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俠隱鷹爪王22
第一百四十一回大鷹爪力爭生死掌震武維揚
鷹爪王的右掌劈空,左腳順勢往外一滑,右腳奮全力往左一甩,完全借著左腿盤旋之力,把身軀從左往後帶過來,這種情形,已經險到萬分。武維揚的掌力用的十足,並且招術變化的絕不是平常武功意料得到他會有這種手法。
鷹爪王身軀撤得這麽疾,可是武維揚的掌風雖沒震上,指尖已經掃著鷹爪王的衣裳,掌風的力量也打中了鷹爪王的後背。鷹爪王急把身軀盤旋過來,雙掌隨著身勢翻過來,指尖全伸得筆直,猛然往下一搭“平沙落雁”式,往武維揚的雙掌上一點,他可是雙掌立著,指尖往下一沉。武維揚在這種情勢下,他絕不甘心,雙臂往開一展,卻想用雙劈掌式來傷鷹爪王的兩乳下天池穴,但是鷹爪王此時哪還容得他施展?
原本平沙落雁就是誘招,在武維揚的雙臂往外一展,鷹爪王猛然雙掌的指尖往上一挑,成“寒雞拜佛”式,猛然用“雙陽遝手”往外打出來。這種力量,用的是“金剛掌力”,下盤已經用了十足的力量,這雙掌一發,任憑武維揚變式來拆,也教他難以解救,猛然往外一推雙掌,力已經震出去。
武維揚自知已經難以解救,但是他究非弱者,在這種情勢下,武維揚隻要一變招解救,他是不死必傷。此時他反倒兩臂全張著,氣往下一沉,完全腳跟用力,盡力的一蹬,身軀是完全向後仰去,形如倒跌式,看著好象被掌力震的,要仰麵摔在地上。
哪知道他竟用這種輕功絕技,把鷹爪王的“金剛掌力”卸了。可是這位淮陽派掌門人,雖是恨武維揚這種剛愎自用,翻臉無情,但是終因為他這一身武功,武林中能夠得到這種本領,實非易事,終因憐才之心,最後的力量沒肯發出去。
武維揚又仗著這一手“金鯉倒穿波”小巧功夫和他充足的內力,保全了他的性命,也沒受重傷,就這樣依然被震出三四步去,身形才停住。這種情形之下,任憑武維揚怎樣的老忝麵目,也不能再在此停留,可是兩下裏群雄一陣混戰之間,這一耽擱,除了兩下互有傷亡之外,可把自己全耽誤了。
所有入十二連環塢的官兵,越發的聲勢大,四麵喊殺的聲音越近,尤其是這淨業山莊一帶,好似官兵已經知道這是幫匪集合之所,外麵的力量越聚越厚,那四圍的火槍手也是越工夫大越多,漸漸的往裏麵欺,火槍此歇彼繼。
這一個淨業山莊和青鸞堂、金雕堂、天鳳堂,以及賓館一帶,天空一陣陣的紅光散布著硝煙,雨是紛紛的下著,雨氣蒸騰和各處的火光攪合一處,這火槍四下裏轟轟的震撼著,真叫人膽裂魂飛。從淨業山莊外闖進一幫匪黨,可是逃進這裏又該如何?
這淨業山莊本是一個絕地,這裏並沒有出路。一班幫匪們既然往這裏逃,可問可知,別處是走不脫了,眼看著這種情形,鳳尾幫的大勢已去。那八步淩波胡玉笙和一班香主們,已經查明了四外的情形,天罡手閔智提著日月雙輪也從後麵衝出來,向武維揚連打招呼,他們可說的是本幫密語。
武維揚也正是敗在鷹爪王金剛掌之下,知道再掙紮下去,不過徒然多損失些壇下弟兄,也挽回不了眼前這步劫難,隻可向淮陽派掌門人招呼道:“王道隆,我鳳尾幫十二連環塢鐵筒的江山,毀於你和西嶽老尼之手,我武維揚隻要這三寸氣不斷,咱們還有相逢之日,也正是你我再爭生死之時。我鳳尾幫不能在江湖存留,我也要把你淮陽、西嶽兩派粉碎了,和我鳳尾幫同歸於盡。王道隆,今日淨業山莊,我天南逸叟武維揚算是甘拜下風,咱們再會了。”
說到這,他卻向他手下一幹匪黨,一打招呼,把動著手的一幹幫匪喝退下來,由武維揚親自率領退回抱月回廊,所有幫匪拒捕後脫逃全在情理之中。可是就在火槍轟天價響之下,竟有一男一女從外三堂刑堂逃出來,闖二十八宿船隊,翻秘境逃出十二連環塢。這一男一女可出乎武維揚鷹爪王西嶽俠尼等意料之外。
你道這一男一女究竟是什麽人?敢情竟是那身犯幫規罪惡不赦的**孀女屠戶,那男的竟是潔身自愛鐵麵無私刑堂香主海鳥吳青。刑堂香主海鳥吳青,在淨業山莊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震怒之下,謹遵幫主的命令,立時催促著手下刑堂效力的弟兄,押解著女屠戶陸七娘,按著幫規到刑堂領受大刑。這種地方,任何人也看不出海鳥吳青有難言之隱。
其實當時海鳥吳青若不是心中有說不出的一分苦,隻要略微遲延,故意的叫女屠戶陸七娘,或是狡展哀求,或是以瀕死之身,口出不遜,或是企圖脫身逃走。這幾種情形,有一樣當時再表現出來,女屠戶陸七娘絕不用再費事領到刑堂處置。
因為海鳥吳青看的真真切切,其時凡是忠心護幫的香主舵主,全已經隱忍到不能隱忍,手中暗中扣好了厲害的暗器,隻要女屠戶陸七娘稍有抗命的動作,立時發暗器把她立斃在淨業山莊,以除鳳尾幫害群之馬,當著淮陽、西嶽兩派掌門人,以及一班赴會的群雄,稍洗麵上的羞辱,幫主武維揚最心愛的兩個親信執役弟子沈阿英、沈阿雄,若是在這時再多發兩句話,女屠戶陸七娘也許就當時廢命,並且海鳥吳青也深怕女屠戶這種狐媚手段太厲害。
天南逸叟武維揚禦下多麽厲害,沈阿英、沈阿雄是他一手提拔起來,教訓出來的弟子,當著眾目之下,沈阿英年歲略大一些,血氣方剛,雖則滿臉憤怒,帶著痛恨女屠戶陸七娘無恥情形。
可是海鳥吳青久曆江湖,深有閱曆,他可看出沈阿英竟被女屠戶陸七娘這種**邪媚態所動。那沈阿雄倒還是真的一團正氣,沒有絲毫邪念,所以吳青趕緊催促著緊走,離開淨業山莊,直到出了淨業山莊的正門。
海鳥吳青隨在女屠戶陸七娘的身後,長籲了一口氣,自己不禁暗暗搖頭,心裏暗想:三陰絕戶掌羅義、雙手金鏢羅信和自己淵源頗深,自己是深知他們過去的一切。這兩位江湖前輩,雖則從少年時就流落江湖,失身綠林道,但是他們作綠林,也是行為比較一般同道們高著一籌。
那陸七娘的伯父雙手金鏢羅信,性情上倒還有剛有柔,應付同道們手段圓滑,有些狡詐之處。唯獨陸七娘之生父三陰絕戶掌羅義,二十年前,在湘鄂川滇雲貴一帶,以綠林俠道行道江湖,真是鐵錚錚一條漢子!
隻為性情太剛,得罪了不少江湖同道。可是他待人接物,沒有絲毫陰險行為,論他為人作事,絕不該生出這樣女兒來,給他敗壞一世威名。現在這種情形,真叫人不明白是什麽道理了。難道他所練的那獨門功夫三陰絕戶掌太以毒辣,才有這種報應?
但是論起天理人情來,依然顯著天道不公。他那三陰絕戶掌打上,有死無生,最輕的也要落了殘廢。真要是有報應的話,應該罪及一身,怎的竟全報應到他女兒身上?**無行,聲名狼藉,陸羅兩家全被她這個女人斷送江湖道上的威名。
刑堂香主海鳥吳青一路上這麽思索著,此所謂人情,就因為他跟三陰絕戶掌羅義關係非輕,好在鳳尾幫中人知道的太少,所以三陰絕戶掌羅義、要命郎中鮑子威倒反鳳尾幫事,若是有人揭穿吳青和羅義的關係,也早已逼得吳青逃出連環塢,不能立足。
現在海鳥吳青也是急於撤出淨業山莊,自己也恐怕有人在這時說出自己和羅義的關係,雖然問心無愧,入鳳尾幫效力以來,忠心不二,努力報效幫主,可是就怕一落嫌疑,立刻彼此間生了戒心。況且鳳尾幫在多事之時,危難關頭之下,武幫主應付一切事,已經不象平常那麽鎮定,自己此時能夠撤身出了淨業山莊,暗自十分慶幸。
不過海鳥吳青到這時可有些為了難,從掌外三堂刑堂以來,在幫中倒是落了個鐵麵無私之名,今日女屠戶陸七娘偏偏要由自己親自處置,雖則她禍由自取,罪有應得,但是想到當年受恩於三陰絕戶掌羅義的情形,終覺問心有愧。
可是淨業山莊當時那種嚴厲情形,鳳尾幫從幫主那裏起,完全是當場受辱。淮陽、西嶽兩派,算是把鳳尾幫看得一文不值。武幫主憤怒的情形,為掌龍頭總舵以來所未有,自己遇到這種難題,隻有忍心遵著幫規去辦理。
不過任何人心中有內愧的情形,終覺於自己一生的操行上太差,事逼至此,也叫人無可如何。唯有緊隨在女屠戶陸七娘的後麵離得遠遠的,不肯跟近了,也正是為避免著恐怕女屠戶陸七娘說出有妨礙的話來,眼前又當著許多刑堂下的弟兄們,自己難以答對。
從淨業山莊門前轉過來,不走那條鬆林正路,卻穿著淨業山莊的西南一條小徑繞過來,直奔天鳳堂右邊。這裏正是外三堂的所在,刑堂、禮堂、執堂,鳳尾幫內三堂外三堂,統轄全幫,所以全是各有自己的壇口。
女屠戶陸七娘被刑堂效力的師父們左右執刀監視著走向這條小徑。這條道路上隱僻異常,此時整個的十二連環塢,已經不是平時那麽謹守幫規,肅靜無嘩,各守本位,到處裏全起著一片不同的聲音,更兼天氣變的太以湊巧,天空陰沉如墨,電光閃閃,雷聲殷殷,那陰雲低得幾乎好象是和天鳳堂的屋脊接連一樣,更顯出來這座十二連環塢,已經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
天色雖然未黑,因為天陰得太厲害,走在這條山路上,已經黑沉沉,很遠的地方,已經看不真切了。女屠戶陸七娘此時是走向鬼門關的道路,往前走一步,自己壽命短一分,她知道一到刑堂,也就是自己了結一生之地。
香消玉殞,血濺刑堂,就在目前了。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她尤其的惜命。她是一個姿色勝人、智慧勝人的女人。這種女人,無論什麽時候,爭強好勝之心,絲毫不減,在已經將要領死前的一刹那,她絕不象那種懦弱無能的女人,一灰心瞑目受死,不再起別的念頭。
女屠戶陸七娘不死在淨業山莊,被刑堂香主海鳥吳青帶赴刑堂,她認為這正是老天又給了她一點機會。自己一邊往前走著,腳下可越發放慢了,任憑兩旁監視她的刑堂師父們厲聲喝叱,催促她快走,可是女屠戶陸七娘,哪又把這般人放在心上!她隻對著兩旁監視的人微微冷笑,絲毫不作理會,裝作沒聽見,暗中盤算自己的辦法。
這條小徑眼看著已經要走盡,四顧無人,女屠戶陸七娘竟自帶著極悲慘、極可憐的聲音,微偏了偏身軀,扭著頭向後麵招呼道:“吳青師哥,你好沒良心,我羅錦雲在淨業山莊可為你留了地步,任憑你如何向我作威作福,我知道你是被幫規所限不得不那麽做。
現在已經離開淨業山莊,你這被屈含冤,眼看著要含恨而死的師妹,血染刑堂,你竟自這麽忍心,也不問問我身後有什麽事,替我傳些遺言。吳青師哥!你在江湖道上是一個謹守信義的英雄,鳳尾幫掌著刑堂香主,你難道真是個忘恩負義,絲毫不念當年香火之情,對我一點憐恤沒有麽?”
吳青此時被她這幾句話,鬧得臉全紅漲起來,因為押解陸七娘的弟兄們,自己平時對付他們十分嚴厲,處處按著幫規壇戒去講,今日竟自當著他們,栽起這種跟頭來,太以難堪。在這種情況下,其勢又不能不答一句,遂厲聲喝叱道:“陸羅錦雲,我盼望你須尊重些,你在本幫曾得祖師幫主慈悲,雖是女流,也不是無名小卒,掌管著涼星山西路十二舵總糧台。
辜負祖師的慈悲、幫主的提攜獎勵,身犯十大幫規,為鳳尾幫丟盡了臉麵,使淮陽、西嶽兩派有所藉口,淨業山莊本幫中多少人跟著你丟人現眼!現在你應該任什麽不說,孽由自作,禍由自取,到刑堂領刑,又何必作這種無謂的牽纏?
陸羅錦雲,現在就讓是我吳青的確果真受過你羅家的恩惠,我能服你麽?我吳青在鳳尾幫中,謹守幫規報效幫主,就讓是你此時當眾說出姓吳的和你父女過去有來往,有牽連,可是你犯罪,你自身受,也不致把我吳青就毀在你手內。陸羅錦雲,你到了最後一刹那,又何必做這種事呢?”
說話間已經出了這條小徑,外三堂三座壇口已經在望,品字形的擺列在一片綠草如茵、峰嶺環繞的廣場前,禮堂在當中,刑堂在西邊,執堂在東邊,女屠戶陸七娘竟自把腳步停住,身旁監視她的刑堂師父們,把明亮的刀往女屠戶陸七娘麵前一晃,厲聲喝叱道:“羅錦雲,你要是識趣的趕緊給我走,你敢再胡言亂語,別說我們毫不留情,可要給你些難堪了。”
女屠戶陸七娘麵不改色,絲毫不帶著懼怕的情形,以嬌媚的聲音,哼了一聲道:“老師父們,不必這麽嚇我了,但得一步地,何須不為人,我是準死無疑的。老師父們何不看在祖師的麵上,在我這苦命女人身上放寬厚一些?
老師父們全是闖**江湖的好漢,我想絕不肯和我這苦命女人為難,現在已到了刑堂前,已經是我就死之地,吳香主和我羅家有極深的淵源,我一個快死的人絕不願意再作孽,血口噴人。
好在師父們全是隨著吳香主效力多年,當著老師父們的麵前,親眼見得他本身並沒有徇情瀆法的情形,他不致於獲罪,老師父們也不致於害他。我羅錦雲隻是不滿他眼前的情形,我這垂死的人,不能不叫我說幾句話,老師父們,你們就多方便吧!”
在這種地方,最容易駁人,最容易誤事。任憑怎樣一個好人,也不能作事上盡如人意,年月既久,共事多時,就難免有不合眾意的地方。海鳥吳青正直無私,他這麽求好,對於部下未免就有過嚴厲的地方,這時忽然發生這種事,手下的人,雖是不含著惡意,沒有害他的心,也願意在這種清淨地方,聽聽她在未入鳳尾幫的隱事了。
所以對於女屠戶陸七娘所說的這番話,並不再加申斥。內中跟隨監視的人,有一個叫麻頭鬼劉天壽,他也是出身江湖綠林道,平時在刑堂效力,對於海鳥吳青倒沒有什麽惡感,隻因為吳青對於部下弟兄過形冷淡,認為吳青是端著香主的架子。
象刑堂舵主胡燦等,固然也夠狂的,但是刑堂的組織有不同的地方,胡燦等雖然也隸屬在刑堂下,他們是專管外差,平時沒有一點事做,非得遇上龍頭總舵得到了報告,外壇分舵的舵主們有犯幫規的情形,內三堂香主派人徹查,象胡燦等必然奉令出差,所以胡燦等輕易和刑堂效力的師父們,沒有什麽接觸。
這般人對於海鳥吳青,也有不滿意的情形,正如平常所說羊羹雖美,眾口難調。吳青自己倒不覺得怎樣,因為他行為謹慎,處理刑堂的事正直無私,壇下弟兄縱有不滿意處,也倒先可奈何他。偏偏在這時遇到了這種事,麻頭鬼劉天壽這般人,可要看他的笑話了。此時絕不再催促女屠戶陸七娘,任憑她轉身發話。
女屠戶陸七娘扭轉身軀,海鳥吳青已經走近,陸七娘帶著一片可憐的神色,聲音微顫,向吳青道:“吳師哥,你不用害怕,這個行將就死的師妹不會連累你。到現在已經是你的刑堂勢力下,你沒有犯幫規壇戒的事,誰想害你也不容易,我跟你說幾句話又有什麽妨礙呢?”
海鳥吳青哼了一聲道:“羅錦雲,你用不著拿這些話威脅我。人憑天理良心,我吳青曾受你父親恩惠,我用不著怕人,現在就是有人到幫主麵前告發,姓吳的毫無所懼。因為我吳青在鳳尾幫中效力以來,沒有絲毫違反幫規壇戒,營私結黨、賣放人情的地方。
你父女對於鳳尾幫叛幫背教,是你父女個人的行為,我海鳥吳青就沒離開過十二連環塢總舵,有人想害我,也無法藉口。羅錦雲,你應該爽爽快快的,不要做損人不利已的事,現在你想我吳青就是曾受過羅家的恩惠,我有幾個腦袋,敢起賣放你之心、搭救你之意?
就是我有那個膽量,也沒有那個力量吧,我吳青到此時是問心無愧,羅錦雲,你趕緊領刑吧!”
女屠戶陸七娘冷笑一聲道:“好個闖**江湖的英雄好漢!吳青,你現在和我說這個話,不嫌昧著良心麽?我羅錦雲不是怕死貪生的女人,到此時強人所難,叩頭求饒命,不管爾的死活,請你救命,我並沒起那種心念。
隻為和師哥你有過去的淵源,我羅家門中並沒有後代,我父親和我伯父兩門中隻有我這個不成材的女兒,到如今我還落個含冤而死。我隻痛心的是,我羅家對鳳尾幫忠心效力,對於我嫁陸琦,也是謹守幫規。
我丈夫落個為幫主效力而死,因為有功於鳳尾幫,幫主才盡力提拔我,叫我掌管涼星山西路十二舵總糧台,那是本幫難得的地位。我現在已經要死的人了,我不怕得罪人,想謀奪我那地位的大有人在,隻為是幫主親自提拔我,旁人奈何我不得。可是他們時時的找機會,造謠言來中傷我,隻要能把我羅錦雲推倒,他們自然能得到我的地位。這是很明顯的事,任何人也看的出來吧!”
“也是我命中應該要落到這步劫難,竟有淮陽派、西嶽派和我鳳尾幫樹敵結怨。我那涼星山,正是一個要緊的所在。他們也想著在侵入連環塢之前,給鳳尾幫些顏色看,我涼星山才弄個瓦解冰消一敗塗地。西路十二家舵主,若能真個合力對付淮陽、西嶽兩派,也不致於就毀個一敗塗地!象追魂叟酆倫等一般人,明著是幫助著暗含著卻在給敵人以機會,才把我羅錦雲弄個無立足之地。
我若真個象他們所說的那種情形,我有幾個腦袋,敢回十二連環塢總舵?我正為的問心無愧,想回到龍頭總舵,把我被屈含冤的情形,完全報告武幫主,求他秉公判斷,洗我不白之冤。”
“哪知道這般人真個厲害,他們知道我隻要回到十二連環塢,把涼星山真實情況報告武幫主,他們全得受到懲罰,這般人用盡了陰謀手段,在我未入十二連環塢之前,給我散布了許多蜚語流言,叫我跳黃河也洗不清。所以我生身之父,全中了他們陰謀暗算,我入福壽堂看望老父,反倒落來忤逆不孝之名。
吳師哥!你是知道我的性情最真的人,我在未出嫁前,就是一個倔強的性情,不肯服人,他們越想這麽毀我,我越想和他們掙紮一下,拚到底。隻是我終是一個女流,本幫中有這麽多的人和我為難,再加上西嶽、淮陽兩派也為這般奸人流言所動,認為我是一個江湖道上極不堪的女人。吳師哥!你想我還逃得出手去麽?終於落個蒙羞含辱,被人把我擒獲,在淨業山莊龍頭幫主麵前,使我丟盡了醜,現盡了事。
吳師哥,我絕不願意再活下去了,我對不起我那剛強的老父,我對不起效忠鳳尾幫死去的丈夫,我對不起陸羅兩家的祖先!我現在絕不是求吳師哥你來救我,誠如你的話,你縱有那個膽量,也沒有那個力量,我一個無法搭救的人,又何必害吳師哥呢?
“我現在好恨!我也不恨這一般安心陷害把我置之死地的仇人,我隻痛恨我們夙具英名果斷的武幫主和能夠明善惡處斷公平的歐陽老師父,竟自全為了淮陽派西嶽派門戶之爭,意氣用事,對於我羅錦雲的事,不派人徹底細查,就這麽輕易把我這條小命斷送了,我羅錦雲死得太冤枉、太委屈、太可憐了。
隻有現在求吳師哥你能夠深信你師妹的臨死前這番話,在我領刑之後,你要留心仔細的細查我這番事的經過,我認為自有真相大白之時。隻要師哥你能夠知道我羅錦雲是含冤而死,冤被汙名。我雖然身已死,無法挽回,在死後能為我兩家洗刷清白,我在九泉下也感恩不盡了。”
海鳥吳青聽到女屠戶陸七娘這麽淒婉動人的言辭,雖則有過去先入為主之言,因為和女屠戶陸七娘過去一同相處過多時的舊誼,也未免心頭稍動。但是自己想到鳳尾幫十大幫規的可畏,眼前又有壇下弟兄眾目相視,自己實不敢略形放肆,致招殺身之禍。
這時海鳥吳青看了看麻頭鬼劉天壽等,見他們故意的作出如無其事臉向著別處,毫不理睬的情形。海鳥吳青不禁一驚,心想我英雄了二十餘年,無論在江湖道上,以及入鳳尾幫,全是以正直不欺鐵麵無私來應付一切人,到如今我不要毀在她身上,我自問絕不是忘恩負義,現在我是無可如何。
遂把麵容一整,厲聲向女屠戶陸七娘道:“羅錦雲你所說的話,將來自然能夠水落石出,現在你被屈含冤而死,隻能認為情屈命不屈,該你落到這樣收源結果。你能明白,我海鳥吳青現在就是明明知道你被人陷害,遭受不白之冤,叫我吳青也無可如何。
我吳青沒有力量給你洗刷冤枉,挽回這步劫難。你可知道幫主壇諭的嚴厲,淨業山莊尚等待我複命。羅錦雲,請你原諒我,趕緊請進刑堂,也好執行幫規。依我看你多一分牽纏,多一分苦惱,那又何必呢?”
海鳥吳青說話間,天空電光一閃之下,西北響一陣雷聲,跟著從淨業山莊外天鳳堂的屋脊上麵,掠空而過,飛進一群信鴿,往主壇報警,是從來所少見的。趕到抬頭看時,每個信鴿的脖項下全掛著小竹筒兒,眾人不約而同全驚惶異常!數了數天空過去的這群信鴿,一共就是十一隻,這種情形就分明告訴有十一處舵口已發現緊急事。
因為天空電光一閃之下,信鴿所掛的藏信件竹筒,一律全是黑漆顏色,這尤其是不祥之兆。因為平時有事報告,無論多緊急,全是用朱紅色竹筒,這種黑色竹筒,錯非有非常變故,被外人侵害,把舵口給人踢了,才敢用這種黑竹筒報警。
最奇怪的是,十一處舵口不約而同,竟然發出這種緊急非常報警。海鳥吳青心慌意亂之下,厲聲喝叱,令手下弟兄把羅錦雲押解進刑堂。自己還恐怕她故意的和自己糾纏,借著查看天空信鴿過去的情形,腳底下故意的放慢。
女屠戶陸七娘已經到了刑堂門口,海鳥吳青尚沒有走出四五步來,眼看著女屠戶陸七娘已被麻頭鬼劉天壽等擁進刑堂,海鳥吳青這才腳下移動往刑堂走。這種事情全是陰錯陽差,海鳥吳青也隻得歸諸命運,終於弄個身敗名裂,慘死在臨榆縣,這也是命中造定了。
可是當時海鳥吳青若是緊跟進刑堂,不再拘執於幫規的儀節,隻要把女屠戶推進刑堂,從後麵一刀把她斬殺,割血發,到淨業山莊複命,以海鳥吳青一身本領,更為天南逸叟所重視的人,必然也能隨著龍頭幫主從秘徑鯰魚套以皮艇脫身逃走,保全了他多年的威名。哪知道當時一點應付失當,鑄成大錯,無法挽回。
當時海鳥吳青腳步這一停,忽然從那條小徑匆匆跑來一名弟兄,看見了海鳥吳青,帶著驚慌失色,低聲招呼道:“吳香主慢走,您老看這件事怎麽辦?”
海鳥吳青一回身,仔細看時,跑過來的正是壇下效力的弟兄,專管行刑之事,給受刑人治傷敷藥的張元泰。他是幫中一個老弟兄,隻為人拘謹無能,又不會說話,所以多少年來,在刑堂中效力,總也熬不上去。此時他跑到近前,海鳥吳青喊問什麽事?
張元泰一伸手,海鳥吳青看見他手掌中托定一個四寸長核桃粗的黑漆竹管,竹管的當中扣一個銅環,尚連著兩根五寸長的絲繩。海鳥吳青一見大驚失色,向張元泰問道:“你是從什麽地方得來的?這是外壇非常報警的信號。”
張元泰忙答道:“弟子是往後庫房領取藥物,因為棒傷藥昨天被那石舵主一人就用盡了,才從庫房那邊回來,走到前麵這條小路的轉角地方,從天空掉下這件東西,險些砸在我腦袋上。弟子在幫中也是效力多年的人,知道這種東西的重要,可是我竟無法處置它,這是向內三堂傳遞要緊的公事,我這麽點身分,沒有見這種東西的資格,我獻出去,也怕落了泄露機密,把命白送了。
可是任憑它落在地上不管,事關外壇緊急報告,我好歹也是主壇效力的弟兄,置之不理,被別人發覺,我也有死罪。弟子無可如何這才想起,求香主的慈悲,替弟子處置這件事。”
說到這裏,張元泰更向前走近了一步,低聲向吳青說道:“香主!弟子效力多年,最本分不過,香主也信得及弟子。我知道的事,不敢向別人說,我想報告香主,不致於怪罪我。”
海鳥吳青此時挨到這個黑竹筒,心頭也是騰騰跳個不住,緊握在拳內,藏在袖中,倒背著手,向張元泰正色問道:“有什麽事快講?我是奉主壇諭,刑堂執行大刑,沒有工夫耽擱。”
張元泰忙答道:“我從刑堂往庫房去的時候,遇見了天鳳堂值壇的弟兄,是我一個族侄。他告訴我,從分水關那裏起,不知什麽時候,從各處港汊子中撞出大幫的漁船,不下五六十隻。
分水關外,巡江十二舵因為奉到主壇命令,在淨業山莊事情沒解決完,各壇緊守防地,不得任意移動。大隊的漁船,這麽闖到分水關下,任憑怎樣威嚇,他們絕不肯聽,可見沒有什麽動作。
這種情形,太覺可疑,並且,所有各漁船上,人數和平時漁戶們不同,全是年輕力壯、二三十歲的慓悍矯捷的壯丁。因為淨業山莊正在緊急之時,各外壇都不敢把大隊船隻放出驅逐他們,看情形頗象是緝私營改扮的漁船,有攻取分水關的模樣。
聽到這種情形,各處裏全戒備起來。可是最奇怪的,分水關內盤山磴道烏鴉嘴後,所有放卡子的弟兄們,就在這一個時辰內,連續的發現了可疑的情形。那幾條秘密道路,荒林亂峰間,好象是有不少人潛伏,並且有二處外卡子,守卡子弟兄失蹤。
香主,你也是幫內的老人了,這種情形可不大好,弟子一個當小卒的,不敢多說話,隻有向吳香主你說一聲。內三堂老師父們,應該別盡自把全副的力量用在淨業山莊,萬一入十二連環塢的再勾結了官家,裏應外合,攻取我們龍頭總舵,我們不能不提防一下。”
海鳥吳青此時因為既惦著處置陸七娘,須要到淨業山莊複命,更惦著手中所得到的外壇報警,自己也想要知道外麵真實的情況,再聽到張元泰這番話,分明形勢不好,恐怕有變生不測的情形。
海鳥吳青雖是老江湖,這幾種事湊在一處,也有些心慌意亂了,立刻向這張元泰說道:“張元泰,你是我壇下的老弟兄,你所說的這種情形,倘若在別的老師父們麵前講,你可有惑亂人心之罪,我盼望你還是象平常那樣守口如瓶,不再多言多語。這件緊急報警的信物,我自有法處理,好在你也明白關係重大,你對任何人不要再提起你撿得的。
你老弟兄是知道幫規嚴厲,龍頭幫主以及內三堂香主,全是最怕泄露總舵上秘密。你一個刑堂效力的弟兄,絕不能知道這種龍頭總舵的機密;雖是無心中被你拾得,你隻要自己交上去,就是殺身之禍。我不忍叫你遭這種無妄之災,快快的去辦你應辦的事吧!”
這張元泰聽到海鳥吳青這番威脅,嚇的他趕緊謝過海鳥吳青,立刻緊走奔刑堂旁邊的一道小門。海鳥吳青容他已經走遠,自己趕緊從袖中把黑漆竹管取出,把竹管上的活塞拔下來,從裏麵抽出一個布卷,把這布卷展開。這是用一種極薄的細絹,上麵排好了漿,字跡寫在上麵,非常清晰,隻是現在已經黑沉沉,海鳥吳青借著天空的電光不時閃動,看出正是分水關外巡江十二舵總舵緊急報警,也正是張元泰所說的情形。
可是還有比較他所說重大的事,已經證明六七十隻漁船分隊停在港汊子上,來人中的首領,竟敢和守分水關外的巡江總舵叫陣。他們當麵揚言是外江的漁戶船幫,因為一連十天,沒有得著順利的彩頭,知道分水關外是一個極好的漁場,所以破出死去結隊前來,在這裏打兩場魚就走;隻要有阻攔的,他們這幫漁戶情願連人帶船毀在這裏,亦所不惜。
可是巡江總舵看出有詐來,趕緊派出八名會水的弟兄,下水後暗中查看各處港汊子情形,竟自發現這般漁戶船幫用大隊船隻掩護著,暗中卻打發多少隻瓜皮小艇,滿載著少壯的漁戶們,繞進了分水關後亂葦塘一帶。
他們這一帶登岸的大約有不少的人了,不過他們在亂葦塘後登岸,一處處懸崖峭壁沒有道路可通。下水的弟兄,被他們發覺,弟兄們險些送了命,不能跟綴他們從亂葦塘後上岸,不過已經證明是懷著惡意而來,更不能判斷是何作用,所以請求龍頭總舵緊急指示,應付禦防之策。
海鳥吳青看到這封報警的布劄,不禁是一身冷汗,趕緊把這張布劄連同竹筒藏入囊中,自己一思索這種情形,實在是情形太以不好,恐怕這是緝私營官家調動了極大的兵力,要來攻取連環塢。他們所去的地方,因為吳青是外三堂的香主,他能知道幾條秘密的路徑,隻怕官家已經偵知秘密道路,要從捷徑往裏攻打了,海鳥吳青怔在那裏。
這時忽然由刑堂內走出一名值堂的師父,此人名叫雙刀宋賓,在刑堂也是有地位的人,他是專掌管刑堂執行,他來到門口外,看到海鳥吳青抬頭仰望著東北一帶,怔怔嗬嗬站在那裏,這雙刀宋賓,不由噗哧冷笑了一聲。敢情女屠戶陸七娘被監視的弟兄擁進刑堂之後,吳青在外麵這一耽擱,卻給這班人造了機會。
刑堂內有伺候值壇的三位師父,一個是鐵腿周雄,他每天是坐鎮刑堂永遠不動;一個就是站在門口這個雙刀宋賓,隨著監視女屠戶的麻頭鬼劉天壽;另一個是白花蛇杜龍。這幾個幫匪全是出身江湖綠林道,不是什麽好惹的人物,可是他們對吳青沒有仇也沒有怨,隻於平常的一點小不痛快,好容易現在遇到這種機會,尤其是麻頭鬼劉天壽、白花蛇杜龍,這兩人陰損狡猾,他們安心要給海鳥吳青些苦子吃。
女屠戶陸七娘鬧得醜聞四播,並且從來無論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也是一樣,一切傳聞,越輾轉的地方多,越能添枝添葉。現在這個本主兒落在他們手中,若是沒有這些陰錯陽差的情形,在海鳥吳青麵前,他們也不敢放肆。
入刑堂後,吳青這一沒進來,麻頭鬼劉天壽頭一個把淨業山莊的情形報告了司刑的鐵腿周雄和雙刀宋賓,並且低低的告訴他兩人:海鳥吳青和這個**孀有極深的關係,他平時那麽板著麵孔和我們講公事,我們如今正好要調查調查他過去一切。
這麻頭鬼劉天壽,先把本刑堂主腦人按住了,趕緊的翻身來,湊到陸七娘身旁。女屠戶陸七娘一入刑堂,也象是一塊巨石壓胸頭,本來眼看著就要被幫規處置,死在目前,吳青又是那麽嚴厲的對待自己,雖然還想作最後的掙紮,可是希望渺茫,太沒有把握了。
隻是一入刑堂門,這種地方是陰森可怕,可是麵前這幾個人,反倒一個個麵有笑容。陸七娘一進門來,就不肯往當中緊走,因為往裏走,就是刑堂立壇之地,女屠戶陸七娘卻靠門邊一個小凳上斜身坐下。
陸七娘此時可懷著一種極惡的念頭,她雖是雙臂倒綁著,但是經過這麽一段極長的道路,綁她的又是沈阿英、沈阿雄兩個外行孩子,所以繩扣兒到此時已經漸漸鬆了,她安心要在臨死前的一刹那能夠把綁繩掙脫,拚命的逃他一下。
情知道不易脫身,可是逃不脫也算著了,所以陸七娘緊靠門邊坐下。其實她這不過是妄想而已,兵刃暗器全沒有,以海鳥吳青那般身手,以及麻頭鬼劉天壽等,全不是無能之輩,外三堂也在連環塢的腹地,陸七娘插翅難飛。
這時麻頭鬼湊到身旁,把他那江湖道本來的麵目現出來,帶著些無賴的情形,安心想找便宜,用手一拍女屠戶的肩頭,招呼道:“羅錦雲,你的冤枉我們也聽的清清楚楚,其實你很有逃亡的機會,你要把它放過,豈不太冤?
現在我們全起了好生之德,願意救你,你可要實話實說,還盼望你快著一點,我們吳香主跟你有什麽關係,真要是過去有很大的牽連,回頭他進得壇來,絕不能叫我們立時動手。他是一絲不肯差,按著幫規來辦,他必要開壇焚香,請師祖的法刀,你趁著那個機會,死力哀求他,要是有可以要挾他的地方,在自己生死關頭,你還顧忌什麽?
當著眾人要挾出來。他平時在我們一般弟兄麵前,常常的放狂言大話,說是他姓吳的一生恩怨分明,作出事光明磊落,走到什麽地方,無論遇到什麽人,全是坦白的。你方才連說他忘恩負義,你能夠當著我們大家,把他忘思負義的情形說出來,我們再幫你一些忙。他若翻臉喝令動刑,你隻哭號喊叫,不肯領刑,我們不嚴厲對付你,或者也許能給你說幾句好話,你也許就逃得活命。”
原來當初海鳥吳青他從少年時,遊**江湖,非常的膽大心細,可是他從十九歲遇到了一位江湖道能手,把他收為門下弟子。可是他這位師父,卻是下五門的綠林,吃黑錢的偷盜竊取。
海鳥吳青被他收錄之後,感到路道不對,再想抽手已經晚了,隨著他這位師父,盡練些個小巧之技,所以吳青的輕功提縱術,功夫上非常純。整整六年的工夫,吳青的本領學成,可是這張賊皮也算披在身上,在兩湖一帶,很作了些案,但是後來他這位師父被官家緝捕歸案,死在獄中。幸好在海鳥吳青並沒有師兄弟,他這位師父,隻收了他一人。
吳青是一個有心胸有誌氣的少年,他師父死後,吳青已經二十七八歲,自己一心洗手下五門綠林道,但是江湖人最毀人的是隻要你在這門戶走一遭,你再想脫身,別人全不容你了。
海鳥吳青自從師父死後,始終不敢再作那種偷盜竊取的事,可是並沒有離開江南一帶,自己情願欲以勞力謀生,等待機緣在航船上賣些力氣。哪知在他師父死的第二年,他隨著航船到了浙江境內,忽然遇到當年曾屢次緝捕他師徒未成的湖南老捕快一一鐵臂周德雄,認出了吳青,在湖南地麵有舊案,竟自伸手捕拿他。
吳青自己因為一心學好改邪歸正,到此時真若被捕,依然落個臭賊之名,太不甘心,遂在許多船幫聚集的所在和這老捕快動起手來。但是這老捕快帶著手下兩名助手,任憑吳青多好的功夫,也架不住,雙拳難敵四手。自己拚命的逃走,仗著身輕巧快,從船頂上一連翻上幾根船桅。眼看著已經逃到旱岸,被那老捕快從後一鏢,打中吳青的左腿,眼看著被獲遭擒。
動手的時候,是日色西沉,天還沒黑,這種大白天捉飛賊,江邊這一帶的船幫就全亂了。其實正驚動了一位江湖能手一一三陰絕戶掌羅義,正從水路上在此經過,停泊在江邊,眼中看得清清楚楚。
海鳥吳青相貌又生得端正異常,三陰絕戶掌起了愛才之心,雖看出是個綠林道,羅義安心要救吳青。見他跌撲在岸邊,那捕快從後麵已然帶著助手兩人將要趕到。羅義飛身縱過去,一舉手之間,把三人全打出五六步外,把吳青挾在左肋下,飛縱入岸邊的葦塘內逃去。
那三陰絕戶掌羅義是多麽厲害的人物,當時他手底就算是沒肯用真力,那捕快師徒夥伴已經算是全受了傷。把海鳥吳青救走之後,天色也就黑了,出去一裏多地,羅義才把海鳥吳青放在路邊的麥田內。海鳥吳青雖然受傷,但是他年輕力壯,更有一身功夫,並沒放在心上。
三陰絕戶掌羅義那時在鳳尾幫中還是一家香主,並沒入福壽堂。當時取出治傷的藥來,叫海鳥吳青草草的把傷痕紮裹一下,遂把海鳥吳青帶回家中,自己更顯示了本來麵目,可是對於海鳥吳青嚴厲的告誡道:“這次在江灣航船聚集之地,公然拒捕毆差,你原來是下五門的綠林,又沒犯殺人的重案,隻不過是偷盜竊取,就讓是折在陣中,也沒有多大的罪名。
可是這次情形就不同了,倘若再落在官家手中,就是不判成死罪,也得落個流途千裏,充軍到邊荒之地,年輕輕的小夥子,這一輩子就算完了。就算是你安分守己去作良民,當場受辱的捕快們,未必甘心,定然要四處訪查,非得把你辦回去,才算泄憤。
所以暫時先不能在外麵行動,救人救到底,你隻要好好的在我家中操練功夫。你動手時的情形,我看的明明白白,象你一身輕功提縱術,在江湖道中很可以交代的下去了。隻於缺欠正式的功夫,我羅義在你麵前可有些放肆,我還以指點你在拳術刀法上多下功夫。
生在江湖裏,都是苦命人。可是堂堂男子漢,就是失身綠林,也要講究硬摘硬拿,下五門的行為,實不為江湖道所重視。你隻要好好的在我這裏下些功夫,現在鳳尾幫正是中興之時,這位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在鷹遊山瓦解之後,接掌龍頭總舵,雖然過去失敗的情形不便對你細說,可是我羅義是鳳尾幫中創幫的人物,隻為過去那位蔡幫主他把好好的興幫布道的鳳尾幫,幾乎弄成邪教一流。這位武幫主很有作為,對於我們這般舊人,雖然在失敗之下,絕不輕視,所以我們一般老弟兄們,還願意捧他一場。
武幫主自從選擇好了浙南雁**山南嶺下的十二連環塢,在那裏重建鳳尾幫,再立內三堂,嚴定十大幫規,重修護壇十戒,言出法隨,恩威並用,有功必賞,有罪必罰,他更和一般老弟兄們同甘共苦。在十二連環塢立住腳之後,分派這一班老弟兄二十八人,親自出馬,隻在浙江境內就收容了一千四百餘名新入道的弟兄。
最近三個月來,更添了三百多艘大船、一百多隻快艇,也該著鳳尾幫中興,天南逸叟武維揚有興幫的福命,十二連環塢內所出產的海砂子,品質優良,每一個月總能走出十幾幫船幫,這就是天助成功。你能夠好好的遵守我們的話,我能指引你趁這時機,入幫效力,以你的年歲和你身上的功夫,在幫中能夠揚眉吐氣。不過你缺欠水麵上功夫,總要好好的多下辛苦,多多操練,世上無難事,隻在有恒心。”
這海鳥吳青也是時來運轉,所受的鏢傷,仗著三陰絕戶掌羅義的治傷藥靈驗,居然沒落殘廢,一個月的工夫已經好得如常人一般。海鳥吳青遂在三陰絕戶掌羅義家中晝夜操練功夫。不過羅義一生不收弟子,海鳥吳青雖則一再請求,羅義隻不允許。
那時女屠戶陸七娘尚沒嫁與陸琦,三陰絕戶掌羅義在十五年前喪妻之後,其實他還在年富力強,隻為性情是爭強好勝,認為自己所會的功夫,雖則軟硬輕全拿得起來,可是沒有驚人的絕技,不能夠在江湖道上出人頭地,所以他絕不再續娶,自己暗中下了功夫,練了內家一手極厲害的掌法一一三陰絕戶掌。
這種掌力可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練成,先從鐵沙掌練起,鐵沙掌練成,掌到處擊石如粉;反回來再練綿掌,把綿掌的功夫練到了火候,就是混元一氣劈空掌;這三種武林絕技,全夠了火候,然後才鍛練這種三陰絕戶掌的獨門功夫。練這種掌力,沒有十年八年的純工夫,絕練不出來,和劈空掌大同小異,可是完全是隔實打虛。
這種掌力使出來,運用時是一連三手,能夠在五尺內致人以死命。按著人身的穴道和髒腑的部位,以心肝脾肺腎的五種力量打五個部位,這是傷中盤最重的地方。這五個部位,有當場斃命,有三日三夜準死,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才送命;有能落一生殘廢,形如癆病鬼;打上盤能夠把人二目震瞎,兩耳震聾,腦力震昏;至於當時斃命的是太陽穴、玉枕骨、天突穴;打下盤最輕,皮不傷肉不破,骨斷筋折,終身殘廢。
不過練這種功夫,要從童子功入手。三陰絕戶掌羅義練這種功夫時,年歲已大,就仗著他那種百折不回,苦心體會這種掌力的訣要。他整整在這種功夫上練了十七年,雖則不能象童子功練出來那麽掌發敵斃,得心應手,但是他這種掌力已經很夠厲害了。他的掌力練成,也正是武維揚把鳳尾幫整頓得分壇分舵,布滿了長江上下遊,十二連環塢也仗著人工物力,建築得偉大異常;並且天南逸叟武維揚,更憑著個人的聰明智慧,利用雁**山後這種天生來奇特的地形。
十二連環塢在外人傳說神秘異常,從分水關到達內三堂,當中沒有一點阻隔,得走一整天,按著水路的路程,就約有七八十裏。可是由龍頭總舵出入的人,從內三堂到分水關,最快的兩個時辰能夠到達。所以認為他另有秘密的道路。不過除了內三堂外三堂重要香主們,其餘的龍頭總舵效力的四十餘舵,全不知道這種秘密的所在。
三陰絕戶掌羅義一心提拔海鳥吳青,這羅義因為武功威力全勝人一籌,所以他在鳳尾幫中是個極紅的人物。隻是他家中隻有羅錦雲這個女兒,雖然是及笄之年,尚還沒出嫁,把吳青這一招攬在家中,按羅義那種暴戾的性情,羅錦雲謹守閨門之禮,哪敢有絲毫放縱?
不過羅義也算多添了一分心事,在海鳥吳青來了三五個月之間,三陰絕戶掌羅義也曾屢次暗地查考他品行操守。這海鳥吳青別看流落江湖,落在下五門中,他是有心胸有誌氣,行為方正,絲毫沒有邪僻之念。那羅錦雲在海鳥吳青到家中半年之久,她可漸漸的有些動了邪念,幸虧是吳青深明大義,不肯辜負了三陰絕戶掌羅義救命之恩,在羅錦雲兩番動邪念之時,他以大義相責,以死自誓,多方規勸,叫羅錦雲不要拿性命作兒戲。
羅錦雲竟被他勸得息了邪念,那時三陰絕戶掌羅義就要把海鳥吳青推薦到龍頭總舵,可是海鳥吳青卻向三陰絕戶掌羅義道:“老師在幫中足可以把弟子薦入內三堂效力當差,不過,我認為一個人要是憑著勢力的提拔,終歸被人輕視。
弟子蒙老師相救,更傳授了武林正宗的功夫,我總認為憑著個人一身本領和勇往直前,能守苦、能耐勞,投效鳳尾幫,自己往高處走,那才是大丈夫的本色。老師此時把弟子推薦進去,就讓弟子忠心不二,竭盡一身所學所能,報效幫主,恐怕旁人也要認為終歸是大力接引,老師在頭裏從幫主以下.誰不另眼看待?就讓是弟子入幫後,就得到地位,也沒有什麽光彩。”
海鳥吳青說出這番話來,敢情正合了三陰絕戶掌羅義的脾胃。這羅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幾乎不容易看到他麵上的笑容,臉上總是死板板,無論對何人說話時,也是那麽辭嚴義正,在吳青說話完之後,羅義竟自哈哈的大笑起來,手拍著膝蓋、挑著拇指向海鳥吳青道:“好小子,有誌氣!我羅義總算眼不瞎,沒白費了這番心,這才是大丈夫男兒漢的行為。
這麽辦吧,你羅信伯父,現在分水關效力,你投奔到他那裏,在他那裏效力一個時期,從此不提我們的關係。不過,吳青,你要知道,江湖上的事,有時候也不是僅憑著一腔勇氣所能趁心如願,我們鳳尾幫中,又何嚐不埋沒了許多人才?
多少有一些因緣,總可以比較容易往上奔,有你羅伯父那裏把你薦進龍頭總舵下,這一道關,沒有人不容易進去。象你這種有誌氣的人物,隻要入幫之後,絕不會少立了功勞,有你羅伯父把你薦進總舵下,絕不致再落別人的批評、指摘,往後的事全在你好自為之了。”
海鳥吳青遂聽從了三陰絕戶掌羅義的指教,把他薦到了雙手金鏢羅信壇下效力,終歸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海鳥吳青更肯賣命,並且趕到了幾次的機會。
那時雙手金鏢羅信,正在掌管著護送海沙子船,他這一舵領率著一百隻大船、四十隻快艇,海鳥吳青隨船護送。在一次以十二隻大船滿載海沙子送往丹陽,在沒出浙江境內,被緝私營堵劫。
因為他行為方正,一絲不苟,一入內三堂,就把他派到外三堂刑堂效力。隻一年的工夫,刑堂香主犯了幫規被貶調赴外壇,帶罪立功,這也正是機緣湊巧,海鳥吳青竟自作了刑堂香主。他因刑堂原有的一般舵主老師們全是舊人,自己竟能得幫中這種破格的提拔,他越發提起全副精神,努力報效,並且把刑堂一切組織,改革了一大半。這一來,連天南逸叟武維揚全十分重視他。
因為外三堂雖則是以執堂權柄最大,執堂是掌管龍頭總舵出入的糧餉,販運海沙子所得的利潤,全是執堂這裏監督保守。十二連環塢整個的龍頭總舵開支,服裝糧餉,完全得經執堂這裏監督發放。
禮堂是掌管龍頭總舵內三堂開壇大典,所有三堂的布置,以後龍頭主壇的司禮儀節,這全是禮堂所應負責的,並且掌管龍頭總舵所發的票薄、赤劄、竹符,外壇一百餘舵總海底(花名總冊)。唯有刑堂,隻管犯幫規、壇戒,懲罰處治,外壇分舵一百餘處,哪一處發現犯幫規壇戒,由刑堂派出效力的舵主們查辦。賞罰分明,保持著十大幫規、護壇十戒的威力信仰,也就完全操在刑堂之手,表麵上刑堂是不重要,其實關係整個鳳尾幫。
海鳥吳青自從接掌刑堂香主之後,十二連環塢好象換了一番氣象,海鳥吳青真是晝夜辛勤,一點不敢放鬆,十大幫規是輕易不會觸犯。可是龍頭總舵從分水關說起,分水關外護關的外港口,就是十二舵,再從東坪壩一帶沿著港口,算是十二連環塢的外圍,又有巡江十二舵。這二十四舵雖在主壇之外,可是完全歸龍頭總舵掌管。
分水關裏,鹽倉這邊,就是一百多隻運海沙子大型船,和保護分水關的四十隻快艇。分水關掌管著是一家香主、兩家舵主,往裏從鹽倉這裏到內港口,是十二處大卡子,守護著十二連環塢。到內港口,是二十八宿護主壇的船幫大隊,再往裏就是掌管著外三堂以下二十四處總領主壇雜務,這就是保管米倉的,保管服裝的、保管兵器、打造兵刃暗器,全有一家舵主掌管著,後麵是外三堂內三堂,隻這六處大壇值役的就有五百餘人。
十二連環塢統轄著這麽大的人力物力,所以必須嚴定賞罰,督斥有方,完全就仗著刑堂能夠真的執行護壇十戒。
各舵下效力的弟兄們,十之七八是江湖上亡命之徒,這種人極不容易管理,極不容易統率,他們完全是知法不知恩。在以前的刑堂香主,就為得過於寬厚縱容,所以才連他自身全毀在這種情形下。
海鳥吳青督率著八位弟兄,這一整頓龍頭總舵內外,數月的功夫,把十二連環塢二千餘人,這麽龐大的群眾們,整理得井井有條,誰也不敢稍犯壇規。海鳥吳青得內三堂香主的重視,也就完全在他這麽忠心報效上。
他一晃在十二連環塢已經效力七年之久,可是暗中也得罪不少人。他入十二連環塢之後,就算把整個的身軀獻與鳳尾幫,所以絕不作成家立業的打算。現在海鳥吳青作刑堂香主,真是一勞永逸,鐵筒似的地位,絕不會搖動。隻是近一二年來,鳳尾幫根基已經堅固,聲勢越發浩大,分壇分舵已經散布到山左右、大河南北,在江湖道中百餘年來,所有的幫會沒有象鳳尾幫這麽大成就的。
天南逸叟武維揚近年來,性格竟有些變了,對於一般輔助他重建鳳尾幫的老前輩們,時起猜疑之心。天南逸叟武維揚竟把那福壽堂,作為他滅去敵人的牢籠。隻要哪一位有功於鳳尾幫的香主們,聲譽太大,手下的弟兄太多,天南逸叟武維揚立刻以功高望重應受後輩供養為辭,把他送入福壽堂,尊為鳳尾幫的元老。
在先前還不顯怎樣,尤其最近二年來,凡是在十二連環塢重建鳳尾幫有功之人,幾乎全被他送入福壽堂,把他們所有的權柄完全卸掉。這一來,漸漸的有人明白他這種行為完全象漢高祖“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他這完全是排斥他人樹自己一人的勢力,總攬大權,不叫落在別人手中。
現在內三堂歐陽尚毅、八步淩波胡玉笙、天罡手閔智、外三堂閃電手薛庸、彭壽山、海鳥吳青,這六家香主,完全得受他的節製統轄,象三陰絕戶掌羅義、雙掌翻天崔豐、要命郎中鮑子威、鐵指金丸韋天佑這一班人,多半是當初蔡幫主手下的舊人。
從鷹遊山立著龍頭總舵時,就在幫中效力,天南逸叟武維揚把這般人完全送入養老院,簡直是養廢人。他這種陰謀的情形,為人窺破,可是他根基已固,勢力已成,內三堂的香主全是忠心報效,更全是紮手的人物。福壽堂中的一般幫中前輩想要動他,太不容易了,不過這種風聲傳播開,與武維揚太以不利。
這一太散慢,難免鞭長莫及,耳目難周,有一舵弄出非法事來,就滅去鳳尾幫一分威望。果然和淮陽派一起這番門戶之爭,再加上一般幫中效力的香主舵主們,自恃鳳尾幫的勢力足以排斥異派,很小的一件事,被他們推波助瀾,鬧得到現在危及龍頭總舵。
三陰絕戶掌羅義、要命郎中鮑子威更勾結了秦中三鳥、西川雙煞,倒反鳳尾幫。自己受羅義救命大恩,對於他這次的反出十二連壞塢,暗地中還是十分認為羅義並無不當處,這完全是武幫主一人之過。
所以海鳥吳青對於三陰絕戶掌羅義,依然存著一分留戀之心。所幸自己過去避著接引依靠的嫌疑,羅香主倒反十二連環塢,沒有把他牽連上,可是冤家路狹,現在竟自由他親手處置陸七娘,這真是造化弄人。
當時女屠戶陸七娘把經過情形對雙刀宋賓、麻頭鬼劉天壽等全詳細地說了一番。麻頭鬼劉天壽一聽這種情形,趕緊往刑堂門口探頭看了看,見海鳥吳青怔在那裏,遂回身向女屠戶陸七娘道:“羅錦雲,你們過去既有這種非常的情形,他曾受過你羅家救命大恩,羅家又隻是你這一條後代,你想逃活命,就不必為他打算,他好歹也是一家刑堂的香主,你破出死命地哀求他搭救你。我們全是江湖道中人,論天理良心,他為了救你,把命搭上也是應該的。你死活可就在這種短短的時間內,不能再和你多說了,自己的事自己琢磨著辦吧!”
麻頭鬼劉天壽這番話,簡直是安心要吳青的命。那刑堂師雙刀宋賓,一旁攔著道:“劉舵主,你也得收斂著一點,殺人不落兩手血,何必多管這些閑事?弄出差錯來,我們可擔不起。咱們這位吳香主,今天也是特別,怎麽還不進來?”
雙刀宋賓恐怕麻頭鬼劉天壽再出什麽壞主意,遂趕緊走到刑堂門外,向海鳥吳青打招呼請他入刑堂執行幫主的命令。海鳥吳青被他喚進了刑堂,這時麻頭鬼劉天壽、白花蛇杜龍全撤身躲開陸七娘,他們規規矩矩分立兩旁監視著陸七娘。
吳青此時心亂如麻,把平時的聰明能幹的情形減去一半,走進刑堂之後,盡力躲著女屠戶陸七娘,一直的往神壇走去,向兩名值役的弟兄招呼了聲:“伺候開壇。”女屠戶陸七娘焉肯把機會放過,站了起來,往前緊走了幾步,直欺到海鳥吳青的近前,在吳青的背後停住腳步低聲招呼道:“吳師哥,你先別忙!我有幾句話你得容我說完,我定然瞑目受死,絕不給你添麻煩。”
女屠戶陸七娘忽然蛾眉倒豎,杏眼圓翻,眼角中流下兩滴淚來,銀牙緊咬著下嘴唇,滿臉的輕嗔薄怒,一跺腳,向海鳥吳青道:“吳師哥,我真想不到你竟會這麽忘恩負義!你以小人之心度人,我好恨!我遭到這種不自主冤,身遭慘死之下,好容易在臨死之時,守在你這麽個近人麵前,我要留兩句要緊的遺言,你全不肯答應,吳師哥你好狠!”
說到這裏,更自抬起頭來仰著臉,望著屋頂,慘聲招呼道:“爹爹!你英雄一世,女兒可太對不起你了,隻是你費盡心力,一力的成全,哪知竟是個忘恩負義之徒!他把救命之恩,置之不顧,女兒的命可苦死了。”
說到這她麵色一變,身軀一晃,竟自向前倒去。海鳥吳青正站在她迎麵,雖然又往後退了一步,相隔她也僅隻三尺多遠,海鳥吳青又恐怕她未領刑之先,摔出傷痕來,或是急怒攻心,立時斃命,自己真就不敢不管,身軀微往旁撤,右臂一伸,把女屠戶陸七娘肩頭摟住。
也不知是故意還是她摔過來的身軀自動一轉,女屠戶一張清水臉,整個的靠在吳青懷中。海鳥吳青此時又急又羞愧,可是其勢又不能抖手把女屠戶甩開,隻好輕輕把女屠戶陸七娘放在地上。海鳥吳青一抬頭厲聲招呼道:“你們全是作什麽的,怎麽看起熱鬧來?還不過來趕緊把她喚醒了,以使開壇。”
吳青在說這個話時,見鐵腿周雄、雙刀宋賓、麻頭鬼劉天壽、白花蛇杜龍,這幾個重要人物,好象是對於他們本身無關,女屠戶陸七娘雖然當時暈絕,他們一個也不過來跟著救護。海鳥吳青是幹著急,隻能向值役的弟兄喝叱,對於他們這種看熱鬧的情形,無法向他們發威責備。這時兩名值役的弟兄過來,把女屠戶陸七娘扶起,盤膝坐好,兩人在耳邊連聲呼喚。女屠戶陸七娘悠悠醒轉,竟自哭泣起來。
這海鳥吳青被她當麵指責自己忘恩負義,更看到鐵腿周雄、雙刀宋賓等臉上的神色,對於女屠戶陸七娘的話似乎深信不疑,全有些替她鳴不平之意,海鳥吳青也真無法辯駁。隻是她這麽放聲起來,自己身為刑堂香主,領受幫主命令,來到刑堂執行幫規,此時竟無法製止陸七娘的哭聲,吳青隻得把心一橫,恨聲向女屠戶陸七娘喝道:“羅錦雲,任憑你把我吳青看作忘恩負義,我是無可如何。就算是我曾受你羅家大恩,你現在是犯了十大幫規最重要的條例,我吳青有什麽力量能夠救你?羅錦雲放爽快些吧!恕我不能盡自等待,我要開壇焚香了。”
吳師哥,你也不想想當日你在江岸邊,若不是我那癡心的爹爹,不顧一切把你救著逃出緝捕之手,吳師哥,你還有今日麽?我落到這個結果,我算認了命了,不過我絕不能領受這種亂命,皂白不分,我至死還落個汙名,羅陸兩家的家聲,被我完全斷送!我羅錦雲死不甘心,可是我知道逃不出手去,我情願一頭碰死,也不受那一刀之苦。”
女屠戶陸七娘說到這裏,竟自一斜身,從海鳥吳青的身旁闖過去,直奔西牆,她作勢往牆上去撞。海鳥吳青焉能看著她撞死在刑堂中,自己怎樣交代?
女屠戶陸七娘任憑怎樣緊跑,她倒綁著二臂,身形也不利落,海鳥往前一縱身,一把將陸七娘背後的衣服抓住,口中厲聲說著:“你敢破壞幫覿?給我回來吧!”
海鳥吳青腕子上一用力,竟把女屠戶陸七娘的身軀帶回來。可是陸七娘被吳青抓著之後,她絕不再掙紮,整個的身軀就算交給海鳥吳青,被吳青往地上一放時,才一鬆手,女屠戶陸七娘竟自在地上滾著,緊欺到吳青的腿下,苦喊著把頭向地上亂撞。
海鳥吳青是個闖**江湖的英雄,又哪經過這種女人的廝纏?更當著本壇下一般弟兄,女屠戶陸七娘竟自當麵揭穿自己曾被羅義相救之事,自己素日又是抱著恩怨分明、光明磊落之意,此時真個無法開口說些狡賴的話。吳青隻有連連往後躲著,鬧得麵紅耳赤,鐵腿周雄等靜靜地坐在那裏,好象沒事人一樣。
此時刑堂中已經掌起燈火,海鳥吳青急得無法之下,縱身閃避開,向值役的弟兄們喝叱了聲:“你們還不把她趕緊架住,本座也得上香,請法刀執行幫規。”那女屠戶陸七娘在地上一路翻滾,弄得烏雲散亂,二次又趕到吳青近前,並且因為雙臂被綁,一連就跌紮了兩次,追到神壇前,往地一跪,不住的連連叩頭,向海鳥吳青哀聲呼喚道:“吳師哥,你別這麽狠心,救我這條小命吧!
隻要你能想法子讓我多活一時,我有法子洗刷我不白之冤,在龍頭總舵中,準能還我清白,哪怕再叫我死,我也甘心情願了。吳師哥!你不論擔多大風險,求你念在我羅家隻我一條後代,我爹爹隻生了我這麽個苦命女兒,他已經逃出連環塢,你能把我救了,我羅家生死感恩,吳師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吳師哥你聽,現在到了什麽時候?你隻要肯聽我的話,破出落幫主的叱責,你隻派人往淨業山莊向龍頭幫主報告,就說受幫主處置的陸羅錦雲,已經提出了被冤屈的證據,實在是被人陷害,蒙受汙名,求幫主秉公判斷,既可以洗刷了陸羅錦雲之冤,更可以保全鳳尾幫全幫的清白之名。
女屠戶陸七娘這麽哀聲懇求,她不過是挨磨時刻。這陸七娘實在是厲害的女人,別看她這麽拚命的同吳青糾纏不休,她可更還注意著眼前一切的情形,因為就在那一刹那間,她連連聽到了刑堂西北一帶連續起了蘆笛之聲。海鳥吳青對於女屠戶陸七娘的要求,自己也不由的心頭為之一動。這就完全因為方才在外麵得到那外壇報警的布劄所致,並且耳中也聽到西北一帶淩亂和蘆笛的聲音不對了。
吳青何嚐不想對三陰絕戶掌羅義報救命之恩?隻是力與心違,無可如何,也隻好作了忘恩負義之人。現在外麵的形勢既然到了這種重要關頭,淨業山莊群雄會鬥,形勢也十分不利,自己也看出恐怕十二連環塢就有大禍臨頭;因為內裏的事還沒有解決,外麵官兵若是在這種時候大舉攻打連環塢,裏外夾攻,武幫主恐怕也不易應付。
在女屠戶陸七娘說完這番話的一刹那間,隱隱聽得西北一帶,起了兩次異聲。這種聲音非常刺耳,先前還疑心是天空的雷聲,不過仔細辨別之下,已然判明確切是火槍發出來的轟擊之聲。
跟著又有一名弟兄闖進刑堂之內,向海鳥吳青報告道:“報告香主,現在內港忽然大部撤退下來,最奇怪的是有二十八宿護壇船幫的弟兄,已經到了天鳳堂一帶。事情發生得離奇,弟子恐怕他們擾亂主壇,特來請香主的示下。”海鳥吳青眉頭一皺,眼珠一轉,不由得冒了冷汗,他已經知道前麵發生了重大變化,遂趁勢向刑堂師鐵腿周雄、雙刀宋賓招呼道:“二位舵主,弟兄報告的事太離奇,我們執掌著主壇重地的秩序、壇規,請二位趕緊查看一下,不要被外舵的弟兄侵入龍頭總舵。”
周雄、宋賓也因為事情來得太以突兀,全惦著到外麵看看真實情況。雖則明知道海鳥吳青是趁勢把他們打發開,要和女屠戶陸七娘說私話,但是周雄、宋賓全是老江湖,眼前的形勢實令人難以安心再管別人這種閑帳了,立時答應了聲,即匆匆走出了刑堂,往前麵天鳳堂一帶疾馳而去。
這時海鳥吳青本可以立時吩咐值役的弟兄燃燭焚香,照樣執行他的幫規,處置女屠戶陸七娘,可是因為聽到外麵這種情形,遂也有故意耽擱之意。
這時,正是淨業山莊已到了淮陽、西嶽兩派和鳳尾幫拚鬥最厲害之時,突然也發現在陰雲籠罩中突起火槍轟擊之聲。天南逸叟武維揚認為是淮陽、西嶽兩派勾結官兵,裏應外合來挑十二連環塢龍頭總舵。天南逸叟武維揚在憤怒情急之下,喝令群雄動手,淨業山莊中竟起了群毆,赴會的武師們也是各擺兵刃,一齊上前動手,演成混戰的局麵。
這種突然變亂的情形,起於刹那間,刑堂香主海鳥吳青向女屠戶陸七娘喝叱道:“羅錦雲,你要好好的放尊重些!你終是一個女流,當著本壇的一般舵主們,我們和你無怨無仇,不過是尊奉幫主的命令來執行幫規,現在主壇重地已然發生了意外情形,本座念在你是個女流,容我和本壇師父們商量一下,是否能夠依著你的主張替你請求,這隻看你的命運如何了。”
這時麻頭鬼劉天壽、白花蛇杜龍見海鳥吳青已經對陸七娘起了憐香惜玉之心,雖是暗中竊笑,可是因為外麵情形不穩,大家把方才那種坐山看虎鬥的心意消去了一半。
海鳥吳青首先來到麻頭鬼劉天壽身旁,低聲說道:“劉舵主,外麵的情形可不好,我們身在內壇,必須要知道一切詳情才好,這個羅錦雲一味的纏磨救她一命,隻是本座恐怕落了嫌疑,實在不敢任意的答應她。舵主們對於羅錦雲認為應該如何辦理?你我全是為幫中效力的弟兄,你我彼此計議一下,真能夠救她一命,我想舵主們也是願意的,不過幫規嚴厲,我終恐怕惹火燒身自取其辱,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麻頭鬼劉天壽見海鳥吳青居然低聲下氣向自己商量,這種情形為從來所未有,劉天壽暗暗的得意,心說:海鳥吳青,你也有栽到我們弟兄手內的時候了。白花蛇杜龍,卻恐怕劉天壽得意忘形,口中說出不三不四的話來,海鳥吳青終是掌壇的香主,得罪了他沒有便宜,忙的一旁答道:“吳香主,‘但得一步地,何須不為人!’一個女江湖道,本來是非就多,她的事,真假難辨,吳香主又何妨替她請求一下,萬一邀幫主的慈悲,暫緩她一死,也就保全她這條性命,這種事又何樂不為呢?”
那女屠戶陸七娘是何等聰明的人,她聽到吳青的口風和白花蛇杜龍暗中幫忙,有意相救,自己趕緊走到這三人麵前,往地上一跪道:“老師父們,能夠對我羅錦雲這樣開恩,我羅錦雲生生世世不忘大德。”說著連連叩頭。
海鳥吳青見女屠戶陸七娘這種可憐蟲的情形,心中真個起了不忍,不過神色上不敢顯示出來,反倒一扭頭向麻頭鬼劉天壽、白花蛇杜龍兩人說道:“二位舵主既然有救她一命之心,我吳青也願意替她擔待一下,破出落幫主的叱責,就給她請求一下。
內港更發生這種非常清形,不知淨業山莊中是否得到信息?我想請二位舵主辛苦一趟,替本座到淨業山莊,可是千萬不要直接向龍頭幫主麵前請求,最好是向天鳳堂香主陳述一下。歐陽香主是能擔當大事,隻要有他一句話和幫主的壇諭是一樣的,二位舵主可願意到淨業山莊走一遭麽?”
海鳥吳青何嚐看不出麻頭鬼劉天壽那種陰險的情形,不過自己另有打算,倒也不懼他了。麻頭鬼劉天壽遂招呼著白花蛇杜龍,向誨鳥吳青討了一麵刑堂的竹符,他們是為自己留退身步,作為憑證,兩人立刻出了刑堂。外麵的情形可不對了,雨已經下來,天空的電光閃閃,雷聲隆隆,四外一陣陣時起殺聲,在這種雨聲雷聲摻雜之下,越發聽著令人心悸,這兩人倒是真個趕奔淨業山莊。
海鳥吳青打發麻頭鬼劉天壽、白花蛇杜龍走後,刑堂的神壇前倒是還有人,海鳥吳青可不把他們放在心上,遂向女屠戶陸七娘道:“羅錦雲,你口口聲聲說我吳青忘恩負義,你真是辱人太甚!我不念在羅老英雄相救之情,早已一刀把你處置。你看現在十二連環塢已到了什麽情形,還用的著那些禮節麽?
現在總算是你命不該絕,十二連環塢的情形已經發生重大變化。羅錦雲,我吳青已然破出死命給你擔待,往淨業山莊替你陳情,我吳青明知道是自取其辱,龍頭幫主焉肯就信這種請求?劉天壽、杜龍他們安心要看我吳青的笑活,我叫他們兩人走一遭,叫他們替我先受些委屈吧。
羅錦雲,我不過是稍延須臾,以待時機,你若真個命不該絕,或許保全一時,不過你要生妄想,那可是自速其死,我吳青絕不作有始無終的人。”
方說到這句,忽然從外麵闖進四五名弟兄,向海鳥吳青報告道:“報告香主,現在天鳳堂一帶,已經成混亂情形,內港口一帶,船幫已經全散開,船隊的弟兄們足有一半逃奔龍頭主舵;各處的道路守卡弟兄,已經阻止,聽說有大隊官兵和船隊,已經侵入連環塢的腹地了。香主也得早作打算才好。”
海鳥吳青厲聲說道:“現在龍頭幫主和內三堂香主們全在淨業山莊和赴會的人尚沒解決,任憑發生什麽事情,我們外三堂不準亂動,趕緊去守衛各處卡子。擾亂刑堂重地者,本座定以幫規壇戒處置。”
海鳥吳青把這般弟兄喝退之後,女屠戶陸七娘突然站起來,向吳青道:“吳師哥,你把我綁繩放開,我羅錦雲還不致那麽下流,在你麵前想要逃走,求你搭救是我們的私情,我若一起逃走之心,就不夠江湖道上人的行為了。吳師哥!你快把綁繩鬆開,我有要緊話和你講。”
海鳥吳青道:“鬆綁繩算得什麽,你敢逃走,那是自速其死。”吳青真個把綁繩給抖開,女屠戶陸七娘把兩臂舒展了舒展,回頭來看了看刑堂值役的弟子尚有三人,不過這種人形同工役一樣,他們在幫中沒有力量。女屠戶陸七娘卻往神壇前多走了幾步,貼近神案旁,向海鳥吳青點點頭道:“吳師哥,你把心放寬些,我救不了自己,犯不上再害你。”海鳥吳青此時十分注意著外麵情形,此時聽到女屠戶陸七娘招呼,眼角看了自己手下那三名弟兄一下,立刻走向女屠戶陸七娘身旁說道:“你要講些什麽?”
觀在你手下這幾位弟兄全沒在近前,大約他們不會回來了,現在也沒有多大時間的耽擱。實告訴你吧,三陰絕戶掌羅義的女兒,雙手金鏢羅信的侄女,這種江湖成名的英雄後代女兒,不會那麽下流,怕死貪生畏刀避劍,為得顧惜自己一條蟻命,把老人家的一生威望置於不顧。
我剛才那種恬不知恥情形,實在是故意的延遲時刻,吳師哥,到現在我們得說真的了,連我這不爭氣的女人,全不肯隨便把這條命送在這裏。我覺得在這種時候陪著他們同歸於盡,就好象送葬的人,也陪同死人埋在墳裏一樣。大禍臨頭之時,當機立斷,不能顧全那種沒有一點價值的江湖道義。
我被鐵蓑道人擒獲之後,這個牛鼻老道,他雖把我打傷,並沒有用重手。這鐵蓑道人看我昏沉過去,不知還有什麽人隨在他身旁,用布袋很快的把我裝起,可是我跟著就醒轉。我落在這種厲害人物手中,我知道徒自掙紮,絕不會逃出他手去,還不如忍受一時之辱,等待機會。
他那麽難惹的人物,也有露空的時候,竟在那時向他身旁相助的人,以極嚴厲的口吻吩咐他,叫他趕奔東坪壩,入山口往北的亂林中,一直的走下去。找到福壽堂西南的那座苦行庵,要通知西嶽俠尼多指大師,叫這老尼要趕緊入十二連環塢接應他門下。
那牛鼻子老道雖沒說詳細原因,但是卻草草令傳話的人,告訴多指大師,他西嶽派門下不容易培植起來的泗水船幫,可要同歸於盡,飛鷲船隊危險太多。
十二連環塢,已經入於危險狀態下,天南逸叟武維揚已經到了物極必反之時,恐怕已經有人賣了他,並且對手十分厲害。不容你遲疑緩息,恐怕有極大的力量立時發動,大禍就在目前,叫多指大師要為她本門盡力,挽回泗水船幫這步劫難才好。
因為鐵蓑道人一身不能兼顧兩事,他也要保全他淮陽派三代的慘淡培植,始有今日的一點成就。隻說了幾句話,我聽出十二連環塢恐怕不易保了。這種情形很顯然的,絕不是鳳尾幫力量雄厚,或是在兩下翻臉之後,要把淮陽、西嶽兩派一網打盡;極厲害的對手,恐怕另有其人。
我彼時自知真是命該如此,我終於沒逃出他們手,偏偏這時落在他們手中,弄得一身無邊的冤枉,不白的汙名,不能再洗刷慘死在十二連環塢,真是含冤而死。吳師哥,你是知道我羅錦雲,尚還不是那種江湖女流,淨業山莊中我稍微的再負一些氣,我立時就能把命送掉。我不作那種愚蠢事,上天見憐我,竟自給了我逃生的機會。
可是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正是鼓勵我不要仗著有本領爹爹的威望,來為自己裝門麵。所以吳師哥,你也應該知道他把你看得那麽重,舍身相救,收容你這無家無業的人,傳授你武林正宗的本領。這是他個人的心性,就為得三陰絕戶掌羅義眼中看到可以成全的人,一定能在江湖上吐氣揚眉。
吳師哥,你雖然入十二連環塢後,造就到跟前這種地步,總算是對得起他老人家,對得起自己,可是如今變生不測,大禍擺在麵前,你能不當機立斷,把性命送在十二連環塢。你枉有過去那種誌氣,空被我爹成全,到頭來終於是辜負了姓羅的一片苦心。吳師哥,你現在還不早作打算等待什麽?”
海鳥吳青雙眉緊皺,怒容滿麵,剛要喝叱:“羅錦雲,你敢用甜言蜜語來**我。”在這種話將說未說之間,突然正東一帶轟轟的兩聲,並且東南一帶殺聲大起。靠著天鳳堂左側一帶,如同潮水湧來一般;似乎有很多的人,雖然不是大聲喊嚷,那種以沉著很低的聲音,互相呼應,眼中不用看到,已經能辨別出這內三堂、外三堂一帶,現在已發生極大變化。
尤其令人可懼的是那種火槍的聲音,海鳥吳青曾在水麵航船上待過多時,他曾見過水師營操練這種可怕的武器。這種東西比什麽厲害的弓箭威力全大,武功本領遇上這種東西,全置於無用。十二連環塢腹地中,竟會發現這種聲音,這真是作夢也想不到,十二連環塢真個的算完了。
在這種證實下,吳青對女屠戶陸七娘減去了輕視之心,完全認為她所說的是實情,絕無一字虛言,她固然是為逃她的性命,對我海鳥吳青終有過去的淵源,在這種危難的關頭,她倒是真應該有救我之意。我不要過信江湖上的傳言,冤屈了她的好意,我別自誤。
真要緝私營、水師營大隊官兵已入腹地,從來邪不侵正,這還是真個得依她的話,自己先保全自己性命。對於鳳尾幫沒存著叛幫背教之心,這條命保全著,依然為幫中效力,豈不是上策?
遂向女屠戶陸七娘道:“師妹,我和你無怨無仇,你可知道我吳青是鐵錚錚的漢子,作事有始有終,你可不要引誘我作惡。武幫主和內三堂香主待我不薄,臨到危難之時,我不能隻顧自己逃命,作那種昧良心的舉動。
現在你不要自誤,你還有什麽趕緊說一聲,我好放你逃去。”女屠戶陸七娘,把麵色一整,一跺腳道:“吳師哥,你好糊塗了。現在我任什麽話不和你講,你是始終沒出刑堂。你既有放我之心,我用不著再想別的念頭拚命逃走,請你到外麵看看形勢吧!”
第一百四十三回淨業山莊困群雄鐵蓑顯身手
陸七娘說到這,卻帶著十分憤怒,雙道蛾眉往一處一蹙,那兩隻殺人不見血的媚眼,似乎在她有了生機之下,更加比平時晶瑩放光。往海鳥吳青麵前湊了半步,兩下裏相隔僅隻半尺,陸七娘這眼前麵色上的情形,帶著十分著急、十分關心,和吳青真有生死相關之意,這種懇切情形是可以意會不可言傳。
她竟伸手把海鳥吳青雙臂抓住,論吳青的性情,就是對她沒有仇視之心,可也絕不準她這麽放肆,無奈女屠戶陸七娘此時是一團正氣,一派親切關心,毫無邪念之容,何況吳青在她家中又居住年餘,這不比一個陌生人了。任憑吳青怎樣倔強,自己也不會不被她這種至情所感動,這正是女屠戶陸七娘厲害的地方,手段高的地方。
因為在十二連環塢發生重大變故,雖則全沒身臨其境,以所聽到的這種不祥的聲音,瓦解冰消就在麵前,任憑多麽不正大的人,多麽**邪好色之徒,在這種生死關頭,絕不會再起邪心,再動**念。
陸七娘倘若用**邪**的手段,來對付吳青非失敗不可了,海鳥吳青就許立時翻臉,她竟能夠體會眼前的形勢,深知人的心情性格,她竟拿出這種至大至高的懇切、關心,真情美意來對付,吳青竟自絲毫不再拒絕。
女屠戶陸七娘在這時眼角更有一對淚珠,欲落來落,向海鳥吳青道:“吳師哥,我盼你趕緊的到天鳳堂一帶能夠隱身掩跡的地方,把真情實況看過明白,你可要趕緊回來,我還有關係你一生命運的話告訴你,現在你若真想報效武幫主,趕緊橫刀自刎,那算你真個的為鳳尾幫舍身全義;你若想著還能為鳳尾幫盡力,請問你有多大本領?多大能為?
恐怕你這淨業山莊全闖不進去了。我不願意這麽冤枉而死,也不願意你這麽斷送在十二連環塢。快去快來,請你念在羅義救你之情,在眼前你要相信我的話,師哥你就快去吧!”她竟用力把吳青的雙臂一帶往外一推,陸七娘自己卻往神案前那個焚香所用接腳的木台階上一坐,把自己衣衫的下角撩起掩著臉吞聲飲泣。
海鳥吳青匆匆走出刑堂,剛一出刑堂門,自己趕緊把身形掩蔽,轉到刑堂的轉角處,一縱身,竟自躥上了刑堂的屋頂。自己把身形伏下去,往四下裏一看,在黑沉沉的暗影中,雖是望不出多遠去,可是上天好似故意來完成這步劫運,隔不多大時候,閃電在天空,倏明倏暗之下,能夠把天鳳堂一帶所有的道路一覽無遺。
隻見這一帶,每一條道路上,全是貼著道旁的邊側,有許多人在疾馳飛縱,掩藏躲避,並且情形十分亂,有往東就有往西的,那種殺聲越發的近了。刑堂離著內港口,也就是不到一裏遠,在這裏站在最高處,在電光閃動之下,依然能看到港口大船的帆檣。
海鳥吳青不用往遠處去再查看了,就在他伏下身去的片刻間,在刑堂和天鳳堂的正東,那裏是一片高嶺,通著十二連環塢內,所有的陸地好象城牆一般。那一帶沒有道路,不能往十二連環塢外走,除了盤山磴道烏鴉嘴,這條道路是半明半暗。在總舵效力,沒夠上舵主的身分和內三堂、外三堂的親信弟兄不準走這條路,這也是從分水關到內壇的捷徑。
可是此時這東嶺頭一帶竟自連續兩片紅光湧起,如同兩個迅雷一般,“轟轟”的這種爆炸之聲。尤其是有樹木近山頭的一帶,空中有雨氣蒸騰,煙硝的火光一發出來,火光不過是三四丈一片,可是被這種雨氣蒸起的地方,槍聲一響之下,足有好幾畝地的地方天空中,全是紅黃之光,尤其是這種先聲奪人,心有成見的情形,最厲害不過。這種抬槍,在當時清兵各處駐防的大營中,並不普遍的全有。
江南水師大營跟緝私營兩淮統領,他們職權太大,鎮壓著地近長江一帶,不隻於得監視著水麵上販運私鹽,官家所謂梟匪,尤其是浙江省沿海一帶,海鹽太多,官兵的力量隻要小了,不隻於不能彈壓鎮撫,有時官兵反為所製,常常的鬧出百八十名弟兄被人擄掠。
所以江南水師大營、兩淮緝私統領,全請求兵部,把別處不重要的地方的火槍營調集了兩營來,由緝私營、水師營分著統領。物以稀為貴,那時候凡是如這種機械的東西,多半出自海外,到後來,民間也能夠普遍的打造這種抬槍,那已經在二三十年之後了。
人人心目中存著這種火器,是不能抵卸的殺人利器,所以十二連環塢,就這麽容易的毀於一旦,竟全就毀在二十餘杆抬槍上。
攻打十二連環塢,一來是有得知連環塢水勢地利山形秘道的本幫人把維武揚賣了到底,就連攻進十二連環塢的一切步驟,也全是告密人的計劃。總算浙南緝私統領和水師提督官運享通,真要是十二連環塢形勢不穩,沒有西嶽派淮陽派淨業山莊群雄會,把鳳尾幫重要人物全絆住,就象官兵的計劃也未必得逞。以武維揚、歐陽尚毅、八步淩波胡玉笙、天罡手閔智這四個人的聰明機智,跟應付非常的能力,稍微容開他們緩手,十二連環塢的情形可就未必怎樣了。
一來十二連環塢聲勢太大,武維揚依靠它固若長城一般,認為有千八百名官兵也不易打進來。這些年來,排斥一般老人,樹敵太多,再加上要命郎中鮑子威、三陰絕戶掌羅義倒反鳳尾幫,也是武維揚的致命傷。就這麽四下裏機會往前一湊,十二連環塢在兩三個時辰內,官兵和幫匪正式對麵之下,弄個不戰自亂,冰消瓦解。那一方麵火槍隻要一亮,煙火氣在陰雲中一閃,這一帶的幫匪立時四散逃命。
主要的人,全在淨業山莊;山頭舵主們哪裏統率得了?自己跟自己就弄成不能再守下去,哪會不完?海鳥吳青眼中所看到,以及耳中所聽到,自己認為就是有回天之力,也難挽回眼前這步劫難了。
從分水關到內港口,這條水路的捷徑,官兵也能利用上。水師緝私營竟能象從天而降一般,船隊竟能在裏港發現,這還不毀等什麽!回頭再往裏一望,淨業山莊更湧起兩片火光,抬槍的聲音更比這邊厲害。吳青知道此時自己縱然以性命報效幫主,但是淨業山莊也成了這種局麵,死亡逃散之下,自己還未必能闖過去;就是能闖過去,又哪裏去找幫主們?
倘若遭到抬槍轟擊,自己雖有一身本領,輕身本領也沒有火藥的力量快,就這麽隨著,一般小卒們同歸於盡,可真有些冤枉。眼前的險象已成,海鳥吳青又完全信了女屠戶的話,他遂不遲疑翻身跳下刑堂房頂。這時可倒好,刑堂這裏真個清靜異常,本壇下的弟兄們,大約早已各自逃命。
在大難臨頭之下,各本相顧。吳青也倒正合心意,匆匆進了刑堂,見那三個弟兄還在那裏站著,吳青恨聲說道:“你們倒是真忠心,還不趕緊逃命去吧,站在這裏等死麽!”這三個弟兄是真個冤枉,吳青平時那麽嚴厲,誰又知眼前變成這樣,被他喝叱著,三人這才趕緊走出刑堂各自逃命。
吳青匆匆來到女屠戶陸七娘麵前,陸七娘粉麵垂下,坐在神案下,手弄著衣角,似乎尋思著什麽。海鳥吳青立刻改了平時那種口吻,招呼道:“錦雲師妹,外麵的情形真叫人痛心死了,萬想不到鳳尾幫會落到這樣結果,冰消瓦解就在眼前了。”
陸七娘這才霍然站起,抬起頭來,眼望著海鳥吳青,她卻上邊牙齒咬著下嘴唇,從鼻孔中緩了一聲向吳青道:“吳師哥,這個被屈含冤的師妹沒騙你吧,你要想象節婦殉夫,孝子殉父母,思忠心做鳳尾幫的弟子以身殉幫,以命報幫主,你趕緊橫刀自刎,死在刑堂,等到官兵進來,把你往後山一擲,你就算成了名,盡了節。”吳青不容她絮叨著說完,含怒說道:“錦雲師妹,你不要用話激我,難道我那位恩人作事就全對麽?”
若等官兵把所有的道路把守住了,我們可就不易逃命了!我說句放肆的話,叫你聽著也是離間你和幫主的話,幸虧你遇見這個不爭氣的羅錦雲,咱兩人打個賭,淨業山莊的情形,咱兩人可不知道。我實告訴你吧,那個倔強頑固的老頭子,早就想對他不起。
你不信看,隻要我們在淨業山莊,準不被敵人所傷,剿辦十二連環塢的官兵任憑多麽厲害,武幫主準能不受毫發之傷,安然脫險。隻要這個話不應驗,我願意輸給你一指,我準用刀把左手剁去一指,以作無知婦女信口開河之戒。武幫主有一條秘密的道路,隻有他和內三堂香主知道,尊為福壽堂的退隱前輩,他全不肯把臨難脫險的道路說與。吳青,這是共患難的弟兄所應有麽?快快走吧!傻小子,死了沒人知情。”
海鳥吳青聽陸七娘這番話,他可真動了心。這種闖**江湖的漢子,越是講義氣的人,對於無情無義,越是恨深惡絕。他自己不辜負入,也最恨別人負心。他忠誠護主,可是作主人的不能知道他的一番苦心,對他仍然時有猜忌之心,這就叫逼好人走壞道路,這種人你教他一起了仇視之心,即沒法挽回。
海鳥吳青心懷大誌,得三陰絕戶掌一力提拔,獻身鳳尾幫。他認為天南逸叟武維揚和內三堂香主們,全是能成大業的英雄,自己正如同良禽得木,賢臣得主,把自己一身所學和一腔熱血,完全獻與鳳尾幫,也算是償了自己的誌願。哪知道十二連環塢發生這次事情,對於天南逸叟武維揚在十二連環塢另有秘密道路的事,海鳥吳青過去也略有所聞,但是總歸是捕風捉影之談,不足為據,何況鳳尾幫在鼎盛之時,誰也想不到這些事。
此時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他一看跟前的情形,淨業山莊就沒有逃出來的人。官兵雖是具有極大的威力,攻進腹心重地,但是要想真個的捕拿幾個為首的鳳尾幫主、內三堂香主,他們還沒有那麽大能力。淨業山莊是別無道路可走,外三堂又是咽喉要路,這般人要是往外退,自己身為刑堂香主,他們絕不會不知會一聲一同脫身,女屠戶陸七娘所說的情形,顯見不虛了。
海鳥吳青深為痛恨,自己平時對於鳳尾幫用盡心力,報效幫主,把偌大的一個十二連環塢整頓得井井有條,到了死難關頭,竟把我海鳥吳青置於不顧,從內三堂闖出分水關談何容易?
女屠戶陸七娘暗中慶幸,她最怕海鳥吳青那種百折不回的心情,就是叫他離開十二連環塢,他也是依然要以身報效武維揚,自己不隻於想著從他身上脫身逃命,並且因為個人此後孤零無依,一個女江湖道就是有本領,沒有一些依靠,也不易在江湖道上立足。
此時聽到海鳥吳青這種口吻,知道他對於武維揚實起了仇視之心、怨恨之意,自己隻要出了十二連環塢,再以柔情動他,將來不會再逃出自己手去。女屠戶陸七娘是適可而止,見海鳥吳青動了真怒,絕不再往下多說。
海鳥吳青已經匆匆走進刑堂後麵靜室中,把兵刃暗器帶好,把自己的積蓄打點了一個包裹背在身上,更找到了一口鋒利的撲刀,帶出來給女屠戶陸七娘作隨身的兵刃,到了神壇前,向女屠戶陸七娘道:“師妹,你怎麽樣,還能走些山路麽?我們現在就要闖過內港口一帶,姓吳的保你安然脫險。師妹,到今日叫你看出這個師哥不是無能之輩,不過你如不能再吃苦,那可就費了事。
陸七娘鼓著勇氣向海鳥吳青道:“師哥,你也不要小看我,這個師妹在江湖上也這麽多年,刀山劍樹、大江大浪全見過。到了這種要命的關頭,比你們男人絕不會差了。形勢已緊,不要耽擱,趕緊走吧!”
海鳥吳青遂引領著女屠戶陸七娘出了刑堂,這時外麵已經在亂的如同沸水鍋一般,四下裏這種聲音聽著真怕人。水師營、緝私營,已經把各路口切斷,幫匪們想往外退,全不容易了。海鳥吳青向女屠戶陸七娘招呼了聲:“師妹,你這跟定我身後,不要離遠了,我們現在還得撲奔港口,找尋船隻。把膽量放大些,輕車熟路,十二連環塢內還可以任我脫身。”
海鳥吳青遂撿著那黑暗之處縱躍如飛,道路熟,比較著容易掩蔽形跡。從天鳳堂繞過來轉出內三堂重要之地,已離港口不遠。海鳥吳青見那賓館一帶,和前麵鬆林大路,已經一片燈火之光,官兵大隊陸續往裏撞。
海鳥吳青對於這一帶的地勢,尤其是了若指掌,因為他平時是掌管著鳳尾幫的風紀秩序,雖說是幫規嚴厲,但是人多是良莠不齊,所以在平時凡是稍微隱僻的地方,海鳥吳青全十分注意,恐怕各壇下不法的弟兄,仗著十二連環塢地勢大,作出違法犯幫規壇戒的事來。所以十二連環塢內,幾年無論什麽地方他沒有沒走到的,此時可用著了。
經鬆林前這片大路,斜奔西北,轉奔左邊鬆林後,這種道路不知道可不敢走。賓館對麵,樹林後麵就是一帶山嶺,嶺根下是一人多高的葦草,這種陰沉黑暗,真叫人不敢著足。可是海鳥吳青,毫不遲疑,分撥著葦草,往前穿行。
這兩人順著港口邊上,往東出來不遠,此時水麵上漂流的船隻很多,吳青竟找到了一隻快艇,連招呼全沒有打,騰身一縱落在艇心,把快艇連**了幾下,貼近江邊,向陸七娘低聲招呼道:“師妹,死活在此一舉了。”陸七娘答了聲:“好!”在岸上腳尖一點地,騰身縱起,輕輕落在艇後。
海鳥吳青這些年來,十分注意水麵本領,綽號海鳥之名,也是入十二連環塢才得的。手底下木槳動處,艇頭調轉,並且招呼要陸七娘把身形伏下去,不要抬頭,海鳥吳青也緊伏著身,這快艇如飛的往前衝過來。仗著艇身下水麵上黑,雖則有水師營緝私營的燈火之色,和被燒船隻的火光照著,但是這麽大的港麵哪能全照到了?
海鳥吳青手底下又俐落,快艇走起來,如同箭頭子一般,盡搶那黑暗處,如飛疾馳,竟被海鳥吳青闖出港口一帶。才一入前麵正式的水道,水麵上可有官兵的船隻陸續往裏放,船頭上全有了箭手,但是海鳥吳青善於閃避,竟被他連闖過幾處險要的所在。此時女屠戶陸七娘心中暗想:真要是憑著快艇硬往分水關闖,恐怕前途上阻礙尚多,遇到了大隊的官兵船隻,把守水路的要路港口,快艇雖則輕快,也不會飛越過去,受到阻擋,依然不能脫身。
哪知海鳥吳青**著這隻快艇走出來沒有多遠來,竟自斜穿進一條很高蘆葦的港汊子,所行的地方,有時竟自沒有道路可走,快艇完全硬穿葦塘,隻有半箭地,竟自貼近了壁下.海鳥吳青向女屠戶陸七娘哈哈一笑道:“師妹,現在是海闊天空任我飛。
你來看天南逸叟武維揚自以為足智多謀,自私自利,在勢力正盛之時,早留退路,這時是大人物的本領;可是他心術不正,隻為自己打算,把一般曾經為他賣命的弟兄置於不顧,他有這種心術,鳳尾幫哪會不失敗?實告訴師妹你吧,我海鳥吳青早看出他這二年心性一變,終為取禍之道。姓吳的也留了心,留了道路。我在平時,十分注意著十二連環塢內各隱僻之地,我早發現了一條比較盤山磴道還近的道路,僅僅是在臨出分水關旁時費些手腳,通共不過三四裏的山道就可脫險。總算師妹你我命不該絕,隨我來吧!”
陸七娘雖是鼓著勇氣隨他逃去,但是陸七娘入福壽堂起,就沒得了好,已經折騰得筋疲力盡,現在再走到這種道路,一連兩次失腳,險些摔傷。
海鳥吳青此時對陸七娘,饒沒有仇視之意,反而有同情之心。見她一個女流,能這麽咬著牙的好強,雖是連番險些摔傷,可是絕不口頭上說上一些示弱的話來。吳青看著實不忍,遂向女屠戶陸七娘道:“師妹,現在遇到這種危難生命關頭,我吳青也不敢再顧忌那些授受不親,瓜李之嫌,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女屠戶陸七娘巴不得的他有這種自動的舉動,可是仍然故意矜持著,“嗐”了一聲,向海鳥吳青道:“吳師哥,我這麽連累你於心何忍?你不要理我,到了不能掙紮著,那時命該如此,你自己逃命吧!”說這話時已帶悲聲。海鳥吳青伸手把陸七娘的右臂抓住,口中說著:“師妹,沒有那麽些說的了,好不容易逃出內港口,苒有一裏道路,就可脫險,隨我快走吧!”
吳青這麽攙架著陸七娘,果然減去了許多危險。好在所走的道路決沒遇到人跡,又走了半個時辰,已到了分水關旁。海鳥吳青向陸七娘招呼著,各撿了一塊幹淨石頭,坐下歇息了半晌。吳青詳細告訴女屠戶陸七娘:“眼前是二十多丈高的懸崖峭壁,好在上麵遍長著荊棘藤蘿,我們又有一身功夫,足可以下去;隻要一到下麵,再沒有阻難,把氣力緩足了,咱們趕緊離開是非地再作打算。”
歇息了半晌,精神氣力緩足,二十多丈高的懸崖峭壁,雖說危險,可比方才所走的一段道路容易的多了,這兩人竟安然脫險。從這懸崖峭壁中,竟找到一處隻有兩丈寬的水道,憑著輕身功夫縱身過去,穿著一處孤立的亂葦塘。這一帶盡是水麵突起的孤汀,走出兩箭多地,已經找到了正式的陸地。海鳥吳青和陸七娘從這裏竟自逃奔鳳凰廳附近一個小村中匿跡藏形。
雖然吳青離開浙南向北奔,要想離開天南逸叟武維揚勢力下另創事業,但可惜的是海鳥吳青意誌不堅,一個有作有為、誌向遠大的英雄,竟為這一****多謀的女子所惑而身敗名裂,連姓名全斷送在臨榆縣。至於兩人逃奔北方的情形,全詳載於《子母離魂圈》中,這裏不再敘述他。
筆者再追敘到淨業山莊的情形。淨業山莊天南逸叟武維揚這一撤退下去,和鷹爪王等一班俠義道正相離已遠。這時活報應上官雲彤和續命神醫萬柳堂,以及西嶽俠尼慈雲庵主,也分頭探查回來。那上官雲彤縱躍如飛,首先的闖到近前。
官兵大舉剿山,手段這麽厲害,來的這麽神速,地理這麽熟悉,動手這麽周密,漫說是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對這種事,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就連那足智多謀、俠義相助的活報應上官雲彤,以及夙具智慧的慈雲庵主和那擅於應付非常的續命神醫萬柳堂,這幾位成名的人物,全如墜落在五裏霧中,一個個驚惶萬狀,被上官雲彤招呼著退入北麵花棚中。
鷹爪王此時十分急怒,所以連武維揚最後和自己所招呼的話,自己全沒答應他。群雄這一動手,自己這邊已經有輕重傷的五個人,因為天色在這種黑暗中,倉卒間也分辨不出受傷的全是何人。
鷹爪王卻急切向上官雲彤問:“上官老師,我們在這裏躲閃,可不是事,這座花棚可擋不了火槍的威力,已到了這種地步,還顧忌什麽?你看幫匪們尚梟合在抱月回廊中,我們此時還有什麽顧慮,已經是要和鳳尾幫弄個同歸於盡,索性我們也衝上抱月回廊,和他們拚一時是一時吧!”
上官雲彤忙說道:“王師兄,你不要慌張。這裏還可以略避一時,不過到不得已時,我們也隻好先顧命要緊,說不上什麽國法。官兵不容我們退,我們也隻好闖了。你看幫匪們還要有意外的舉動。”跟著從正麵“轟轟”的連著四聲震天皆響,一陣濃煙帶火,西片煙火直往抱月回廊這邊打來。上官雲彤道:“怎麽樣?這花棚內還比較安全麽?”
跟著鳳尾幫那邊已經退出抱月回廊,竟分兵兩路,有幾名身形矯捷的縱越如飛向淨業山莊莊門的所在那排假山上撲去,跟著槍聲震耳,見所衝過去的幫匪竟有兩名倒在地上,可是其餘的已經撲上假山。那上麵已有官兵占據,一陣喊殺淩亂的聲音,火槍尤其是連聲震響著,挨上假山的幫匪,又被打下兩名來,大約其餘的人已經衝出淨業山莊。內中是否有武維揚和內三堂香主,鷹爪王可就不得而知了。
那一班幫匪全向抱月回廊後淨業山莊的後麵逃去。這種情勢下,先不管幫匪怎麽樣,赴會的群雄,反倒身臨絕地,想退出淨業山莊真不容易了。
鷹爪王在花棚下頓足說道:“我們難道以一班良民百姓,和鳳尾幫一班幫匪落個玉石不分、同歸於盡麽?現在顧不了許多,我們也隻可先往外闖,無論如何,也得跟定在內港口飛鷲船隊集合一處。”
說這話時,情勢越發緊急,那座假山上,似乎有大隊的官兵繼續的攻上去,燈火也比以前多。這時兩邊的情形也是步步逼緊,似乎已有官兵趟了進來,喊殺的聲音,漸漸逼近。萬柳堂向掌門人道:“王師兄!事已至此,我們劫難當頭,回天乏術,該著我們全在這十二連環塢中送命,那也就無法。依我看,我們現在不能再遲疑,應該作孤注一擲,作最後的掙紮。我想和庵主闖上假山,由掌門人和上官老師都闖到南北兩麵山頭上。
他這每處所進來的官兵,必有帶兵的官兒督率著,向他們說明我們是淮上的良民,來到十二連環塢中是和幫匪尋仇報複來的,適逢其會的趕上官兵剿山,請他保護一切。這種情形可是來必準成,不過情勢危險到現在的地步,別無他法。”
活報應上官雲彤說了聲:“萬堡主的計劃很好,就是這樣辦。不過咱得換換地方,兩邊的峰頭,我嫌它太黑,我怕冤冤枉枉的送了命。我們和王老師奔假山這裏,這一麵上交給我們四人,請萬堡主、慈雲庵主分頭阻止南北兩頭的官兵。
不過山莊後麵還窩著一班幫匪,人可不少,他們萬一衝出來時,不能和他們摻在一處。這座花棚現在是我們護命之地,也許就是大家葬身之地。幫匪隻要再闖出來,隻要他往這裏一闖,大家要把所有的暗器盡量的使用它,盡量下毒手,無須再留情。但是官兵若是立時衝進來,那隻得各自為戰,能走的走,不能走的就算遭劫在數。”
上官雲彤說到這,突然抱月回廊後蘆笛一陣響,從抱月回廊上和兩邊箭道內,衝出來有二十多名。內中有幾個身手矯捷,率領著一班幫匪舞動著兵刃,沿著南北的花棚前掩護著往前去。上官雲彤向大家一揮手,齊跟向花棚的裏邊,各把暗器扣在掌中,預備和這班幫匪一拚。
可是所衝過來的這班幫匪,絕沒往花棚裏注意,他們是向淨業山莊的出路撲去。先前幫匪們全是沿著兩邊花棚前隱蔽著身形,趕到貼近了那座假山,這才齊往山上撲去。上麵的官兵似乎在以前還沒有大隊的幫匪攻過來,趕到發覺他們蹤跡時,頭裏幾個身手矯捷的已攻上假山。
可是火槍的威力雖大,在那時清兵中還不是普遍的隊伍,這種火器營非得夠上一個師旅,才可以有這一營,可是這種最厲害的火器,也是能打遠而不能打近。所衝出去這班幫匪中,看他們身形矯捷,全是鳳尾幫中好手,然則假山上麵轟轟的連響了幾槍,煙硝彌漫中,倒也死傷了不少。
可是就在這時,兩邊的火槍完全已衝進淨業山莊,因為業已看見正麵假山一帶,官兵和幫匪交了手,南北兩麵全從這懸崖絕壁上用火槍掩護著,用長繩和荊條連接在一處,衝了下來。這兩邊在往當中擠,東、南、北,三麵全有剿山的官兵往抱月回廊後衝去,更不知道後麵盤踞著多少幫匪。這一來四麵受敵,花棚下無法立足了,活報應上官雲彤向鷹爪王招呼了聲:“王老師,我們無法再行耽延,趕緊照方才說的話辦理吧!”
上官雲彤操動子母離魂圈,頭一個闖出花棚。這位風塵異人,此時因為關係數十人的生死,實不敢再存輕視之意,也施展開輕功提縱法的絕技,倏起倏落。隻見一條黑影,疾如飛隼,撲向假山。
鷹爪王也隻好聽從他的招呼,隻向身後的群雄囑咐了聲:“各自留神,用兵刃隱蔽身形。”也跟著上官雲彤的後蹤,緊跟撲了過來。西嶽俠尼慈雲庵主和續命神醫萬柳堂,也遵照上宮雲彤的囑咐,撲奔南北兩麵,叢林後的斷壁懸崖。這正麵假山這裏就在這刹那之間,情勢大變。
因為上麵攻進來的官兵,對於這淨業山莊,因為它是鳳尾幫重要之地,十分重視,這一來官兵損失也就重了。所攻上去的一群幫匪,內中頗有許多能手,現在他們已到了死裏求生的地步,哪還有一點顧忌?在這時假山上完全是緝私營的官兵,由統帶督率著。
這群幫匪一攻上來動手之間,已死傷了一名營官、兩名哨兵、六七名官兵。衝上來的幫匪也被打下不少去,這內中就有禮堂師閃電手薛庸,他是奉命趕奔天鳳堂,和萬勝刀周明、雙手金鏢羅信、小張良肖俊,他們是奉龍頭幫主之命,要闖出淨業山莊,頭一次出去的。
青鸞堂番主、天罡手閔智和金雕堂香主、八步淩波胡玉笙,他們是在第二次衝出去的幫匪中,已經安然衝出淨業山莊。現在這一隊人多勢眾,可正趕上緝私營統帶親自統率著查剿進來,這一來兩下裏傷亡愈多。官兵雖多,火槍手雖有威力,沿著假山外直到莊門一帶,官兵可是一隊跟一隊往裏撞。隻是闖出來這班幫匪,此時頗有些視死如歸,絲毫沒有再顧及什麽,他們是稍一得手,立下毒手。
這時正趕上萬勝刀周明和小張良肖俊,兩人是從當中翻上來的,在官兵火槍轟轟之下,兩人的武功雖好,可也被鐵沙子傷了幾處,雖不是重傷,也疼痛異常。這一來更激怒了他們,兵刃展動,連傷了三四名官兵。這時他一眼望見在上麵最高處的草亭子中,正有一名武職官,站在亭子口指揮所部圍捕上來的鳳尾幫幫匪。
這就叫聰明人一樣作糊塗事,小張良肖俊素日足智多謀,此時不知道他怎麽會把靈機蒙蔽,竟自妄想還要守淨業山莊?可是他這種糊塗的想念不要緊,這位緝私統領就叫厄運當頭,遇上這兩位瘟神太歲。那小張良肖俊話聲一落,掌中刀揮動,衝開前麵阻擋他的官兵,“颼颼”的一連兩縱,已到了草亭前,喝了聲:“你這狗官跑這裏來送死了!”遞刀就紮。
這位統領身旁兩名親信的弁勇,手底下還是真快,一見情勢不好,兩人不顧一切的齊舉腰刀,奮不顧身,連刀帶人向小張良肖俊的身上撲來。
這一手還是真夠厲害的,兩人全是破出死去與匪徒拚命。小張良肖俊見來勢太猛,往左一撤身,右邊過來的那個刀剁空。他掌中刀順勢往左邊這把腰刀上一震,把刀給他打落,隨著往外一展,斜肩帶臂,削在這名弁勇的肩頭上;右邊那個一刀紮空,二次奮身向小張良肖俊撲擊。
萬勝刀周明也已經跟蹤趕到,手底下略一展動,也把這名弁勇投在山坡上。那小張良肖俊已經猱身而進,躥到那緝私營統領的麵前,一刀紮去,這位統領逃是無法逃,躲也沒那麽快。他雖是一個武職官,隻有弓刀石、馬步箭下過功夫。
這種形如飛賊的幫匪,手底下多凶多快,已經到近前,他哪還逃得了活命?但是官兵中盡有手底下利落不怕死的,眼前看著小張良肖俊的刀已紮到統領的胸膛上。在草亭子中,尚有統領許多親信的兵弁,全在調撥著下麵的隊伍往裏闖。
這時已有一名緝私營管帶瞥見統領已落在匪人的手中,急切間營救是來不及了,他竟用力的把他手中一柄腰刀甩了過來,手底下還是真準,這刀翻轉著,竟向小張良肖俊的右肩頭下剁去。
小張良肖俊往左竭力的閃避,手中刀略微的慢了一些,那位緝私營統領也在一翻身,肖俊的刀削著統領的右肩頭後紮去,可是小張良肖俊也被剁過來這把刀劃傷臉。草亭子裏麵的人一把將統領攙住,一個人在拚命逃生之下,往往身上有多重的傷,當時也不覺得。這位統領被人這一攙架,往亭子裏努力的閃避,萬勝刀周明可已趕到。
也是這統領命不該絕,就在這時猛聽得頭頂上有人高喊了聲:“萬惡匪幫,竟敢戕殺朝廷官吏,你是活得不耐了。”人隨身下,從半空中掉下來,整落在萬勝刀周明的背後。萬勝刀周明也是個江湖能手,此人一發話,這種聲音來的地方就十分詫異。因為他們所落腳的地方,已經是假山上麵,再往高處去,又沒房屋牆壁,喝喊的聲音完全在頭頂上。
那小張良肖俊的右頰雖然受了傷,而且傷痕甚重,他又把統領紮傷右肩下穿透。肖俊此時真有點手狠心毒,這名營官,這一飛出這柄腰刀,劃傷了他,他豈肯再容這營官走開?往前一探身,已把這營官劈在刀下。這草亭子並沒有多大的地方,統領被傷逃進草亭子,營官遭了他毒手。
就在萬勝刀周明被人點倒的同時,肖俊他也聽到有人接應緝私營這邊,可是他絕不肯稍錯開這種時機,也不管萬勝刀死傷,很快的追進草亭,二次用刀向這緝私營的統領劈去。背後一聲輕叫:“萬惡的匪徒,還敢逞凶!”小張良肖俊覺得背後撲過來這人的口吻十分狂妄,並且聲音也到了腦後。
他紮出去的刀,猛然借著鷂子翻身的式子,翻過來向背後劈去,刀才翻轉來,腕子已經被人罩住。小張良肖俊見這驀然現身的竟是一個窮老道,年紀倒是不小,瘦骨嶒峻,但是他這種麵貌上卻不知怎麽個原故,眉目口鼻之間,滿含著一股子銳氣,尤其是二目的神光威棱逼人。
一件破舊的棉道袍,一條褪了色的黃絲絛,身背後背著一口劍,並沒有亮出來。小張良肖俊右手腕被他左手抓著,卻如五個鐵鉤,抓得自己痛徹了肺腑。
小張良肖俊猛然把左掌用全力向這窮老道的胸前劈去,可是哪容他再行施展,這個道人竟一聲冷笑道:“你還掙紮!”往起一提他這條右臂,這道人一橫身,已把他這身軀帶著往高處拔;同時道人的右掌往小張良肖俊的右肋下一叉,往起雙臂一舉,已把小張良肖俊整個的身軀掄了起來。
這道人,這一轉身往山下一瞥之間,見由山坡上正闖上來三四名幫匪,道人卻哈哈一笑,喝聲道:“全部給我下去。”這小張良肖俊的刀始終沒有撒手,這時被這道人把他整個的身軀往下擲去。
這所上來這幾名幫匪算是被砸個正著,有一名匪黨,竟被肖俊的刀紮了個前心穿後心。那幾名幫匪也被他身軀砸下去,全滾在山坡下,但是卻便宜了肖俊,他身體被他本幫的這幾個人一擋,他竟保住性命,並且還沒有多重的傷痕,不過已經被震得暈了過去,滾在山坡下。假山這一陣亂,這名老道這一衝上假山,竟自生龍活虎。
第一百四十四回淩波去匪多指尼港口護船幫
繼續又上來這一隊官兵,因為已跟闖出的幫匪混殺了一陣,官兵已傷了不少人,更知道這淨業山莊還藏著不少匪人,所以闖上來的這一隊官兵,才到小山上,已經有四杆火槍手,先奔到草亭子兩旁,躲著可以避雨的地方,火繩容易著,轟轟的連打兩排槍,震起緝私營的威力。
可是鷹爪王和上官雲彤,全險些被這火槍所傷,仗著身手快,縱橫閃避。活報應上官雲彤,更不令鷹爪王往前闖,隨著自己身後;自己憑著這掌中的子母離魂圈,舞動著躲閃著兩人的身軀,以防打出來的鐵沙子傷著自己,就這樣,也不敢猛然緊往上衝。可是假山上的官兵,火把很多,雖是不時被雨澆得熄滅,但是官兵已用兩支油鬆合在一處點燃起來,倒還依然在風雨中閃出熊熊的火焰。
上官雲彤和鷹爪王就離開這山坡七八丈遠,上邊那老道已然現身動手,把幫匪打下假山。不過緝私營因為這班幫匪湣不畏法,在十二連環塢被剿之下,竟敢殺傷官兵,逞凶拒捕,實在是無法無天。
所以後上來的這名幫帶,已經認定了裏麵殘餘的幫匪一名不能留。不過官兵剿山,早是在有人賣了底,出其不意的衝進十二連環塢,隻是動手時,依然是仗著火槍營的威力,若不然雖有緝私營、水師營這麽大隊的官兵,隻怕依然不能得手了。
所以這時七八杆火槍,相繼的一聲一聲的往下轟著。淮陽派掌門人和活報應上官雲彤竟自不能再往前闖,這時緝私營新上來這名幫帶劉守中,見著統領受傷,搶奔草亭,原有上麵一班的官弁,見這老道救了自己不少的人,更救了統領,已有人趕到這老道的麵前問道:“這位道長,你一個出家人,怎麽竟會闖進匪窟?不顧性命的救我們大人,道長!你不要走,我們倒很感謝你呢!”
這位老道很坦然的向小武職官稽首為禮,說道:“貧道正因為這班幫匪過於凶頑,竟敢戕官拒捕,所以冒昧的闖上來,把他們打退,但是統領大人怎麽樣?
我還有事求見。”這時幫帶劉守中已經在草亭子中查看統領的傷勢,更聽明白了手下的官弁報告,這窮道人相求的情形,也是十分驚異。這時看了統領的傷勢,在這裏是無法救護,喝令手下官兵,趕緊找木板或是抬床,把統領搭走。
這老道隨著走進草亭,向迎麵站的這位幫帶劉守中稽首為禮,卻不等幫帶問話,向上麵說道:“貧道的出身來曆,少時定要報告大人,隻是統領受傷,流血過多,性命就難保了。大人若肯相信,貧道這裏有一點丹砂,請先給統領大人服下去,貧道以這性命擔保,不致再有妨礙,大人可相信嗎?”
這位幫帶察顏觀色,更因為這老道救的完全是緝私營,哪能再不信任,點頭說道:“道長完全是一種仁慈的善念,仗義救人,本幫帶哪有不信任之理?請賜丹砂,好救統領的性命。”
這老道一邊從身邊摸出一個三寸大的小葫蘆,把蓋兒拔開,向自己掌心中倒出三粒丹砂,向幫帶身旁站立的弁勇送過去,那幫帶趕緊令那弁勇給統領納入口中。隻見這丹砂小小的粒子,赤紅的顏色,卻有極大的香氣散滿草亭裏,那弁勇又趕緊給統領納入口中。幫帶卻問道:“這裏沒有水,恐怕他咽不下去吧?”
老道說道:“不妨事,隻要他入了口中,自能散化。”
當時這位幫帶才問道:“這位道長沒領教你道號?在哪座寶觀清修,因何來到此地?本幫帶聽他們說,道長頗具好身手,本幫帶願聞一切。”這位窮老道卻又稽首說道:“貧道門下一班人,已陷身在匪窟中,恐怕要落個玉石不分,與這鳳尾幫同歸於盡呢!”
這位幫帶劉守中愕然問道:“這十二連環塢中,還有安然良民在內嗎?”這位老道答道:“不錯,淮上清風堡綠竹塘淮陽派門人鷹爪王道隆,領率著一門弟子,被幫匪誘入十二連環塢,現在無法脫身。請大人體好生之德,無論如何現時令手下火槍營停止攻擊,保全他們這班人的蟻命,貧道永感宏恩。這淨業山莊中,隻要大人肯開恩,保全他們的安全,尚可替大人肅清這淨業山莊的幫匪。”
這一幫帶劉守中略一思索,點頭說道:“你既然是一個出家人,又懷著這種善念而來,本幫帶量你不會說謊話,好吧!我現在叫他們停止用火槍來攻擊。”這位幫帶劉守中,遂傳下令去,立刻火槍手全停止了攻擊。更打發一名哨官,傳令給南北兩邊攻進來的水師營、火槍營各守原地,不得再隨意攻擊,以免把一班良善,全毀在這淨業山莊內。果然是軍令如山,這道命令一傳下去,不大的工夫,兩邊的火槍手,也全停止了。
這時老道卻回身向下招呼:“淮陽派掌門人王道隆和西嶽碧竹庵主慈雲大師,現在蒙緝私營幫帶大人開大恩,保全你們性命,還不趕緊前來,叩謝大人活命之恩!”這老道的聲音,非常嘹亮。
鷹爪王十分感歎,錯非山上現身的這位道人,自己這一班同門師友全難脫大劫。趕到一聲招呼,活報應上官雲彤向鷹爪王說道:“王老師,你這淮陽派還有幾天幹頭,那窮老道,大約是你們淮陽派中僅有的人物鐵蓑道人到了。雖然現在把官軍阻擋著,能夠不向我們攻打,可是王老師你不要忘了,那老猴兒崽子武維揚等,是否全逃出淨業山莊,防他作困獸之鬥,那就壞了。
這裏沒有我這一份,你趕緊上去,向幫帶述明一切之先,這裏可顧不得什麽叫嫌疑。你得自告奮勇,叫你們手下的人,就領官兵去把後麵搜一下。在我們沒出淨業山莊之前,不要再叫他們生出事故來。
我去招呼那老尼,叫她也得來,見見人家這個帶頂子的,你們這叫僧、道、俗三教會呢!”這活報應上官雲彤話一落聲,飛身縱起,他去找慈雲庵主。
鷹爪王趕緊撲奔假山前,還不敢立刻往上闖,雖然官兵不往下衝,火槍暫時停止了攻擊,但是戒備的很嚴,自己忙報名道:“淮陽清風堡綠竹塘王道隆遵命叩見大人,可允許小民上去嗎?”
這時上麵的官兵將火把,已經順著幾條小水道全排下來,照耀得下麵很亮,看見下麵說話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亦手空拳。更因為那老道向上招呼他們,幫帶也沒阻攔,遂喝令鷹爪王自管上假山回話,鷹爪王遂順著假山的小道,上得山頭,看出果然正是淮陽派已經退隱的第二代師伯鐵蓑道人。
那位幫帶在草亭子口站著,正望著下麵,兩旁的營官哨官提刀守衛著,手下軍兵在草亭子旁列成兩隊,弓箭刀槍,齊整的預備著,如臨大敵,在火把照耀下,頗顯得格外的威風。鷹爪王到了近前,向上說道:“民子王道隆叩謝大人的天恩,保全民子所率領的一班同門師友,民子這裏先謝謝大人。”
這種地方,別看鷹爪王是淮上清風堡綠竹塘的掌門人,門下已有兩代的門人,更領率著清風堡十一村的團練鄉勇,到了這種地方可不敢稍存驕傲之心。官家是不客氣的,禮節最重,言語一個失當,關係著全局,也隻好跪在地上叩頭行禮。
這位幫帶看到鷹爪王這種年歲,這種氣魄,看出是一個安善的武師,遂也很客氣地說道:“不必多禮,起來講話。”
王道隆這才站起來,複向鐵蓑道人恭身拜見道:“師伯救了弟子等性命,弟子等措置失當,險些斷送了一班門下和助拳的朋友,弟子實在惶恐之至。”鐵蓑道人說了聲道:“我們先不必敘談,大人公事要緊,沒有多少的耽擱。”鷹爪王答了聲:“是!”忙的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聽候幫帶的問話。
鷹爪王忙答道:“這位道長,是我們淮陽派中長一輩的老師,他已得道家的修為,現在已經九十多歲呢!大人還不知道我這位師伯的來曆嗎?民子在大人麵前,說句放肆話,我這位師伯,在江湖上很有些俠義之名。他現在隱居在泰山金霞觀,不再到清風堡綠竹塘,卻是一生嫉惡如仇。雖然皈依玄門,依然做些有益人群的事,全稱他做鐵蓑道人,仗一柄雷音劍,卻為江湖上除去不少害。”
這位幫帶聽了鷹爪王這些話,很驚異地問道:“這就是劍俠鐵蓑道人嗎?本幫帶早聞大名,因為我四年前曾在山東沿海一帶,做著緝私營的營官,很聽我們緝私營中人傳說過。這位道長已是劍俠一流人物,不想今夜幸會的很,竟得在此相遇,這倒很難得呢!”
幫帶說到這,竟向鐵蓑道人拱拱手道:“失敬的很!我久仰道長你仗劍走江湖,專管人間不平事,我劉守中雖然被這功名絆著,但是我還不是勢利場中人,我還很羨慕你們這班風塵異人呢!我聽得道長你那雷音劍,是一柄寶刃,道長你肯叫我開開眼嗎?”
鐵蓑道人忙稽首答道:“貧道不過是個玄門技擊的庸流,哪敢當大人那麽過獎。雷音劍倒是一口利刃,不過沒有傳聞的那麽神奇,飛仙劍俠在世界上不會有的。我們不過是多練了幾年功夫,手腳上稍微利落而已。大人要看這柄雷音劍,這倒現成。”一抬手,軋劍柄一按崩簧,往起一抬腕子,“蹭”的一聲,雷音劍出鞘,隨著劍身出鞘,在燈籠火把照耀之下,閃起一溜青光。
鐵蓑道人把雷音劍在自己麵前一橫,幫帶劉守中看這劍身閃出一縷藍光,劍身的光華,如同一泓秋水,果然與平常所見的寶劍不同,沒有能發出這麽攝人二目的光華。這時鐵蓑道人卻捏著這雷音劍的劍尖,把寶劍的劍柄向那劉守中送了過去。
這種地方就看出來,任憑什麽人也得通權達變,不能固執自己的意思。鐵蓑道人這柄雷音劍,三十多年就不肯叫別人動它,旁人也不敢擅動它。這還說是江湖同道,或是同門師友;若是敵對的人,那你錯非拿著性命來嚐試這雷音劍的犀利,休想沾它一指了。今日鐵蓑道人竟為了搭救淮陽派的門下四十餘人,隻得遷就一時,把雷音劍獻到緝私營幫帶的手中,叫他賞識,這叫無可如何。
幫帶把雷音劍接過去,道路不同,他總是個武官,對於武器還不十分外行,自己可不敢象鐵蓑道人那樣去捏劍尖,他右手握劍柄,左手用拇指中指用力往劍尖下的劍身上彈了一下,立刻發出一陣龍吟之聲,幫帶點頭讚歎道:“果然是一口寶刃,這種稀世之珍,實在是難得之寶物,本幫帶倒得開開眼界了。”
說著話,他把雷音劍遞過來。可是幫帶這遞劍,也不敢象鐵蓑道人那樣捏著劍尖,把劍柄送給道家,他卻遞著劍柄向鐵蓑道人來接。
鐵蓑道人暗暗笑這位幫帶膽小,他是深伯這劍鋒太利,傷了他的手指。自己可是在這種地方依然不敢放肆,輕輕用手指捏著劍尖,接了過來,躬身說道:“幫帶大人要一試此劍的鋒利,那是極容易的事。
貧道請大人先把淮陽派門下調集到假山前,使貧道不再懸念他們。隻要大人不嫌貧道的輕狂,願在大人前一試身手,藉可看出這柄雷音劍神妙之處。”才說到這,下麵那傳令的官兵,已然返回來,更帶來一名老尼,正是西嶽俠尼慈雲庵主。
這名傳令的官兵,上得假山來,向幫帶報告:“所有南北兩麵攻進來的水師營,已經入了淨業山莊。所有淮陽派的武師們,也全謹遵大人的命令,往這裏集合候命,現有西嶽碧竹庵主慈雲求見大人。”
鷹爪王忙答話,向幫帶道:“這也是隨著小民一同來的,請大人恩典叫她前來,自己聲訴一切。”幫帶劉守中點點頭,向那名傳令官說了聲:“領她上來。”
慈雲庵主隨著這名官兵來到假山上,向幫帶行過禮,又看到鐵蓑道人,也肅然致敬。這位幫帶劉守中一看慈雲庵主這種相貌,這種氣魄,雖然是年歲很大,但是精神矍爍,道貌儼然,兩隻眸子閃爍著異光,一件灰道袍,束著絲絛,背後背著寶劍,白襪僧鞋,真如靜鶴閑雲。“仙風道骨”四個字那不過是想象之辭,真個的神仙誰又見過?
不過象庵主這種人,掩飾不住那種清高、那種嚴肅,無形中帶著一種出塵絕俗的風範,令人不禁不由得不對她起一種肅穆敬仰之心。庵主向幫帶行禮後,自己報名道:“西嶽盤龍嶺上天梯碧竹庵,沙門女弟子慈雲求幫帶的恩典。”
幫帶劉守中藹然說道:“你就是碧竹庵的庵主,慈雲大師麽?”今夜十二連環塢的事,倒也真奇怪。你們是佛門弟子、玄門的法師,有修為的人,自然能知道這裏邊有什麽因果,或者是我劉守中和你們有什麽緣法。我這個作緝私營幫帶的,對你們這班人,竟自全知道的很清楚,這不也是很難得的事麽?
你們莫以為本幫帶這個話說得不倫不類,我一說明你們就口服心服了。從這位鐵蓑道長在這裏一現身,我已經不用他再費多少言語,我就深信不疑,因為我已知道他實是當代大俠。鐵蓑道人四字,早已入我之耳,如今這位庵主又前來,隻憑你自報姓名,本幫帶也能深信不疑,正為得我對於你這西嶽碧竹庵更是深知,武林中正大的門戶,曆代出了很多俠義的僧人,作了不少驚人的事業。
並且這一剿進來,我們這方麵不能再對於幫匪們有什麽顧忌,隻有放手去作,任憑殺戮逮捕,定要把他一舉肅清,不留後患。倘若不是我深知這位觀主,和這位庵主的來曆,現在我們也處在萬分危險之地,哪肯輕信別人的話?你們想,所有你們被幫匪誘入十二連環塢的數十人豈不危險?一個處置不當,就要把這一班良善的當作幫匪看待,那一來得多死多少人?這位碧竹庵主為什麽也和這幫匪結仇,本幫帶願意略聞一二。”
慈雲庵主遂把自己的徒弟鳳梅被幫匪搶掠的情形向幫帶一一陳明。幫帶聽著點點頭,慈雲庵主又向這位幫帶劉守中請求道:“貧尼這次被事勢所迫,隻得身入十二連環塢,隻是我碧竹庵中並沒有多人前來,隻有貧尼領著幾個女弟子;隻是有我碧竹庵長一輩的師伯,他在黃澤關鐵佛寺人稱多指大師,他在鐵佛寺擁有一部分漁業作他廟中的香火,有一隊飛鷲漁船,此次送貧尼和淮陽派一班人入十二連環塢,這一撥漁船已經被鳳尾幫引入腹地。
貧尼忝為碧竹庵掌門人,此次貧尼師伯把鐵佛寺養眾的香火、產業,四十多隻飛鷲船教貧尼帶來,我師伯原打算一半為我們壯聲勢,一半也防他這十二連環塢中巢穴深邃,不敢過於信任他們,以自己的船隻護送我們入十二連環塢。
不想這次發生意外,官家竟在這時查剿十二連環塢。這種飛鷲船全在內港停泊,上麵還有好幾個受傷的人,到觀在生死不明。求大人體諒上天好生之德,看在活菩薩麵上,慨發仁慈,為弟子保全這一隊船隊,教他們能退出十二連環塢。貧尼三代同門,定然為大人祝福,大人能恩典貧尼麽?”
這幫帶劉守中聽庵主說出這一番話來,很驚訝地說道:“啊呀!怎麽還有這種事?這可真糟糕!我們這次攻十二連環塢,把浙南的兵力全調動,連外麵布防的算起來,有八營人,各自統率一隊,整整分五路攻進來的,全是齊按著地圖各自算著時候,同時要到他匪巢腹心之地。
我們進來的不是一路,這內港的情形如何,本幫帶尚不得知。啊呀!這可危險了!你想,不論是我們緝私營或是水師營,往裏麵攻打全是用力來對付,因為這幫匪的聲勢也過大了,我們真不敢輕視他。不論哪一隊人攻到內港,哪就能分出來什麽船是被困裏麵的,哪一隊是幫匪的?
玉石難分,你叫官兵也無可如何吧。官兵雖然是奉命剿辦幫匪,但是誰也不願意殺戮良民,倘然你們人有什麽受傷,船隻若有不能保全的地方,那也無可如何,隻好付諸命運而已,好吧,本幫帶這就派人前去查問,就是你們的人被尋反扣,船隻失散,隻要沒被燒毀,沒被打沉的,倒還容易查尋。”說到這遂派身旁的一名哨官叫他趕奔金雕堂,向那裏駐守的營官仔細問問。好在這時那裏已經占據多時,若有這麽大隊的船幫倒也易查問,這名哨官領命而去。
隨向鷹爪王道:“王道隆,論你們現在的情形,入十二連環塢遇上這種事,你們再撤身走全不是容易事了。因為官家的情形,公事有公事的手續,你們進來容易再出去就難了。何況你們也是大幫結隊而來,按公事上說絕不會容容易易就教你們逃出去,必須等事完之後,你們全找了保證,擔保你們實在是好人,確是被幫匪所累,不得已的被困在這裏,就這樣也不是一兩天能辦理清楚的。誰教你們遇上我這個幫帶,我是十分喜歡你們這班人,沒法子我得想法子,候著把你們飛鷲船隊調查清楚了,能夠把你們的人完完全全從幫匪中摘露出來,在天亮以後,我必設法教你們退出十二連環塢。本幫帶也算是佛門中略進一點心意,贖我這作武官的殺孽。”
這僧道俗三位風塵中異人,齊向這幫帶劉守中虔誠致謝,表示絕不忘幫帶大恩之意。這位幫帶對於這班人絕沒有絲毫疑心,倒十分的來安慰鷹爪王等,這時鐵蓑道人看到自己本門下不致再生其他的危險,幫帶身旁正有幾個人上來回話,鐵蓑道人趁這個工夫向西嶽俠尼低聲說道:“庵主不必擔心,多指已入十二連環塢了。”
鐵蓑道人隨向鷹爪王低低說:“雖蒙這位慨發宏慈,容我門下出十二連環塢,但是武維揚已然脫身逃走,後患方殷。此處當早抽身,連浙南也不準停留,速回淮上清風堡為是。武維揚這次雖遭慘敗,絕不甘心,定要把這浙江省內掀起絕大的風波,更要提防他懷仇報複,不肯罷休。武維揚和他手下有力的一班人,這一漏網,實是江湖上無窮大害。
並且這次剿山剿得十分離奇,連我也還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在官家麵前,口頭還要謹慎些。這裏我也不能耽擱,我還要看看武維揚怎麽出十二連環塢。”鷹爪王靜靜地聽著,這時幫帶劉守中已然把他的事交派完了。
鷹爪王便說道:“請幫帶大人趕緊派人把淨業山莊抱月回廊後檢查一下,小民願效綿薄,令我門下人跟隨過去,以免有潛伏的幫匪他們或者再耍凶逞頑,與人人的部下頗為不利。”幫帶劉守中點點頭,明白鷹爪王所說這分意思,捕拿這班匪黨,若非仗著火槍營的威力,真不易剿他們。遂趕緊派一位營官,帶著一隊緝私營的官兵,由鷹爪王淮陽派門下八人,隨同到後麵搜查。
這裏鐵蓑道人也大事已了,遂向幫帶劉守中說道:“大人要看看這口雷音劍,如何的鋒利?貧道在大人麵前隻好放肆了。”說到這,把雷音劍撤在手中,向幫帶稽首一拜,一轉身,已經騰身而起,就在這假山上高矮不平的地方,施展三十六路天罡劍。這種劍術運用開,有駭電驚霆之勢,起落進退,劍勢展動開,這一片寒光,隨著道人的巧捷身形,電閃星斷,上下飛舞,寒光耀目,劍術變化神奇。
幫帶以及手下一班官弁,看得目瞪神呆。忽然間見這鐵蓑道人往這山坡上一落,雷音劍猛砍向假山上一塊玲瓏透剔的山石上,一揮之下,寶劍發出一陣龍吟之聲,一溜火花,迸出有二尺去,鬥大的一塊山石,滾在山坡上。
那鐵蓑道人卻不再往草亭前,按著劍向幫帶劉守中稽首一拜,說了聲:“謝大人的宏恩,貧道有事不能耽擱,大人的宏思,貧道沒世不敢忘。願人人前途珍重,貧道告辭。”這個話一落聲,雷音劍已納入背後的劍鞘中,一斜身,飛縱上樹梢,再一騰身,已沒入黑影中,頓失蹤跡。
幫帶劉守中見這位鐵蓑道人,竟有這般好身手,有來去無蹤之勢,遂問鷹爪王:“這位道長真劍俠一流了,你們淮陽派中有這種世外高人,令人可敬。本幫帶能為你們盡力之處,定要多幫你們一些忙呢!”
鷹爪王忙向幫帶劉守中謝過大人成全之意,這時派到淨業山莊後麵去的官兵,已經有人回來報告,後麵幫匪已經逃得幹幹淨淨,隻有十幾名受傷不能走動的,已經看管起來,請大人示下。幫帶劉守中點點頭。鷹爪王和西嶽俠尼在這時乘勢請求幫帶的允許,立刻退出淨業山莊,和前麵內港飛鷲船隊聚合一處,以便退出十二連環塢。幫帶劉守中點點頭道:“好吧,你們站在這裏稍侯片刻,候本幫帶進駐淨業山莊,派人護送你們出去。”
這時所有進淨業山莊的官兵,已經有兩隊人,分布各處。鷹爪王看到這種情形,這是官家的勢力,不能輕視。各處的燈籠火把、亮子油鬆,凡是重要的地方,各處的路口,完全把守著。這時幫帶已經帶著一隊人走下假山。火把照耀著,如同兩條火龍,奔了抱月回廊,在那裏略行耽擱,跟著見抱月回廊上,已經置了一支官兵,在那裏駐守,大隊的人,跟著幫帶轉向後麵。
西嶽俠尼慈雲庵主,此時對於西嶽派的飛鷲船隊的安危,不能釋懷。泗水漁家簡雲彤也是十分焦灼,自己是奉多指大師的慈諭,領著泗水船隊入十二連環塢,為本幫應援,雖說是倘若全毀在十二連環塢中,有掌門人庵主在頭裏,力不能敵,不能為大師保全這點實力,是無可如何的事。
究竟算自己身為門下的,辜負師恩,不能盡力,所以現在心裏萬分難過,恨不得立刻可以得到了內港,倒是看看飛鷲船隊怎麽樣?掌門人等這時是等待這位幫帶劉守中的命令,趁勢在淨業山莊外一看,這時情形是真叫人驚心動魄。
往下看那軍容十分偉壯,雖是細雨淋淋,這淨業山莊門口,兩旁的號燈和飛油鬆的火把,有二十多對,分布在山莊的兩旁;兩隊官兵,有兩位小武職官率領著,把守在山莊門外。刀光閃爍著,一個個全是十分矯健的體格,順著淨業山莊的大路上,也湧起一片紅光,正是奔賓館和天鳳堂那條道路,全有大隊的官兵分布在這路上。可是天鳳堂一路,也是紅光照天,火勢燃得很旺,大約已經被焚,再往遠處就看不見了。
慈雲庵主歎息道:“天南逸叟武維揚據十二連環塢,擁有一百餘舵,在江湖道中,他也算足以雄視儕輩了。可是剛愎自用,貪心過重,更兼他這種狂傲無人,內外結仇也多,造成了這種局麵。
他分明認為這十二連環塢巢穴隱匿,布置成鐵筒相似,哪想到一旦間,瓦解冰消,立刻是一敗塗地。這還算便宜了他,竟得逃出網羅,沒被官家捕獲,倘然他已被成擒,認真追究起來,不僅是一個梟匪的行為,他簡直有些謀反的舉動了。
鋒芒過露這真是起禍之由,隻這短短一日的工夫,我們全是有目共睹,十二連環塢竟落到這種淒慘的情形。可是論起來,還是禍福無門,唯人自招。我們看到這種情形,更應該深為警惕,得意莫忘失意時。武維揚更是那一意孤行的性情,恐怕他未必能懸崖勒馬就此回頭,那麽將來難免仍做階下囚。”
慈雲庵主才說到這,鷹爪王忽然說道:“庵主,怎麽我們到這裏見幫帶,上官老師為什麽沒隨上來,他到哪裏去了?”庵主道:“我因為有緝私營的跟官弁隨一同往假山來,也沒理會他,倒不知他到哪裏去了?”
說話間,後麵幫帶劉守中已經派了一名營官和八名護勇擎著火把,帶著跟隨搜查後麵淮陽派門下,來到假山上,說是:“奉幫帶的命令,送大家到內港,將你們查點查點所帶來的人,到了賓館那水師營統領那裏,也得詳細報告一下,並且也須要把你們的名單留下。”
鷹爪王和慈雲庵主一麵答應著,可就留神到自己這邊所有的人,哪還有那活報應上官雲彤在內?這可不敢言語了,若是稍露口風,自己的人不全,倘有在山莊內沒找回來的,那非找了麻煩不可。
官家現在剿山,這十二連環塢,人家得徹底搜尋肅清。現在已經是這緝私營的幫帶恩施格外,允許淮陽、西嶽兩派踐約赴會的人退出十二連環塢,不至被鳳尾幫匪幫連上,這已經是很難得的。
不過這次淮陽、西嶽兩派入十二連環塢,在本身看,是江湖上尋仇報複;可是在官方看來,從公事上說,就有許多說不下去的地方,稍一認真,恐怕赴會的想再脫身,隻怕不那麽容易。所以對於這位活報應上官雲彤,突然的行跡隱去,這種人對於他任憑誰也無法幹涉他的去留。
幸而是緝私營這邊,對於他沒十分注意,更兼在黑暗中,一切的麵貌全辨不清。倘若在白天,象他這種麵貌,這種打扮,特別的紮眼,這十二連環塢是一個多麽凶險的匪巢,在這班人中,象他那種形如窮酸的裝束,和那種麵貌,就是在幾百人中,也要特別受到注意。他的形跡如已經落到人家眼內,突然失蹤,倘若問起來,拿何言答對。
鷹爪王遂向這傳令的營官說道:“我們的人,按現在說全在這。因為有受傷的人,已經全送出內港,現在手底下太不方便,我們到水師營統隊裏掛號時,把名單交上,請老師們多關照吧!”這名營官,把這兩派人查點了查點人數,現在在淨業山莊裏連掌門人在內,一共是二十二名。
這裏計有: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西嶽派掌門人慈雲庵主、續命神醫萬柳堂、魯南老鏢師侯泰、北路鏢師蔣恩波、飛刀盧建堂、神拳紀筱川、鏢客鄧謙、太極拳柳逢春,十八盤嶺武師賈玉堂、雙刀金和、臨城趙龍的門下孫玉昆、孫玉崗、江南鏢客三才劍司馬壽昌、一條杆棒走江南武宗義、韋壽尼、金讓、馮毓秀、甘孝、夏侯英、祝龍驤、江傑、華雲峰、泗水漁家簡雲彤、西嶽派門弟子修性、修禪、修緣、修慧、修明,這是在淨業山莊的人。
可是內中卻有受傷的,因為在幫匪混戰之下,官兵往裏攻打之時,被火槍飛起的鐵砂子傷著了馮毓文、修性、甘孝、武宗義這四個人,孫玉崗、柳逢春金被幫匪所傷,不過傷痛還不很重,尚還可以行動。現在這是在營官麵前所點清的人數,鷹爪王趁勢報告赴會的人,在船隊中尚有武師九名,其餘的全是泗水漁船的水手。
營官點頭說道:“好吧,因為這次入十二連環塢,是緝私營、水師營兩位統領主持,劉幫帶頗有對你們幫忙之意,這你們可不能不感激他。這真是難得的事,憑你們這些人落在這種匪巢內,能夠保全著退出十二連環塢,這種事實不容易。
大約劉幫帶還另外派人去向水師營統領那裏報告。一來是為我們的統領受傷,暫由幫帶全權代理著事;二來也為得是你們的船幫,正是水師營官兵攻取的地方,完全在他手內。你們隨我走吧,大約不至於有什麽留難。”鷹爪王和慈雲庵主向這位營官,竭力申謝關照。這一班社會的群雄,在官兵引領監視之下,一同出了淨業山莊。
從這天鳳堂過去,路上是尤其緊,步步有官兵,各處全有卡子,大約知道這裏是鳳尾幫內三堂重要之地,也正是鳳尾幫命脈所在。並且這次剿山,實具了斬草除根的手段,凡是要緊所在,差不多全給立刻燒毀。
他們才走進天鳳堂,跟著聽身旁隨著走的官兵說道:“你們看,幫帶大人方才就說幫匪們逃得情形可疑,恐怕他淨業山莊內還有甚麽隱匿的巢穴,不能再給他存留什麽,要縱火燒焚。隻要和別處能隔斷得開,連後麵能容易潛伏匪徒的深林荒草索性全要給他燒淨,免得再有意外的情形,反倒給自己留後患。你看幫帶倒是辦事幹脆,火已經燒來了,後麵沒有別的去處。這一來鳳尾幫算是連根全給刨了,看他們還怎樣再興風作浪!”
鷹爪王等聽到官兵這樣說,回頭看了看,果然淨業山莊那邊已經火煙衝天,大約是從後麵給燒起。俠尼不住連聲歎息。眾人看到鳳尾幫落到這樣結果,沒有不觸目驚心的,隨著往前直奔賓館。
遠遠的望著那賓館一帶,原來是地勢極其荒曠,這時的情形可不同了,從賓館門前起,往裏走是奔天鳳堂的這條大道;往外走,是奔青鸞堂金雕堂那條鬆蔭夾道,全有大隊的官兵分布在路上,燈籠火把照耀著。這種聲勢,任憑你是多麽膽大的人,也全驚心。
在賓館門前,是兩隊緝私營,大氣死風燈戳在門左右;更在賓館的牆角,劄著兩座帳篷,這裏是兩哨官兵守衛著。緊靠賓館門前,兩位哨官在那裏守護著。從外麵往裏望去,裏麵是燈光照耀得非常觸目。現在是清一色的沒有兩樣人,除了軍首,就是官弁。
鷹爪王和慈雲庵主率領眾人,隨著緝私營的營官來到近前,這位營官先過去,跟守護賓館的兩位哨官打了招呼。這裏似乎已經早得了信息,囑咐鷹爪王和慈雲庵主,要約束著所帶來的人,靜靜的等侯著。
他們進去給回話,有一名哨兵,帶著緝私營這名營官一同走進賓館。等了工夫不大,那位營官從門裏出來,臉上卻帶著笑,向西嶽俠尼慈雲庵主道:“這位大師父,你們的運氣真好,泗水船幫敢情全是你們碧竹庵的,現在你們放心吧,船隻損失了有限,大部分全給你們保全著了。
這次大部分的官兵完全從陸地進來的,所以給幫匪一個措手不及,不容他再緩手,可是你們船隊,就在那種情形下,險些個和幫匪的二十八宿隊裹在一處。若不是你們真有能人,隻怕現在剩不了什麽。走,跟我到裏邊見統領,這裏大約還有你們的熟人呢!”
這位營官一邊低聲說著,一邊引領著兩位掌門人往裏走。聽到營官這些話,十分驚異,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個情形,和這水師營、緝私營沒有一點認識,哪裏又來的熟人,這不是怪事麽?
第一百四十五回瓦解匪幫鷹爪王重返清風堡
這時群俠全進了賓館,院中十幾盞燈籠照耀著,八名護勇抱著雪亮的刀站在客廳簷下守護著。客廳裏的燈光。照得紙窗上十分雪亮。裏麵正有嗓音很宏亮的人說著話,絕不是浙江這一帶口音,聽他說話的口音,頗象大河以北的人。
鷹爪王等聽著,就十分注意,也到廳房的門口。營官示意兩位掌門人站住,營官進去自己回話。跟著就聽那人說了聲:“楊得勝,請兩位老師父進來,我這裏正想著多見識幾個江湖上的奇人,倒也是件痛快事呢。”
跟著開門出來的,卻是先前回話的那位哨官,向兩位掌門人說道:“請你們兩位進去呢!”這個“請”字下的十分特別,鷹爪王和慈雲庵主全都不明白,以一個江湖的武師和空門中的老尼,竟會得水師營的統領這麽重視,真是離奇的事。這兩位掌門人遂隨著這位哨官走進客廳,一進客廳,全驚得目瞪口呆!竟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已經站起招呼。
正是熱腸俠骨的雙掌鎮關西辛維邦,為江湖道義,不辭風塵勞苦,帶著徒弟先入了十二連環塢,想把兩家的事,從中化解,化幹戈為玉帛。哪知他師徒一入十二連環塢,竟自音信杏然,生死不明,鷹瓜王和西嶽俠尼為這件事,很是關心,隻是無法探查。
想不到在十二連環塢瓦解冰消之下,竟發現這位老鏢頭,這真是怪事!並且水師營統領是一個統兵大員,看辛老鏢頭在這裏的情形,竟以客禮相待,連慈雲庵主那麽鎮定的人,也全驚詫萬狀,認為事太離奇。這時辛維邦已然迎了過來,向鷹爪王和西嶽俠尼拱手說道:“王老師、庵主,我辛維邦十分對不住兩位掌門人了!我不度德、不量力的自告奮勇,想入十二連環塢多少給朋友效一點力,以盡同道之義,果不出王老師和萬老師所料,我竟自被武維揚賣了。少時我再把經過說與掌門人,你們兩位先見過統領大人。”
所以雖已知道你們有許多人困在淨業山莊,但是在情勢混亂之下,實沒有工夫去營救你們。不過本統領深知你們是有本領的人,保護自己倒還有這種力量。所以我在這裏肅清之後,占領了賓館,立時正要差派人向攻進淨業山莊的周統領那裏關照他們,把赴會的人加以保護。可是劉幫帶也在這時派人前來報告,說他們統領已受重傷,淨業山莊已然完全占領,所有赴會的人,已經護送前來。這是很好的事,你們請坐,本統領正想和你們談。”
鷹爪王忙答道:“小民不過一介武夫,大人乃是統兵大員,這次恩施格外,不以幫匪株連,屬下等已然感恩不盡,哪敢在大人麵前放肆。”
西嶽俠尼也向上合什說道:“貧尼不過是沙門弟子,此次隨著淮陽派掌門人入十二連環塢匪巢,深知有背佛門清規,隻以門下女弟子被劫,隻好甘冒佛門戒律,入十二連環塢。蒙大人不加罪貧尼,已經深感鴻慈,隻求大人把貧尼所掌西嶽派的泗水漁船賞還貧尼,允許我們退出十二連環塢。貧尼定要領率一班門下,在佛祖前為大人祝福。”慈雲庵主說到這裏,又向陸統領深深一拜。
陸統領點點頭道:“庵主不必為這些事擔心。我和這位辛老師是十年故交,你們全是道義的朋友,本統領對你們沒有厚薄,以友誼看待你們,凡是我能擔當、力所能及的,我必要盡力周旋。你們不要拘束著,坐下我好講話呢。”
辛維邦更向鷹爪王以目示意,叫他們落坐。鷹爪王和慈雲庵主隻得向陸統領謝坐之後,在旁靠窗前茶幾旁坐下,那辛老鏢頭,卻仍然在客位上和這位陸統領分坐。在八仙桌子的兩旁,鷹爪王和西嶽俠尼看到這種情形,這才知道:雙掌鎮關西辛維邦和這位水師營陸邦彥,定有極深的淵源。
這時有差役更給兩位掌門人獻上茶來,這真是意外的奇遇,因禍得福。現在這一點的麵子,已經是十分難得,別說陷身十二連環塢,幾乎得打上通匪的官司,稍微的牽連上,那得費多大力量。現在不隻於把這場禍躲過去,更得朝廷二品大員,以客禮相待,臉麵上是十分光彩。
這時,統領陸邦彥向兩位掌門人說道:“本統領和這位辛老哥的情形,你們一定還不知道,本統領和他十年前,已經是患難的弟兄。那時老鏢頭尚在幹著他那鏢行生意,本統領正在臨榆縣水師營駐防。
有一次我因公進省送達一件公事,我隻帶著兩名弟兄,我的形跡被我親手打散了的一股海盜偵知,他們存心報複,中途邀劫。我的手下兩名弟兄,一死一傷,我也落在他們手中。他們的手段更是惡辣,不肯叫我受一刀之苦,要用慘刑把我處置死。
那時我已經連一分指望都沒有,我那時知道準得一死,何必叫他們笑罵。他們在一個野廟中用非刑淩辱我,算是我命不該絕,五行有救,這位辛老鏢頭恰正好回家,往他家看望,竟被他趕上。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把我從虎口中救出來。他更不懼牽連,把我救到他家,治傷療養,把我保護回營。兩位老師想,這種生死之恩,患難之交,不算是平常的交情吧!可是我隨軍調遣,事隔數年,不意竟被調到江南。現在熬到這種地位,可不是我這人忘恩負義,把過去的事忘了。
“你們也該知道,現在是兵戈擾攘、天下大亂之時,我這一個寄身行伍,行動上絲毫不能自主的,我想去看望這位辛老哥,就叫有心無力。我們已經十年多沒見麵了,我想我們倆下裏全是一樣,正不知誰生誰死?彼此是否尚在人間?
可是事情真是想不到的,竟會在這裏相遇,這不是很難得的嗎?所以我今天見到這位西嶽庵主,我更想到佛家因果之說,也不能盡行不信,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辛老哥在當年救我,絕沒想到將來我會救他,可是哪知道事隔十年,我們一個天南,一個地北,萬不能聚到一處的,可是竟會聚到一處了。
“此次我們剿辦十二連環塢,也是得到一種意外的幫助,不能一下手,就把他拿下去。這偌大聲勢的地方就這麽容易?這其中另有原因,不過詳細的情形,一來我也知道不詳細,二來我也不敢隨便的宣布。
不過我們入十二連環塢,若是真從他所擺著的水路進來,大約一天的工夫,也未必趟得進來,就仗著完全從他分水關外幾條秘密的道路,按圖索驥,才得這麽容易的攻進來。有一處地方叫盤山磴道,有一哨人把道路略微走錯了一些,那裏有一處叫紫花穀,正是這位辛老哥被武維揚囚禁的所在。
老師父想,這種情形不是天意該當嗎?那裏是一個極深的山穀,四外把守的人非常嚴厲,困在裏麵的人,想出來勢比登天!可是這次我們剿山,完全仗著火槍轟的力量,紫花穀把守那裏的幫匪,除了死傷的,也全各自逃命。我這位辛老哥的令徒,膽量極大,本領也真好,竟在那時看出到了脫身的時候,舍命的闖上來,辛老哥也隨著他徒弟往外逃,這才把他師徒救出來。
可是你們這一班風塵中真有能人,叫我不能不敬服。泗水船幫最是危險,因為他停船所在是十二連環塢最重要的地方,是入他內三堂的港口,也正是護壇的廿八宿幫匪船隊駐防的所在,也正是我們水師營衝進十二連環塢正麵攻打的所在,兵力最厚,險些落個同歸於盡。”
陸統領遂把泗水船幫險遭覆滅,多指大師義救營官李炳義,為泗水船幫脫難經過詳細說與了鷹爪王、西嶽俠尼等。
原來十二連環塢這內港口是入內三堂的水旱要路口,所以這裏的布置也非常嚴密。廿八宿護壇船隊是龍頭總舵所轄船幫的精華,緝私營、水師營,完全算得力於抬槍手,若沒有這麽厲害的火器作前驅,就讓是船幫攻進來,水師營、緝私營也要損失不少。
奉令統率官船是第一營第三營,兩營挑選的水師精華,雖是這樣,真正的要是和廿八宿護壇船隊幫匪,憑著一刀一槍動手,恐怕官兵絕非敵手。仗著火槍的威力大,火槍轟擊處,幫匪們有力量沒處施展去,所以一照麵把甘八宿的船隊打散,死傷逃亡立時瓦解。
不過泗水船幫正駐紮這港口邊,這時要分哪是幫匪,哪是好人,就叫沒法分別。更因為泗水船幫的船隻多,聲勢大,駐紮的地方不對,泗水船幫上現在更有妤幾位受傷的人。泗水漁家簡雲彤,又在淨業山莊裏麵,真有本領的人,又不能動手。
象追雲手藍璧等,已經到了生死關頭,仗著泗水漁家簡雲彤素日訓練得法,這班弟兄尚還能夠鎮靜應付,當時的情形可夠危險的了。水路已被官軍切斷,往外衝,試想能逃得幾隻船出去?
隻要船幫想往外一逃,就不能不抗拒,那一來,官兵這方麵更認為是幫匪中重要的人物船隻,有三四杆抬槍,泗水船幫就得歸於覆滅。這時更沒有遲疑緩息的時候,官船這邊,在打散了廿八宿護壇船隊之下,看到偏著港口東邊,大隊船幫仍然駐紮著,紋絲不動。
這時統率第一營的營官,名叫何忠;統率第三營的營官,名叫李炳義,這位營官是久經戰陣,一邊派部下追捕廿八宿的船隊,一邊統率著部下撲奔泗水船幫。這兩隊官船隻要一欺近了,也就是泗水船幫覆滅之時。也是西嶽派從開派以來,以任俠尚義濟困扶危,行道江湖積修善功,很作了些大功德事,不知救了多少人,所以他本身所培植起來的泗水船幫,在這種危難關頭,竟得到意外的解救。
可是哪又想到變起不測,禍起俄頃,一刹那間,官兵竟自攻進了十二連環塢,手段太厲害了,整個十二連環塢同時的發動極大力量,占領了各要路口,幫匪們竟受製於火槍威力之下,立時瓦解之勢。草上飛餘忠一看這種形勢,賓館以及天鳳堂一帶到處火起,疑心官兵是從天而降,再想往淨業山莊闖,全進不了。
草上飛餘忠見鐵筒般的十二連環塢毀於一旦,他是效力多年的弟兄,自然是護壇心切,遂來到內港一帶。見廿八宿護壇船幫大隊毀得太慘了。那麽大威勢的甘八宿,一刹那間竟被打得七零八落,走投無路。草上飛餘忠憤怒之下,把集合的信號連續的發出。
蘆笛連鳴之下,往一處集合敗殘的廿八宿船隊。這廿八位舵主,是被火槍的火力威脅無法抗拒,要論起動手來,他們還能掙紮一時。無論是匪幫,無論是官兵,任憑你多好的隊伍,最怕是沒有力量的人統率。
此時草上飛餘忠這一振作,集合大隊,立時在港口召集起二三十隻幫匪的快船。草上飛餘忠大聲向一班舵主們招呼:“弟兄們,往裏逃全是死路,登岸後也不會脫身,要想死中求活,隨著我姓餘的走。”
他這一聲喝喊,倒是真有力量,二三十隻船竟一齊往外猛衝。這一來把泗水船幫當時的危險先給擋了一下。官兵那裏見幫匪又作困獸之鬥,由營官李炳義、何忠督率著船隊,以連珠弩、諸葛弩、弓箭手一齊的開弓發箭,向幫匪的船隻猛射之下,竟自阻止不住。官兵那方麵,也是不願意多殺傷匪黨,隻要扔兵刃束手就縛的,全可以保全活命,不到不得已時,不肯用火槍轟擊。
二十八宿的舵主們,全是有武功本領的,竟自有六十名舵主全闖上官船,官兵已被殺傷二十餘人。兩位營官一看形勢不好,立時傳號令,令抬槍手轟擊。轟轟的兩聲響過,幫匪們被打得紛紛落水,五隻船更同時起火,幫匪的船隻,不由得往後退。草上飛餘忠此時已經紅了眼,他已經破出死命去要為幫匪們報複,他看準了統率官兵的兩隻主船。
草上飛餘忠他此時閃避在快船大艙後,躲避著抬槍的轟擊。他是擅於輕身飛縱術,有草上飛行的輕身法,在火槍轟擊後的一刹那間,竟自登艙頂,施展輕功提縱術、海燕掠波的身法,“嗖”的騰身一縱,相隔三四丈遠,他竟如飛鳥般落到三營營官李炳義的船頭。
營官李炳義的刀到,草上飛餘忠伸左掌,撥雲見日,左掌的掌緣往李炳義的脈門上一貼;這隻鐵掌往外一翻,把李炳義的腕子刁住,微一用力,營官李炳義的腰刀已經脫手。從對麵右邊撲過來的一名護勇也正掄刀來剁;左邊一名護勇,也一順刀,往餘忠的左肋上紮。可是餘忠毫不慌忙,他竟自順手牽羊,把營官李炳義往自己的身右邊一帶,這一手真損,那護勇的刀往下落是正切李炳義的左肩頭,還仗著餘忠不打算要李炳義的命,因為他要用他為自己和一般弟兄們脫身,所以盡力往自己身右側一帶,營官李炳義的左肩頭,隻被刀尖子掃了一下。
左邊撲過來的那名護勇,被餘忠左腳一抬,踹落水雲。鄰船上一營的營官何忠,再想撲過來救援,這草上飛餘忠把李炳義往左肋下一挾,一擰身,飛縱回自己的船上。官船這邊營官被擄,一陣嘩亂。
草上飛餘忠絲毫不敢遲延,往起一騰身躥上艙頂,撤背後鋸齒刀往營官李炳義的脖項上一搭,向這邊高喊:“狐群狗黨,官家的走狗爪牙!想要你們性命的,趕緊給餘二太爺讓路,隻要再敢發火槍轟擊,先把你們這營官開刀。”
這一來,真把官兵這邊威脅住。李炳義不是小身分的,並且他是水師提督的近人,更是江南水師營的老軍務,誰能夠不顧全他的性命?眼看著餘忠喝令匪船隨著他往外闖官船這邊,隻好把水麵讓開,任憑他往外放船。一刹那間,泗水船幫這邊,正在危急之下,見有了這個機會,竟自要隨著往外闖逃出險地。真要是飛鷲船隊也隨著往外一闖,西嶽派恐怕也難洗汙名,終落玉石不分。
當時若是叫草上飛餘忠闖過內港口一帶,水師提督那裏,大隊官船尚在守著分水關,提督恐怕擔不了這種畏懼幫匪之勢,任憑脫逃的罪名,寧可破出叫營官李炳義以身殉難,也要拚命阻擋,不容幫匪脫身。請想泗水船幫能夠完整逃得出去麽?
就在飛鷲船隊剛要鳴鑼開船往外闖之間,靠前麵一隻飛鷲船桅杆頂子上有人大喊聲:“好糊塗的孽障們,真要斷送我西嶽派威名清白於匪巢麽!不準動。”
喊聲甫歇,如一隻巨鷹般從黑沉的天空往水麵上飛去,竟自猛落在草上飛餘忠的船艙頂上。餘忠正在耀武揚威執刀威脅官船,身後突然勁風撲到,草上飛餘忠身手靈活,他知道背後要遭到人的暗算,一個黃龍轉身,手中的鋸齒刀向後猛劈去,眼光中更看到背後現身襲擊的是一個僧人。
古怪,年紀總有七八十歲,長眉鳳目,一臉慈祥和氣中帶著一種懾人的威力。草上飛餘忠用力擰身,想躥下艙頂子落水逃命,哪知這位老尼竟自往前搶半步,左掌往外一撒,鷹翻雕擊掌,二次猛擊。但是草上飛餘忠這種輕身提縱術也真不可輕視,這位老尼隻是卸了他右臂,並沒傷了他髒肺,所以他依然能運用輕身術,竟被他縱到船頭。
這位老尼不由震怒,厲聲喝叱:“孽障!我看你能逃到哪裏!”可是草上飛餘忠竟自施展開登萍渡水、草上飛的輕身絕技,也不論是鳳尾幫的船隻、水師營、緝私營的船隻,隻要叫他一著腳,立刻騰身躍起。
一連翻過四五隻船,竟被他逃向內港出口的水麵上,騰身一縱躥入水中。可是這位俠尼絕不肯任他這麽逃走,追到最後一條船的船尾上,在餘忠沉入水中的一眨眼間,這位老尼略一停頓。所有官兵見這位老尼一身輕身絕技,救了李營官之下,竟不肯舍這名匪首,可是現在終於被這名幫匪逃出她手去。
幫匪已然竄入水中,任何人也認為這老尼縱有本領也無計可施,隻有任憑幫匪逃去了。哪知道,這位老尼竟挾有武林絕技,略一停頓,正是等候草上飛餘忠入水換氣,他沉入水中出去五丈左右,往起一浮,探身水麵。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想著要交代兩句江湖場麵話,叫未逃出的弟兄們也好聽出自己不是那怕死貪生之輩,哪知道這位俠尼正是等待這種機會。水麵上被燒散的船隻,到處漂流著船板,這位俠尼,竟在草上飛餘忠往水麵一冒之時,沒容他頭麵上水流淨,這位俠尼竟自騰身而起,離了船尾,往草上飛餘忠浮起的附近水麵上飄著的一塊船板一落。這種輕身提縱術,登萍渡水的身法,火候真是純青。落腳處離著草上飛餘忠露著水麵的地方隻有三尺。
這位俠尼腳尖點著漂浮的船板,眼看著船板似乎往下一沉之間,俠尼是單足點船板,金雞獨立,身軀微往右俯,右臂往自己左肩頭上一展,肥大的僧袍向上一起。如同巨鳥振翅,右掌卻隨著斜往下一拂,孔雀剔翎。也沒看到這位俠尼的左掌打到草上飛餘忠,隻有那肥大的僧袍,在他將露出水麵的肩頭後掃。
這種動作神速,草上飛餘忠身形往下一沉,水花一翻,可是這位俠尼腳下一點那塊船板,身形已經騰起,一個潛龍升天式,竟自翻回那隻官船的船尾。草上飛餘忠被打落水中,順流漂去,生死不明,且不去管他。
李營官受傷不重,可因為被幫匪擄劫,急怒攻心,暈絕過去。這位俠尼二次落到艙頂子上,一俯身,把李營官攙得坐在艙頂上,左手抓住他肩頭,右手駢食中二指,在李營官的靈台穴、官元穴連點了兩指,李營官立時蘇醒過來。一營的營官何忠這時也趕上船頭,因為是親眼得見,是這位俠尼相救,口中在招呼著:“這位老師父,蒙你相救,李營官能沒有危險麽?請示老師父的法號和怎樣竟會入十二連環塢?”
這時李營官已在緩息,辨別著眼前的人。這位俠尼回轉身來,雙手合十,向何營官一拜道:“貧尼為西嶽派門下弟子,名多指老尼。現在以佛門弟子,帶罪之身請求大人,要趕緊傳令,體好生之德慈悲之念,對於那邊一隊船幫一一船頭上畫有一隻鷲鳥的就是一一不要看成幫匪一路,再行攻擊圍捕。貧尼佛門弟子,絕不致叫大人擔了處分,那隊船幫絕不是幫匪一流,求大人快快在他們身上造福吧!”這位黃澤關多指大師名聞天下。
何營官雖是在軍伍中,可是在江南道上也在盛傳著西嶽派的俠尼,替天行道,除暴安民。並且親眼得見這位大師,竟有這種驚人絕技,超群出眾的功夫,並且他這種既慈祥又莊嚴的相貌,尤其叫人起一種敬佩之心,哪肯不聽她的請求?何營官立時傳令,對於那邊沒散開的船隊,停止圍捕攻擊。這一聲令下,為西嶽派保全了泗水船幫慘淡經營的這一點成就。
泗水船幫的一般弟兄們,也算是被這位俠尼所救。這位多指大師知道軍營中軍令如山,何營官已然發布了命令,這當然不會再出危險。此時何營官也在帶著弟兄把李營官架起。李營官隻於左肩頭的傷痕還在流著血,這一被多指大師用點穴法疏散了穴道,立刻神智清明。知道自己是被這位俠尼所救,遂向多指大師躬身拜謝道:“我李炳義虎口餘生,多虧這位大師所救,再生之德,沒齒難忘。”
何營官一旁忙說道:“李大人,敢情這位大師,竟是武林中盛傳的西嶽碧竹庵的成名俠尼多指大師。這足見李大人祖德優厚,才有這種想不到的意外救援,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趕情那邊有大隊的船幫,竟是西嶽派門下,若不是這位大師這時趕到,定然弄個玉石俱焚,與幫匪同歸於盡,我們造孽也不淺吧。”
多指大師同時向何營官、李營官說道:“現在大人們正在軍務緊迫之時,貧尼也不敢多添麻煩,草草稟明,也好叫大人們進行辦理公事。這一隊四十餘隻船,全是敝派門下所有的泗水船幫,飛鷲船隊,平時他們以打魚養生以救生為職責,此次因為淮陽派清風堡綠竹塘,和本派與鳳尾幫梟匪結怨,敝兩派應約赴會,才來到十二連環塢。
李營官跟何營官聽到多指大師這麽請求,由李營官答道:“這位大師隻可放心。我們此番攻入十二連環塢,據我們所知,我們帶兵的統領,也得知淮陽派、西嶽派的出身來路,在危急時隻要他們報告出字號來,自然能夠保全他們。何況這些老師父們,更有武功在身,也不至於就同歸於盡。幫匪尚還沒肅清,大師何不請到我們弟兄的官船上,同入淨業山莊?大約我們統領,已入淨業山莊了。”
這時多指大師見已順利的保全了泗水船幫,向腰間取出一支藥瓶,從瓶中倒出三粒米色藥丸,遞給營官李炳義道:“大人請把這三粒丹藥吞化下去,回頭隨便再服些治傷的藥,把左肩頭包紮,大人絕不至於傷及筋骨。貧尼不便打攪,願人人們對於剿辦鳳尾幫十二連環塢,多積陰功,少造殺孽,為蒼生造福。
貧尼在佛祖前願為大人及統領們虔祝祿位高升,前程萬裏。貧尼告辭,謝大人們的慈悲恩典吧!”這位俠尼肅然一拜,一轉身,騰身躍起,竟飛縱到相隔四五丈外一隻官船的艙頂子上,倏起倏落,縱躍如飛,眨眼間已經到了泗水船幫、飛鷲船隊的船頭上。
那泗水船幫,掌管船隊的頭目早已認出竟是本派的多指大師前來相救,真是絕處逢生,眼看著泗水船幫全要毀在十二連環塢,仗著俠尼一身絕技,轉危為安。此時,多指大師突然飛身縱到船頭,連頭目帶水手們全跪倒船頭,向多指大師叩謝救命之恩,並請求慈諭的指示。
這時,多指大師向這般頭目們吩咐道:“現在多蒙兩位營官答應了,保全我們泗水船幫、飛鷲船隊。你們再不要任意行動,安心在這裏等侯著。十二連環塢肅清之後,隨著慈雲庵主和幫領隊的簡雲彤,再行出十二連環塢。至於艙中受傷的人,貧尼也不再多管,好在有續命神醫萬柳堂,足能為他們治療。
天南逸叟武維揚恐怕就未必半途知返,苦海回航,貧尼還要去暗中追跡查看他們一番。你們隻好好防備著敗逃的幫匪前來侵擾。”這一班頭目們全敬謹的恭領多指大師的慈諭。多指大師吩咐完這番話,竟自施展輕功絕技,從飛鷲船幫的船頂子上,縱躍如飛撲奔西南而去。眨眼間,這位俠尼那種輕快的身形,已經隱入陰雲煙霧中。
這位營官李炳義感多指大師相救之德,營官何忠也因為景仰這位風塵異人,親眼看到以一個年逾七旬的老尼,竟能深入十二連環塢內港現絕技,救李營官,求恩典,也是願意擔當一切,盡力保全。
這位統領,把這經過的情形開誠布公地說與了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西嶽俠尼慈雲庵主。這兩位掌門人趕緊站起來,向陸統領拜謝他格外的幫忙,保全了泗水漁家飛鷲船隊。陸統領很是客氣,更問起淮陽派、西嶽派和鳳尾幫的事,怎樣了斷?
鷹爪王很誠懇地說道:“民子們遇到這種情形也就無可如何。鳳尾幫觀在落個瓦解冰消,十二連環塢不能立足,到了這種情形,我們的新仇舊怨,唯有一筆勾銷。隻是這鳳尾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和他內三堂的香主,全逃出十二連環塢,這正是江湖上一種未了的事,也正是水麵上遺留的後患。
鳳尾幫遍布各處,他的勢力不能因為十二連環塢一破就算全完。這一班匪黨們在大江南北尚有一部分潛勢力,未可輕視。所以我們和他的事不過是暫作了結,絕不能算完。所以小民們求大人的恩典,放我們早早出十二連環塢,小民得趕回淮上清風堡綠竹塘,這位庵主也得趕回西嶽上天梯碧竹庵,各自督率門人,保守門戶。
這班湣不畏法的幫匪,多半的窮凶極惡,雖遭挫敗,不肯回頭。他們就許遷怒於小民們,到清風堡和碧竹庵尋仇報複,這種事還不得不防。請統領大人多多恩典民子等,我們能早出十二連環塢,絕不在漸南逗留,率領我們一班師友,立時回轉淮上和華山,小民們感恩不盡。”
陸統領點點頭道:“你們隻管放心,我對於你們絕沒有留難之意,一定叫你們早早的離開這裏。隻是你們這場是非,我聽辛老哥說,由這位王老師令徒入潼關失書肇禍,引起了這片風波,更牽連上碧竹庵慈雲庵主的令徒楊鳳梅。聽說庵主這位令徒,也就是曾在江南服官十年、愛民如子的楊二老爺的令愛。
這位楊文煥在江南作官頗有政聲,所以有其父,必有其女,有那麽廉潔自守的父親,更有這玉潔冰清的女兒,真是難得的很。本統領很想見見這兩人,不知他們可跟在身旁麽?”
鷹爪王忙答道:“統領大人過獎,他們全在外麵伺侯,小民叫他們進來拜見大人。”鷹爪王跟著轉身來到客廳門口,這可不願意叫別人傳喚他們,因為自己得囑咐他們幾句話。遂親自走出客廳,到賓館門口,把華雲峰、楊鳳梅叫到麵前,低聲囑咐兩句,帶著他們來到客廳,自己替他們報著名字,叫他們兩人拜見陸統領。
華雲峰和楊鳳梅給統領大人行過禮,站在那兒靜聽著大人的吩咐。這位陸統領先向華雲峰仔細問了一番,家鄉住處,以及所學的本領,觀在家中還有什麽人。華雲峰把自己的出身來曆,以及自己現在隻剩孤身一人,所以願意在師父身旁多效幾年力。
又向楊鳳梅問道:“楊二老爺現在辭官不作,退隱林泉,他在江南宦海中,頗有政聲,沒有不景仰他的。姑娘你既是名門後裔,又拜在西嶽派慈雲庵主的門下,得庵主的慈悲,更是令人可喜。這次遭到鳳尾幫幫匪的劫掠,竟能為家門保全家聲,為師門保全威望,為自身保全清白,這實在太難得了,姑娘稱得起‘巾幗須眉’四字。”
楊鳳梅向統領大人致謝道:“過蒙大人謬讚,難女實不敢當。此番被幫匪劫掠,難女已經憤不欲生。一個閨門女子,被幫匪掠劫著迢迢千裏,來到浙南,才被恩師等把弟子救出去,但是已足為女兒身清白之累。
難女本想著橫劍自刎,隻為老母在堂,父親身陷大營,落在吳提督手內,生死不明,吉凶莫卜。難女所以忍辱一時,希望早早的能回到華陰縣,和難女的生身父母能見一麵,難女死也甘心。”
楊鳳梅這番話說得個陸統領連連歎息,向楊鳳梅道:“姑娘很可以不必這樣想。一個人一生的遭逢,誰也保不定不遇上意外的事,隻不過各人的意誌堅定,把腳跟站穩,任憑他遇到什麽樣的危難,終歸能得度過。至於那些細微事,無足介意。”
陸統領更向楊鳳梅問了問她家中的情形,統領這種意思,對於淮陽、西嶽這兩個門弟子十分關心。隨著又傳話,把乾山歸雲堡續命神醫萬柳堂請了進來。
統領一見萬柳堂這分相貌,更起了一番敬重之意。這種情形,也就是先入為主,完全沾了雙掌鎮關西辛維邦的光,他對於淮陽、西嶽兩派的成名人物,大致的全說與了陸邦彥統領。
這位統領大人他對於這些武林中人更是十分注意,十分樂於接近。此時一見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自己十分驚異,看他這種相貌,生得儀表不俗。這種氣魄頗象一個告老的官僚,更象一個有學問的地方紳士,誰又知道他是淮陽派門中的中堅人物,仗劍走江湖的名武師。陸統領特別的給萬柳堂的麵子,請他落坐談話。萬柳堂倒是大方不拘的坐在師兄下首,有問必答,和陸統領說得非常的投脾胃。
這位陸統領對於萬柳堂很有些相見恨晚之情,陸統領這時向雙掌鎮關西辛維邦說道:“辛老哥,他們出十二連環塢還得有些耽擱,所有武師們,我叫他們全在這裏等侯,也覺起坐不安,倒不如全把他們送到飛鷲船隊,隨意歇息,等候著我把眼前的事弄清楚了,好叫他們整隊出塢。
現在天色不早,這幾位老師父們和他的令徒才從淨業山莊逃出來,定然是還沒進飲食,就請他們在這裏吃過夜飯,本統領還有許多事問他們,辛老哥以為怎麽樣?”雙掌鎮關西辛維邦忙向統領陸邦彥致謝道:“這倒過蒙大人賞麵子了。隻是在大人這裏盡自招擾太覺不安,還是叫他們回船休息,等侯大人的吩咐吧!”
在飲酒中間,這位統領忽然想起一事,向鷹爪王和西嶽俠尼說道:“二位老師父,我要多管一點閑事。淮陽派掌門弟子華雲峰和這位庵主的令徒鳳梅姑娘,隻是同遭劫難,落到幫匪手中,聽你們所說遇難的情形,他兩人始終沒離開一處。
慈雲庵主這位令徒,品貌出眾,正氣逼人,可是她認為這次被幫匪掠劫,雖沒遭到意外的侵淩,總認為是白圭之玷,引為終身遺憾。楊二老爺是一位愛民如子的清官,他這女兒雖然在庵主保護下,能夠父女重逢,一家團聚,也不能不以這種事縈結於懷。本統領想多一回事,何不在兩位掌門人主持之下,把他兩人連為姻眷?
既可以洗幫匪掠劫時一切嫌疑,更可把這兩個誌節堅定、不屈不撓的少年英俊成全到一處。這豈不是一件最快意的事麽?本統領認為這事,隻要這麽辦了,對於雙方全是有百利而無一弊,二位掌門人以為如何?”
鷹爪王和西嶽俠尼全站起來,向統領致謝道:“大人真是深體下情,洞明世故。既然是大人願意這麽成全他們,我們何樂不為?不過我們雖為他兩人的師父,也不敢擅作主張,隻有請大人算是為他兩人主持一切。
將來鳳梅姑娘回轉華陰,楊二老爺也沒有話可說。由統領為他們主持婚姻大事,也正是他們的光彩。”統領陸邦彥點點頭道:“好吧!我老愛管這種閑事。”遂向鷹爪王道:“令徒華雲峰已經父母不在,你這師父是能替他主持一切。至於楊二老爺那裏,我要給他寫一封信帶去,將來還要叫他謝我這媒人呢,你們也不能這種空口說白話,叫他們本人要拿出一種信物來,作為定禮吧。”
這時華雲峰和楊鳳梅全是奉統領之命,在下首陪著一塊吃飯,聽到這位統領竟自當麵給兩人作起大媒來,羞得楊鳳梅麵紅耳赤,抬不起頭來,那位統領大人卻是微微含笑。
這時鷹爪王卻向華雲峰道:“統領大人這麽對我們恩施格外,並且這樣成全你,給你兩人成就這段姻緣,你還不謝過大人?”華雲峰雖是個武勇的少年,但是遇到這種情形也是臉通紅的,低頭隻有含糊答應著,站起來,向統領人人謝過成全之意。那楊鳳梅卻始終不肯抬頭,不肯答話。
鷹爪王向華雲峰道:“統領大人叫你拿出一點信物來,作為定禮,你身邊可有什麽東西麽?”
華雲峰身經百難,虎口餘生,想不到終會逃出性命來,更是意想不到,把這楊鳳梅小姐許配自己。論門戶,這鳳梅姑娘的相貌、品格,自己頗有些相形見絀,心中十分的欣幸,不過麵色上不敢帶露出來,把這隻玉佩送到師父手中。西嶽俠尼卻向鳳梅姑娘說道:“你可有什麽物件?快大方些拿出來,不要辜負了統領大人的美意。”
鳳梅姑娘微搖了搖頭,低聲答道:“弟子身邊任什麽沒有。”西嶽俠尼微微一笑,向陸統領說道:“這件事隻好老尼代辦了。”隨手在囊中摸出一粒沙門七寶珠,送在陸統領的麵前,鷹爪王也把那隻玉佩交了過去。
陸統領哈哈一笑道:“這倒是珠聯璧合,玉無不佩!這一頭親事,我陸邦彥倒不致落什麽包涵了。”隨把這兩家的定禮交換著,送與了徒弟。鳳梅姑娘此時也不好不接了,把這隻玉佩接過來,裝入囊中,向統領盈盈一拜,算是謝過統領。雙掌鎮關西辛維邦複向鷹瓜王和慈雲庵主各敬了一杯酒,給兩位掌門人賀喜。庵主是葷酒不入的,隻有敬謝了辛老鏢頭。
少時飯罷起座後,鷹爪王等全謝過統領。這時陸統領倒不等他們催問,隻叫他們把名單開出來,所有入十二連環塢赴會的人,全寫上很詳細的姓名、籍貫,統領預備自己將來好在公事上有交代,這才差派手下兩名營官,另外有一分公事交給鷹爪王。
因為浙南這一帶,現在正在緊急的時候,到處全有水師營,緝私營駐守,他們這大隊船幫不容易走開,恐怕他們連東平壩全出不了,就要被駐防的卡子扣留,所以有這分公事帶著,到處可以查驗放行。這兩位掌門人見陸統領這樣格外的恩待,十分感激,全是向統領拜謝著這番成全之意。
那辛維邦這時卻帶著徒弟飛天玉鳥項林,向陸統領告辭道:“我們師徒向統領請求單派一個弟兄同把我們送出十二連環塢。”陸統領愕然說道:“辛老哥,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們不隨著王老師一同走麽?”
辛維邦道:“我有不得已之情,統領不必過問。”續命神醫萬柳堂一旁說道:“辛老鏢頭,你是最豪爽的人,什麽事還要處處的推不開放不下麽?此次你以十二分的心血為朋友幫忙,不辭風塵勞苦,這樣遠的道路,不顧一切危險,入十二連環塢,你完全是一番好意,打算為我兩家的事化幹戈為玉帛,息事寧人。在交朋友場中,朋友的情你算完全盡到。
雙掌鎮關西辛維邦說道:“萬老師,你我這些年的交情,我們現在任什麽談不到。我辛維邦對得住朋友,對不住朋友,咱們是日久見人心。咱們的交情絕不會差了。我現在實因為有要緊的事,得趕回臨榆縣,因為我出來的日子太多了,恐怕事情已經耽誤。
交朋友是有始有終,其實我此次自告奮勇,入十二連環塢,落到這樣結果,好在彼此全是知心的朋友,不致落什麽疑嫌。倘若交情稍差的,輕描淡寫兩句話,就能把我老頭子一輩子的聲名完全斷送。
其實我紫花穀被統領救出來,很可以從那裏就走,我隻為老師父們尚陷身在裏麵,我有一分力量,使喚一分力量,所以才等待這時。現在你們大家總可以安然脫險,你們的船幫是大隊,定有耽擱。我不能久待了,容我把事情料理完,我定到西嶽碧竹庵和淮上清風堡拜訪。”
辛維邦說了這話,他那情形立時要走的意思十分堅決,連陸統領全不好挽留他,隻好打發一名親信的差役,拿著統領的令,送他師徒出十二連環塢。
這時鷹爪王和萬柳堂全知道這位辛老鏢頭性情耿直,對於在清風堡主徐道和對他懷疑的情形,雖經多方解釋,這位老鏢頭更因入十二連環塢落個徒勞無功,灰頭土臉,自己再不願意和一班赴會的群雄見麵,決意的先離開十二連環塢。鷹爪王等對於老鏢頭這一走,好生過意不去,隻為今夜辛維邦這麽離開十二連環塢,鷹爪王是一個俠腸熱骨的朋友,時時的覺著愧對良朋。
後來燕趙雙俠到臨榆縣探訪老鏢頭的蹤跡,才救了他一場殺身大禍,若不是辛維邦這種性情,這種熱腸,倒險些斷送在匪黨的手內呢!這是後話不提。
鷹爪王等辭別陸統領隨著兩名營官,徑奔內港。這一路上經過金雕堂、青鸞堂,到處是烈焰衝天,盡是斷瓦頹垣,燒得已經七零八落,滿目淒涼。直到轉過金雕堂,遠遠望到內港口,那水麵上官船的燈火,爍若繁星,在港口上更紮著四座大帳篷,水師營第一營、第三營全在這裏駐守。
飛鷲船隊,齊齊整整停泊在水邊。這一班風塵豪客得安然的回到船上,船上受傷的人幸而安然無恙。立時由兩位營官監視著,泗水漁家簡雲彤督率水手拔錨開船,衝出十二連環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