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第4章(1)

牛之牧第二天就離開了侍郎府。

裴思謙不知道在打什麽算盤,也很配合地交出了牛之牧的身契,之後三殿下的人親自到官府為他更改了身分,自此,他正式脫離了奴籍,成為良民,並獲得了參加武舉考試的資格。

一直密切關注牛之牧與裴清荷「奸情」進展的裴清蓮大為失望,她本以為老爹知道了他們的「奸情」後,會大發雷霆,嚴厲懲罰他們呢,誰知道雷聲大雨點小,最後竟然不了了之,這讓她真是不甘心啊。

但是柳氏這些天也一直派人嚴密監視著自家女兒,就怕裴清蓮分不清輕重,鬧出點什麽事,反而把裴家所有兒女的清譽都賠進去。

因為柳氏的舉動,所以裴清蓮想鬧事也沒鬧成,隻好一個人在閨房裏鬱悶著。

她越看裴清荷越不順眼,兩人大概是前世的冤家,裴清蓮時刻就想著陷害裴清荷,讓她過得不痛快,裴清蓮才會滿意。

牛之牧離開裴府讓裴清蓮很意外,之後牛之牧居然攀附上了三皇子,更是讓裴清蓮驚訝,也越發生氣:如果讓牛之牧順利發展下去,他豈不是真的能混個不錯的官身,到時候裴清荷嫁給他,豈不就一點也不丟人現眼了?

這怎麽可以?

不過,裴清荷與袁鳳鳴的聯姻看來是吹了,那她是不是就有機可乘了?

裴清蓮一直纏著她娘柳氏,要柳氏去遊說裴思謙,讓他的二女兒繼續和懷遠侯府聯姻。

結果柳氏也被裴思謙罵了幾句不知好歹,柳氏回來就罵裴清蓮,庶女就別想嫁人家的嫡長子,而且人家那還是皇親,是大皇子大殿下的親表弟,裴清蓮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裴清蓮恨得把自己的枕頭都用剪刀剪得亂七八糟。

自己不順心,她就詛咒牛之牧最好越混越差,裴清荷嫁給賤人,最好窮得吃不上飯,穿不上衣,以後當個討飯婆子!

七日後,京城發生了驚天謀逆大案——大皇子意圖奪宮。

此案對於外界來說可謂撲朔迷離,多少年後也沒人弄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最普遍的說法是,大皇子迫不及待想提前做九五之尊,就將尚在位的老皇帝軟禁起來,並且自己穿上了龍袍,準備自行登基,幸好二皇子提前得到了大皇子的謀逆消息,在最危急的時刻趕來救駕,阻止了這場叛亂。

當時的交鋒相當激烈,據說禁宮裏血流成河,兩方的侍衛都死傷無數。後來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三皇子選擇了效忠老皇帝,與二皇子聯手鎮壓大皇子一派,成為了決定這場叛亂的關鍵力量。

皇帝受到驚嚇,大病一場,等他病好了準備清算這次謀逆大案時,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再加上德妃日夜在他龍榻前磕頭請罪,皇帝免了大殿下的死罪,最後將他囚禁了事。

但是對於皇帝來說,天底下最大的罪狀就是謀逆了,所以總要有替罪羔羊來讓他宣泄,於是景國建國以來最大一次謀逆清算案開始。

大皇子被定罪為受人教唆,而教峻的主犯就是他的親舅舅懷遠侯以及表弟懷遠侯世子,其他涉及此案的人員數不勝數,牽牽連連甚至達到了上千人之多,最後被宣判立斬無赦的就有三百多人,行刑的菜市場口多少天都洗刷不去血腥之氣,膽小的平民百姓甚至都不敢再去那裏買菜。

當裴清蓮聽說袁鳳鳴被殺的消息時,立刻就暈厥了過去,小姑娘雖然有些居心不良,卻也真的是癡心一片,傻傻地暗戀著那位「鳳公子」,卻沒想到「鳳公子」會落得如此下場。

袁鳳鳴之死對裴清蓮的打擊非常大,自此之後她宛如變了一個人,經常整天不說半句話,隻是癡癡呆呆的,還時不時偷偷落淚。

柳氏勸說過她幾次也是無效,讓柳氏大為憂心。

裴清蓮其實並沒有見過袁鳳鳴幾次,就連那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也是與一群千金遠遠地打量了他幾回,聽了大家對他的讚美與傾慕,然後才慢慢地將一顆芳心寄托在了他身上。

袁鳳鳴或許到死前連裴清蓮是誰都不認識。

少女的情愛往往就是這樣盲目與一相情願,可也萬分純摯。

但是此次謀逆案對侍郎府最大的影響,卻遠比裴清蓮的那點傷心更嚴重,因為侍郎府的當家男主人裴思謙被懷疑與懷遠侯府有勾結,被捕下獄了。

官方其實也沒有什麽有力的證據,但是裴思謙在不久之前和懷遠侯走得頗近,兩家甚至有意聯姻這也不是秘密,不少的官員都知道,而有的官員為了洗清罪嫌,就拚命把裴思謙也牽扯進來,裴思謙就這樣被抓進了牢。

謀逆案最難脫身,就算不定罪,隻要和謀逆案沾了一點爆也往往不死即傷,政治前途更是一片黯淡。

裴思謙就是這麽倒楣,在謀逆案發前的最近一段時間裏,想攀附上懷遠侯府,別人懷疑他,也不算完全沒道理。

裴思謙被逮捕入獄的當天,侍郎府就被封了,好在皇帝還沒有被這次大皇子的謀逆案給嚇到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對於涉案不深的官員隻是先抓當事人,家眷都被禁閉在各自家中等待後續審查,一旦定罪,那麽家眷也會跟著被判刑,而一旦獲釋,自然就是恢複原樣,皆大歡喜。

被幽禁在裴府不能出大門,對於裴清荷來說,和以前的生活沒什麽兩樣,但是她依然焦灼不安,她實在擔心自己的父親,不知道他能否挺過這一關。

裴府裏的氣氛很壓抑,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行動,連高聲說話都不敢,誰也不知道會不會下一刻就會被推上刑場,人頭落地。

這個時候的裴府,裴清蓮因為袁鳳鳴之死變得傻乎乎的,完全忽略了自己家庭的大變故和自己父親遭遇的不幸,柳氏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女兒根本就是個不成材的料,可柳氏就算對她再生氣,也還守心著她,日夜守著她。

裴清荷其他的弟弟妹妹都還小,裴思謙其他的姬妾也上不了台麵,所以一向清閑的裴清荷此時不得不站出來挑起大梁,主持家中的日常生活,安撫家仆浮動的心思。

她以前在鄉下跟母親學過如何掌管家事,再加上有趙嬤嬤和紫鳶、碧鳶的幫忙,侍郎府倒也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條,並沒有因為男主人被抓、家門被封而發生混亂,但還是有一些奸猾的傭人趁此機會偷竊私藏主人的值錢物品。

在裴思謙被抓的第四日晚上,一個意外的訪客被封的侍郎府,正是與裴清荷有過一麵之緣的忠國公府世子仇正鸞。

「請大放心,令尊無事,他隻是不幸被無辜牽連到了,所以被請去做個謂查,畢竟前段時間他確實和懷遠侯府來往頗多。不過,我得到確切消息,再過兩天他應該就會被放出來了,其實認真說起來,坐坐牢對他也有好處,超此機會洗清自己的嫌疑,從謀逆案裏順利脫身,以後也就不會被人再揪小辮子了。」一見麵,仇正鸞就用他那副啞嗓向裴清荷說了這麽一個好消息。

裴清荷高懸著的一顆心總算平安落回原處,此時她才發現不管父親私德如何,他對於這個家來說仍然是最重要的,一旦父親出了事,裴家大概也就要徹底完蛋了吧?

「謝謝仇公子。」裴清荷向仇正鸞行禮道謝。

「哎喲,不敢當不敢當。」仇正鸞急忙閃身避開,說:「我隻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己,老牛正在辦一件重要的事,無暇親自前來,才特意拜托我過來看一看。」

「他可安好?」裴清荷急切地詢問。

仇正鸞抓了抓頭,說:「還算好吧。」

「什麽叫還算好?難道他出事了?」裴清荷這下急了,恨不得用力搖仇正鸞幾下,要他快點說出詳情。

仇正鸞咳嗽幾聲,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唉,其實老牛不準我說的,不過我總覺得他既然為了美人出生入死,美人也總該知情是不是?隻知道默默的付出最傻了,是不是?」

「你快說他到底怎麽了?」裴清荷瞪他。

「啊哈哈,小事啦,就是身上挨了幾刀,哎喲!那個血流得之多喔,要是沒有百年人參吊命,太醫都救不回來了呢。」

裴清荷手腳頓時冰涼,身子幾乎要軟在地上,她臉色蒼白地望著仇正鸞,問:「他在哪?我能不能去看他?」

見自己玩笑有些開過頭了,仇正鸞心虛地小聲道:「不行的,他是為了救你爹才接了這個玩命的任務,雖然是九死一生,卻也活著回來了,現在正被三殿下藏起來秘密養傷呢,他現在不宜露麵。」

雖然仇正鸞沒有明說,但是裴清荷已經約略能猜到,應該是那隻呆牛求了三殿下保出裴恩謙,而他則為三殿下以死效命,所做的大概也是那些爭權奪利見不得光的事,所以才如此凶險。

裴清荷低下頭,壓抑地抽噎了幾聲,又快速用手帕拭去眼淚,才重新抬頭看著仇正鸞,說:「請你轉告他,以後再要這樣玩命,我就不要他了,要他把這話給我記住了。」

仇正鸞哈哈笑起來,說:「好!老牛就是欠人給管管。」

仇正鸞來去匆匆,很快就告辭離去了。

裴清荷一人呆呆地坐在會客的花廳裏,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複雜莫名,而她的嘴裏則不時地喃喃自語著:「呆牛,木頭,傻子。

仇正鸞來過之後的第三天,裴思謙被安然無墓地釋放回府,同時侍郎府的封禁也被解除了,監視的官兵也撤離了。

侍郎府裏因此而歡天喜地,裴清荷特意命人買來了炮竹,放了長長的一大串,用來送走晦氣。

沒有經曆過的人不會知道,謀逆案是多麽的危險,隻要沾染一點謀逆的爆就算命不丟,政治生命也會玩完,像裴思謙這樣在天牢裏走了一回,還能平安無事地出來,不僅人沒事,連官位都沒丟,甚至官複原職,就算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宅也是非常非常幸運的了。

隻是這幾天的牢獄之災對裴思謙的打擊還是很大,他消瘦了兩圈也不止,原本烏黑的頭發居然有了大半的白發,變得花白一片,再加上神情憔悴,整個人看起來老了近乎十歲。

裴清荷看著父親的樣子,心底也是一片酸澀,這就屍場,風雲變幻,富貴榮華從來就不是一成不變,有人能夠平步青雲,自然也有人片刻就可能命喪黃泉。

就像懷遠侯府,曾經也是富貴滔天,羨煞旁人,而今卻輕易就灰飛煙滅,化為一片虛無。

裴思謙回府之後,把自己關進書房裏整整三天,三天後再出來時,他已經神情寧靜,以前熱衷權勢的那種勁兒也沒了,倒真正有了幾分道骨仙風的味道。

至此,侍郎府的生活總算又恢複了常態,躁動的人心也漸漸平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