡意,便微笑道:“老丈怕是認錯人了。”

老者笑道:“嘿嘿,好徒孫,你剛才摸人財物使的翻龍掌,那可是本老偷兒獨創的。這天下雖大,會使的也隻有本老偷兒與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既然你用出來了,那你就是老偷兒的徒孫!抵賴不得。”

董平雖麵色如常,但心裏卻已翻起了滔天巨浪,他心中尋思:“這老者難不成就是神偷黎仁醉,想當年這神偷偷過大內皇宮的貴妃,偷過門派榜排行第十四黃河漕幫的四艘大船,想不成這神偷黎仁醉竟是個乞丐模樣的老者。”董平倒是沒懷疑這老者的身份,如他所說,這翻龍掌天下除他之外也隻有兩人會。

“傳說神偷黎仁醉的翻龍掌已練入化境,伸手能偷天上星辰。你若是使出來,那我就認你這個祖師爺。”董平佯裝懷疑道。

那老者手舞足蹈的晃了晃笑道:“那翻龍掌使出來動靜太大,不便施展。”

董平不屑的笑笑轉身便要走,老者叫到:“好徒孫,乖徒孫慢走。你要是走了,這把寶刀可就歸了祖師爺爺了。”

董平聞言一驚,他將背後木匣取下,打開一看,隻見裏麵空空如也。

“好徒孫可信了。”老者從背後取出那柄黑刀歎一聲,“好刀!”隨後便將刀扔給了董平。

董平將刀藏好,道:“信了,閣下果真就是師祖爺,神偷黎仁醉。”

老者聞言更是歡喜,“老偷兒有了個好徒孫,該好好飲上幾大碗!”

董平此時心裏卻七上八下難以平靜,他試探的問道:“那祖師爺可知道我師父去哪兒了?”

老者聞言神色一黯,他低聲道:“呸,我那不成器的徒弟,你那不成器的師父,是當真不成器。前年那小子自覺有了一身本事,便放下狂言要去偷劍墟的鎮山神器山河大劍,結果折在了藏劍塚之中。”

董平聞言,一顆吊著的心瞬間放了下來,這世上知道他身份的人終於隻有他自己了。

忽然,老者一拍大腿神色緊張道:“好徒孫,你我爺倆來日再聚。祖師爺爺那要命的仇家要來嘍!”話音剛落,老者便如隻飛鳥般竄向了空中,身形之快,令人咋舌。

老者前腳剛走,一個身著黑色錦衣,臉上罩著黑鐵麵具的高大身影落在了牆頭之上。那人環顧一圈四周,隱藏在麵具之下的那雙漆黑瞳孔隻是淡淡的掠過董平,就令董平渾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人隻是停留了片刻,便朝老者消失的方向追去。

董平注視著那人消失的身影,微笑著自語道:“神偷,鐵捕,隻是剛入北莽便碰倒了兩位不得了的人物。北地,果然風雲匯聚。”

小茶館裏冷清的很,林三川正端立一旁,自他打老遠處看到董平時,他便站起來了。

董平大步流星的進入茶館後,就痛飲了一壺已經涼掉的茶水。這寒冷的天氣裏飲一壺涼茶,令董平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也使他的心稍稍平靜了下來。

“查出了些什麽。”董平開門見山的問道。

林三川撓撓頭,略有些無奈道:“這城裏的人見了生人就如看見了鬼一般,問了幾十個人也才堪堪了解到,被抓的那些人,好像跟一個叫做覆族的組織有些關係。”

董平點點頭道:“不錯,覆族是近幾年來才顯露出來的一個反遼組織。我剛才看了告示,新任的遼國南院大王下了令,要對覆族趕盡殺絕。”

林三川道:“現在這潛淵城戒備森嚴,是能進不能出,我與公子怕是要被困於此地了。”

董平淡淡道:“想出城還不簡單,我有注意,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林三川當即吼道:“公子隻要說一句話,我林三川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董平展顏一笑,隨即又皺起了眉頭低聲道:“小聲點,你倒是不怕被別人聽到。”

“是。”林三川嘿嘿笑了兩聲。

暮夜四合,天地寂靜。

如今的吞南城百姓行何事都被定下了規矩,當城樓上的大鼓敲了第一下時,所有人都要趕回家門,如果被抓到在街上閑逛,那輕則杖打八十,重則殺頭丟命。

財來錢莊的錢掌櫃是個機靈人,當那鼓還沒敲時,他便早早關上了店門。喝茶算賬,曆來是錢掌櫃睡前的規矩。不過這幾年戰火紛紛,生意著實難做。

帳剛剛算了一半,錢掌櫃就聽得有人砰砰的敲起了店門。

錢掌櫃心裏腹誹,哪個不開眼的還敢在半夜出門溜達,他悠悠的說道:“關門了,不做生意。”

外麵一個男人急切道:“掌櫃的開開門,我來兌換些銀錢。”

錢掌櫃不耐煩的嗬斥道:“我說了,關門了,不做生意。你大可明天天亮了來,那時我定會早早的開門,不會耽擱分毫。”

店外的男人急道:“掌櫃的開開門,我實在有十萬火急之事!我本是前兩日來城裏做生意的,但不幸我那同伴招惹了地痞流氓。那群地痞流氓要我拿三百兩銀子去贖,可我給他們銀票他們不要,非要拿白銀去換。掌櫃若肯開門,那本人願意用六百兩的銀票,換三百兩銀子!”

錢掌櫃眉毛微挑,現如今的北莽三十六州,還是流通的宋朝銀票,不過這銀票雖有貶值,但也是十兌七。這十兌五,可是沒聽說過。

錢掌櫃暗道:“我先將其放進來,等他換了銀子,再讓他從後門走。即使出了事,也怪不到我的頭上。”打定了主意後,錢掌櫃壓低聲音道:“外麵除了你,可有別人?”

“就我自己!”

錢掌櫃左右打量一番,躡手躡腳的走上前去開門了。錢掌櫃剛將門栓拉開,就覺一股巨力朝自己胸口湧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自己便滾倒在地上了。錢掌櫃揉了揉胸口向前一看,隻見門口正站這個一臉凶煞獨眼龍大漢。錢掌櫃自覺上了當,眼前一黑,便要昏死過去。

林三川看著倒在地上,身子肥如肉球的錢掌櫃暗道,“公子說的沒錯,這奸商果然無利不起早。”

“他娘的別裝死,將店裏的銀錢通通拿出來,否則老子砍死你!”被林三川一嚇,錢掌櫃當即坐了起來,哭道:“好漢莫傷我,櫃裏的銀錢你盡管拿去!”

林三川將係在腰間的一個大麻袋扔在地上道:“去裝吧。”說罷,他就大搖大擺的坐在椅子上,品起了錢掌櫃的好茶。

錢掌櫃顫顫巍巍的拿起布袋來到了櫃台後,也不知他是嚇的還是舍不得銀子,動作慢的很。

“麻利些。”林三川冷冷的瞥了錢掌櫃一眼,就將其嚇了滿頭的冷汗。

當林三川背起麻袋出了店門時,不由得暗歎董平機智,有了這些銀兩打點,這城門自然能出得。

林三川到街口尋到董平道:“公子,得手了,走吧。”

董平笑道:“你出手,我自然放心,但我們不能走。”

林三川不解道:“再不走,那掌櫃的怕是要領人來捉公子與我了。”

董平笑了笑,擺手道:“他們要是不來,你這遭才算是白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