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浪裏小白龍

再行二百餘裏,過了檀淵鎮,便是遼國地界了。

半個時辰前董平踩了腳馬糞,直到現在他還正一臉厭惡的在雪地上來回蹭著腳。站在他身前的段雲樓與林三川等人不知正眺望著些什麽。段雲樓皺眉回頭瞅一眼董平,她心裏不禁腹誹了句矯情。

眾人在此停下,皆是因為目力極好的林三川看到前方有異動。看了片刻林三川方才神情嚴肅的說道:“是流匪。”其他人滿是錯愕,流匪是這荒野之上極為強橫的一股勢力,他們騎快馬持彎刀,殺人放火無惡不做。由於流匪大多是機動性較強小股勢力不易剿滅,遼宋邊關皆對其頭痛不已。

一人道:“管他做甚,我們另尋路繞過去便是。”

“這夥流匪已將村落的幾十戶百姓趕到了一起,似要大開殺戒。管還是不管,還得董參軍定奪。”林三川也算的上是精明人,一行人中也隻有他最了解前方情況,但他自己卻不發表意見,反而是將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了董平。

段雲樓正仔細打量著董平,在她看來,城府極深的董平是絕不會插手這檔子破事的。

董平的腳仍在雪上緩緩蹭著,“流匪有多少人馬你可看清了。”

“能看到的有十八人,其中一人從呼吸上看應是個實力應與韓教頭不相上下的修士。”林三川道。眾人深知韓清淤的實力,雖不能以一當百,但收拾他們幾個還是輕而易舉的。

說話間,段雲樓已經想了數種應敵之法,但無一,都是死局。

“這董平倒也不像是深藏不露的修士,是舍了這一百多條人命灰溜溜的逃了,還是舍命一搏?無論中他怎麽選,想來都有趣的很。”段雲樓暗道。

像是終於將汙垢蹭幹淨了,董平停下腳來,微笑道:“隻要將那修士殺了,剩下的流匪也就不足為懼了。”

“可誰去殺呢,我們之中怕是沒人是那修士的對手。”段雲樓略顯驚訝道。

“自然是我去。”董平微笑著回答道。說罷,他便自顧自的解馬車上的繩子去了。

“這董平…”段雲樓呢喃細語。

眾人不說話像是默許了,許三川低頭道:“這事,怕是也隻有董參軍能辦了。”

白衣,黑馬,獨行與灰天白地之間,眼前的景兒像極了一副寫意的水墨畫。心機,矯情,勇莽,此刻段雲樓心中笑道:“帥的很。”

“你們也當真放心讓他去。”段雲樓轉頭看向林三川。

林三川苦笑一聲,嘶啞著喉嚨低聲道:“董參軍,董參軍可是個狠角色啊……”

林三川的思緒猛的回到了三年前,當時戍北城來了一股流匪鬧得人心惶惶。這股流匪極為凶殘狡猾,馬安生出兵幾次都未能將其徹底剿滅。而這時也正值董平剛剛被提拔成參軍,營中人心不穩,流言紛飛。

董平自然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他隻是說了句,“我去將流匪滅了。”當夜,他便出了城,這一走就是十天十夜。

林三川永遠忘不了他們尋找到董平時的場景:鮮紅的血液浸染了足有三裏的冰雪,滿身血汙的董平宛如從地獄來的修羅般坐於屍山之上,他淡淡的笑著,不過那笑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一百三十二名流匪,盡皆殞命。

後來從一些隻言片語中林三川知道了那十日董平做了些什麽。他先是加入了這夥流匪,然後在短短七日中他就成了這夥匪徒中能說的上話的人物。

第十夜這夥流匪正為了白天幹了一票大的慶祝時,殊不知今夜便是他們的祭日。那些酒裏已被董平下了烈性的迷藥,等這些人都醉死過去,董平便將他們一個一個的抹了脖子。

任誰也想不到這個半路來的小白臉下手會如此毒辣。此事過後,營裏的流言平息了下來,就連最瞧不上董平的韓清淤也收斂了許多。

十八匹馬,十八個人。中間那高個的枯瘦漢子應該就是這群流匪的頭頭,董平的眼力雖不比林三川,但也不弱,隔著四五百步就將這群人看了個清楚。

“活幹的雖漂亮,但算不上是滴水不漏,尋摸著那領頭的也是個外麵精明實則糊塗的東西。”董平隨意掃了一眼便將那頭頭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那頭的流匪也瞅見了往這邊趕的董平,匪首頭頭擺手止住了幾個正欲上馬的流匪道:“放他過來。”

那匪首在江湖混跡多年也從沒見過這般人物,這騎馬過來的青年身上帶著幾分貴氣,幾分殺氣,更有幾分灑脫氣。匪首沒見過,那群村民也沒見過。他們見董平的穿著打扮,相貌氣質與這群土匪不是一路人,幾個膽大些的村民頓時哭天喊地起來。

嚓!嚓!

隻見一流匪手起刀落,兩顆人頭便軲轆到了地上。這兩刀不光是要嚇嚇那些村民,更是給董平一個下馬威。那惡匪一邊擦拭著彎刀,一邊說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董平瞅了那惡匪一眼沒有隻是微微笑了笑並沒有答話,這笑的意思不言而喻,你算什麽東西,不配與老子搭話。

那匪首嘿嘿笑了兩聲抱拳道:“俺姓劉,是這裏當家的,不知少俠有何貴幹。”劉當家做了十多年流匪,他知道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惹。像董平這種單槍匹馬出來行走江湖的青年才俊,沒準就是剛從某個大門派下山曆練來的弟子,說不準就將自己給懲奸除惡了。

董平抱拳道:“原是劉當家的,鄙人諢號,浪裏小白龍。行路到此,看劉當家今日做了比大買賣,特來分個包,弄些趕路的盤纏。”

“他娘的,哪裏來的小白蟲,也敢來分俺們的包!”那群流匪躁動開來,這分包是流匪間講的黑話,說白了就是黑吃黑,這在道上是極為忌諱的。劉當家的卻沒激動,反而是暗暗的鬆了口氣。就算將這三瓜倆棗都給他又如何,總比得罪一個看不出深淺的人物來的好。

“俺劉某是個粗人,今天遇見白龍兄也算是有緣,這爛包就算全分給白龍兄又何妨,不過!”劉當家陡然拔高了嗓音將其他流匪的聲音蓋了下去繼續說道:“不過俺劉某在這幾千裏的曠野之中也算的上是號人物,今日若真放任白龍兄將這包分了,那劉某這張臉皮也算是丟盡了。”

董平知道劉當家心中所想,他故意皺起眉頭,聲音微寒道:“分不是,不分也不是,鄙人不知劉當家有何高見?”

“俺也沒什麽高見,不如白龍兄與我互拚個三掌,讓俺這麵子也過的去。”劉當家搓了搓手說道。

董平正尋思著該怎麽與這劉當家交手,沒成想他自己就送上門來了。董平翻身下了馬道:“就照劉當家說的辦。”

“這第一掌我先來,不知白龍兄同意否?”

“請。”

話音剛落,隻聽的一陣疾風襲過。劉當家本生的幹瘦,這一運氣他那身上的袍子便無風自鼓起來,凜凜烈烈的急促風聲不絕於耳。

“嘿!”劉當家低喝一聲,身影如猛虎一般朝董平撲來,蒲扇大的掌直取董平胸口。這一掌劉當家也是留了手的,畢竟是走個過場,他隻用了三成力氣。

嘭!

這哪裏是手掌,這分明是一記重錘重重的砸到了董的胸口上,直把他打飛了出去。紅豔豔的鮮血從董平的鼻孔滴答個不停,沒等董平起身就聽得劉當家大笑道:“他娘的,俺還以為你小子是個什麽了不得的人物,沒成想隻是個花架子!”其他流匪也是一陣哄笑。

“當家的,看這小子的穿著打扮說不定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出來學做大俠,倒不如將他綁了去討個贖金。”剛才那殺人的流匪吼道。

“他娘的你小子沒出息,妄你做了這些年的流匪還想著綁票這行當。咱們自然是要將這小子的家抄了,再讓賊潤的富家娘們嚐嚐咱這混世的降龍鞭!”

眾人哄笑。

倒在地上的董平剛踉蹌的站起了身子,就有兩把鋼刀架在了他的脖頸上。董平嗤笑一聲,擦了擦血淡淡道:“下一掌,該我了。”說罷,他瞟了劉當家一眼。

劉當家邁著大步來到董平身前,一把將自己胸前前的衣服扯了不屑道:“來來,他娘的俺讓你打一萬掌!”

“嘿,一掌就夠了。”

劉當家看董平雖受了重傷,但仍運起了功力,一身骨頭瞬間化成了結實的腱子肉。董平捏了捏拳頭,心中暗道:“隻求那婆娘沒哄我。”

啪!

董平的速度極快,眾人還沒醒過味兒來,那一張便印到了劉當家的身上。

“他娘的,你這一巴掌還不夠給咱當家的撓癢癢。”

“是嗎?”

董平手掌輕輕一推,那劉當家的身子就如皮球一般泄了氣,輕飄飄的倒在了雪地上,連個坑都沒砸出來。

董平身後那兩個流匪已嚇癱在了地上,剩餘流匪像是看怪物似的怔怔的望著董平。當家的都被董平殺了,剩下的流匪誰還願意上前一戰。

“風緊,扯呼!”

不知誰喊了一聲,幾個緩過神來的流匪已經上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