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蟬

天還未亮,就掉起了淅瀝瀝的小雨。雨珠啪啪打蓮蓬獄上方藤蔓的蒼翠綠葉之上,偶爾掉到穀中的雨珠兒還沒落地,就被風吹散,化成了絲絲涼意。董平打了個寒顫,他想著若是能在這種天氣裏跟兩三好友一同去山間找棵大樹,在下麵燒酒閑聊肯定舒服死了。

那封信,公孫軒終究還是交給董平執的筆。董平寫完,他便連夜出穀送信去了。照他所說,騎馬從此處到最近的驛站也得要用七八個時辰。今日換了個看守給董平送飯,飯食仍然豐盛那雞鴨魚肉的香味一飄出來,一旁的孫窮奇就嚷嚷開了:“他娘的不公平,這小子傷了看守管事的還能大魚大肉的吃的痛快,我老老實實的憑什麽就隻能吃這粗糠豬食!”

那看守生性靦腆,孫窮奇嚷他,他也不惱,隻是小聲道:“這是上麵安排的,你對我說,我也沒法子。”

他話音剛落,古檮杌三人也跟著嚷嚷起來。

看守鼓足勇氣道:“你有話,跟管事的說去。”

他不說還不打緊,他這一說,孫窮奇四人嚷嚷的更加厲害了:“大夥來瞧瞧啊!這小子頓頓大魚大肉,讓咱們大夥吃這麥麩粗糠!還他娘有天理嗎!”

他這一扯著嗓子喊,一旁聽到的人也跟著喊了起來。一傳十,十傳百,霎時間這穀中就沸成了一鍋熱水。

董平淡淡道:“這東西在下還不稀得吃呢,我哪兒能比的上幾位前輩,吃了就拉。屙的這石洞裏,跟豬窩一樣。”

孫窮奇當即破口罵道:“臭小子!我日你姥姥!”

那看守何時見過這般場麵,他雙腿一抖,就要轉身去找看守。其實不用他去找,穀中鬧出這麽大動靜,也早有看守注意到了。

高山舛領著一幫人一邊走,一邊問道:“那公孫軒當真出穀了?”

齊香主諂媚道:“這還有假,他夜裏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高山舛冷笑道:“好,我倒是要看看今日誰還能保住他。”

說著,二人就來到了董平所在的石牢之前。

孫窮奇一見人就嘻嘻笑道:“管事的大人,您可來了。您可得好好管教一下這小子,不僅傷了看守,還整日開小灶,就連鞭子都不用挨。”

高山舛冷冷的瞥向董平,什麽話都沒講,突兀間就打出了一掌,掌風之中還夾著濃濃的紫霧。董平曉得這高山舛是想先用鳳凰散封了他的真氣,他也是趕忙打出了幾指。奈何指力雖鋒,但這紫霧更加磅礴。眨眼間,大股的紫霧 便湧入了石牢之中。

過了半晌,待紫霧散去後,董平已經癱倒在了地上。

高山舛淡淡道:“把他拽出來。”

董平被扔在地上,高山舛道:“先抽他兩百鞭子吧。”

左右聽令,手中的鞭子就狠狠往董平身上抽去。七八鞭下去,董平已經皮開肉綻。幾十鞭下去,董平已然血肉模糊。

高山舛幹脆叫人搬來把椅子坐下,他高高在上的睥睨著董平。其實在他心裏董平是誰並不重要,關鍵的是他已經拿董平當成了舵中與土護法作對的其他勢力。看著董平受虐,他心中隱隱有一種將覆族上下都踩在腳底的快感。

忽而,他猛地瞥見了董平的目光。他不由自主的胸口一涼,隻見這董平正強忍著痛楚一聲不吭,而他黑白分明的眼裏更是透露出波瀾不驚的平靜。在淡然裏,更有著一絲得意。高山舛被董平看的發毛,他沉聲喝道:“打完這兩百鞭,還有兩百鞭!”

晌午時分,在細雨微風中,公孫軒騎著馬悠哉遊哉的行在山路上正往穀中趕去。

忽地,他瞅見有一人正被吊在穀口處。那人血跡淋淋,一時間看不清麵容。

公孫軒心中一淩,他趕忙棄了馬,催動真氣朝前星馳電走而去。

待他來至穀前,看到上方吊著的人正是血跡斑駁的董平時。不知怎得,一股憤懣之氣就向其胸口湧來。

他拔地而起躍至半空,斬斷藤蔓將董平解下來後,無奈道:“董兄,你這是在逼我啊!”

董平吐出一口血沫,氣若遊絲地蚊聲道:“我若不逼你,行嗎?”

董平深知公孫軒是個忠義深種之人,若讓他背叛覆族或是對棄自己於不顧都是不可能的。若要讓他幫自己一把,那就先得將自己逼到絕處。昨夜裏公孫軒走後,董平便與孫窮奇四人定下了這個苦肉計。現在公孫軒不幫他,都不行了。

蓮蓬獄看守森嚴,穀上穀下四麵八方都有人看守,要逃出去談何容易。

公孫軒為董平簡單療傷後,到半夜董平已經能伸展拳腳活動了。

公孫軒拉著鹿長林一邊走一邊道:“鹿兄,你必須得幫兄弟這個忙。那董平是兄弟的救命恩人,現在他身負重傷,除了鹿兄你怕是沒人能救他啊。”

鹿長林安慰公孫軒道:“我自當盡力而為,當初水護法命我好生照顧董公子。如今出了差錯,我也難辭其咎。”

二人來至石洞內看到了正昏迷著的董平,鹿長林盤腿坐下,先拿起董平的手腕替他號脈,過了片刻鹿長林道:“他的氣宮被封住了,我還是先替他解開吧。”

公孫軒驚訝道:“鹿兄難道能解董兄被封住的氣宮?”

鹿長林微笑道:“愚兄雖不才,但解這開這被封住的氣宮還是沒什麽大問題的。”

說罷,鹿長林便伸出手指對著董平上半身的幾個穴道連點了幾下。董平身子一暢,大股的真氣熱流便從氣宮湧向全身各處,幹涸已久的經脈瞬間歡呼雀躍起來。

突然,鹿長林就覺得手腕一緊。他抬眼看去,隻見董平已經醒來正緊緊的抓著自己的手腕。他放鬆下來道:“董公子並無內傷,如果每日敷藥,這外傷過個四五十天便可痊愈。”

董平輕聲道:“鹿穀主,我與公孫軒幫你殺了高山舛,你幫我逃出這蓮蓬獄。”

鹿長林推開董平的手,轉頭對公孫軒喝到:“胡鬧!”

公孫軒緘默,董平歎了口氣道:“鹿穀主不妨多聽在下一言,高山舛的所作所為全穀上下皆有目共睹。若他死了,難道對鹿穀主就沒有好處?再者說,到時候我會與公孫軒一同逃離蓮蓬獄。事後的過錯,鹿穀主也可以全然推給在下與公孫軒,與你沒有半點關係。”

鹿長林靜靜聽完,半晌沒有言語,過了會兒他斬釘截鐵的說道:“閣下不消說了,今日之事我鹿長林就當全沒有發生過。”

董平看的出來,鹿長林心裏其實是有動搖的。他淡淡道:“今日公孫軒出去了一遭,他可是給他在湖州的弟兄寫了一封信,讓他們好生照顧一下鹿穀主在湖州的妻兒呢。”

鹿長林目光一寒,咬牙切齒的說道:“公孫軒!”

公孫軒避開他的目光愧疚道:“忘鹿兄見諒。”

鹿長林沉吟了半晌,終於妥協道:“說吧,要我做些什麽?”

見他鬆了口,董平一喜道:“什麽都不用做。”

待鹿長林走後,公孫軒不解道:“要是鹿長林派人探查那封信的去處怎麽辦?”

董平微笑道:“鹿長林可不是傻子,他的心裏跟明鏡似的。我隻不過,是給他個台階下罷了。”

到了半夜,雨下的更大了。沒有雷聲,隻是單純的滂沱大雨。

鬥大的雨珠劈裏啪啦的砸在藤蔓之上,這穀內也下起了小雨。

巡邏的看守一邊嘀咕著罵著娘,一邊漫不經心的查看著石牢內的情況。

“老實點!”他那棍子捅了捅王饕餮說道。

突然,他驚喝一聲道:“你上麵的人哪兒去了!”這看守隻見董平所在的石牢裏空空如也。

王饕餮笑道:“喂,老孫,他找你哩!”

孫窮奇打哈哈道:“他說你上麵,自然是在找你媳婦!”

沈混沌呸出了一口唾沫,冷聲道:“你怎麽不說他在找老古?”

這當兒裏也容不得與他們胡攪蠻纏,看守立馬奔著去各處找管事的了。

穀內燈火通明,鹿長林看了一眼幾位管事的說道:“公孫軒呢?”

高山舛淡淡道:“自然是他帶著董平逃走的。”

鹿長林一臉的忙亂,他道:“我們分頭去找,若是蓮蓬獄的機密被泄露出去了,後果不堪設想。”

說罷,鹿長林便舉著火把頭一個走了出去。剩下的管事也是分頭散開,高山舛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暗道:“穀內看守森嚴,量公孫軒有幾分本事也帶不走身負重傷的董平。”他想了想,又轉身往回走去。

聽著人群消散在雨中的腳步聲,董平與公孫軒才從沈混沌待的石牢裏鑽出來。

公孫軒道:“我怎麽看,都看不出高山舛是個聰明人,他真能找回來?”

董平搖頭道:“若他沒點沒事,怎麽能與鹿長林這位正牌穀主分庭抗禮。”

董平話音剛落,就見一偉岸的身影從前方走來。

雨水,澆不滅的火光。黑夜,蓋不住的殺意。

高山舛陡然將手中火把丟了出去,一道紅色流星劃過。火把深**在了地上,飄忽不定的火光將董平與公孫軒的臉頰映照得深遠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