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虎威骨令牌

過了幾天,羅滿老官來到傅家,傅繼祖引他看了兩處祖墓。回到家中,收拾一間靜室,請他住下。晚間灌他幾杯酒,擺上個鴉片煙盤,對麵睡下吹起煙來。

傅繼祖就用話去勾他道:“世界上到底有鬼沒有?”羅滿老官道:“那如何沒有?不然人死了到那裏去了呢?”傅繼祖道:“為甚麽人死了便沒回信?而且我們從來不曾看見鬼呢?”

羅滿老宮道:“我們可是看見得多,我們鄉裏又有白羊精、黑狗精、黃藤精,都會變成人形的;又有鍋精,滿山亂滾,見人就撞,撞倒了人,蓋住人頭人就悶死了;又有絛精,是扛靈柩的繩子變的,頂長的一根搖搖晃晃的過來,碰了人就緊緊地纏死了為止。這許多精全是有鬼附著的。至於落水鬼、吊死鬼、攔路鬼,我們常常看見,不足為奇!”

傅繼祖道:“鄉裏的鬼怪既然如此之多,你們住在鄉裏豈不害怕?”羅滿老官道:“那怕甚麽!我們知道有這些鬼怪的,並受不了他的害!”傅繼祖道:“想是你有道法?”

羅滿老官道:“道法雖然沒有,禁製他們也還容易。”傅繼祖道:“這就大有本領!你是那裏學來的?”羅滿老官道:“就是你的先生彭大老相教給我的。”

傅繼祖道:“他老人家也會這一手嗎?我倒不曾知道。”

羅滿老官道:“你先生的本領大著呢!那一年他從湘潭坐館回來,悄悄的對我說,要找個清靜偏僻的地方住幾個月,要練奇門遁甲;所有火食日用,全托我替他招呼。我那時正在麻林橋那邊捉龍,曾經走到大山中間,借住在一個古廟裏,叫做甚麽龍虎寺。地方很僻靜、又寬大,隻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個齋公住在那裏。我便說出那地方來,你先生高興得很,立逼著我同去。

“你先生年輕的時候,本來練過筆籙,很有些神氣的;況且奇門遁甲我也很羨慕,自然要看他如何練法?同到龍虎寺之後,每天晚上隻見他燒香點燭靜坐半天,隨後拿起紙來,畫許多的八卦。原來他是照年、月、日、時,用六十甲子推求八卦的方位,分別休傷生杜景死驚開八門,研究其中的孤虛向背。據說是諸葛孔明傳下來的法子。

“他是這般練了兩個月,那廟的後山上就斷斷續續的有了鬼嘯之聲。漸漸的鬼叫到窗子前頭來了;漸漸的鬼火現在墻上;漸漸的風雷之聲從後山樹林裏透到屋後來。大約兩個甲子以後,屋子裏漸漸現出鬼影子來,把我嚇的要死。那先生偏說是甚麽六丁六甲之神來聽候驅使的。又過了些時,屋子裏全是長短大小奇形怪狀的鬼,排得滿滿的,不到雞叫時候不散,後來連白天也不散了。

“我簡直不敢走進屋裏去,他也不能走出屋外來,他才急了想要退送;誰知召鬼容易退鬼難,那許多鬼簡直並住了不肯走。他便叫我將他書箱打開,取出一個令牌來去送給他。我拿了令牌到屋子門口,那許多的鬼果然紛紛退讓;及至我走進屋子,把令牌交給他,屋子裏的鬼全不見了。他接了令牌在桌上一拍,猛然屋子裏旋風陡起;吹得桌上的香爐燭台筆硯之類,全飛起來,在空中打轉轉。桌子一翻,一個鬥桶大的骷髏從地下滾了出來,跳起來對他的頭直撞。待把令牌對骷髏打去,一個焦雷,我登時暈倒!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醒轉來。隻見他目定口呆的,仍舊坐在那裏,桌子仍舊好好放著;香爐燭台筆硯之類,仍舊排在桌上絲毫不動。我便喊他醒來,他立刻收拾一切,急急忙忙的和我回家;說是魔頭到了,奇門遁甲不能再練;又說幸虧這令牌救了性命。我便問他,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約略的講給我聽,說是他從前練筆籙的時候,是青城童子附身;後來扶乩青城童子說他有半仙之分,便勸他練奇門遁甲。後來遇見一位老道士,是精於五雷火的,他就去拜師;傳授了口訣,又傳授給他這一塊令牌。據說這令牌,大有來曆。長毛由廣西出湖南,洪秀全的妹夫蕭朝貴,和一個軍師名叫鄺天龍的同來;蕭朝貴被炮火打死了,鄺天龍代領兵馬,在長沙門外跳馬澗地方,和陝甘兵打仗受傷,後來死在甯鄉路上。這令牌就是鄺天龍的法寶,臨死時傳給老道士。

“這令牌是老虎頭上的虎威骨做的。正麵刻的是‘五雷神火圖’,左邊刻的是‘五嶽真形圖’,右邊刻的是‘陽平治都功’神印。這令牌能夠召神遣將、驅妖辟鬼!凡是練五雷天心正法的人,得了這令牌法術就十分高超;如果要練別種道法,有了這令牌護身,就不怕邪魔外道來侵害!因為練奇門遁甲,是最容易惹動妖魔的;既然有了這令牌護身,所以才大膽練起來。誰知沒有緣法,竟被魔頭鬧毀了!然而逃得性命,還是全靠這令牌。

“我當時有些不信,便要他現點五雷火給我看看,他說容易;便舀了一大杯冷水,取一個火紙筒兒,點燃擱在杯下。一霎眼的工夫,一大杯冷水,就熱騰騰的成了開水。你說奇不奇!”

傅繼祖聽羅滿老官信口開河、鬼話連篇不斷的,心裏不免暗笑;但是又急於要知道他所以斷定彭禮和被鬼迷死的意見,便道:“真正奇怪極了!但是我先生既然有了這麽大的法術,怎麽會被鬼迷死了呢?”羅滿老官失驚道:“你怎麽知道的?”傅繼祖乘勢冒他一冒,說道:“我早就聽人講過,不過不知道詳細罷了!”

羅滿老宮歎口氣道:“彭大老相被鬼迷死,隻有我最知道得清楚。你道,他為了甚麽?就是為了令牌被鬼偷了去的緣故。”傅繼祖聽了他這種自相矛盾的奇談,實在忍不住笑起來說道:“你不是說鬼怕令牌嗎?鬼又如何敢偷令牌呢?”羅滿芒官正色道:“偷是鬼要偷的,動手的還是人!不過鬼主使那個人來偷就是了。說起來話又很長,我本也不知道,還是彭大老相對我說的,你知道有個諸天教嗎?”傅繼祖道:“我聽也不曾聽見過。”羅滿老官道:“待我從頭告訴你。”