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萬全準備
作者說:大過年的,哪位給捧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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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慈景隨兩位殿下直趨內城,在秋儀之府邸門前停下時,才知道這“寒舍”二字竟沒有半點過謙。下馬穿門而入,三人在正堂坐下,周慈景才感慨道:“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義殿下如此清貧,真是斯文楷模,小可久在闤闠之間,竟沒想到義殿下尊貴如此還有這般風骨。我朝名將戴鸞翔曾言:‘武將不怕死、文官不愛錢,天下可太平矣’,以今觀之,義殿下真不愧少年英雄啊!”
秋儀之被周慈景說得臉上一臊,正不知如何答話,鄭淼卻說:“周大官人可別小瞧了我這位義弟,你沒看他剛才**那匹馬、腰間這口刀嗎?一匹是汗血寶馬、一口是西域寶刀,若是論起價值了,怕就是大官人在廣陽那座樓也換不來其中一樣呢!”
儀之聽了,忙解下腰間的寶刀,遞給周慈景觀看,又想到自己是來請鄭淼及周慈景吃飯地,說聲“少陪”,便離席向院中廚房走去,看看還有什麽吃食可供招待。
沒想到看門地瘸子老王,知道秋儀之一早就去鄭淼的府上,照例在那邊吃了午飯才會回來,家中沒有準備飯食。這就把堂堂幽燕王義子難為壞了,翻箱倒櫃,這才在牆角地找出老王醃地半壇白蘿卜。灶台鍋裏也有些剩飯,隻是天氣炎熱,雖沒有變質卻細聞之下隱隱傳來一絲酸腐。秋儀之忙倒了半罐糖進去,又泡了熱水攪拌均勻,用手撿起幾粒米飯嚐了嚐,倒也是清甜可口,於是將這甜泡飯和醃白蘿卜分成三份,一同端了上去。
堂中鄭淼同周慈景說話說了許久,見秋儀之回來,高聲問道:“賢弟此去許久,不知備下如何美食?”
秋儀之早已經是滿臉通紅,將手中地三晚白飯在桌上一擺,腆著臉對兩位貴客說道:“請用。”卻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這周慈景因有應酬,午時要同廣陽城中的富商大快朵頤一番,因此早餐特意吃得很少,此時已是饑腸轆轆,也顧不得眼前是什麽飯食了,毫不猶豫地捧起飯碗、抄起筷子就往口中扒拉米飯,還不時咬一口醃蘿卜,吃著吃著,竟落下淚水來。
秋儀之見狀,更覺尷尬,以為這周慈景吃慣了山珍海味,礙著自己的麵子才勉強吃下這粗陋飯食,因而委屈流淚。正搜腸刮肚地想如何將這場麵圓過去,秋儀之卻見周慈景已將一碗飯吃得幹幹淨淨,緩緩將碗放下,又聽他說道:“失禮了……小可雖出身仕宦之家,然而父親早亡,母親一人將小可拉扯長大,全指望我能一舉高中,光大門楣。然而小可才疏學淺,屢試不中,投身商場卻反而巨富,真是辜負了慈母殷殷期待……不瞞兩位,當年母親大人正是用這白飯蘿卜將周某拉扯大的……”說著說著竟抽泣起來。
鄭淼這才知道這廣陽城中風光無兩的周慈景周大官人,心中竟也有這番芥蒂,也愧他學識淵博、反應又快,連忙安慰道:“我義弟本想效仿先賢西穀先生,用白飯、白水、白蘿卜的‘皛飯’來招待大官人,隻望大官人能夠體恤黎民清苦而已,不想竟觸動大官人心事,真是罪莫大焉!晚輩在此代我義弟賠罪了!”
周慈景這才掏出懷中蘇繡手帕,拭幹了淚,說道:“兩位殿下這番深意,小可領教了!這扶危濟困之心,周某不敢有片刻忘懷。近聞王爺收納亂民無數,唯恐道府財政一時難以應付,兩位殿下隻管報個數,小可不敢有半句推辭。”
鄭淼擺擺手道:“這安置十餘萬亂民之事,便是由晚輩負責辦理的。此事辦理尚屬順手,然而周大官人這份關愛百姓、體恤朝廷之心,晚輩先在此謝過了。”說罷,便在座中稍稍躬身。
周慈景忙回禮道:“好說,好說。兩位殿下及幽燕王府若有驅馳周某之處,盡管開口,小可不敢有分毫推辭。”
秋儀之連忙接過話茬,說道:“眼下正有一件小事,要托周大官人幫忙。此間幽燕王府遇到一件麻煩事,不知大官人可有耳聞?”
周慈景偷眼望了兩人一眼,道:“可是最近朝廷紛紛彈劾王爺之事?”
秋儀之素聞富商巨賈向來同官員勾連得緊密,朝廷之中有這般大風波想必也隱瞞不過,便說:“此事我義父已經上書聖上,想必以聖上之明,這番風波定會漸漸消弭。”
鄭榮向來為皇帝器重,這是朝野皆知的事實,這份信任,遠非幾個禦史言官、撮爾小吏可以動搖的。因此秋儀之這句話在周慈景聽來也是入情入理,讓他不住點頭附和。
秋儀之繼續說道:“然而這番糾紛之後,義父也另有考慮……”說著,他下意識地朝四周張望一下,道,“這話原來隻有義父和在下幾位哥哥知道,周大官人聽了可不要外傳。要是被別人知道了,我就當是大官人在外離間我們父子兄弟,到時候我可不認帳哦。”
周慈景聽了連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儀之聽了,這才接著說道:“我義父想著這世道人心不古、善惡難分,不趁著自己位極人臣之時,替子孫後代鋪條後路,將來一旦有奸佞諂陷,那後果便不堪設想。因此才請朝廷為我幾位兄長封了爵位。在下見了眼紅,卻不是龍子鳳孫沒有這等福分,因此求父王賞了個孝廉的功名,正要上京去走動走動,混個出身呢!”
周慈景本就是個落地秀才,也就是這幾年花錢捐了個功名,這其中的講究他是最清楚不過,卻問:“以王爺的威名人脈,做這點事實在是易如反掌,又有什麽地方需要用到周某的呢?”
秋儀之咧嘴一笑,說道:“周大官人這就有所不知了。我義父向來自持身份,從不與朝中官員交往。況且幽燕王府之中家教最嚴,你看我幾位兄長,都是靠著軍功才封的侯爵,幾時占得義父的光呢?此次在下得了個舉人的功名,已是義父給我天大的麵子了,怎好再求他為這點俗物煩勞呢?還請周大官人體諒一二。”
秋儀之說得句句在理,不由得周慈景不信,沉思良久這才問道:“那不知小可有何處可為義殿下效力的呢?”
“這個麽。在下素聞周大官人有儒商之名,同朝中各位大人都有詩詞唱和,因此鬥膽請大官人做個引見。到時在下再表明身份,想必諸位大人看著我義父的麵子,也能行個方便,給我補個一官半職的當當……”秋儀之答道。
周慈景卻心裏明白,這所謂“詩詞唱和”不過是向官員孝敬賄賂的雅稱而已。而至於這求官之事,自己雖然覬覦許久,但京畿大人都看不起自己這商人身份,銀子寶物不知送了多少,卻偏偏不能如願。然而現在天上卻掉下機會,以幽燕王一人之下的地位,六部官員巴結還來不及,又豈會在區區補缺小事上難為王府義子呢?平白做個人情不說,說不定還能夠借光自己也能混個一官半職,到時哪怕隨便在哪個部裏補個員外郎,這“周員外”的稱號也是異常響亮!
想到這裏,周慈景臉上已不禁揚起笑容,說道:“殿下這是一件大喜事,既能想到托周某辦理,便是小可臉上有光。周某必當鼎力相助!”
又聊了一會商會事宜,周慈景這才起身告辭,臨行又用隨身帶來的兩瓶“君山春露”美酒跟秋儀之換了那壇醃白蘿卜。
次日,秋儀之起了個大早,先赴幽燕王府之中,向義父鄭榮通報了昨日同周慈景說話之事;又說趙成孝天生神力,又極可靠,此行帶在身邊必有大用;又讓義父再撥兩匹駿馬,遣心腹之人往返洛陽廣陽之間互通情報。
這以上種種都是秋儀之深思熟慮了一下午才提出的,鄭榮特意召來鍾離匡,細加商議,並無不妥之處,便一一應允下來。
秋儀之告辭離開王府之時,又恰見憶然正從外邊回來,忙上前打個招呼,說道:“我被義父派到洛陽辦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此去不知何時再能回家與你見麵了!”
憶然情竇已開,知道秋儀之這番話的涵義,心中隱隱升起半分憂傷,嘴裏卻十分硬氣,說道:“你還沒出門呢,就想著回家了?也不怕辜負了王爺和鍾離先生的寄托嗎?”
秋儀之沒想到自己醞釀許久才念出的一句話,居然被憶然這樣頂了回來,隻好自嘲道:“郡主見教得有禮,小生記下了。”
“嗯,你知道就好!”憶然說著,伸手拍拍儀之的肩膀道,“你且放心去。過幾天,我就讓也魯以送貢單的名義到洛陽去,到時候你有用得到他的地方,直管吩咐,也算是為你添了個幫手。”
秋儀之點點頭,悠悠地說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離開王府,秋儀之馬不停蹄,約了鄭淼又往周慈景的住所而去。
這周慈景竟是個大忙人,又在同幾個富商談話,聽下人通報說是兩位殿下求見,便草草將幾位商人打發出去,見時辰不早又備下酒宴同兩位王子邊吃邊談。
這周慈景果然是一方巨富,端來的都是九轉大腸、芙蓉鮑魚、蟹黃炒蛋、太極明蝦、鬆鼠桂魚、龍井蝦仁等各係名菜,材料既好、烹調又精。饒是秋儀之滿腹心事,也吃得十分痛快,卻不敢誤事,告訴東道的周慈景說:此事宜早不宜遲,自己已同義父商量過了,明日一早就要出發,因此需周慈景準備一番。
周慈景自己沾光當官的心思也是火熱,卻沒想到秋儀之居然比自己還著急,弄得自己一點準備沒有。但他不敢拂逆幽燕王義子的心意,以免耽誤自己的前程,心中盤算一番便道:“不料殿下如此雷厲風行,小可竟有些措手不及。小可眼下這些生意自可交給子侄處理,然而商會之中有些事務卻來不及交代,還求三殿下百忙之中能夠多加關照。”
鄭淼本來就是廣陽商會名義上的會長,此事自然不容推辭,便點頭答應下來。
秋儀之因要同鄭鑫、鄭森告別,家中事務也要安頓一番,便每樣菜色都隻匆匆品嚐了兩口,便告辭出來,又奔忙了整整一個下午,這才安心躺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