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川,拿酒來!
偌大個燕臨,三十萬戶,百萬餘人口。按說死了一個人算不得什麽大事,但這個死人卻在燕臨翻起了滔天巨浪。
董平雖強忍著睡意,但到淩晨時還是忍不住迷瞪了一會兒。等他醒來時,林三川正端立在他身旁,街有一個人影也融入了羅刹街頭。
“蕭大爺昨晚在這兒打了一宿的拳,現在才走。”林三川憨聲道。
董平打了個哈欠道:“他何時成了你的蕭大爺了。”
“公子,這蕭山鳴雖是遼人,但我看他卻是條外冷內熱的好漢子。”
董平點頭道:“那人雖然古怪了點,但也不算壞。
說罷,董平起身舒展了舒展筋骨便於林三川一同出了羅刹街。兩人還沒走幾步,一群身著玄衣的男子就將兩人圍了起來。
董平挑眉道:“上官家的人。”
為首的男子道:“上官家有請,董公子跟我們走一趟吧。”
“好。”
為首那人略微一驚,他本以為發生了那檔子事,要請董平過府一敘會有些麻煩,但沒想他答應的這麽幹脆。董平跟林三川交待了些瑣事,便伸手對那上官家侍衛的首領說了聲請。
去上官府邸的這一路,開始董平還頗為淡然。但越走他的心裏越狐疑,當走出燕臨的朝天街後,董平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這路,是去上官家的嗎?我怎麽覺得,咱們要進宮啊。”
為首的男子訝然道:“董公子是今年才燕臨吧。”
董平點點頭,為首男子恍然大悟一般的說道:“這倒是了,當年宋朝庭敗走北地,這燕臨的皇宮便一直空著。後來燕臨府發了道訃告,說這皇宮空著也是空著,幹脆租賃給豪門大戶,收些租錢。開始皇宮由七家租著,但這租錢著實昂貴,當他們過完了皇帝癮便都離開了皇宮。兩年前我家小姐成了家裏的下任家主,老家主便租下了這皇宮送給小姐做了禮物。”
聽他說完,董平被上官家的財力驚的倒吸了一口涼氣。租一座皇宮當禮物,這禮物還真是貴重。
董平歎道:“我原先以為,那南院大王就住於皇宮裏呢。”
“南院大王?北地都知道有南院大王這麽一個人,但誰都沒見過。”男子說完覺得不妥,便笑道:“至少我們這等身份的人,沒見過。”
宋皇宮自然是氣派的,但是要到上朝的開陽宮就要過八門十一殿。這段路長,到皇宮前那領頭的侍衛幹脆牽了幾匹馬過來道:“咱們現在每日也能嚐嚐封疆大吏,八代親王,騎馬入宮的滋味。”
董平倒是沒有多興奮,在他看來,再豪華氣派的皇宮沒了皇帝老兒,那也隻能算座大宅子而已。
來至開陽宮前,董平剛翻身下馬,宮前那兩個侍衛便一左一右的按住了董平的胳膊。剛才為首的侍衛男子抱歉道:“董公子多多擔待些,這是我家小姐吩咐的。”
董平將一口悶氣忍了下來,說到底也是自己理虧。
上官曦正慵懶的臥在龍椅之上,見董平被押進來了,她連眼皮都沒抬。但董平倒是頗有興致的盯著上官曦看個不停,過了半晌董平笑道:“上官姑娘的玉足看起來還是那麽滑 嫩。”聞言,上官曦下意識的將踩在狐皮毯子上的**雙足微微往後縮了一下。她耳根微紅,狠狠在心裏啐了董平一臉唾沫。
董平得了便宜還要賣乖,他語氣輕浮道:“如果上官姑娘又癢了,那我倒是樂意為姑娘撓撓。但要沒別的事,那我可就走了。”
上官曦沒理會董平,她拍拍手,兩具屍體便被抬上了大殿。董平看到這兩具屍體,心中一沉,暗道道:“他們怎麽死了?”死的這兩人董平說不上熟悉,但都認識,正是昨夜跟著他的那兩個上官家侍衛。
上官曦淡淡道:“這我就要問董公子了,他兩個是我派去跟著董公子的。他們死了,董公子自然脫不了幹係。”
董平則是裝傻道:“上官姑娘這是為何?你為何要派人跟著我?”
“我知道這二人不是你殺的,因為你也沒這個本事。不過這二人是因你而死,你今天得給我上官家個說法。”上官曦一看自己拿出上官家來壓董平,董平的臉色明顯有些變化,心中隱隱有一絲得意。
董平倒不是被上官家嚇住了,而是在思考到底是誰要對自己下手。那人不惜得罪上官家來除掉自己,如果是自己以前的身份暴露了倒是有可能會有人會如此不惜代價。但他如今隻是董平,一個小小的戍北城參軍,有誰會花這麽大的本錢來對付一個小參軍呢?董平思索了半天,仍沒頭緒。
忽然上官曦開口道:“來人,給董公子一點點教訓。”
董平還沒回過神來,便被人按坐在了一把椅子上,脫去了鞋襪。這腳底一涼,董平當即打了個寒顫明了了上官曦的心思,他幹笑道:“娘們兒,你還真是夠狠!”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侍女拿著兩根羽毛走上前搔起了董平的腳底。
一時間,男人的哭笑聲與女人得意的笑聲不絕於耳。
當董平打著擺子回到書院時已經是下午,任誰都沒見過他現在的這幅狼狽樣,他臉頰上印著幾道幹了的淚痕,嘴角還不時抽兩下。
今日書院好像出了事,幾乎所有學生都聚集在了前邊的大院裏。太叔倦與其他院長老師立在人群之前,皆是一臉的嚴肅。
林三川站在人群後不住向後張望,等他看到董平過來了,便滿臉喜色的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公子,你可算回來了!”林三川低聲興奮道。
董平一把扶住他,一邊向人群走一邊問道:“出什麽事了?”
“我們都是剛過來,不過院長他們都來了,相必這次是出大事了。”林三川又憂心忡忡的說道。
太叔倦掃了一眼眾人,對一旁的呂梁夢點了點頭。呂梁夢歎口氣,朗聲道:“此次召集諸君過來,事出緊急,我也就開門見山了。近日,我鹿嶽書院在外遊曆的學員頻頻遭襲,已有四人遇害。”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肅靜。”呂梁夢低喝一聲,等眾人平靜後繼續說道:“就在昨日,在燕臨城,我院也有三位學生遭受了毒手。”
董平心思急轉,如果這麽說,那一切也就說的通了。有人要跟鹿嶽書院作對,那他這個武院榜首自然是被除掉的重要角色。
突然,人群中有人開口道:“學監,院長。我們書院向來不參與江湖糾葛,廟堂鬥爭,為何我們還會遭這飛來橫禍!”
董平心道也是如此,鹿嶽書院雖為江湖第九宗門,但說到底也隻是個學院罷了,向來與世無爭。要說書院與誰有間隙那也隻有現在占領北地的遼國而已,但遼國素來未有對書院動手的跡象。反而隱隱有將書院扶植成遼國國院的跡象,單看書院裏眾多的遼國王侯子弟便知。
前方太叔倦沉聲開口道:“尚在查明,我鹿嶽書院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如若有人犯我,我鹿嶽書院定將其斬草除根!”前麵的幾位資曆較老的院長聞言都是一驚,他們已經許多年沒見過太叔倦發火了。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呂梁夢接著說道:“即日起,書院所有學員必須留宿學員。若沒有我的批準,所有人一律不得外出,直到查明幕後真凶。”
眾人雖有微詞,但也沒人敢開口反駁。
“江湖,要變天嘍!”太叔倦望天輕歎。
董平被林三川饞著到住處後沒歇一會兒,呂梁夢便派人來喊了。
呂梁夢的住處頗為簡單,屋裏隻有一桌,一椅,一蒲團,與一盆蘭花而已。
董平徑直推門進來,來個打招呼的力氣都沒了。
呂梁夢看眼蒲團,示意道:“坐。”
董平也沒客套,一屁股坐下後,有氣無力道:“謝呂學監。”
“你昨晚也遇襲了吧?”呂學監問道。
董平笑了笑道:“什麽事都逃不過學監的法眼。”
呂梁夢道:“我找你來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董平頗有些無奈的說道:“那些人一看就是專業的刺客,學監可以先查查江湖黑道上那些殺手幫會。不過想來也沒什麽用,敢收錢來找鹿嶽書院麻煩的,怕都是些不要命的主,就算查清了是那個幫會,估計也找不出背後主使的人。”
呂梁夢微微頷首道:“就算如此,也得先找出這把殺人的刀。近百年來,從鹿嶽書院走出去的學員無數,江湖各大殺手組織裏也有我們的學員。此事一出,我就向煙花樓,洪天宗,七殺門下,發出了信函,剛剛得到回信。此事,好像與他們無關。”
董平心中明白,像呂梁夢剛才所說的三大殺手組織雖然實力雄厚,但因其太受注目,隻要他們一對鹿嶽書院這等層次的勢力,定會成為眾矢之的,成江湖共敵。能舍命對鹿嶽書院下手的,定是一些不要命的小幫會。但這等小幫會猶如過江之鯽一般繁多,想要查出來,並非易事。
董平突然來了精神道:“我這裏倒是有些門路,能查清這些人的來曆,就看呂學監信不信我了。”
呂梁夢失聲笑了出來,“難不成你這門路比鹿嶽書院的門路還要靈通?”
董平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到書桌前,拿起筆往紙上寫下了兩個字。呂梁夢瞬間臉色一沉道:“這倒是個好門路。”
董平道:“但我這朋友隻能晚上見,而且外人也不方便跟去。”
呂梁夢搖頭道:“讓你自己晚上出去是萬萬不可,倒不如讓蕭山鳴跟著你,我聽聞昨晚你的命也是他救下來的。”
“這…”
看董平麵色為難,呂梁夢微笑道:“難不成你以為他是我給你安排的探子?”
“這倒不是,不過這蕭山鳴心思複雜,從昨晚來看,他的武道境界已然不低,他為何還要來鹿嶽書院當個普通學員,這其中有些蹊蹺。”董平回答道。
呂梁夢倒是不在意道:“這也不算蹊蹺,蕭山鳴如今的處境你也看到了。他在遼國怕是有了性命之憂,才到了燕臨。而且他的武道自成一派,他來書院不過是尋求一個庇護之地容他的武道大成罷了。”
董平點點頭,突然他眼前一亮道:“呂學監這朵蘭花倒是養的精神。”
“哦,這是書院的傳統。每年由院長栽種蘭花,然後分發給各院長老師,取個蘭花君子的寓意。”呂梁夢道。
“鹿嶽書院的蘭花四季常開,我早有所耳聞,有人曾千金求花。我前幾日去院長屋裏時,沒看見這花,相必是被他給賣了。”董平戲謔道。
呂梁夢微笑不語,雖說人要做君子,但如今鹿嶽書院不比以前,要是隻做君子不做奸商,這鹿嶽書院怕是經營艱難。
夜上中天,更敲三遍。
天上有半輪月亮映著,這街道間倒不顯得黑暗。
林三川躡手躡腳的拿著三根蠟燭來到一家鐵匠鋪前,他剛將三根蠟燭放好,點著一根時,那鐵匠鋪的門哐一下被推開了。一個赤著膀子的大漢就拿鐵錘衝了出來:“恁娘的,大半夜給誰燒香呢!”
林三川抬頭回道:“給恁娘燒呢!”
那大漢見林三川是個獨眼龍凶漢也沒懼,反倒衝屋裏喊了句:“有人來砸場子了!”霎時間就有三四個健壯青年提溜著剛打好的刀劍衝了出來。
“恁娘的!老子去別處燒!”林三川低聲罵了句,便灰溜溜的走了。
又是折騰了半宿林三川才將三根蠟燭點好。果然,三根蠟燭隻燒了片刻,就有個鬼頭鬼腦是少年從街角鑽了出來。
“嘿,大漢子!這蠟燭是你點的?”少年問道。
“是我!”林三川一拍胸脯回道。
“行,你等著,我去給你叫人!”少年說罷,又消失在了街角。
過了盞茶功夫,林三川就聽得一男子笑道:“果然是你啊,三川兄。”
“嘿!公孫堂主,好久不見!”林三川抱拳笑道。
來人正是公孫軒,今日的公孫軒可比那日在囚籠裏幹淨利落了許多。他將頭發梳的一絲不苟,衣裳也是嶄新的。再加上他那兩撇八字胡,看上去倒是頗有幾分英俊。
公孫軒歎口氣道:“可別,老弟我現在就是一個香主,說堂主就折我了。”林三川暗道,這公孫軒果然有了麻煩。
“誒,董兄呢?”公孫軒朝四周看了看問道。
林三川道:“我家公子在城南點了肉備了酒,就等你了。”
“那快走,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燕臨城南住的人家大都不寬裕,晚上男人出去做勞力歸家玩,所以城南的幾家小飯館都是徹夜開著。董平包下了一家館子,正擱桌上吃喝的開心。而蕭山鳴則靠著門框,一言不發。
董平喝口酒順下口中的肉 道:“這小館子別看門臉破爛,但這羊肉燒的是最為地道,不偷工也不減料。蕭好漢不來嚐嚐?”
蕭山鳴盯著董平,良久後才開口道:“沒草原上的地道。”
這時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夥計跑過來將酒放到桌上對蕭山鳴說道:“大哥你也是遼人?”
蕭山鳴點了點頭,少年一喜道:“俺也是遼人。”
董平用筷子敲了敲少年的頭道:“那你這小狗崽怎麽跑到了燕臨。”
少年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悲色道:“前些年打仗,俺娘被大兵抓到軍營做飯。但當時俺爹已經打仗死了,我還小,俺娘就帶著我進了軍營。後來,俺娘也死了,但幸好有俺家爺爺救了俺,俺才活下來。”
這時飯館的夥夫兼老板一個滿身油膩的老者端著剛燒好的羊肉走上來道:“打仗苦的還是咱們這些百姓,不管那遼還是那宋。所以啊,到了老頭兒這,不管是遼人還是宋人,都是吃飯的人。”說罷老者看向蕭山鳴笑道:“壯士,我家的羊肉雖比不上草原的地道,但也別有風味。初春夜寒,喝杯酒吃口肉暖暖身子。”
蕭山鳴聞言,默不作聲的來到桌前塞口肉,微笑著看向少年道:“好吃。”
董平打個飽嗝道:“興亡百姓皆苦,不過這仗不打,那就得一直苦下去。”
蕭山鳴聞言目光一寒,忽而,他朝外打出一掌。
“高手!”
來人也打出一掌,兩勁相交,來人略敗一籌。
“公子,是我與公孫堂主啊!”
“是香主!”
董平站起來大笑道:“公孫老弟,良久不見,甚是想念!”
公孫軒昂首走進來後也是笑道:“董兄可真是想煞我了!”
公孫軒又轉頭看向端坐的蕭山鳴道:“這位壯士的武道造詣可真是深不可測。”
董平拍拍公孫軒的肩膀道:“這也是我的好友,不過昨日我受了暗算,他把你當成了刺客。”
公孫軒倒是不在意的擺擺手,他坐下來就將剛上的那壺酒給喝了幹淨。
董平看出公孫軒心中有事,便隨口問道:“剛才我聽老弟稱自己為香主,不知是怎麽回事?”
“嗨,董兄。我也就隻能對你訴訴苦了!”
說罷,董平道:“三川,去拿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