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舉火

林三川的拳頭攥的咯咯作響

公孫軒的眼神陡然也變得淩厲。

殺人擦槍,這是遼軍曆來不變的規矩。董平曉得,他們不是來殺人的。

果然,那群遼軍一靠進囚車便蹲了下來。他們往囚車下一摸索,每個人手上便多出了一塊方形盾牌。

林三川驚道:“這群狗雜碎是有備而來!”

公孫軒臉上沒了笑模樣,他細細琢磨著林三川這句話。

董平盯著公孫軒對林三川說道:“剛才你看見了什麽,現在說吧。”

林三川四下打量一番,就向董平湊了過來。

“去!”

董平看著林三川湊過來的黑臉不由得驚喝了一聲,接著道:“有什麽話,就大聲點說,公孫老弟不是外人,旁邊這群下等遼兵也聽不懂我們的官話,你盡管說便是。”

林三川幹笑了兩聲說道:“倒是也沒什麽,我就是看見那落雁穀兩側有埋伏。”

看公孫軒臉色不好,董平便嘻嘻笑道:“我這朋友別的本事沒有,就是一雙眼睛賊的很。”

“那群人埋伏在雪下隱藏極好,我也是帶著那群遼兵轉了幾個地方,才看出了個馬腳。”林三川略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是因董平稱他為朋友,還是誇讚他目力好。

公孫軒眉頭驟的更緊,片刻後,他展顏歎道:“可憐我那老父花的銀子嘍……”

董平也是一聲歎息道:“你我二人算是愧對將軍的厚望了,還沒潛入燕臨城,就要把腦袋給丟了。”林三川不知為何董平說這話,但也附和著罵起娘來。

公孫軒一聽此言,趕緊湊上前小聲道:“在下一開始就覺得二位哥哥不一般,原來二位哥哥是南邊來的探子。”

“戍北城守將是馬安生馬將軍,我乃營中參軍,他是營內的弓手。如假包換的大宋將士。”董平正色道。

公孫軒聽後一臉惋惜道:“誒呀呀,要是能逃過此劫,我定要想辦法救二位哥哥一命。”

與此同時,縈繞在囚車內的一絲殺氣,消散於無形。

等近了落雁穀,方見穀內疾風呼嘯,飛雪漫天。穀高百丈,長數十裏,當之無愧為燕州第一天險。

數百遼軍高舉盾牌,四人成一隊,緊靠著囚車,緩緩的行進了落雁穀中。

當董平他們這輛囚車進去後,就聽得急促的擂鼓聲從落雁穀上方傳來!鼓聲震**天地,宛如九天霹靂般不停在眾人頭頂炸響。

忽而,身著紅衣的弓箭手陡然從雪中暴起,山穀兩側宛如燃起了熊熊烈焰!放眼放去,目皆緋紅!

遼軍行動也是極其迅速,手中盾牌已舉止頭頂。兩排遼軍好似鐵木堡壘般,堅不可摧。

“小心了,二位哥哥!”

公孫軒話音剛落,便見密密麻麻的箭矢踩著狂暴的鼓點如驟雨般傾瀉而下!

狂風,飛雪,箭雨,勢不可擋!

登時,一道雄渾真力從公孫軒體內噴湧而出,橫貫與百輛囚車之上,生生將飛箭攻勢擋了下來!

為抗穀中狂風,這些箭矢都由純鐵打造。箭矢從空中落下,就已攜帶了萬鈞之力。隻聽噗噗之聲不絕於耳,鐵箭如穿過紙張般貫入了盾牌之中。

慘叫聲,哭喊聲,怒罵聲,烈馬嘶吼聲混聚,這落雁穀此刻儼然已成了人間煉獄。隻是刹那,紅血已染了數裏白。

此時,鼓聲更急,已然是在敲乘勝追擊的二聲鼓。

箭雨停,公孫軒也收了功力。他長笑兩聲,轉而抱拳對董平林三川道:“在下公孫軒,覆族,舉火堂堂主。不是有意瞞二位哥哥,實在是局勢要緊。”

林三川仍有些沒回過味來,董平則搖頭笑歎:“先別扯別的,現在趕緊打開這籠子逃命要緊。”

公孫軒心裏有一絲不屑,現在還說逃命二字,這董平未免也太膽小了些,“嘿,董兄,二聲鼓已敲。我舉火堂眾馬上從天而降,在這籠子再待片刻也無妨。”公孫軒也想出去,無奈剛才他已將功力耗了個幹淨,想出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隨著鼓聲驟急,兩排舉火堂眾已搭著繩索衝入穀下,火紅飛降,宛如白夜流星。

此時,驟變突生。八道黑影從盾牌之下一躍而起,八道黑影乘風化刀,瞬間便收割了數十名舉火堂眾的性命。

公孫軒大驚失色,董平道:“這是你們第幾次劫囚車了?”

公孫軒隻是詫異片刻便恢複冷靜道:“第四次。”

“欲擒故縱,黃雀在後。抓人去燕臨城梟首是幌子,將你們這些真正的覆族精銳引出來一網打進才是真。”董平語氣嚴肅。

公孫軒像是失了全身氣力蹲坐下來悲歎道:“死在這裏,真是憋屈。”

林三川喊道:“你剛才那等氣勢,現在連這囚車都不能打開?”

董平冷聲道:“他的功力怕是耗盡了,公孫老弟,你可要記得今日我救了你一條性命!”

公孫軒眼前一亮,隻見董平撩開衣衫,將腰間係著的黑色腰帶啪的一下解了下來,那腰帶赫然就是董平匣中的黑刀!

董平隻是朝著麵前劃拉了幾下,那一麵鐵杆就被砍了稀爛。

公孫軒失聲歎道:“好刀!柔可繞指,剛能破鋒!這刀怕是能跟兵器譜排名第二十四的烘爐刀有的一拚!”

董平不與他搭話,隻是淡淡吐出了一個字:“跑!”

此時戰況陷入了膠著,那八人雖占著上風,但舉火堂勝在人多。兩方交戰,一時間

還分不出勝負。

董平三人舉著盾牌,極速往前方奔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三人直到入了荒山,才停下了腳。

董平大口喘著粗氣,他的體力自然是比不上林三川與公孫軒。

公孫軒神情落寞,他自語道:“逃出生天雖是幸事,但可惜了我的堂眾,與那幾百號百姓的性命。”

林三川看不上公孫軒這般多愁善感,便道:“哭哭啼啼是什麽本事,從頭再來才是好男兒。”

“是,林兄說的是。”公孫軒低聲道。

“蠢,極蠢。去燕州,過落雁穀固然是最快,但也不是必經之路。遼人已在落雁穀吃過苦頭,但仍選落雁穀為進燕線路,你們事先就沒考慮到有詐?照你們這般行事,怕是不出半年,就被遼人殺了個幹淨。”董平的話無異於當頭棒喝,將公孫軒敲打了個清醒。

公孫軒呼出一口濁氣道:“董兄說的極是,老弟我也該回舵裏請罪了,順便弄明白些事情。二位哥哥以後若有我公孫軒能幫的上忙的地方,隻需夜裏子時,找一家鐵匠鋪,在鐵匠鋪前點上三盞燭火便可。”公孫軒說罷,對著董平抱了個拳,便轉身大步離去。

等公孫軒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中後,林三川笑道:“這人還真是有些本事,就他在穀中施展的那一手,嘖嘖,厲害!”

董平敲了敲腿,輕描淡寫的說道:“他自然是厲害,七八個韓清淤綁在一起,也難以望其項背。”

“不過我說,這人還是比不上公子厲害。公子該是早就摸清了這人,我在武道上雖沒什麽造詣。但我能看出這公孫軒在穀中施展那招時,身體防備極為薄弱。要不是公子在穀外編了個身份打消了他的疑慮,得了他的新人。我們就算不死在別人手上,也得死在他手上。”林三川有些後怕的說道。

董平心裏暗誇了林三川幾句機靈,但嘴上卻淡淡道:“疑慮哪兒是我幾句話就能打消的,公孫軒早在我們剛登上囚車時便試探了我們一番。”

“嗯?”

董平接著說道:“那夜裏,公孫軒一見我們便自報了家門,他用的是真名。試想,覆族這等判遼組織的大小首領,遼人那裏怎麽可能沒有備案。也幸虧我們是真的不知曉,要不然我們稍稍有一絲行為引起了公孫軒的懷疑,可能早就死在了路上。”

林三川正色道:“公子說的是。”

董平站起身來,將黑刀重新係在腰間。

此刻林三川恍然大悟,他說這幾日董平有些不一樣,原來是董平那個日日夜夜都背著的木匣子不見了,而匣子裏裝的應就是這把黑刀。

“有多久沒喝酒了?”

“啊!”董平突然發問,讓林三川沒有緩過神來,“約麽著有一個來月了。”

“走,去喝酒。”

燕州繁華,城鎮錯落。出了山,便進了一座小鎮。一座山下鎮,本該是冷清的,但現在卻熱鬧異常。

大城池中遼人看管的嚴,反而這種小鎮不受什麽束縛。包裏有銀子的,身上有力氣的,都願意往這種鎮子裏鑽。

街道上叫賣聲,歡鬧聲此起彼伏。董平心裏是暢快的,他已經許久沒感覺到人氣兒了。

二人來到一家酒樓,董平將白花花的銀子扔了一桌子,什麽話都不必說,那小二就讓後廚弄上了上好的菜品。

正當兩人推杯換盞之際,一清雋老者拉著一個小女孩也進了酒樓。小二連忙上前迎了過去,“誒呦我說許先生,您老可算來了。有幾個食客揚言說今天聽不到您講的那段書,就要砸場子呢!”

老者哈哈一笑道:“走,說書去!”

林三川腸胃寬,董平酒足飯飽後,他還在吃個不停。董平有些乏了,便咧嘴笑道:“你可記得這酒樓旁邊是個什麽去處?”

林三川含糊道:“像是個勾欄店。”

“你在這兒等我,本公子去解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